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飘出一句“这是要灭了姬家”,让所有人都惊恐不安。
萧天泽是随后闻讯而来的。到场后,他正好见毫无反应的姬慕清被抱了出来。萧北辰面上满是慌乱,只看了他一眼,便抱着人快步离去。
随后出来的姬沐熙身上已是一袭血衣。她的眼睛缓缓聚光,漠然地环顾四周。父亲姬怀谨见她手提一把大刀不放,只能紧紧拥着她。
当啷一声,大刀落在了地上。萧天泽眼见那刀的规制同身旁侍卫腰间的如出一辙,不自觉踉跄了一下。
是时姬沐熙也抬眸看向了他,“爹……有人要杀我们。”
***
夜色融融,明月被浮云遮挡,今夜入宫赴宴的人全都被勒令留在原处。
萧天泽没有入殿,唤人拿来椅子,就坐在汀兰殿的外头。良久后,去屋内清场的护卫前来汇报:“君上,屏风后有一个,还有气。”
“连夜查,”萧天泽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要是查不出来,就全都摘下脑袋来见孤!”
清辉殿这一夜灯火通明,注定不眠。
被召入宫的温成简仔细检查过姬慕清的脉象后,看着萧北辰的眼色如是说:“殿下不必担忧,姬将军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
随后他拧着眉头行至案桌,却久久下不了笔。见殿中人忙前忙后,他便起身请萧北辰借一步说话。
“太子殿下,姬将军中了一种让人昏迷的媚毒,会持续几天毫无意识,但若未及时纾解,恐会伤身。微臣技艺不精,实在无从下手。”
萧北辰眼神泛冷,顿了须臾才道:“你只需尽全力养好他的身体,至于其它的,本殿会照顾好——还有,此事不可外泄。”
后半句不怒却威,温成简的背后冒起冷汗,“微臣遵命。”
又吩咐完一些事后,萧北辰便端着煮好的药侧坐在床边。
除却舌头的咬伤和手背的划伤,姬慕清的背上都是大片的青紫,与愈合的旧伤相间,让人触目惊心。
一路过来,他的脸冷若冰霜,只有看向榻上安静的人时,才会倏尔转变成温柔。“清清。”他心疼地唤了一声。
姬慕清通红的手指动弹了一下,便不再回应了。
萧北辰叹了叹,吹凉了一勺药汤靠近他的唇边,“张嘴。”见人紧咬牙关,萧北辰又试探着伸手钳住他的下颌,但还未碰到,就遭到了他的奋力反抗。
“慕清。”
他的口中又淌下鲜血。
“慕清,是我!”萧北辰放下手中药碗,将他紧抱了过来。拳头毫无意外地打在背上,却疼在了心里。
似乎是终于发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姬慕清慢慢放松了下来。
房内的光很亮,至少也些微暖意。过了许久,感受到肩头一点湿热,萧北辰十指颤抖着垂首吻去他的泪,“对不起,我来晚了。”
……
几番云雨后,天将破晓。
萧北辰轻抚着怀中人的墨发,隔着屏风同外间的莫羽问道:“还查不出来吗?”昨夜去救人时,姬沐熙偷偷将那三块腰牌交给了他。
“东宫的侍卫人数较多,只要不是派到清辉殿的,下面托关系塞三个人进来不是难事。而且几个侍卫统领如今没一个敢认。”
“也没其他人敢认?”萧北辰淡淡地说,五指伸入姬慕清的发丝中轻柔按着,“那就全部撤职查办。”
莫羽微微一顿,肃然道:“是。”
晨曦逐渐透进暖帐。人走后,萧北辰舒展愁颜,垂眸望向怀中又开始乱动的人。“小心手。”他轻轻抬起姬慕清的左手,又顺势躺了下去。
姬慕清中的毒一时半会不能肃清,之后约莫还有两三天他仍会是昏迷的状态,想必做局之人亦会在这几天有下一步动作。
思及此,萧北辰叹了叹,吻上他的额角,“早点好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好了好了,这段终于过去了QAQ
第60章 乌纱
炎阳高悬,窗外蝉鸣聒噪。
萧北辰拉过薄被替姬慕清盖好,又在他耳边低语:“过会我叫人抬冰进来,莫要踢被子了。”
今早,萧天泽紧急召了重臣商讨。萧北辰离不开身,便只好事后听手下汇报。
待榻上那人终于听话不再乱动,他便又碰了碰姬慕清的额头,温声道:“我去说几句事,乖乖等我。”
是时,莫羽已在外间等候良久。见人出来了,便立刻择了要事汇报:“主子,如今君上大发雷霆,因为三人的底细依旧没有头绪。而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人也一直说着胡话,完全不能听信。”
