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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紧张地挪动了一下，试图把乔瑞青彻底挡在身后。结果反而吸引了副官先生的注意。
“你！就是你！这只躲在别虫身后的亚雌，给我出列！”副官吼道。
荒星上亚雌本就不多，倒霉被抓的更是只有乔瑞青一个。乔瑞青感到上百束目光齐刷刷聚集到他的身上，而身边阿诺的身体立刻僵硬得像石头一般。
“别紧张，别乱动。没事的。”乔瑞青小声安慰了阿诺一句，整理好自己走上前去。
哈登上尉上上下下打量着乔瑞青：“姓名？”
“乔瑞青。”
台下传来小声的骚动。
看上去哈登上尉也不是真心想知道乔瑞青的姓名。他敷衍地点了点头，转向台下道：“先去领五十军棍，以儆效尤。以后长点记性！”
副官走过来，揪住乔瑞青的衣襟，用力搡了他一把。推得他立时就失去平衡扑在地上。
乔瑞青还没来得及反应，荒星的雌虫们先炸了。
五十军棍对亚雌而言只能说是难挨，谈不上要命。哈登上尉没有想到自己本以为合适的判罚会激起这么大的情绪——
雌虫们尖叫怒骂，吐出各种颇具创意的粗俗字眼；有的虫还拾起垃圾土石往台上砸，试图攻击军官。
“呸！五十军棍用在亚雌身上，你疯了吗长官？专捡软柿子捏，不知道无耻懦夫到底是谁啊！”叫得最起劲的雌虫乔瑞青还有印象，是个酒馆常客。
“安静！安静！”副官声嘶力竭地喊着，但是这次没有虫听他说话。
暴/乱甚至在愈演愈烈，还有一些本就蠢蠢欲动的不安定分子借机出来撒欢。
逃跑未遂的“懦夫堆”中有一只虫欢呼一声从地上窜起来，一把薅走了副官先生的军帽，和台下雌虫配合着抛接玩起了杂耍——身手居然还相当矫健。
副官捂着脑袋跳起来，滑稽地跳着脚想要抢回帽子，却又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空啤酒瓶子绊了个屁股蹲。
台下爆发出一阵口哨和大笑。
乔瑞青看得是目瞪口呆。
阿诺没有参与到暴/乱里，第一时间冲过来扶起乔瑞青，捧着他擦伤的手臂心疼得差点掉眼泪。最后还是乔瑞青哭笑不得地反过来安慰他。
在一片乱局中，阿诺把乔瑞青牢牢护在身后，愣是没有再让他受一点点伤。
说实话乔瑞青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虫为他出头。也许是他的惊讶表现得太明显，鲁伯特抽空回头眉飞色舞地说：“大家都爱你——这可一点也不夸张。在这个破星球上大家都当自己是垃圾，只有你让我们知道，我们不是。”
乔瑞青记得每一个顾客姓甚名谁，能听每一个顾客絮絮叨叨大吐苦水；乔瑞青曾给抢不到饭吃的小虫崽打杂换食物的机会，也曾经握着绝望雌虫的手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诉他希望永存。零零总总的小细节乔瑞青自己或许忘掉了，但是雌虫们都还记得。
——他们私下里叫他“曙光先生”。
第4章 雄虫 而乔瑞青冷着脸独自站在高台上，……
“砰！”
哈登上尉脸色铁青地看着这场闹剧，终于拔出了配枪。
第一枪朝天放，枪声震耳带着回音。
紧接着第二枪冲着地面打，迸溅的土石劈里啪啦砸在雌虫们身上。
场面一下就安静下来了。雌虫们开始缩着头垂着眼，聚拢到一起。胆大的还挺着胸膛，胆小的恨不得整只虫缩到地下去。
见暴/乱已被压制，哈登上尉沉声开口：“好啊，真让我印象深刻。无组织无纪律，这就是你们展现出来的素质。”
乔瑞青注意到哈登上尉给副官递了个眼神，心里暗叫不好。眼下又到了杀鸡给猴看的环节，在场的诸位没有谁比他更合适做这只“鸡”了。
果然，副官先生心神领会，下一秒就跟乔瑞青对上了眼。
“哈，我说怎么着，原来是动到你们的小偶像了是吗？”兰迪副官瞪着乔瑞青，恶声恶气地说。他刚刚为了追他的帽子跳得太辛苦，现在还呼哧呼哧喘着气。
这时候乔瑞青不得不死命拉住阿诺的胳膊，以防他直接冲上去跟军官拼命。越是危急关头，乔瑞青反倒越冷静，深知这种情况下不好好被“杀”一把是不好收场了。
所以乔瑞青顺从地站出来，在众目睽睽下被按跪在地上。
——然后眼睁睁看着副官费劲地拔出自己的配枪，转过身来。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头颅。
咔哒。兰迪副官开了保险。
“我说过会让你们这些软蛋败类一个个付出代价的……嗯？”副官嘶嘶地说。
这个展开完全超出了乔瑞青的想象。他完全暴露在枪口下，完全无法动弹，只觉得心脏好像砰砰跳在颅腔里。
唯一的办法是……唯一的办法是……乔瑞青努力保持镇定，摸向他的信息素抑制环。
“你怎么敢——！”没等乔瑞青有所行动，阿诺就咆哮着冲了上来。
