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根本不害怕疼痛,好在诺曼的大剑足够厚重,虽然不能把它们拍碎,却也能击飞它们。连绵不绝的骷髅从迷雾中走出,眼眶中的蓝色火焰跳动不休,数量之多,让人胆战心惊。
迷雾之森常年昏暗不见阳光,树冠层层叠叠,垂下无数树藤。大雾一起,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能看见的只有骷髅眼中莹蓝色的火光。
诺曼清出一条小路,让伙伴们赶快撤退。骷髅速度很快,大剑击退两三个,就马上有别的补过来。佣兵团幸存的成员急忙后撤,火系法师烧掉迷雾,其余人也学着诺曼不强求粉碎,只求击退。
很快,他们开辟出一条生路。
法师的火焰驱散了周围弥漫的浓雾,把四周都照的亮亮堂堂,森林从未这么明亮过。诺曼走在最后,热浪汹涌而来,他的皮肤也在滚滚热浪中发烫。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回头一望,在他的身后,骷髅踏着炎火穷追不舍。
火焰点燃藤蔓,周遭的树冠一齐熊熊燃烧,那些滑腻的雾气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诺曼的瞳孔倏地睁大。
在那群骷髅后的一棵树上,有一个人。
诺曼只来得及看一眼,火焰便扑到他的面前。没有魔力加持,火焰渐渐熄灭,雾气卷土重来,又张牙舞爪地围拢,诺曼咬牙,提着大剑击退身边几个骷髅,拔足狂奔。
……
维里从诺曼的记忆中抽身,法斯特的阳光温暖明亮,和迷雾之森阴冷的环境迥然不同。他鼻尖似乎还残留着木头、腐肉烧焦的气味,
他看了看身边沉睡的诺曼,闭闭眼,高声叫道:“进来吧。”
肖恩从大门后探出头,贼头贼脑地问:“这才几分钟,你就弄完了?”
“记忆魔法一向速度很快,”维里说,“让你的副会长们也进来,诺曼记忆提供的内容很有研究价值。”
昏迷的诺曼被妥善安置在床上,他的大脑已经被封闭,醒来后,就会变成傻子。
肖恩吩咐男仆把诺曼照顾好,然后才让站在门外等候的副会长和佣兵团管理们进来。
顶着一双双期待的眼神,维里抬起手,不紧不慢地说:“我要一杯牛奶,多加糖,要热乎的。”
肖恩:“……你能不能别吊人胃口?”
“诺曼记忆里的腐臭味太重,我现在还有点犯恶心,”维里慢悠悠地解释,“需要一杯牛奶压一压。”
肖恩无言以对:“好吧,原来这记忆魔法还要亲身体验一次?”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不能学?”梅森很快端来一杯热牛奶,牛奶的甜香味道很快把心头盘绕不去的腐臭味压了下去。
记忆魔法听起来方便快捷,其实对人的意志是个不小的考验。
但凡意志不坚强,可能就会迷失在别人的记忆旋涡里,找不到回来的路。
维里用纸巾擦了擦唇边的奶渍,才说:“我见到那个斗篷人了,是约翰没错。”
“……果然是他,”肖恩啐了一口,“我说怎么翻遍法斯特,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原来是躲到迷雾之森里去了。”
维里视线在公会高层们的脸上一一划过:“看来在座的几位都不是火系法师。”
高层们浑身一凛,头皮发麻,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大型魔兽注视,潜藏在体内的杀意蠢蠢欲动。
维里说:“遇见骷髅,想要活命的话,就要把和骷髅一起出现的雾烧干净,直接攻击骷髅没用。”
“把雾烧干净就能打败骷髅了?”肖恩问。
“不,”维里微笑,“把雾烧干净,是为了让遇见亡灵的人有逃生的机会。”
他面容严肃,环视一周:“既然我们都默认把这些不死骷髅命名为亡灵,那在座的诸位,有谁知道紫罗兰战争里教廷的牧师吗?”
肖恩和维里都是从战争中凯旋的军人,对牧师自然一清二楚。
但不是所有的冒险者都曾经历过那次战争,在座的几位法师还年轻,都在三十岁上下。紫罗兰战争最激烈的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孩子。
肖恩身后的梅森一直保持着优雅得体的笑容,维里看见他这副神情,心头那股熟悉感越来越重。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决定待会儿再当着肖恩的面问个清楚。
不出他所料,这些帮会高层和年轻的佣兵团长们都不知道。
维里三言两语把牧师的存在告诉他们,然后说:“亡灵法师,你们总该知道吧?”
