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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剑行(古代架空)——姬诺

时间:2021-05-09 09:09:19  作者:姬诺
  “在高句丽?”
  乔岷目光闪烁:“他在等我回去,而我一定会做到。”
  “做到什么?”
  “救他。”
  ————
  崔叹凤去找公羊月商量下一步计划,没找到人,却撞见晁晨失魂落魄站在廊下,两眼无神望着檐角的木风铎。
  “事情尚有转机。”
  崔叹凤单膝在地,捧起地上的残花,攫了抔土,在阶下的石缝中将根茎栽了回去。他没经历过晋阳之变,而双鲤和乔岷的转述又残破不全,因而错误地理解了晁晨的表情,只道是失望,还反过来安慰。
  公羊月这个人,有种奇怪的魅力,江湖上恨他的恨得要死,可相处下来,又无外乎掏心掏肝。
  晁晨像捡回三魂七魄一般,瞬间抖擞精神:“什么转机?”
  崔叹凤沉声道:“我虽未经手晏家家主之症,但想来,需以玉骨冰魂斗化药的,必是急症沉疴,且风热入表,时常反复,得即取即用。晁先生可明白?”
  “你的意思是,晏家家主也在车队中?”晁晨仔细琢磨,那夫妻俩走得如此硬气,除去家世气度外,想来还有依仗。晏垂虹就算身子骨朽了,但也是成名几十年的一流高手,就算公羊月是武曲星下凡,区区二十载,可能比得过人家一辈子。
  若真是如此,天下高手不如自戕得了。
  “不错,”崔叹凤颔首道,“晏垂虹风评极好,性子中庸,我曾有幸见过两面,没什么架子,尤其好说话,也许可以在他身上下功夫。”
  “可你说即取即用,会不会已经……”晁晨面有犹疑。
  崔叹凤摇头:“《素问》有言,药有大毒、常毒、小毒、无毒之分,这玉骨冰魂斗内服,即是虎狼之药,再早个二三十年,晏家主一身武功,生吞都无妨,但他现已年过六旬,又伴有心衰,不敢随意煎服,必得先吃三日夜的辅药。我方才已问过孟族长,他们是前日来的。”
  “今夜子时,便足三日。”晁晨心头一跳,忙问:“若是如此,崔大夫,你可能救两人?”
  崔叹凤合掌:“能!但是时间紧迫,不能让他们回临川,必须留在这里。”
  晁晨来回踱步,最后下定决心,道:“我来想法子,若成,之后还得劳烦崔大夫。”说完,他便急匆匆往坡下去,可刚拐了个弯儿下到石坎下,心里头百味陈杂,不免多叮嘱一句,“望君保守秘密,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公羊月。”
  “你想怎么做?”
  问话散在空阔的山坳中,那道单薄的青影渐行渐远,头也不回。
  其实要引起晏垂虹的注意很简单,只需要一样东西,此人一生爱棋成痴,日夜手谈而不竭,再没有比黑白棋子更有效的借口。晁晨先找到孟不秋,向他借来棋,而后详问出山和去牂牁郡的几条路。
  晏家的人并未住在寨中,有晏垂虹随行,人必然不少,只能是附近县城、村落与驿站。他不便直问,好在能从晏弈和孟婉之来时的方向推断,那方来处只有一处旧驿,倒是符合掩人耳目的习惯。
  拾枝以土做图,晁晨将几条路梳理后,找到交会的必经点,背上棋桌举着火把,悄然离开。夜半后,明星不见,月离于毕,天将有雨,但他不敢停,以晏弈和孟婉之的小心,日出之后,朝食之前,定会出发,给他的时间不多。
  他需以玉子设局,引晏垂虹入彀。
  三更后,乌云紧布,林中沉闷。晁晨放下棋桌,扶着树喘了两口粗气后,迅速卸下包袱里的篓子,将棋子一颗一颗布局。局到中盘,天上落雨,山间风来,他脱下外衣遮掩,自己站在路中央一手一手抹去满脸的水。
  冬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当明光从山外来时,晁晨甚至觉得有些刺眼,他一手提湿衣,一手遮去光线,苦笑不得——
  真是疯了!
  和公羊月呆久了,自己迟早也会变成疯子。
  清晨鸟鸣,比静夜的安眠曲还要惑人,他只想倒在雨后的山地草甸上呼呼大睡,可现在却偏偏要事在身,只能硬撑着疲惫的眼皮,完成摆棋。
  马蹄踏水,车辙骨碌,晏家车队从山沟后缓缓而来。
  “在下斗胆,拦路问棋,想请晏家主指教。”
  车马经停,开路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下马往后通报,另一个府丁则呛声喝问:“哪来的书呆子,敢拦晏家车架?家主不在,你若速去便不予计较!”
