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火颂一字一顿,字字清晰,“琅月,我不爱你了。”
他早已无数次设想过火颂醒来后该如何,他会愤怒,会指责他,诘问他,更甚完全无法原谅他,他纵是再恨他也好,至少证明他琅月在火颂心里占据的是最重要的地位,证明他心里还有自己。
只要这样,他便还有机会。
可他偏偏算漏了自己光是找火颂便找了近万年,那样长的时间消磨,足以将对一个人彻底失望的爱与恨皆通通磨去,剩下一片无望的空白。
他心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才会这样丝毫情绪也无,不咸不淡恍若对待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既不亲近,也不抵触。
长久回避的问题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迎头砸上,琅月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谋划这么多年复活火颂,面对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过。他的眼眶通红,透着一股狠劲儿,“收回你说的话。”
火颂一哂,“收回哪一句?如果我都不想收回呢?”
“我说!”琅月暴起将他狠狠按在地上,钳制了他的双手嘶吼:“你收回去!那句话!收回去啊!!!”
声音至最后已有几分颤抖。
火颂神色不变,两人‘对视’许久,他轻轻叹了句:“何必呢,琅月,你不该是早就知道结果了么?”
“你若实在不甘,”火颂继续说话,眼睛微微眯起来,仿佛在笑:“你若实在不甘心,大可将我杀了,那便什么也没发生过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琅月青筋突起的手狠狠钳住他的脖颈,收紧力道:“我现在便杀了你!现在这样的你还不如一个会听顺我心意的傀儡,那我便将你杀了做成傀儡,日日伴我左右,供我驱使,好叫你像曾经一样。”
火颂的脸色由白转青,被掐得想咳嗽也咳嗽不出,脸上神色却渐渐染上曾经的那股恣意狂色:“来啊……杀了我,我知道……你会……”
琅月胸口起伏,听火颂胸腔里逐渐起了一丝丝因无法换气而嘶哑震颤的闷杂音响,他微微松了点力道,瞧见对方下意识张口摄取空气的干涩双唇,红着眼咬了上去。
苦的。
无论他如何在对方口中搜刮扫取,尝到的却依然只有苦味。
琅月眼中怒色更甚,用魔力幻出长鞭,将火颂的双手举过头顶绑缚起来,一把撕掉了他身上的衣物,碎作布片纷纷落在地上。
火红色的头发被人拉扯着拽起又按下,有几丝因暴力被撕扯下来丝丝缕缕卷夹在那苍白得过份的手指间,有只手越过地上的碎布片深深扣进泥地里,却被另一只伸过来的手覆盖,随后缓慢的拖了回去,在地上划出五道带血的划痕。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施虐和折磨。
……
火颂的唇色变紫,任是如何都没有反应了,琅月终于发现不对劲,捞起他的上半身来,只见那人的瞳孔已经在逐渐涣散。
凝聚尚不稳固的神魂正在松动消散。
他在激他杀了他。
“不要这样……”四肢蓦地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窖,琅月伏在他身上无言张了张口,只觉心口一瞬间窒闷到极致,随后激烈的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束缚跳出胸腔来,他声音低到几乎要听不见:“为什么……”
这场景似乎是曾经的重现,只是他们的位置颠倒过来了。
为什么跳不出这个怪圈……
意识恢复之际,火颂摸到身下软滑的缎料,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声。
下半身早就没了知觉,琅月真是半点情都不留,火颂动了动手,手臂上镶嵌满了深深牙印和青紫,他伸手去摸眼眶,察觉到那里空空的触感时,不知为何又松了口气。
他以前倒还不知道,琅月原来有这般大的力气。
“醒了?”
火颂不说话,事实上他也半点声音发不出。
“对不起,”脸上有只手在摸来摸去:“对不起,我不该那样的。”
“……”
“我真的……快要被你吓死了。”
“……”
琅月自顾自的演着独角戏,“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不要再离开了好吗?”