往常听雌虫们背地里常叫阿诺“疯狗”，乔瑞青一直觉得夸张。今天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阿诺打起架来状似疯魔的样子。
阿诺从背后箍住副官的身体，飞起一脚正踹中他的手腕。副官吃痛地嚎了一声，手里的枪应声落地。盛怒中他回手一肘劈向阿诺的面门，却被阿诺张嘴狠狠咬住了大臂。
那副官也不是省油的灯，几下挣脱了阿诺的手臂，一拳一拳砸向后者腹部。可是不管他出拳怎样凶狠，阿诺愣是不肯松口。
乔瑞青甚至看见阿诺齿间开始滋出血花来。
“放肆！”眼看着局面快要再次陷入混乱，哈登上尉再次出声。他举枪瞄准纠缠在一起的两只虫，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阿诺应声飞出去老远，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的身下漫出一滩刺眼的殷红。
乔瑞青见此再也撑不出镇定，着了魔似地盯着那摊血迹挪不开眼。
阿诺……
“阿诺……！”乔瑞青以为自己在狂喊，但实际上只发出了嘶哑的破碎喉音。
“你这兄弟倒是够汉子，但是……”身后有虫在说话，但是乔瑞青无暇分辨是谁。他连滚带爬地想起身到阿诺身边去，却感觉被虫按住了。
“站好！像只顶天立地的好虫一样，不要再连累你兄弟……”
那只虫还在说话，可是乔瑞青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还有虫试图捉住他的手臂，乔瑞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挥手把那只虫甩开。
一同被甩开的还有他的信息素抑制手环。
“叮咚”，小小的金属落地声在一片混乱中几可忽视，却让在场的雌虫齐齐被钉在了原地。
不论是台上努力维持秩序的军官还是台下叫嚷抗议的乱民，所有雌虫都感到了一股冰冷的气息。
这气息突如其来，无可躲避，充塞整个空间。冷气强势钻入雌虫们的鼻腔里，往下入侵到咽到肺，让他们一呼一吸都仿佛在被迫吞咽尖刀。
这是如有实质的愤怒。
全场的雌虫们没有一只还有力气站着。他们或跪或趴摊了一地，惶恐地埋着脑袋；承受力差一点的虫现在已经涕泗横流抱头打滚了。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副官先生抖着腿屈膝跪在地上，比其它虫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惹怒了一只雄虫阁下。
谁能想到这个破星球上居然藏了一只雄虫？早知如此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叫嚣啊。
兰迪副官冷汗如雨，捏着配枪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这下木已成舟，他刚刚居然对雄虫阁下使用暴力，甚至举枪对着雄虫阁下的脑袋。
他完蛋了。
“雄虫阁下……息怒……”有虫喃喃说道。
而乔瑞青冷着脸独自站在高台上，像个年轻的残暴君王。
乔瑞青完全没有分给别虫一个眼神，第一时间过去查看阿诺的伤势。确认阿诺性命无虞后，乔瑞青松了半口气，从背包里掏出绷带为阿诺包扎。
差不多收拾妥当，乔瑞青终于可以分点注意给其它雌虫。想不到那群雌虫竟仍然保持着跪姿，看上去连动也没动过一下。
身后鲁伯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您，您居然是雄虫吗……”
啊。原来是这样，乔瑞青面无表情地想，想不到雄虫的身份还有这种妙用。
雌虫们瑟瑟发抖地又把身子压低了一些。
出声打破僵局的竟是哈登上尉：“雄虫阁下，罪虫哈登恳请护送您回中心。随后……随后自行前往雄虫法院自首。”
乔瑞青盯着他的头顶：“站起来说话。”
话音未落，哈登噌地一声窜起来站好，咽喉里发出濒临窒息的咯咯声。
乔瑞青不喜欢这样。非常不喜欢。身边虫对待他的态度瞬息之间转变，甚至原先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虫子现在都个个毕恭毕敬。就因为他是雄虫。
他讨厌陌生、讨厌变化、讨厌毫无意义的惹人注目。现在这种状况可是精准踩中他的雷点。
乔瑞青脸上密布着阴云。
“为什么这么听话啊？”乔瑞青偏着脑袋提问，声音轻如蛇语。
哈登身形在雌虫中都算得上壮硕魁梧，身高也有两米往上，乔瑞青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娇小。两只虫站在一起就像稚童与野兽。
