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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剑行(古代架空)——姬诺

时间:2021-05-09 09:09:19  作者:姬诺
  双鲤插嘴,拔高音量:“他叛逆?”
  “小声些!”白星回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样,赶紧招了招手,教几人围拢来听,“他差点杀了教主!具体细节不知,说是那孟竹本身乃孟部的奴隶,为教主白若耶巡游时所救,携回云河神殿,亲自教导,甚至一度拔擢其为大祭司,但其实他是九部的刺客,于阿墨江前反水。不过,先祖得天庇佑,并未死,后重回天都,两人于大磨岩一战,将这贼子擒下,囚禁魇池,并生死不复相见。”
  说到这儿,白星回小声嘟囔:“也怪,我爹既晓得这事儿,该对孟部多有嫌隙,可事实恰恰相反,小时候常放任巫姑带我和哥哥去孟部闲居。”
  “有什么好奇怪的,要么是你记岔了,要么是……”公羊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故事你没听全。”
  不论怎么说,都过去了许多代,那白星回不像他爹玩世不恭,也不如她娘狡黠如狐,反倒是天生乐观,还有些傻气,也不钻牛角尖,只指着几个人又碎碎叨叨三令五申:“你们可不许跟任何人说!”
  公羊月看来可笑,与他唱反调:“不能说的东西就该烂在肚子里,你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怎么着,还想管住别人的?”
  白星回立即懊丧垂头。
  “这孟不秋仅次于孟竹,倒是教人想会一会,看看是胜在武艺,还是胜在心智。”公羊月抚摸着宝剑上缠着的缑带。
  白星回缩了缩脖子:“其实哥哥跟他关系更好,以前总是一起切磋武艺,我倒是有些怕他,他这个人藏得深,也可能是我不识时务,时常分不清正话反话。”
  “一族之长,若是没点城府,早就叫人给暗算了。”崔叹凤抬头望着枝条上跳跃的云雀,旭日的金色从翅羽的缝隙中洒下,铺落在他仰起的脸颊上,那一刹那,眼睛里是了然,通透,还有哀思。只听他顿了顿,轻声道:“这个道理,还是明郎告诉我的。”
  这明郎自他口中提及已不止一次,要崔叹凤这般风华绝世的人年年岁岁,日日月月惦念,却又是什么人物?
  乔岷不上心,公羊月和双鲤绝口不提,晁晨虽心有好奇,却也忍了下来。
  没一会,公羊月已经把话扯远,揪着白星回问:“你哥呢?”
  “他不见了,我出来就是为了找他。”白星回把手掌贴在唇边,用气声回他,“我怀疑,我怀疑他去了帝师阁。”
  “做甚么?”双鲤耳朵尖,听着“帝师阁”三个字,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
  白星回五指并掌,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干嘛?把阁主一刀切?”公羊月踹了身边小子一脚,又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把张牙舞爪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双鲤拎开,“得了吧,你爹都做不到,一阁一教斗了这么多年,谁能搞死谁啊?”
  几人抵达孟部主寨时,已是戌正,夜色如墨,繁星密布。孟不秋赤足站在爬山竹楼上,身上是式样不同于中原的花青长袖衫子和黛色宽裤,披着一件绣花精致的外衫,顶戴布帽,两耳坠着白银珰。
  走近些,高举的火把照出容颜,细长的眉眼眯紧打量,上下唇薄,微微抿起,他两手张开,向前随意搭在竹栏上,向下俯视,像个天生的领袖。
  等人到齐,孟不秋这才施施然走下竹楼,只是头一句却不是对公羊月几个外来客说的,而是朝着白星回:“噢,你也来了。”
  那尾音拖长,有种说不出的悚然,和着那晦暗的目光,像极了盯着猎物的夜枭,饶是白星回生得阳刚,又灿如明日,却也不由退了半步。
  在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气氛弥散开来之前,孟不秋及时止住,微微一笑,行了个古礼,把公羊月和崔叹凤请上了楼,显然是刚过界便拿了消息,早有准备。
  双鲤干等了会便坐不住,甜甜蜜蜜对着几个孟部的女孩子“姊姊”“姊姊”地叫,拉着一旁玩儿去。眼下就只剩白星回、晁晨和乔岷三人在外闲聊。
  晁晨方才便注意到这位少教主的动作,眼下又看他满手心的汗,心里不安,七上八下:“有这么可怕?”