  晁晨跪坐原地,不动如山。
  晏弈自后方策马上前,在距离棋桌不足一丈处勒马,黑眉微拧,垂眸看着青衫尽湿,双手交握,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却仍旧不退一步的男人:“你是……你是昨晚那个……”认出来人,晏弈当即手按双环,警惕打量四周。
  “只我一人。”晁晨轻声说。
  晏弈挥手赶他:“这里没有你要见的人!”
  晁晨摇头,又将方才的话喊了一遍:“听闻家主广搜珍珑残谱,酷爱解棋,尤擅死活解,布手筋。我手底这一局,已至中盘,白子如龙似虎,势如破竹,黑子一退再退,气数将竭,我问人人,人人皆说黑子必败,但我看未必,三步之内,仍有妙着。在下斗胆,拦路相问,还请晏家主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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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全国哀悼日】缅怀英雄,铭记烈士,为逝世同胞哀悼,愿疫情早日过去!
  注:感情线是慢慢过渡的,不要急哈,相爱相杀的人能杀出惺惺相惜,但想杀出爱情,还需要转变
  悄咪咪地说,滇南卷其实就是爱情真正开始的地方……
 
 
第052章 
  孟婉之坐不住,掀起车帘一角,怒目一指,要遣人驱赶:“这位公子既向家主问棋,该向临川才是,这是妾身回娘家……”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挥孟府的侍卫上前。
  千钧一发之际,车内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婉之,呈上来。”
  “家主!”
  “呈上来吧。”
  孟婉之虽千万不愿,却还是照做,取来纸笔,将那棋局抄录一份,和着暖手的紫金手炉一道,从车窗递入。晏垂虹拥着毯子,将那潦草的图纸在膝头展开,只扫了一眼,笑道:“你不是来问棋的。”
  晁晨喉间滚过单音,当即长身而起。
  “这棋,没有解。”晏垂虹一眼瞧出定势和布局,指着图上一子点了点,“黑子本不会败,白棋前期虽占上风,但只要他中盘之初,肯发一子打入,破空对手,绝非如此局面。说吧,因何而来?”
  晏弈急了:“家主,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无忧!处之弥泰,镇定从容,自小我教你的难道都忘了吗?”晏垂虹不由拔高声量,指了指车外的晁晨,“你说!”
  听见责问,晁晨心中亦如刀绞,晏弈护短,本是无错,可耻的分明是自己,可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垂下头,飞快地吐出那两个字:“求药。”
  “求药?”
  晏垂虹看向车辕边的孟婉之,后者长叹一声,要将昨夜的事相告。
  晁晨等不得,一撩衣摆,大步上前,有些慌不择言:“江湖中谁人不知,晏家主与尊夫人鹣鲽情深,伊人逝后,手植满园晚香玉,夜夜独坐手谈,因不肯续娶,而自罢家主之位。我想,当时若有良药,想必家主便是上天入地,也会求得。“
  晁晨顿了顿,低下头,续道:“我亦是如此。“
  这一番话抖落,是既嘲自个儿疯魔,又生出别样的痛快。
  端坐车内的晏垂虹心头大震——
  他早年误入灵谷峰,为棋痴风肃所困,费去九九八十一天,破了十局连环棋,阴差阳错与其女风晚香一见钟情。待他回府说与母亲提亲时,才发现老太太自作主张,早已为他说好了一门官家的亲事。
  除了晚香,世间无一良人,他不愿,百般阻挠绝食以对,终得首肯。
  可惜天不随人愿,不过一年,风晚香小产,此后缠绵病榻,终是香消玉殒。丧妻后,他终日颓丧,寝食不安,瘦脱了形,老太太看不下去,还想再行说亲,寻个人照顾他,却被严词拒绝。
  一气之下母亲说漏了嘴,他这才晓得,风晚香之死,这位当家主母也有一份功劳,可他能如何,夹在当中终是两难,最后自罢而去。
  眼前这青衣小子说得分毫不差,若那时有神佛能救,便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甚而以命换命也甘愿。
  那样愁肠煎熬,不经历的人,难以理解。
  晁晨抱拳,再追一句:“晏家主,我非是要夺您生路,只是想教两全其美,只要您肯移驾孟部,有崔叹凤崔神医施针问药,必能左右皆保全!”
  晏垂虹轻揉太阳穴,提起往事,黯然伤神,很是疲累。
  晁晨低头咬紧皓齿,生怕听他拒绝,那样的话,这盘棋便当真无解。公羊月这人反复无常,睡一觉起来难说心思会否变化,他若求生,说不定会大肆屠戮晏家,闹至那般,又会穷增几何杀孽?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将最坏的结果抹去。
  既非允诺,也非拒绝,晏垂虹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你想救的,是你什么人?”
  这问题可比方才的质询简单许多,可晁晨却答不出,他犹豫了许久:“是我的……”
  晏弈策马回到马车前,再忍不住高声打断:“家主,他想救的人是公羊月!是为武林正道唾弃的公羊月!”
