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排黑面包已经出炉许久,又冷又硬,咬上去滋味肯定不好受。他嫌弃地皱眉:“哇,又是这东西。”
“你难道不该感到亲切吗?”维里感到好笑,“这以前可是我们的口粮,吃了十来年,怎么也不该是这种表情吧?”
肖恩痛苦地扭过头去:“战争后,我就发誓再也不吃这东西。”
流民中的主妇们正排队采购黑面包,维里上去问问价钱,发现小贩的价钱也算合理。流民们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钱币,尚能承担。维里买了一块面包,撕下一小块尝了尝味道,发现口感比自己记忆里要好上不少。
肖恩眼神仍带着嫌弃,身体却诚实地靠过来:“怎么样?”
“竟然比想象中好一点,”维里震惊,他把面包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肖恩,“你尝尝。”
肖恩内心天人交战,最后还是败给自己的好奇心。
面包一入口,肖恩腹诽:“毕竟现在不缺小麦,不需要拿沙子凑数。”打仗时的黑面包,除了硬,里面还掺有沙子,一口下去,牙齿和肠胃一起受罪。
吃完面包,维里拍拍手上的碎屑,昂起头说:“流民安置还需要你自己摸索,毕竟我不是什么领主贵族,只是在王都当过二十年的剑术老师。”
“嗯——”破誓的肖恩默默把手擦净,“我早就想让法斯特真正运转起来,起码有商人,有农民,能自给自足,也能来往贸易,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维里侧目:“我从来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雄心?”
“你别忘了,我本来就是商人的孩子,”肖恩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低声说,“法斯特的确很富有,但富有的只是公会,除了佣兵会在城中歇脚,没有平民会选择这里。你还记得那几个副会长吗?”
“嗯。”维里当然记得。
那几个副会长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岁左右,就能身居高位。
肖恩轻蔑道:“都是靠着父辈的荫庇,他们父母本来就是佣兵公会的高层,就跟那些贵族一个德行,你以为我是凭什么当上会长的?”
“凭什么?”
“当然是凭绝对的实力。”肖恩得意地扬起下巴。
维里冷静地指出:“我记得那几个副会长里有法师,你凭实力恐怕拿法师没办法。”
肖恩翘起来的尾巴立刻落下,他不自在地咳嗽:“我有外援。”
“你那位管家梅森吗?”维里漫不经心地说。
肖恩:“咳,是他。”
走到流民安置区边缘,维里突然停下脚步:“你那位管家到底是什么人?他的那种笑容我见过,包括他那种头发的颜色,我也见过。”
维里一向观察敏锐,记忆力不俗。他说见过,那就一定见过。
再往前走,就是法斯特最出名的酒馆大街,灯光斑斓,佣兵们在酒馆中出入,透过大开的门,能看见里面性感的女郎、漂亮的少年。对这些低级佣兵来说,几十里外的亡灵骷髅离他们太遥远,什么权杖、生死都没有喝酒和美色来的真实。
肖恩凝视街边一个烂醉如泥、美梦正酣的佣兵,说:“其实你应该能猜到。”
--------------------
作者有话要说:
=3=
感谢 霸道太太爱上我、岁迟欢 的地雷
感谢 岁迟欢 的营养液
第14章 鲜血
维里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归根结蒂,梅森的秘密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突然说这话,也不过是脑子一热。
大概是街上飘荡的劣质酒味也影响了他。
他一晃神的工夫,街角突然响起一声惊叫。
被灯火照亮的夜空,似乎也因为这充满惧意的叫声凝滞片刻。
维里和肖恩同时看向叫声来源,一家不起眼的酒馆。
尖叫声响起后不久,原本在家酒馆中喝酒的客人都冲了出来,神色恐惧,跑得飞快,其中几个人还穿着酒侍的衣服。街上的行人不明状况,都好奇地往里张望。
酒馆并不大,数十人鱼贯而出,拔足狂奔,活像酒馆里有什么可怖的东西。不一会儿,酒馆就散了个干净。
维里吸吸鼻子,闻见一股似曾相识的腥臭,就在诺曼的记忆中。
很快,尸体腐烂后的味道慢慢地从酒馆中散了出来,臭气直冲天灵盖,叫人几欲作呕。就凑近酒馆内看热闹的好事者,也面带惊恐地跑出来,冲天的臭气更是熏得人跑得老远。
城门的守卫听见动静,迅速列队赶来。有人想趁乱摸鱼,偷些东西,都被守卫抓住捆了起来。先前鬼哭狼嚎的佣兵也被逮住,臊眉耷眼地蹲在路边。
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吓得哭了出来,守卫们已经把酒馆围住,不允许别人靠近。
围观人群已经讨论开,拥挤的酒馆长街乱成一锅粥。
身边几个佣兵讨论的热火朝天,肖恩随手从中揪住一个人,喝道:“别动,发生什么事?”