  白星回干笑两声,忙就着腿裤擦去汗渍。等人全进了屋,燃上灯烛,他才盯着脚边石缝里生出的绿绒蒿,用脚尖蹭了蹭,幽幽开口:“孟不秋他不仅是族长,而且也是苏尼,噢,就是你们常说的巫师。我总觉得他能看穿人心。”
  “以前,我哥老是揍我,但我一点不怕他,因为我俩是亲人,再如何他也不会伤害我,但孟不秋不一样,他让我觉得……很危险。”白星回蹲下身,将那把绿绒蒿大力攫出,紫蓝色的小花随夜风摆动。
  听完他的话,晁晨不禁朝竹楼多看了一眼,隐有担心。
  “七岁时,巫姑带我来孟部玩,请喝最好的坛坛酒。我一喝酒就发红起疹子,但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在滇南不能喝酒,会被嘲笑娘们儿似的。我想着抿一口,就一口,趁人不备再偷偷吐出来。但他忽然就走到我身边,抢走坛子替我喝尽,并悄声问我——”
  “你不能喝,是吗?”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在这之前,我从没见过他。”
  辣手摧花后白星回又舍不得扔,一根一根挑出来,边说着话,边沿着护栏,将其插在风蚀空的竹节里,看起来颇有闲心。
  插完一面,他信布走到了屋后,晁晨和乔岷就跟着他。
  “大可不必介怀。”乔岷难得搭腔,“我听说有些人,天生鹰眼,善于观察。在王庭时,我亦见过不少贵人,很会察言观色。”
  白星回叹了口气,若只这一件,他当然不会郁结在心,可诸如这般,还有很多——
  “你们不晓得!我幼时尤其喜爱凤凰花,但凡我来,隔天房内定是花红如海,问婆子仆从,都说根本无人进过我的房间。要知道,这我也没同人讲过,包括哥哥在内,最多,最多只是路过凤凰花树下时多看了一眼。就算如你所言,身边总有人时时紧盯,也足教人毛骨悚然。”
  晁晨见他情绪多有激动,怕惊扰楼上,便出声安慰:“也许只是巧合。不如反过来想,若真有读心之人,要么已是登天势,要么早成草下骨,怎么会屈居一隅?又或者孟族长较为在意你,毕竟,你和令兄总有一个要接替下一任天都教教主之位。”
  白星回想了想,捡起失手落在地上的花:“你说得有道理,不过……”须臾间,他身子骨抖如筛子,像是从脑海深处挖出可怕的记忆,以至成年后仍心有余悸:“我又想起一件事,最可怕的事!”
  他反身指着正对竹楼的青山:“那山顶上有个洞穴,是孟部的禁地,历来用于供奉亡者灵牌。我年幼时好奇,一度想一探究竟,但是巫姑警告我和哥哥不得冒犯,即便是她,无故也不敢登顶。”
  “但是有一天我一觉醒来,莫名其妙——”
  他话未完,头顶上传来两声轻咳,打断谈话。三人仰头,只见孟不秋就站在二层转角的阴影中,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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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幸好老月有个不太常见的姓哈哈哈哈哈
  滇南双子有单开预收,先抛砖引玉一下,看看大家的兴趣,哥哥白霜序篇是《登天岸》,弟弟白星回篇是《森罗窥世》。
  注:该传说最早栽于《华阳国志》,《后汉书》中的记载是后来才修订的,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自行探究,这里就不多赘述了。
 
 
第050章 
  吊脚楼上线帘微晃,公羊月和崔叹凤也跟了出来,前者不怕死地挑眉,示意白星回继续说下去。但看孟不秋阴沉的脸色,白星回咬紧牙关,不敢再开口,只简单招手,招呼人往楼梯下会晤。
  白星回忙不迭发问:“妥了吗?”
  崔叹凤看了孟不秋一眼,没说话,倒是公羊月气定神闲:“晚来一步,东西已经给人借走了。”他话音一落,身后的医者重重叹息,心中略有懊丧,早知如此,不该贪图便宜往滇南,该去天山碰一碰运气。
  “借给了谁?”急了眼,白星回声量骤然拔高。
  可没人答他的话。
  瞧着那一个两个嘴巴都跟缝上似的,尤其是孟不秋,他只觉周身一个激灵,忽然反应过来,也许人还在孟部,于是单手撑着栏杆翻下石坡,四处乱看,想找到经停的车马和眼生的人。
  孟不秋单手一落:“拦着他!”
  正在远处跟寨子里的姑娘谈酿作花蜜的双鲤也听见大动静,扔下手头的罐子家伙,撸起袖子跑过来,吆喝着:“怎么着?要打架?”
  就在乔岷和晁晨面面相觑时,孟不秋已一个腾挪,跃至白星回身后,单手擒住他的右肩。白星回平日老实,发起浑来却是个犟脾气,只顶去一句“我自己找人说”,便是要抄家伙交上手。
  这时,一道探问的男声,截住了两人的动作——
  “孟族长?”
