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彦险些扒拉下手边的瓦片。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还是那个主子,正经不过两句。而他再次看向旁边时,便见人神情突然严肃。
姬慕清想着:宁王既然跪了一夜,那萧北辰应该早就接到了消息。可他从昨日到现在却没有任何举动,实属奇怪,要知道他分明跪一个时辰就能让萧天泽收回成命。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院中传来窗户开合的声音。姬慕清迅速凝神,支起身来密切注意着四面动静。
今夜虽有积云,但低处没有聚起白雾。在檐上昏暗灯火的照耀下,空中有几抹极小的黑影划过。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飞过?”姬慕清拧着眉问。
段彦眯起眼四处望,“抱歉,主子,属下尚未瞧见。”
“那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姬慕清又问。四方馆远离大街的吆喝声,就算是白日也是分外宁静。故这里但凡有什么声,便会格外清楚。
“这是蛾子吧。”段彦竖起耳朵。
很快,姬慕清便瞥见一群灰色的蛾子从上空飞过。要说天气炎热,飞虫密集也不是什么怪事,但他总觉得这群蛾子不似漫无目的地飞。
“跟上去。”他落下这话便起身去追,留下难以置信的段彦半张着嘴,震惊不已。
姬慕清过去最多骑着马射下过鸽子,追逐一晃神就瞧不见的飞蛾可是头一回。此刻,他着实希望他的预感是正确的,不然这糗事传出去,可是要被笑掉牙的。
运着轻功腾跃过几幢楼房后,他眼看着那群蛾子将要涌进一处透出明亮光芒的宅子,便急忙从怀里摸了个火折子,吹出火就扔了过去。
段彦喘着气赶到的时候,姬慕清已经半蹲在空无一人的昏暗小巷中摆弄着被打落的蛾子看。见人来了,他认真地道:“虽然已经烧黑了,但这翅膀上确实写了字。”
随后,他站起身,定睛瞧见用帕子包着的蛾子里有只仅烧了半边。他惊喜地翻开另一边翅膀,那里有着清晰可见的两字——太子。
***
其后的几日,姬慕清除了叫人盯紧四方馆和那处明亮宅子,便再无其它举动。而与此同时,他同萧北辰见面的次数也愈发少了。
仅有的几次他想主动谈事时,没说几句就会被人以吻缄口,干完事后直到天亮他才会睁眼,但那时萧北辰就已不见了。
这是明目张胆地有事瞒人!
接见使者的这日,姬慕清又是一个人在寝殿中醒来。他看着满身红痕和燃香的空房,忿忿了许久才下榻。
来使一事已定,姬慕清再怎样拦着终究是要放人前来王都的。不过这一次,他主动请缨前去接见,依旧是那件紫色公服,在城门悠哉地同手下人随意说话。
只是这回他的怀中藏了份先一步到的信件,说是赤金派来的使者中又有一位无法目睹真容的病公子。
姬慕清不信赤金会使两回同样的伎俩,队伍到时便直接越过第一辆载着使臣的马车。
这次的使臣看起来是个笑面虎,身形微胖,总是眯着眼睛。他不慌不忙地自个掀帘出来,还跟着姬慕清来到第二辆马车前,主动为其撩开了一点车帘。
姬慕清瞅了他一眼,简单致礼后便看向马车内的人。
那人戴着锥帽,举手投足皆有一种饱经风霜之感。一袭白衣身形纤瘦,就算看不到面容也能瞧出这是真的病弱。他看了姬慕清许久,才缓缓道:“姬将军,请恕草民双腿有残,不便下车会面。”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姬慕清皱眉,一时不知赤金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怎让一个有疾之人千里迢迢过来。而且这人手上正抱着一幅画作,略微有些紧张。
那人迟疑良久,笑了一声,才叹惋道:“草民随姊姓‘楚’。”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要搞事情了,但以往都是下一秒就解决了。这一段……应该最多三秒吧OVO
后面的剧情自觉有很大的问题,恕作者将64章暂锁,会尽快解锁,并且能更新到这段剧情尾声。(鞠躬)——4/2
这章改了一些设定,还有记录一下今天的近一万五更新量——4/6
第64章 身世
夏天的白日总是炎热漫长,朝殿外的大理石栏杆上冒着缥缈热汽。姬慕清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站着,两颊微微泛红,汗珠已经浸湿了内衬的白衣。
“姬将军?”倏尔有路过的老宦官走近问候。他回了回神,才道:“殿下呢?”