这个名词一出,众人悚然。
屋中的气氛冷凝如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阳光明媚如初,却没有人觉得温暖,四肢百骸都透出一股寒意。
维里说:“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亡灵法师,这不怪你们,毕竟这个词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直到现在,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亡灵法师只是个骗局。”
“世界上没有人能死而复生,一旦进入尼伯龙根,就不能再出来,哪怕是神。”
“你的意思是说,既然牧师能存在,那亡灵法师肯定也存在?”肖恩立刻明白了维里要表达的意思,干脆直接点明,好让其他人明白。
第13章 全城戒严
维里点头:“没错,如果说生和死是一面镜子,那牧师和亡灵法师,或许就分别处在镜子两端,一个是生,一个是死,它们之间的差别可能并不大。”
这番言论堪称惊世骇俗,炸得在场大多数人久久回不过神。
肖恩叹了一口气,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紫罗兰战争的时候,牧师只要轻描淡写地挥一挥法杖,就能降下治愈的甘霖,让垂死的伤者重获新生。有时候他们也忧虑过,万一这些牧师真有让死人重新活过来的能耐,那他们帝国怎么办?
岂不是只能等着缴械投降?
这样一想,亡灵法师的存在人人闻之色变,不就是因为他们能操纵尸体——另一种意义上的死而复生。
教廷能培养出大批的牧师,那为什么不能培养出亡灵法师?
约翰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该怎么抓到他?”肖恩难得焦躁起来,骷髅的威胁本来就如同一把尖刀,悬在他的头顶,现在又莫名其妙出现传说中的亡灵法师。
还不止是约翰一个,有可能是一群。
显然,听闻这个消息后的其他人,面色也不怎么好看。
屋中响起低低的讨论声,都在为自己的未来作打算。
“少爷,你也不用这么烦躁,只要不主动靠近迷雾之森,应该没事。”梅森弯腰,为肖恩按摩太阳穴,在他耳边柔声安慰。
维里赞同道:“卧底约翰现在藏在迷雾之森里,我们拿他没办法。既然法师公会和教廷一样,都在搜寻权杖线索,那势必会和约翰对上。”
他顿了顿,说:“至于你们佣兵公会,我的建议是,最好现在就从权杖这件事里退出,这后面的水太深,你们手头的消息全部滞后,都来自于法师公会和教廷。如果贸贸然参与,恐怕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正有人想反驳,肖恩就疲惫道:“也能只能这样了。”
他一出声,旁边还有异议的人登时偃旗息鼓,纵使一脸不甘愿,也只能把舌尖上的话咽下。
“如果你们有人还对那个权杖有想法,我不拦着,”肖恩直起身来,“死在迷雾之森里,我也不会给你们收尸。虽然我也不想这么说,但现实是,佣兵公会没法和教廷抗衡,二十年前,帝国倾尽全国之力,也不过是惨胜,我们甚至不知道教皇死了没有。”
“现在,亡灵藏在迷雾之森,教廷的恶徒随时等待收割佣兵们的性命,我不能让你们冒险,”肖恩的目光一个一个从他们的脸上扫过,“现在开始,全城戒严,封闭法斯特城门,只许进,不许出,想要出去的人,死生自负!”
“散会!”
……
庞大的市政府开始隆隆运转,维里再一次站在瞭望塔上,沉重的铁栅栏轰然坠地,一时间,城外尘土飞扬,砂石四溅。
此时眺望远处的迷雾之森,似乎能看见森林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色。
雪鸮蹲在他的肩上,和他一起眺望远方。
夕阳西下,就连地平线上的雪山也被晚霞淹没,浸润在夕阳里,活像有人在山巅泼了一碗血。
呼呼风声从耳边掠过,维里轻声叹息:“过几天跟肖恩说一声,从他那里借一匹马,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闷闷的,可能是太担心弗莱尔镇。”
三十年前,那个毁天灭地的禁咒,摧毁了他视若珍宝的故乡。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太过弱小,如果不是伊格纳斯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他也会和那片广袤的花海一起变成灰烬。
禁咒过后,他在焦土中爬出来,而他身边那个才和他告白不久的人,已经成了一具黑黝黝的枯骨。
时隔三十年,再次回想起过去,他还是心绪难平。
澎湃的悲伤齐齐涌上胸膛,维里深呼吸好几次,才把那股鼻酸的泪意压下去。
雪鸮察觉到维里悲伤的情绪,主动用自己柔软温热、布满绒毛的胸脯蹭蹭他的脸颊,还抬起翅膀,拢住他的后脑勺。
维里轻声说:“谢谢。”