但是凶悍的猛兽不得不因为乔瑞青一句话甚至一点情绪而跪在地上发抖。病态的权柄像是恶魔的低语，乔瑞青觉得这样的反差格外……诱人。
这只虫有罪。他可以对这只虫做任何事。
“因为……是您的……命令……”哈登憋红了脸，勉强回答。
雄虫命令，乔瑞青以前曾听说过这样的概念。他原以为这只是雄虫高地位造成的、类似于主仆关系的软性指令，想不到这是基于雄虫信息素的“绝对命令”。
阴冷的怒气在悄无声息地蔓延。此时饶是哈登上尉这样坚强冷硬的类型也开始摇摇欲坠，哪怕是在雄虫命令的约束下也几乎无法站立。
但是有一只雌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了，还顶着重压挪到了乔瑞青身边。
他火红的头发现在沾着泥污，或许还有血迹，只是看不出来。正是雌虫阿诺。
阿诺努力再努力，也只能虚握住乔瑞青的一根手指。他的声音像是从粗粝的石缝中硬挤出来一般：“乔……不要……”不要不开心，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阿诺本来想这么说，但是一个字也讲不出口。
对盛怒中的乔瑞青而言，手指上传来的微弱触感几可忽视，阿诺那一句的呼唤也微不可闻。
但是他很神奇地冷静了下来。他顺着声音低下头去，看见一双震颤的翡翠色眼睛。
只见阿诺虽然恐惧，但仍强撑着与乔瑞青对视。
他在做什么啊？乔瑞青茫茫然地想。在场的雌虫大多数是他的朋友，少数如哈登上尉也实在算不上他的死敌。还有阿诺，他怎么能让阿诺也这样痛苦呢？
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雄虫特权。乔瑞青感到一阵胆寒。
乔瑞青这一冷静，雌虫们生理上顿时感觉好受许多，有余力把自己的跪姿调整得端正一些了。阿诺则猛地放松下来，摊在乔瑞青脚边大喘气，连说话的间暇也腾不出。
“我不想回中心，可以吗？”乔瑞青思考了一阵子，询问道。
他自以为和颜悦色，却不想哈登上尉的表情更加绝望。
哈登上尉用力闭上眼睛，把头垂得更低：“……遵循您的旨意。就算您不希望再看到罪虫，也请您为了自身的安全多考虑。罪虫会安排其它虫护送您。”说罢就举枪抵上自己的太阳穴。
？？？
乔瑞青连忙伸手拦住他：“停下，枪收好。我没说不想再看到你之类的。”
“是！”哈登上尉立刻回答，“谢谢雄虫阁下的宽宏。”他依言收起了配枪，哪怕心知间接害雄虫受了伤的自己死上几百次都嫌少了。
他们的沟通进行得异常艰难。主要是哈登上尉一惊一乍的，动不动就要演一出自裁谢罪，像只家养小精灵似一样。弄得乔瑞青身心俱疲。
其实哈登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求着乔瑞青回中心。乔瑞青若是配合呢，他就护送乔瑞青回去以后再自杀；若是不配合呢，他就只好当场自杀了。
……好端端一冷面上尉怎么就突然有了一丝沙雕气息。
乔瑞青看得目瞪口呆，倒是彻彻底底消了气。
原本他打算先这样跟哈登上尉虚与委蛇，再伺机逃跑。可是后来乔瑞青就发现这样是完全行不通的。
他完全低估了虫族帝国对雄虫的重视程度。他一提起“不想回中心”的茬，雌虫们马上表现出高度紧张的姿态；甚至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里，已经隐隐有更多星舰出现在空中了。
大概是乔瑞青刚刚暴露了信息素的缘故。
“好，我回去。”最后乔瑞青说，“前提是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只虫因为我受惩罚，明白吗？”
反正已经被发现，估计以后哪怕是选择逃亡也不能安生，还要多搭进去好几条虫命。
……算了吧。
乔瑞青这话一出口，阿诺心就猛地一颤。从意识到乔瑞青是雄虫的那一刻开始，阿诺的心脏就一直飘飘悠悠悬在半空；现在他终于得到了宣判，恍惚中有点失重的感觉。
乔说算了。阿诺怔怔地想，乔还是抛下了他。
以后再也没有乔了，只有乔瑞青阁下。那他以后给谁写信呢？为谁拼命呢？为谁……活着呢？阿诺越想越觉得伤心，把头埋进胳膊里红了眼眶
他心中竟还生出一丝怨怼来。怨雄虫乔瑞青把他的乔给弄没了。
哭着哭着阿诺突然感觉到脑袋上放了一只手，触感很熟悉。他抬头一看，果然是乔瑞青。阿诺顺着那只手的力道慢慢倾身，半靠进乔瑞青的怀里。
阿诺听见乔瑞青说：“阿诺别哭啊。我不会变的，嗯？看着我。我不会变的。我得回去中心了，以后不要忘记给我写信……或者打通讯，或者你来找我我去见你，都好。我希望你永远是我哥哥。你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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