  “公羊月吗?”晏垂虹喃喃自语,低头看一眼纸上的棋谱,又看一眼车前的青衫人,眼中颇有些迷惘。
  就在晏弈夫妇暗传消息,决意强行取道时,晏垂虹将那薄纸一卷,随手放在身边的盒龛中,并拍了一把车壁,对晁晨道:“东西,可以借给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见其招手,晁晨快步走至车窗下,洗耳恭听。
  晏垂虹打起帘子,端详了一遍他的脸,话出虽有些气浮,但声却如玉振:“我晏垂虹一生清明,善恶两分,但你一席话着实说到我的痛处,索性便将此事交付老天决断。你不是很会下棋吗?带着你的棋,还有你要救的人,明日来见。”
  说完,他转头又对孟婉之命令道:“调头,回去!”
  孟婉之花容失色,晏弈口中涩涩更是如含黄连,两人还想再劝,却都给晏垂虹制止,便也说不得什么,只是一路神色阴郁,多是烦闷。晁晨随同,在驿站前分别,与晏家家主连声致谢。
  回到孟寨时,双鲤迎面撞见他这副落汤鸡的模样,脸都白了,赶紧东奔西走去找衣服。晁晨却逮着她不放,询问公羊月行踪。
  “有事说事。”公羊月从竹楼顶上探出头来,一脸嫌弃。寨子自低洼处缘山而建,主楼居于高位,视野最好。大清早点人头有缺,他便早早守在上头,晁晨一回来便瞧得个清清楚楚,只是近了,才发现人衣冠不整,眼圈跟个烟锅底一般,不由啧啧称奇:“哟,大半夜不睡觉,你这鬼样子,昨晚偷人去了?”
  双鲤就地捡了块卵石,往他脑门上砸:“晁哥哥淋了一夜的雨,你少说两句。”
  “他淋雨关我什么事。”公羊月嘟囔一句,调头下了屋顶。
  双鲤正跳脚,劝晁晨莫往心里去,又说那混蛋就这嘴碎,习惯便好。正絮叨不止,当头罩下一匹蓝黑相见的干布,将好把晁晨裹了进去。
  晁晨一把揪下混着草木清芬的布,定睛一瞧,只见那红影在屋上飞来跃去,远处还有一位妇人领着几个姑娘,操着竹竿子,从东坝头追到西坝头,拿百濮话咒骂,大意不过:兔崽子,把扎染的新布还回来!
  动静大了,白星回和崔叹凤从屋子里走出来,实在摸不着头脑:“这又是闹哪一出?”
  “你把这还回去。”晁晨就着手臂把黑布卷折好,交到双鲤手上,随后自己抄近路,把公羊月堵了个正着。
  看他头发上雨水滴涟,公羊月不大客气:“闪开。”
  晁晨没让,反倒一步上前,捉着公羊月手腕,强硬地拉人就走。双鲤归还失物,正跟姑娘家赔好话,听见骚动猛回头,差点没脚滑摔个狗吃屎:“我的个乖乖,晁哥哥这是换魂了吗?”
  众目睽睽之下,晁晨把公羊月拉进了自个儿房间,“啪嗒”一声,重重阖上竹门。随后,不等人开口,低头搬开竹几,摆上棋桌,又解下包袱抖出棋子,分拣到两只竹篓中:“从现在开始,你得跟我下棋。”
  公羊月一脚踩在黑白子上,倾身将手背靠着晁晨的前额:“下棋?你昏头了吧?”说着,不耐烦地将棋子踹开。
  霎时,晶莹如玉的棋子摔满整个屋子。
  听见响动,伸手正要推门的崔叹凤被白星回从后架住,双鲤竖起大拇指,而后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招呼几人将耳朵贴在门上。
  “对,下棋。”晁晨一边伏地把棋子拢聚,一边将他与晏垂虹的约定简要交代,“……想来多半会以棋考量,胜负说是在天,其实也在人为。我记得有这么个说法,说晏垂虹早年酷爱与人斗三番,三局两胜,花样皆不同,既不知出何题,便得周全应对。公羊月,不论是让子还是盲下,我都能上,但有一种棋,却是不行。”
  “什么?”
  “双人棋。”
  公羊月一脸狐疑,两指顺势夹来一子:“不至于吧,晏垂虹大可直接拒绝,何必为难你这晚生后辈?”
  “不是为难,”晁晨手一僵,神情很是凝重,“晏夫人在世时,两人曾共对敌手,从无败绩,红颜消殒后,他却是三十来年再未与人下过双人棋,但我隐有所感,这一次只怕会再现双人局。“
  “这跟他夫人有何关系?你跟他说了什么?”
  “啊?”想到早间的话,晁晨两颊酡红,颇有些窘迫,促声打断他的话:“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不能留有隐患。”
  公羊月抱臂坐下来:“那为何是我?”
  晁晨数了数人:“崔大夫不会下棋,余下的几个你瞧谁是精于此道的人?何况人家约见的是我俩,你必得出面,别急着撇干净,我提前问过双鲤,她说你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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