“不……”他喃喃自语:“我这样说你当然不会听我的,应该把你关起来。”
“关起来就跑不了了。”
“不行,”琅月自我否定:“关起来会闷坏的。”
他想了想,小心斟酌道:“如果我告诉你,孟云池并未死去,你还会选择留下来吗?”
他话音刚落,便见火颂身形一震。
琅月心内暗道有用,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发:“你乖乖的,不要总是这样,我便带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火颂依然没出声,但琅月却得到了答案。
他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来,温声道:“我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
他嘴上说着不打扰,整个人却是爬上榻去,蜷起来面向火颂睡在了对方身侧,重复:“好好休息。”
说罢安心的闭上了眼。
火颂呼吸缓慢,感知不到身边的人正在一点点朝他靠近,漫天的疲惫仿佛要一寸一寸浸润肌理深入骨髓。
万年来他被困囿在不见天日的深渊裂缝里,日复一日的被浸在悔恨与愧疚之中,沉于铺天盖地的绝望之下难以跳脱出来,久而久之困郁于心早已没了生志,若非这条命是孟云池给他救下来的,不然他只怕早已自戕而去,无颜再苟存于这世上。
愧疚实在太能够轻易摧毁一个人,而他早已面目全非。
好不容易熬到寿数尽去,脱离于这种暗无天日的苦海之中,但琅月却将他复活了。
于是噩梦延续。
他根本就不愿意再活下去。
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牵连孟云池乃至整个魔宫覆灭,魔界受伐的这万年来,他在深渊裂缝底日日煎熬度日如年,被闭锁在过去看不到半点未来,有的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无望。
琅月的鼻尖拱到脖颈边,喷着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的浅浅打在颈部皮肤上,火颂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唇角。
他活着真的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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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他们
“我去人界带了一壶酒回来, 想与你一齐喝。”
琅月看了看静坐在椅子上的人,从屋内拿了一套杯具摆在石桌上,倒一杯酒水斟了七分满, 放在桌沿问那人, “你尝尝吗, 火颂。”
火颂闻言侧过脸来, 想了想, 执起桌上的酒杯放在唇边抿一口。
“如何?不过你身子尚未痊愈,不能多喝,”琅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喝过这么多家, 只有这家的酒与你酿的酒有几分相像味道, 但还是远远比不上。”
他脸上露出怀念神色:“我想喝你酿的酒了。”
“……”
“这酒如何?”
火颂放下杯子,慢吞吞的捋了捋袖子:“要我说实话么?”
琅月在石桌上支颐,目光牢牢粘在他身上:“嗯,怎么说都行。”
“实话么……”火颂将杯口的一点水色用指腹抹去, 道:“我尝不出味道。”
琅月脸上的神情一凝,半响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抱歉, 我忘了——”
“不用道歉, ”火颂的脸朝着另一边:“为什么要道歉呢。”
他的身体与灵魂融合得不算好,失去了许多感知,味觉,痛觉, 嗅觉,触感……俨然就像个不人不鬼的活死人。
但这已经是琅月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将死人复活本就是逆改伦常的事情,遑论琅月是以这种跳脱轮回的手段将他的魂魄强硬的拽回来。
远处林子里传来不知名鸟类清脆的鸣啼, 琅月把酒拨到一边,脸上泛起几丝薄红,伏在火颂手边把玩他垂下来的头发:“会慢慢恢复,”恍若自我安慰,他说:“会恢复的。”
火颂不置可否,只觉那只手在慢慢绕到自己腰后。
腰带一松,对方直起身来,带来一股隐隐的压迫感:“我会轻一点的,不会再伤到你了……”
……
林子里鸣啼不断,透过窗子穿进屋内来,几乎整个上午都没断过,琅月在窗边穿着一袭里衣,右手指间把玩着一根竹签,那细长的竹签在他手指里灵活翻飞,没一会儿琅月两指夹着竹签顺势弹出窗外,顿了一会儿,林子里吵闹的鸟叫声终于停了下来。
他转身朝榻上走去,床榻上有半截长发从锦被里露出来,凌乱的披散着。
琅月踢了鞋子爬上榻去,依偎在那人身后,用手指去摩挲火颂后肩颈处被他吮出来的红痕,他用指腹抚了抚,有些意动,于是又伸着脖子过去将唇覆在上面,吮了块更艳的红斑出来。
“没完了是么?”火颂动了动,回过头来。
琅月笑起来,在他唇上啄了啄,“我弄醒你了?”