“有、有骷髅!”那个佣兵脸色潮红,四肢也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肖恩一愣,转头看向维里。
维里和他对视一眼:“走。”
肖恩撒开手,拍拍那人的肩膀:“老实点,别想着骷髅,那不是你们这些家伙能惹得起的。”
酒馆附近七八米都空空荡荡,守卫们迅速拉起警戒线,围观的人隔老远,踮着脚向里张望。围成一个圈,人群堵得水泄不通。正是非常时期,守卫精神绷得很紧,公会高层下了命令,绝不允许有骚乱发生。
寻常佣兵不认得肖恩这张脸,守卫却都认得。
肖恩看起来文雅,力气却很大,轻而易举地拨开人群,走到最里面。守卫队队长瞧见了肖恩,连忙立正敬礼:“会长,您来的真快。”
“刚刚恰好在附近,”肖恩说,“里面发生什么事?”他看了一眼身后跃跃欲试的人群,干脆带着维里一起走到酒馆门外。
守卫队长说:“有活人变成了骷髅。”
酒馆中的臭气浓郁得几乎变成实质,距离大门还有一米,腐臭就劈头盖脸地砸人脸上,饶是路易也忍不住皱起眉。
他在战场上待过,闻惯了尸体腐烂的气味,有时高高堆起的尸体就像一座小山,没有人会认领,多半是烧成灰后就地掩埋。焚烧前,臭味就盘踞在战场上,久而久之,就渐渐闻不见了。
维里低声对肖恩说:“你们别轻举妄动,我进去看看。”
“好,”肖恩痛快地答应,“你能自保?你可没带武器。”
他又迟疑起来,上下打量:“要不然你还是别进去,等法师过来。”
“现在又没有雾,法师在也没用,”维里笑了笑,他举起手里的琴盒,“更何况,谁告诉你我没有带着武器?”
琴盒中传来小提琴沉郁的闷响,像是细微的哭声。
维里大步踏入酒馆。
窒息的臭气拥堵在不大的空间中,酒馆装潢简陋至极。吧台上的酒水倾倒,桌椅更是乱七八糟地倒在一起,酒杯碗碟摔碎应该是。
空地满是凝固的血痕,夯实的水泥地本来有裂开的细小缝隙,鲜血顺着缝隙汩汩流淌,难以言喻的血腥气和腐肉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脑胀。
维里抬头,看向那块靠墙的空地。
只需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维里终于明白为何佣兵们会仓皇地逃跑。
一个人形生物跪坐在地上,仍能看出它以前魁梧的体格。
它就是鲜血与臭味的源头。
“嗬嗬——”生物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响。
它的身体有种诡异的美感,半边是骷髅,半边是血肉。和迷雾之森中的亡灵一样,它的骨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惨白,仔细看,似乎还闪烁莹润的光。另外半边的血肉则在不断地“融化”。
维里咽下喉头的恶心感,仔细端详。
的确在融化,像冰融为水,附着在它骨骼上的血肉缓慢地脱落,变成近似于血一样的东西,流到地上。
它的眼珠还留在眼眶中,维里望着它残缺的面容,猛地心头一跳。
“在你抢劫其他人、邀请约翰加入佣兵团时,多么意气风发,两个月不到,你就变成这种可怖的样子,你恐怕永远都猜不到自己会落到这种下场。”维里轻声说,他已经认出这个人形生物的身份。
在列车上要吐他口水的那个亡命徒。
维里记得很清楚,自己明明已经割断这个人的脖子。
难不成这人没死,约翰救了他?
不对,当时约翰用炼金人偶从他手里逃走,是绝不可能有空隙回来救人的。
更别说,他当时为读取这些佣兵的记忆,逗留过一段时间。
那是怎么回事?
他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维里猛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肖恩。他站在门外,扶着酒馆门框,一只脚踏了进来:“有危险吗?”
维里松了口气,摇摇头:“没有什么危险,只有一个死人。”他往旁边走一步,稍微挪开,墙边的人形生物就大喇喇地暴露在肖恩眼中。
它原本强壮的身躯已彻底萎缩,肌肉、内脏都化作血水,仿佛戳破的气球,只剩一张空荡荡的人皮,转眼间,就连皮肤都消失在血水里。
肖恩看得发毛:“这什么东西?”
