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里低声说:“谢谢。”
喝酒太多,他现在脑子越发不清醒,头晕脑胀,只想找张床睡觉。知道伊格纳斯还活着后,他绷紧的心弦骤然松懈,连日来的疲惫在这时都一起涌上来。
他强撑着,又问:“我明天就离开,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
“和你一起,”梅森笑道,“肖恩还在法斯特等我。”
“好的。”维里点点头,“晚安。”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精灵们大多还在梦中,天还没亮,维里就起床更衣。他又一次来到世界树甘泉边,安静地看着澄澈的泉水。
“我要走了。”他说,“等我把手边的事情办完了,我会回来找你的。”
附近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维里顿了顿,又说:“你的小提琴,这么多年我一直带着,现在还给你,有它在,兴许你恢复的会快一些。”
他把小提琴连着琴盒一起丢进泉水中,溅起巨大的浪花,漆黑的琴盒渐渐沉入水底,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水中。
维里后退一步,目光流连。
他狠狠心,收回目光,转过身迈开步,头也不回道:“那我走了。”
“维里。”耳边突然想起熟悉的声音。
有人从背后捧住他的脸,维里脸颊上一阵凉意,像花瓣拂过他的脸庞,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我等你。”
他闭上眼,忍住眼眶中的热意,“好。”
维里离开了神殿,再也没有回头。天空渐渐亮了起来,霞光漫天。伊格纳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世界树后绕出一个人影:“你就认定是他了?”
“是的。”伊格纳斯凝视着维里逐渐远去的背影,点了点头。
精灵王走到他的身边,笑道:“他脾气还挺好,昨天我故意胡搅蛮缠,使劲逗他,逗得他都生气了,都只是忍着,没出手揍我。”
“他一直脾气很好。”伊格纳斯侧头,看向走来的精灵王,“难怪父亲总是忍不住收拾你,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
精灵王笑了几声,“现在可没有人会那样教训我啦。”
他狡黠地冲着伊格纳斯眨眨眼:“我现在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头子了。”
嘴上自称老头子的精灵王,外表看上去仍然是个俊秀挺拔的年轻人,金发碧眼,皮肤白的发光。光从容貌上评价,他或许是精灵族中最不“起眼”的存在,但他身上矛盾的气质却很引人注目。
他的眼神沧桑如老人,这是他唯一无法完美伪装的地方。
精灵王说:“斯托克,其实这么多年了,我很想念你的父亲。”
“你喜欢他?”伊格纳斯说。
“喜欢当然是喜欢的,”精灵王抬起眼,“不过不是情人之间的喜欢,应该说是憧憬。他做到了我永远做不到的事情,他是我的理想,看见他,就像看见了自由。”
伊格纳斯沉默半晌,开口说:“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离开教廷?”
“这很重要吗?”精灵王轻声说,“不论是什么原因,他最终都走了,哪怕那个人再三挽留,他还是决绝地离开了,然后选择苍老,最后走向死亡。”他摸着自己的脸,“而我甚至不敢想象死亡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
“死亡尽头就是雾之国,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精灵王笑道:“那现在我这么说,你信吗?以前世界树的树根都被咬断,所有的国度都分崩离析,化为虚无。雾之国——随着诸神黄昏,和阿斯加尔德的神祇一样,早就不存在了。”
与此同时,巨大的雪鸮冲上蓝天。
维里空着手,回到了法斯特。
回去时正好是中午,梅森凭着脸,无需证明就长驱直入。肖恩正在浇花,远远看着,周身都笼罩着一股郁气,不怎么高兴。
“肖恩!”梅森高声叫道。
肖恩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你们就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梅森笑而不语,维里诚实地说:“我还有急事,需要回王都。”
“原来是这个原因,你的小提琴呢?”肖恩恍然大悟,之前的不愉快早就抛到脑后。他扫了一眼,便发现维里手中缺少的东西。
维里:“放在精灵族那里。”
“那你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算是。”维里点头,然后话锋一转,“最近一班回王都的列车是多久?”