“睡不了。”
琅月掀开被子靠过去,手掌抚着底下寸缕不着的身体,“怎的还是这般冷,我给你捂热。”
火颂没什么力气搭理他。
“生气了?”琅月摸摸他突出的脊骨,总有种将这人吃到肚子里去的冲动。
“生什么气?”火颂的声音带着一点困倦的嘶哑。
沉默片刻,琅月双臂环上他的身子,在他身后慢慢道:“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对我没有任何反应,这些我都可以接受,”他抱紧了怀中人:“但你不能离开我。”
火颂的眼皮掀了掀,困意没了一半:“琅月,我从来没有看透过你。”他拿开摸到自己身下的手,“你要的目的早已达到,对你来说我早就没有一点利用价值了,何必要纠缠到现在。趁早放手对于你来说不应该是省却了很多麻烦么。”
琅月不依不饶的伸手进去:“你不信我会爱你吗?”
火颂没了脾气,干脆任他作乱:“你以前骗过我多少回,”他道:“毕竟是你让我知道感情原来也是可以装出来的,不要这样总是一副悔悟回头为了我的模样,你看上去像是在感动你自己,或者你爱的只是曾经那个火颂,他已经死在过去了。现在这样的我,你还妄图复原成他的模样吗?”
“我对不起主上,对不起蜀仲,对不起杜如月,我对不起魔宫里的所有人,偏偏没有对不起你,琅月,你还指望我会犯蠢吗?”
琅月的声音细若蚊吟:“我没有。”
“现在想想,我真该趁我还有力气的时候杀了你,可你根本就是不死之身,对么琅月?”
琅月不敢吱声。
“这样的你却在万年前故意来那一出死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话到此处火颂忽然住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罢了,罢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反正说什么都晚了。”
有水滴轻轻落在枕上,没入缎料中,琅月往脸上一摸,摸到一手水色,双手紧了紧,他开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彼时他满心报复,只想搅乱这魔界与修真界看似平静的假象,想搅他个天翻地覆,长久被压抑在孟云池手下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扭曲阴鸷想要作乱的心,因为他本性就是如此,地鬼是借口,他懒得管那些丑物在沉渊里到底如何,他只是想要看这世间被搅得一团乱的模样。
因为他喜欢。
在火颂面前来那一出,究根到底只是因为他一时兴起的恶劣兴味与捉弄心态。
然而火颂被孟云池送走了,魔宫也覆灭了,昔日里的熟悉面孔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他复活以后只想找到火颂关起来,他纵是怨他也好,恨他也罢,他根本无所谓。
他不爱火颂,只想找到人以后等玩腻了直接扔掉也不会有丝毫留恋。
他只喜欢火颂对他好时的感觉。
但是后来他却找不到这个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孟云池将火颂送走时附带了一个阵法,火颂在西松岛底下待了长达万年之久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包括巫攒在内的海东青一族,原因不过是因为孟云池这个阵法。
普通人进不去,进去了也出不来,不管来的人是何方大能,除非身在其中的火颂自愿将阵法收起。
就这样直到万年后孟云池误打误撞照着系统的指示闯入阵法中,彼时火颂年寿将近,于是把阵法撤去,这才让琅月以眼睛为媒循到一绺气息,找到了那刚好魂魄消散浸在流岩中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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