“活人变骷髅,”维里说,随后他又否定,“不一定是活人。”这人本来已经被我杀了才对,他在心里补充。
说话间,公会的法师急忙赶来。
“卢卡斯会长!”被紧急召来的法师脸蛋嫣红,扶着腰,气喘吁吁道,“我听说有酒馆出事,发生什么事了?”
肖恩喜上眉梢,抓住她的小臂:“安德莉亚,来的正好。”
法师小姐安德莉亚拥有一头火红的头发,和她的魔法属性一样惹眼。作为法斯特最有天赋的火系法师,她被寄予厚望,甚至法师公会也曾经跑来挖人,许诺她可以成为火系法圣。
安德莉亚纳闷:“这里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她环视四周,围观群众兴致依然不减,守卫们手持长矛,挡住外面跃跃欲试的好事者。
外面的墙角蹲了一排佣兵,现在个个没精打采,像霜打了的茄子。
“骷髅,”肖恩低声说,“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为防止骷髅暴起伤人,维里以墙角为中心,用几把椅子布了一个最简单的炼金术阵,聊胜于无,能拖延一两秒反应时间。
听见陌生的女人嗓音,维里头也不回道:“你又喊了什么人来?”
“一位火系法师,”肖恩将安德莉亚带进酒馆,指着那个半边人皮半边骨头的生物说,“你试试,能不能把它烧了。”
骷髅留在这里,终究是个隐患。
两人也不多寒暄,维里退到门边,为安德莉亚留出施展魔法的空间。
漂亮的女孩无需法杖,双手悬空,直接念起咒语。古老、晦涩的法咒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竟如夜莺鸣叫一般动听,在她的掌心,紫色火光若隐若现。
火光的颜色很美,像极了艾尔莱特要塞紫罗兰色的天空。
安德莉亚还在吟唱咒语,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随口说:“你觉得她能摧毁这个骷髅吗?”
肖恩正吩咐守卫们疏散看热闹的人,刚回到酒馆门边,就听见维里的问题。他愣了愣,探头往门里看了一眼,眼睛瞪得溜圆:“准禁咒级法术,这孩子成长速度也太可怕了。”
维里沉默半晌,说:“她多少岁?”
“二十岁,战争结束那年才出生,”肖恩惊叹,“之前我还以为她学习这一招起码需要两三年,没想到三个月不到就学会了。”
准禁咒级法术,束缚。
法术的所有破坏力都集中在一小块范围,温度极高,任何东西都会在火焰里迅速融化。
安德莉亚双手往前一推,顿时光芒大盛,紫色的火焰猛地蹿高,瞬间吞噬了墙角那个可怖的骷髅。火焰沿着血水燃烧,腐臭味也一起被火焰烧掉。骷髅在火焰中的轮廓渐渐起了变化。
肖恩眼睛一亮:“这是——”
维里也很吃惊:“难不成想要解决亡灵,必须用顶尖法咒?”
束缚是吟唱类魔法,攻击范围限制了它的上限,但论破坏力却能与禁咒相媲美——触之即死,无法反抗。它的缺点也很明显,只能用来偷袭,实用价值并不高,在生死厮杀中,法师没有时间来吟唱冗长的咒语。
热浪一阵阵扑来,维里连忙拉着肖恩往后退。他单手举起琴盒,挡在面前。热浪撞上琴盒,沉睡的小提琴再次嗡嗡作响。
--------------------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5章 流民
滚烫的热浪席卷而来,一次又一次向外发起冲锋,却都倒在平平无奇的琴盒下。
窗棂中映出紫色的火焰光影,即便相隔数米,炽热的风仍似岩浆,烧得人大汗淋漓。纵然是肖恩也有些受不住准禁咒级法术的炽热,远处的守卫们已经被烘烤的皮肤发红,咬紧牙关才能勉强站立。
维里面容平静,手腕稳稳地举着琴盒,如同高举盾牌的将军。
若是没有琴盒,恐怕他们就不仅仅是皮肤发红这么简单。
那些凑热闹的人早就在火光冲天的那一刻鸟兽状散,各自躲开。此时,街上空旷冷清,只能听见火焰燃烧皮肉的滋滋声响。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带走了盘桓不去的腐臭气。
守卫们不再屏息,纷纷解脱般地大口呼吸。
不多时,火光渐渐变得微弱,绚丽的紫色火焰渐熄,安德莉亚长舒一口气。
墙脚只余一堆漆黑的渣滓,就连周围凝固的鲜血也被一并烧成灰。酒馆中弥漫着焦糊味,虽然呛人,却比之前的臭味好了许多。
“会长,”安德莉亚叫道,“已经搞定。”
肖恩捂着鼻子走进来:“烧掉了?”
12/63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