雪鸮叫了几声,扇扇翅膀,却没有说话。
维里抬起头,看着雪鸮金色的眼睛,还是和之前一样灵动,但是似乎缺了些什么。
雪鸮歪歪脑袋,又露出那种它特有的滑稽的表情。
“算了,我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他无奈地自嘲,伸出手,揉了揉雪鸮的圆脑袋。
法斯特全城戒严后,还执意出城的只有小猫三两只。在多数高阶佣兵团折戟沉沙后,再没多少人敢打那柄权杖的主意,法斯特城享受了一段短暂的宁静。
然而半个月不到,城外逐渐有流民聚集。
肖恩特意在瞭望塔留下守卫,轮流站岗,留意法斯特城周围的异动。落灰十来年的市政厅头一次这么热闹,肖恩每晚都睡在市政厅,无数公文等着处理。伤重佣兵的安置工作,城中粮食的耕种,还有瘟疫问题,每一项都需要他这个公会会长亲自过目。
副会长们也没闲着,经过维里的提点,他们召集所有还能自如行走的法师,一起书写魔法卷轴,以防骷髅走出迷雾之森。至于有些闲不下来、在这种时候还打架滋事的佣兵,则被打发去城外挖护城河。
围绕市政厅,乌烟瘴气几十年的法斯特终于井井有条地运转起来。
市政厅。
肖恩摁着额头,苦恼无比地写批文,一旁的梅森帮他分拣,远远看去倒是分外和谐。维里打定主意要前往弗莱尔,见法斯特戒严工作走上正轨后,才主动过来和肖恩道别——顺便借一匹马充当交通工具。
他的穿着打扮和来到法斯特那天一模一样。
柔顺如海藻般的黑发整整齐齐束在脑后,手中提着漆黑的琴盒,站在阳光下,好像一位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
肖恩听见维里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
“嘿,维里,有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维里的打扮,连忙把剩下的话咽下去,急忙推开沉重的椅子,从办公桌后绕到前面。
“你打算离开?”
维里:“当然,我本来就是要回弗莱尔,但现在在法斯特逗留太久时间,早该回去才对。”
“不能再留一段时间吗?”肖恩肉眼可见的沮丧,“现在出城不怎么安全。”
“我能自保,”维里说,“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想借一匹马,你知道的,从法斯特到弗莱尔,骑马也要两天时间。”维里说,“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你能给我准备一些充饥的干粮和清水。”
肖恩答应的很痛快:“可以,但我也有个请求。”
“嗯?”维里不解。
肖恩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问:“你在王都呆了那么久,知道怎么安顿流民吗?”
夜晚的法斯特灯火绚烂,明亮如同白日。
哪怕是戒严期间,酒馆灯光也彻夜不熄,街上飘荡着劣质酒的味道,闻着有些呛人。
“最近城里收容了一批流民,都是来自附近的村镇,”肖恩说,“法斯特缺人不缺地,我就干脆让他们进来,给他们吃的,顺便让他们干点活。”
“是好事,”维里点头,“总比在外面游荡好。”
流民一旦成灾,接踵而来的就是瘟疫。相比瘟疫,迷雾之森里的骷髅都被衬托得可爱。
佣兵之城法斯特,最多的就是酒馆,地皮房子从来不缺,大多数底层佣兵都是些没用固定落脚点的家伙。城里的面包肉食之类的原料,全靠从外面买。
现在铁轨等交通工具一断,法斯特的食物供给顿时捉襟见肘。
维里说:“你有没有调查清楚流民具体来自哪些地方?”
“没那么快,”肖恩摇摇头,“你忘了?法斯特官方语言是通用语,但那些流民来自周边村镇,说话口音很重,需要人翻译,具体的报告要等明天才能拿到。”
维里哑然:“也是。”
他在王都居住太久,差点以为全大陆都说的是通用语。
街边的店铺中传来刚出炉的面包香气,橱窗里摆放着精心制作的蛋糕模型,模型上的草莓娇艳欲滴,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买一点尝尝?”肖恩笑道。
“不用,”维里迅速拒绝,“我不饿。”
维里手中仍提着自己的琴盒,一路走来,都不肯松手。
肖恩看的稀奇:“你就这么宝贝你的小提琴?”
“一个人总会有几件不会放手的东西,”维里轻笑,“对我来说,它就是这把小提琴。”
流民安置区在城墙边,有屋顶有墙壁,能为流民遮风挡雨,让这些拖家带口的可怜人睡个好觉。
华灯初上,流民区一派热闹。
不过几天光景,就有小贩闻风而来,在这里张罗着卖面包、清水。维里瞥了一眼,发现面包都是口感粗糙的黑面包,摆在摊子上,像是砌城墙的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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