肖恩也不知道,他叫来一位男仆,附耳吩咐一番。几分钟后,男仆匆匆忙忙地跑回来,“明天上午九点有一班。”
“那我就明天出发。”
王都,皇宫。
现在的皇帝安道尔九世正在庭院中转圈。
前不久,帝国学院的校长,阿尔弗雷德·比佛才见过他,并把教廷、权杖紫罗兰、以及失落之城阿斯加尔德的事情一起说了出来。
正值壮年的皇帝陛下忧心忡忡。
他经历过战争,当然深刻地明白教廷勃勃的野心。
当时的安道尔九世,还被人称作艾伦王子。战火波及了格陵兰帝国大半的国土,所有公国国王和成百上千的领主,都纷纷逃到王都,希望能得到魔法师们的庇护。
他自己也有专门的护卫贴身保护,不论他做什么,都不会离开他一步,哪怕是上厕所,也要在门外守着。
现在教廷又有新动作。
回忆着阿尔弗雷德的话,安道尔九世叹了口气:“奥格教廷的教皇就不能消停一阵子吗?”
现在是百花盛开的时节,皇家庭院中充斥着馥郁芬芳的花香。
他在这时候却无心赏花,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来的战事。阿尔弗雷德还捎给他一封信,出自于维里之手。
安道尔九世想起这茬,连忙吩咐侍女把那封信取来。
信上果然是维里的字迹,他还没读完,就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进庭院。
安道尔顿时高兴起来:“维里,你总算回来了。”
维里日夜兼程地从法斯特赶回王都,风尘仆仆,洗漱更衣都顾不上,就急忙前往皇宫。面色憔悴,眼底还有红血丝,他抚胸行礼:“陛下。”
“不用这么多讲究,”安道尔兴高采烈,“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比佛校长跟我说了你这次回家乡遇见了许多不寻常的事情——”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却怎么也没说到正事上,维里不得不出声提醒:“陛下,现在教廷还有权杖。”
安道尔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怪我,太高兴了。”
“这有什么?”维里无奈地摇头,“权杖的事情,您不必担心,教廷找不到权杖紫罗兰。”
“为什么?”安道尔好奇。
“权杖在精灵族,”维里说,“抱歉,我有些口渴,我先喝口水。”他嗓音干涩,说话声也没有平时的好听。
侍女们早就准备好下午茶,维里端起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继续说:“失落之城阿斯加尔德据说要用钥匙才能开启,就是那把权杖,不仅如此,到现在为止,阿斯加尔德的具体位置在哪里,我们也不得而知。”
“我们应该从魔法师公会入手,”维里慢慢地说,“毕竟最开始权杖有关的消息,就是从他们那里流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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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3=
抱歉,昨天晚上要码字,结果太困直接睡过去了orz
第35章 魔法师公会
帝国学院,校长办公室。
阿尔弗雷德趴在桌上写信,眼睛都快落在纸张上。维里按照名单,一个一个地蜡封。雪鸮哼哧哼哧地从窗外飞了进来,收起翅膀,停在桌上。
维里摸了摸它的脑袋当做安慰:“辛苦你了。”
在他回到王都不久后,雪鸮再一次冒冒失失地闯进他的书房,把花匠安德鲁吓得够呛,差点以为历史重演。维里倒是很惊喜,回到学院后,他就销了假,然而学院考虑到他十多年来一直高强度的工作,就没有另外给他安排课程。
维里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无所事事,雪鸮的到来无疑为他无聊的生活注入一丝活力。
阿尔弗雷德丢下羽毛笔,靠在舒适的软椅上伸懒腰:“一口气写这么多信,也太难为我这个老年人了。”他努力地伸长自己的腿,希望能放到桌子上。
维里把信收好,按照佣兵公会、魔法师公会、以及其他公国各大学院,一一分类完毕。
蜡封的图案是一朵郁金香,代表帝国学院。
聚会并不是以皇室的名义,而是以学院名义,邀请各大势力和学校进行交流、切磋、学习,互相促进、共同进步。
这是维里、校长、以及皇帝等人反复推敲商讨后拿出的方案。
说来也巧,每五年,就会有一次魔法理论交流大会举行,今年正好是举行大会的年份。大会举行时间非常随性,可能是春秋季节,也可能是冬夏。
阿尔弗雷德大笔一挥,决定择日不如撞日,立刻着手开始为大会做准备。
事不宜迟,当晚就拉着维里开始写信。
雪鸮虚弱地在架子上蹲着,两只翅膀护着身侧,依稀能看见羽翼下露出的羽毛短了一截。维里心疼地看着它,揉了揉它的翅膀尖:“这次你的羽毛亏多了。”
雪鸮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
羽毛和鸟类的血肉相连,不能轻易拔掉。不过剪下来的一截也能用,雪鸮自告奋勇要帮忙,维里克制着,只剪下几根,变成的雪鸮化身也相应的缩小。
羽毛变成的小雪鸮叼着信,身上带着阿尔弗雷德的魔法气息,兢兢业业地送信。
熬了整整一夜,窗外天光大亮,维里也有点犯困,打着哈欠:“大会的事情都通知下去了,今天应该会选拔参加交流的学生。”
阿尔弗雷德直起腰:“你快回去休息,这些事肯定有人操心,对了。”他眼睛一亮,从软椅上蹦起来,“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维里把雪鸮抱进怀中。
阿尔弗雷德俯下身,从桌肚里拖出一个轮廓眼熟的东西。
“你的小提琴放在尤弥尔,现在手里也没趁手的武器,”阿尔弗雷德踮起脚,把那黑漆漆的东西搬上桌,“身为校长,关心学生的我,当然要为学生多考虑一些。”
那是小提琴的琴盒。
维里的目光放上去,就再也挪不动:“它是——”
“之前帮你修复那把琴时,顺手一起打造出来的,”阿尔弗雷德得意洋洋地拍拍琴盒,“就当作练手,没想到还有用上的时候。”
他把琴盒推到维里面前,“试试看,合不合心意?要论音色、还有魔力之类的,当然比不上之前的那一把,不过也算拔尖。”
身为侏儒族中的佼佼者,阿尔弗雷德打造出的武器怎么会不好?