老宦官低下头,“太子殿下同君上一起过来。倒是姬将军你,怎的在外边待着,君上一刻钟后便要同使臣会面了。”
姬慕清听此有一瞬的恍惚,脑海中俱是城门下那人的话:草民姓楚。
赤金的先祖本就来自四面八方,那里有人姓“楚”不足为奇。只是马车上的病公子刻意说到这事定然另有目的。而在偌大的王宫中,此姓却是多半指向一人——君后楚南凝。
“您这是怎么了?”他苦思之间,未离去的老宦官蔼然关切,“额上都是汗。”
“无事。”姬慕清握紧拳遮住头顶刺眼的阳光,呼出一口气道,“公公去忙吧。”
暂时的阴暗下,视线被局限在了眼前。姬慕清没有瞧见老宦官蹒跚离去的方向,那里的拐角处正巧浩浩荡荡出现了御驾。
天光仍在无情地照耀,姬慕清想起自己前阵子派人查出的端倪。
世人的印象中,君后祖籍在鹿城。她的父亲曾是鹿城刺史,在萧天泽选妃时将女儿送到了王都,随之一跃高位,母仪天下。从始至终,她与宋正修过往待着的槐州楚家没有任何干系。
槐州楚家当时亦有千金,也亦送去选妃,但据说去了王都后便再没回来,楚家人等到最后只等着个马车侧翻在山路、无人幸免的消息。随后,官府的人去找回了尸骨,人都对得上,最后也被判定是意外。
楚家虽有贤名,但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植于心,草草办了丧事后家中就不再谈起这位女儿了。
姬慕清偷偷叫人带着白菊去重启棺木,确认了是年轻少女的骨骼。但就像姬慕清曾经拐弯抹角同萧北辰讲述的那个故事一样,她身前也确与宋正修有口头上定的亲事。
原本姬慕清以为,是楚家千金的死亡有不为人知的隐情,才让宋正修愤然上王都讨要说法。但当手下人带去三位女子的画像后,楚家人想了许久,最后还是确定了君后那幅便是楚家女儿的容貌。
世人万千,相似之人亦有很多,但姬慕清还是觉得这之中有更深的联系。在一切似乎都没有疏漏的情况下,他先所有人一步拦住了刚云游而归的国丈。
姬慕清本想亲自前去套话,但当时顾余安也回到了鹿城,一眼便觉得国丈眼熟。随后他辗转问了许多家人,终于从一位避世多年的长辈口中得到准信——国丈未有子嗣。
虽然只有一人之证,但姬慕清已然觉得能将君后与楚家女儿对等。他同萧北辰讲述完那个故事后,萧北辰也在户部找到了篡改的迹象。
在萧北辰还在犹疑着如何同君上问起时,姬慕清仍在惦记着那具躺于地下的尸骨和容云飞生母的容貌。这两件事他都没有和萧北辰说,只因他隐隐觉得还有另一个真相。
苦思过后,拥有前世经历的姬慕清很快恍然,自己差点遗漏了如今宋正修的立场——他正与赤金相勾结,而且应是结盟多年。
宋正修再有才学,先前也只是无名之士。赤金王室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定有其它原因。
而如今赤金来了一位自称随姊姓“楚”的病公子,想来也是要在君后的身份上做文章了。君后已逝,如今提起陈年旧事,目的怕是直指萧北辰了。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思考过后,姬慕清没忍住低斥。
“清清?”
萧北辰是随着御驾而来的。他原以为是因随行的护卫太多才让姬慕清没瞧见自己,故同萧天泽说明后,便留在了原地。
但过了许久,姬慕清依旧没看到人,他便满脸疑惑地主动走近。
姬慕清回首看着他惊艳众生的容颜,呢喃道:“真烦人。”
“什么烦人?本殿烦人?”萧北辰在人面前站定,指着自己温声问。
听着这如云般轻柔的话语,姬慕清猛地不住摇头,“没有没有,是我烦人。”
萧北辰挑着眉,勾起唇笑道:“那倒是有可能。”随后,他瞧着姬慕清逐渐睁大的眼睛,便话锋一转,打断对方将要脱口的话,“昨夜清清把我抱死了,今早费了好大力气才挣脱出来。”
“殿下还敢说。”姬慕清瞬间被牵走了思绪,委屈道,“这几日我找你说事你都不让我说完。”
“你想说,但我不想听。”萧北辰眼中俱是笑意,靠近他缓缓道。
姬慕清闻言好整以暇地歪着头看人,“那殿下想听什么?”他眼尾微微挑起,可愿沉沦这光天化日下的调情。
果然,萧北辰也满足了他,喑哑着道:“本殿想听你睡着前一遍遍的叫唤。”
姬慕清抿住了唇藏着笑。这话其实不算露骨,至少比不上夜里在寝殿说的。但他的耳尖此刻还是上了些粉色,只因萧北辰方才的语调实在引人回想。
即将败下阵之际,姬慕清偏开眼,朝人后边行礼道:“君上。”
萧北辰听此立刻肃下神色,回身作揖,“父王,是儿臣失礼了。”他说完了话才发现面前其实空无一人。
待他转过身后,只发现那一脸得逞的人笑得甚欢,已小跑着离去。但很快姬慕清又突然停住,无声回望。
萧北辰没有跟上来,只静静地看,但这才是他:克己复礼,不苟言笑,时刻注意举止。而只有在同姬慕清一人的天地里,他才会做出一点“失礼”之事。
片刻后,姬慕清长叹一声,内心暗下决心:无论如何,护他周全。
只因相识相伴到相爱,一直是他,从一而终,无关旁人,无关身份。
***
人远去后,一直在附近守着的莫羽这才走到萧北辰的身后,回禀道:“主子,从昨夜开始,宫中已有不少禁卫军被调动到了长华殿周围。”
萧北辰一顿,微讶道:“这么急?”