  白星回和双鲤纷纷回头,只见鼓楼和禾仓后头走出一男一女,迎面而来。
  发声寻问的男子,身着纸棕色的无祛八宝七珍纹长衫,头戴一顶透纱珠缀的笼冠,脸盘子生得方正,一双黑眸炯炯有神。身旁的女子肤色黝黑,但面貌精神,尤其是眼角高吊,瞧着十分精干,虽梳着中原常见的妇人发髻,但穿的却是极具滇南风格的短打。
  “是晏弈,晏家家主的过继子。”崔叹凤攀着阑干,远远辨出来人。
  晏家老宅在临川,与洞庭不过几郡之隔,晏家太老爷那位能顶半边天的正房娘子,殷老太夫人给气成脑卒中后,无法自理,一直卧病在床,近些年几次病情反复,他曾跟随医庐长老来来回回出诊过几趟。
  若不是北落玄府的人云游四海,不成一气,就晏家这些年止戈养息,不问世事的衰堕,一准要在“四府”里垫底。但饶是如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不念着祖上与皇室那点姻亲,晏家成名技“霓裳双环”和“如意腿”却也不是那般好惹。
  公羊月眯眼,紧盯着人下盘,那妇人虽看着魁梧有力,但真论步沉力稳,显然比不过旁边那眼瞅着一卷秋风就能掀走的夫君。
  晏家势力摆在那里,即便是天都教,也不会随意沾惹一身腥,何况孟不秋还只是一部之长。不过,滇南路远,距临川迢迢山水,‘四府’再怎么声名广大,却也没厉害到要教九族的人卑躬屈膝奉上宝贝。
  说白了,一个晏弈,面子还没那么大,就算是家主晏垂虹亲来,也还是不够格。那么只能是有人穿针引线。
  思及此,公羊月将目光重新落在那个长得不甚起眼的女子身上。崔叹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了然,便与几人解释道:“这位大娘子可不简单,他是孟放的庶女。前牂牁郡郡守王汝调任州牧后,现今执掌的就是这个孟放。”
  晁晨脱口而出:“姓孟?”
  “是,姓孟,孟婉之。”崔叹凤点头,脸上表情有几分滑稽,那体格与这儒雅的名字,确实有些相违。
  孟在南中是大姓,能从孟不秋手里讨得好处,孟放与孟部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纵使当真毫不沾亲带故,起码也有真金白银的利益交换。公羊月想,搁自己身上那叫借,搁人家身上,那叫买卖——
  因为宁州多山,又有蛇虫毒沼瘴气,很难连片成田,因而九部之中贫富不均。孟部所在的建宁郡挨着牂牁郡,有孟放把关,官道通顺,占据要势,随便做点什么,对孟部只有益无害。
  孟不秋野心勃勃,怎会放过大好机会。
  难办!
  人情还可攀比,交易那就是钱货两讫,说白了,圣物给出去,现在已经是人家的东西,就算孟不秋和白星回的关系好上天,但他身为族长,也不能食言。
  方才在竹楼中,三人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孟不秋一口回绝,根本不留回环的余地。
  “噢,就他俩是吧?”白星回笑了起来。
  他对孟不秋的畏惧是私人原因,放到明面上来,身为天都教的少教主,别说一个孟婉之,就算是孟放亲来,他也不定会给面子。别的江湖势力或许畏惧朝廷兵马,但搁这儿却屁都不是,北方躁乱,江南自个儿都自顾不暇,谁敢到南中七郡生事,不说天都教出手,就老对头爨家,也会第一个跳出来收拾。
  和晏家家主一样,晏弈也是个棋痴,对人事向来不上心,都是他这位长袖善舞的夫人在打理,滇南的势力盘根错节,关系更是冗杂混乱,他一看身前两人揪扯,还有个不知哪里冒出的女娃虎视眈眈,顿时只觉头痛。
  “这位是……”
  孟婉之不动声色地拉了晏弈一把,自己抢身上前一抱拳:“原来是少教主,婉之有礼,在此还问教主夫妇安。不知少教主此言为何?”
  白星回道:“我是来借玉骨冰魂斗的!”
  晏弈面露难色,下意识看向夫人,虽说这里头藏着笼络的戏码,但此来换物,却也是为了救急救命。孟婉之不想和天都教直接对上,便将人半推半掩挡住,故意不开口,只看向孟不秋,且探一探他的立场和想法。
  孟不秋摆摆手:“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既已许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此话一出,晏弈和孟婉之脸色缓了几分,后者多了两分底气,挺直腰板整了整衣冠,温声细语向白星回:“少教主,您看……”
  白星回不可置信地看着孟不秋,后者在他背上推了一把,不咸不淡道:“既已是人家的东西,少教主或求或要,还需自便。”
  闻言,孟婉之脸色乍变——
  这意思往浅了说,叫置身事外,往深了说,莫不是天都教的人明抢他也不管?晏弈夫妇为碰了这颗圆滑的软钉子而感到不太痛快,白星回则为他油盐不进,不帮腔说话而不大高兴,毕竟是自己带着公羊月来的,论亲疏自然要强过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晏家人。
  白星回急喘了两口气,心里窝火,反正在中原氏族面前,他天都教都是牛鬼蛇神,护短为亲乃人之常情,他还就仗势欺人一回又如何。
  眼瞅着人脾气上头,崔叹凤和晁晨飞奔下竹楼,一左一右把人给架住:“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让我来。”崔叹凤杠在中间。
  “我哪有要撕破脸皮?”白星回自尊上头,从两人手里挣脱开,甩了甩袖子,强行辩解,“我……我只是想问晏公子,肯不肯将圣物先借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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