哪怕是残次品,也不愁人追捧。
“校长,谢谢。”维里打开琴盒,抚摸着光滑温润的琴身,一时间竟词穷,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阿尔弗雷德说:“你也算是我的学生,当老师的当然要为学生考虑好一切。”
琴身上的藤蔓都按原样复刻,如果维里没有和小提琴相伴近三十年,恐怕也难以分清真假。
雪鸮好奇地凑过来,尝试着用鸟喙啄了啄琴弦。它力气太大,琴弦毫发无伤,倒是它被反弹的冲力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吓得连忙振起翅膀,落荒而逃,飞到书架最高处,警惕地看着小提琴。
维里和阿尔弗雷德都被它逗得哈哈大笑。
晨光熹微的时候,维里带着小提琴和雪鸮一起回到自己的家中。
雪鸮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睡觉时的架子,蹲在上面,缩起了脑袋,活像一只圆滚滚的白绒球。维里看了它一眼,摇头失笑。
王都还是有些冷,早晨的风尤其刺骨。
维里关上窗,在壁炉里生起一团火。他脱下身上的大衣,对雪鸮说:“我去书房待一会儿,要找我就来书房。”
雪鸮懒洋洋地哼哼几声,一动不动。
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感觉身体热乎些后,维里拿起笔,开始记录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
春天刚到来时,他收到了雪鸮送来的信,信件用休尼纸书写,而休尼纸的原材料来自迷雾之森。看来当时那封信的确出自于伊格纳斯的手笔,他收到信之前,伊格纳斯就在尤弥尔森林休养。
但是雪鸮又口口声声称呼伊格纳斯为主人。
从他坐着的地方,能看见客厅,雪鸮已经自发靠近壁炉,一身羽毛镀上一层暖烘烘的金红色。维里叹息一声,或许他口中的主人,是那位堕落主教“伊格纳斯”才对。
伊格纳斯的灵魂能单独存在,甚至能在短时间内变成实体,和活人无异。他看过许多的魔法理论著作,也看过和灵魂相关的炼金术猜想,都没有提到这种可能性。
曾经有炼金术大师想要成为超脱肉I体,以精神为独立个体的存在,却无一例外的失败。只有灵魂和肉I体合为一体时,才是人类。
这也是人类的本质,就像兰德尔,天赋再高,一旦身死,也只能留下残存的意识。
——然后逐步走向消亡,这是不可逆的过程。
把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都记下后,维里才长舒一口气,合上笔记,起身洗漱。天空亮了起来,太阳高高悬挂在半空,明亮甚至刺眼。
维里拉上厚重的窗帘,把阳光阻拦在外,终于能够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十天后。
学院弥漫着喜悦的气氛,到处都飘荡着彩花,穿着不同制服的学生们在学院里来往穿梭,笑闹声汇聚成欢乐的海洋。
在学院中心的一栋大楼中,却是迥然不同的肃穆。
墙上刻着郁金香的浮雕,花瓣闪烁着莹莹光芒。浮雕正下方,阿尔弗雷德正襟危坐,椅子垫的很高。维里就站在他的左手边,同心圆似的桌子把偌大的房间填的满满当当。阳光穿过穹顶镶嵌的透明天窗,洒满了整间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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