“后宫多年没什么人住,您与君上也不常去,一直没发现弊害也不奇怪。但先王时宫人极多,君上仁慈没有赶尽,十年前一番清理,也未杀绝。”莫羽垂头,低声解释,“而如今为了个生计,仍有许多人来宫里领个闲职。故除却清辉殿和君上平常居住的御乾宫,其余的或多或少混了些身份不明的人。”
随后,他见萧北辰眼眸现出厉色,忙道:“主子恕罪,当下就别问责属下了。”
“的确,你也管不着。”萧北辰的语气倒不辨喜怒。他淡淡地说完后,自嘲道:“本殿只是在想自己与父王这些年还能在王宫里养尊处优,真难得了。”
先前姬慕清在宫中遇刺后,他便越发觉得宫中混吃的和不作为的人过多。再深入查探,便会发现后宫拉帮结派之风盛行,后宫禁卫军也逐渐暗自听从另一人使唤。关于这一点,萧北辰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统领全盘之人已将手伸到了各宫门。
思及此,他不由叹了声,但莫羽还是从中听出一点释然,“主子的心情今日看起来好多了,明明前几天知道了那个事情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萧北辰默了一会后沉声道:“其实有预料到。陵景曾言世间有人筹谋十数年,只为颠覆东乾。本殿那时小,虽整日关在书房读书,但还是时刻了解着朝上之事。几位随父王拿下江山的肱骨之臣,十多年前就陆续位至三公,虽还能同父王谏言,但也确实无权。这些年,父王提拔的六部长官多是后起之秀,有的在前朝时还是个白丁。”
他倏尔一顿,背过手又道:“所以不得不说,如今朝上最可能的做局之人当数姬家,文臣敬重,武将推崇,十数年来出入王宫不计其数,实乃风光无限。”不自觉间,他又看向了姬慕清离去的方向。
莫羽难得一直憋笑着。片刻后,他才认真听人继续说道:“既然百官中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便只能往后宫看了。宓妃若有这个能耐,本殿早将太子之位拱手给了大哥,那唯一剩下的……便是母后了。”
萧北辰抿了抿唇,说得极缓,“母后是故去了,但有留下的人能够继承遗志。”他叹了叹,语气放轻,“所以本殿大概知道他们此番要做什么了。”
听罢,莫羽也会意了些。随之,他见萧北辰远眺那如黛远山和澄碧天际,小声提了一句,“主子,听说赤金此次来了个较为年长的病弱公子,属下方才偷偷去看了,同主子有几分相似。”
“……”
见人但笑不语,莫羽轻声试探:“主子?”
萧北辰摇头,许是反问又许是自问,“无妨,总要面对不是吗?”
***
消息总是能不胫而走。赤金派来了个身份不明的人又引得群臣瞩目,但这次他们倒没先前那么期待了。
步入大殿的使臣自称雅加,但姬慕清并没看出他与先前那个呲牙的雅勒有何亲戚关系。他致礼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求萧天泽准许他将那病公子带上来。
萧天泽今日的面色不大好,一举一动都比往常要缓慢。他斟酌了许久,与萧北辰对视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病公子是坐着轮椅上来的,头上已除去锥帽,换了面具挡住上半张脸。人到了近处后,萧天泽却突然精神了起来。
而此时雅加也高声出言道:“上次君上说吾王不够诚意,故这回吾国是真心实意要与东乾交好。微臣尤记得过去两国闹了不少不愉快,但实际上两国早已是姻亲关系。”
他特意顿了顿,让人群中的官员能出口询问:“尊使这话何意?”
雅加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却转而先介绍起赤金的王室,“君上应该知道过去赤金推举新王时大多都是腥风血雨,胜者为王败者命如草芥。但如今形势不同,吾王决定从所有血亲中选出最有贤能的人继承王位。故此番微臣前来不仅要与东乾友好商谈,还要代吾王恳请贵国的太子殿下同归。”
此话如平地惊雷,教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萧北辰有些许意外地抬眼看过去,一缕额发遮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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