“只要不是多年培养的死士,在这世间定有认识他们的人。”萧北辰喝了口茶定神,才吩咐说,“叫人画像拿出去张榜。”
“是。”莫羽垂首,又道:“君上命刑部一天内查出真相,如今刑部在禁卫军中暂时查不出什么,便打算与姬小姐对簿公堂。”
萧北辰听此微愣,片刻后唇角勾起极小的弧度,“若要通过为难一个女儿家来保住脑袋,本殿不介意他们现在就失了饭碗。”
这话平和下尽是凉薄,莫羽闭了闭眼,轻声劝道:“主子。”
萧北辰抬眸看了他一眼,叹了叹,“叫他们认真查。父王最近情绪不定,宫中留存着隐患,他自然着急。把那三块腰牌拿来,我去禀明情况,叫他安心些。”
言毕,萧北辰便回首看向里屋。
从小他就被训诫要以理服人,不能让情绪左右判断,但如今只要当事情关乎姬慕清时,他难免会有所偏向。
而昨夜之事更是完全触了他的逆鳞,现下的举动已是足够的理智。
内心愤愤不平时,里屋又传出来了声响。萧北辰无奈地绕过屏风,再次伸手供姬慕清抓着。
看着对方的笑颜,他的心安定了些许,“睡着还这么闹腾,本殿可要吃不消了。”
另一边的宁王府中,宋正修看着眼前人左右徘徊,好声好气地宽慰道:“宁王殿下,莫要着急。”
萧明轩并没有停下步子,慌张道:“刑部不是吃白饭的,半天下来便确定了昨夜叫走姬慕清的宫女。现在辨别那三人身份的腰牌被收走了,他们定会费劲心思撬开宫女的嘴。”
宋正修喝了口茶,淡然道:“那也得有命活到张嘴。”
“先生都打点好了。”萧明轩眼前一亮。
“最终做事的人今日黄昏前都不会再开口说话,且互相毫不相关。”宋正修将茶盏置于一旁,又拿过一本闲书,“刑部有的是人查。不过这一次的举动本就做得不干净,经不起细查。”
萧明轩闻言顿时不解,“那先生为何之前还一直说服本王?”
“殿下别急。”宋正修缓缓道,“那三人本乃贱民,家有老父老母。如今自家唯一的儿子莫名被安上入宫行刺的罪名,他们自然不会相信。”
“如若朝廷查不出他们由谁带入宫中,又是谁让他们去玷污姬慕清的清白,他们但凡知道一点律法,都要闹一闹的。”
他倏尔一顿,话锋一转,“姬府位高权重,受了委屈怎会不反击。但若是做事太过张扬,难免会引得旁人注视。”
萧明轩蹙眉,反驳道:“先生这话不对,当朝有多少嫉妒姬家的官员,但姬家依旧未失过君心。”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往事,感叹道:“从小姬慕清入宫伴读,剑术骑术压过皇子一头,父王还高兴得施予褒奖。如今他拐了自己儿子,父王只反对了那么些天也就释然了。”
他越想越觉得此番白忙活了一场,“姬太傅是陪着父王夺嫡的,而父王又想做个明君。若不是什么滔天大罪,姬府倒不了台。”
“殿下不信。”宋正修微挑眉。
萧明轩眯起眼,审视着他道:“先生此次的筹谋确有变故,而且本王至今不知您呈了什么东西给御史台。”
宋正修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回:“那微臣陪殿下拭目以待。”
***
三名壮汉的画像挂到布告栏后,没多久便有人哭着揭了榜。刑部本以为这下能查出些苗头,未想那三人已离家数年,家里亲戚老小都只知自家男儿在外做工,偶尔向家里人要些钱财,此外便再不知其它。
眼见已拖延过一次的时限将至,刑部慌乱下用了手段,将已死去的两名壮汉尸首拖上了公堂,未想轮番逼问下让其中一位母亲当场疯了。
而与此同时,御史台昼夜不停地收到信件,尽是各部官员贪赃枉法的罪证。此时这番极具报复性的举动,实在难让人不联想到姬府。
姬怀远接到消息后,忙在上朝前拉过自己的二弟说事。
姬怀谨简单听了形势后,满脸不可思议,争辩道:“礼部的官员我都未必认得全,怎可能去盯其它五部。”
“就连禁军和戍守南边的将领中都有被参的,而且似乎皆证据确凿。”姬怀远叹气,“太师特意替我们询问了,是说抓到了其中两位送信之人,恰巧是呈递对方的罪责。”
“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姬怀谨略微震恐。
“如今这两家互相咬了,都说是旁人授意他们将对方贪污犯事的证据呈上去。”
“大哥,这是机会。”
姬怀远沉声肃穆道:“不,我们什么都不能认,这点小事他们也可以栽赃给我们。”
如今敌暗我明,姬慕清还在昏迷状态,贸然有所举动的确存在风险。姬怀谨想了想,须臾后才点头道:“有理。”
“你我兄弟二人尽量对上众口,不要让太子殿下出面。”姬怀远又叮嘱说。
“大哥的意思是?”
姬怀远正色,“能铺设这么大一盘棋,他们的目的不会只是让姬府倒台。”
果不其然之后的朝会上,待刑部汇报完调查的进度后,便轮到了御史台炮语连珠。除却被检举官员罪证的呈递,最主要的矛头还是直指姬家暗中派人监视百官,越俎代庖。
姬怀远仔细听完侍御史的论言后,迅速据理力争,果断否认此事。
侍御史冯承先前便已参过姬慕清。那一次他最后被姬怀远牵着鼻子走,事后许久时间里都在被同僚笑话。但这回,他看着笏板上满满当当的字,顿时有些许底气。
察觉到争论的走向愈发不对,姬怀远便决定再次阐明立场。可他还未出言,冯承突然脱口的一席话震得文武百官皆哑口无言,“如今刑部尚未查出那三个歹徒由何人安插到王宫,微臣倒是觉得,姬将军中途无故离场也是疑点之一,说不准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
“我儿图啥?”姬怀远听此双目圆睁,连谦称都不用了。
萧北辰亦敛下嘴角盯了过去。
“据说姬将军将要交付兵权,此番作为许是对君上不满。”
“胡言乱语。”姬怀远冷笑了两声,“我儿兵权卸去,那是要接受更大的殊荣,他何必如此轻重不分。”
“微臣所言也确有道理,如今刑部之所以查不出来,正是因为大家根本就没往那处想。”冯承挺直了腰板,“而且随后姬家便立刻呈上众臣的罪责,这又如何解释?”
绕来绕去,对方仍旧坚信检举官员一事为姬家所为。姬怀远闭了闭眼,暗暗长叹了一声。
而这时百官中亦有其它的议论声:“姬家如今依然是受害者,何必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朝廷自会给一个交代的。”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
姬怀远默然环顾四周。虽个人有个人的想法,百官中亦有清明的。但自家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清白,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如今姬家确是犯了众怒。
事到如今,也只能以退为进。姬怀远跪拜下来,恳切地说:“姬府上下从未对君上和朝廷有任何不满,且是姬家做的事姬家绝不会不认,至此还望君上明察。”他顿了顿,继续道:“微臣甘愿呈上乌纱,以待公道。”说完,他便重重一叩。
姬怀谨也随之照做,“微臣亦甘愿呈上乌纱,以待公道。”
言毕,殿内死寂。
角落里,萧明轩低垂的眸光愈发得亮。若国君真的停职查办姬家的人,之后短时间内,只要事情没有查出个水落石出,姬家皆无法在朝中有所举动。这样一来,便给了他可乘之机。
片刻后,萧北辰凛然走到朝堂中央,行礼道:“父王,儿臣愿为姬家作保。”
仍跪拜在原地的姬怀远暗叹着,当真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御座上的萧天泽无言良久。这些天见王宫未有异样,他也不再动怒了。但他前几日刚用了些药,昨日才睡了个好觉,故今早听着百官吵闹,还是忍了多时。
他正斟酌着该作何决断,余光见薛滔火急火燎地小跑来禀报。听薛滔耳语了几字,萧天泽的脸色逐渐苍白。他深吸一口气,问:“死了?”
薛滔摇头,“不知,但有围观的民众特意到宫门,证实姬小姐被那疯妇人一刀捅进了心口。”
“传御医去啊!”萧天泽有些恍惚,他至今记得宫宴那晚姬沐熙那双毫无惧意的眼睛。
“奴婢已经传了。”薛滔擦了擦额前的汗,又恐再生事端,便告退前去确认。
人走后,萧天泽在御座上稳着心神,脑海中哪还想着先前群臣争论的事。“好了,此事再议。”他看着底下跪着的两人,飞快地说道,“两位爱卿平身吧,孤自有定夺。”
萧北辰茫然抬首,“父王?”但话音未落,萧天泽已起身离去。与此同时,传信宦官已在殿外焦急地等候着了。
过了许久,萧北辰才在清辉殿内接到了进一步的消息。
“姬小姐的母亲是将门出身,在姬小姐幼时便让她贴身穿戴软甲,故那发疯的妇人一刀压根没扎入血肉。”莫羽从姬府得了信,便迅速回宫报平安。
他又说起事情原委,“据说是那几位老父老母从刑部离开后就前去姬府求情,希望能留下最后一人的性命。可两位夫人哪对付得了市井泼辣,最后还是姬小姐现身争论。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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