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泺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眼眸淡然,“你就拿这个?”
吴耀一愣,回想起来,自己开了门,搁在床上的钥匙还没拿,又连忙去拿床单上的钥匙串。
手臂蹭过枕头,抓起钥,粗暴的动作碰歪了整齐摆放的被褥,钥匙压皱的床单,在钥匙离开后,仍是原样。
胥泺皱了皱眉,连吴耀顺爪抓着他手腕往外扯的动作都没有理会,帮吴耀抹平床单、摆好被子,顺带理好了枕头花边上的一缕折痕。
吴耀叹为观止,“哥,你不会是处女座吧?”
胥泺这才跟着他离开寝室,“寝室是你母亲给你打理的?”
吴耀:“对呀!我妈和...和我王叔两个人弄的。”
吴耀侧过头,胥泺一张平静无波的侧脸看不出情绪,只听他声音小了一些,语气还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生气,“她们弄得很认真。”
吴耀突如其来的自豪溢于言表,插着腰道:“是呀!我妈和王叔叔给我弄了三天呢!”
胥泺:“难怪那么久,看得出你一点忙都帮不上。”
吴耀抱起胳膊,“……啧。”
寝室已经收拾好了好些天,吴耀还没有来住过,只是不停地往这零零散散地搬东西。这一天的培训结束,他还要回家喝他妈给他炖的鸽子汤。
两人难得再一次并行回家的路上,吴耀接到了他妈给他打的电话,问的内容是培训的感受怎么样。
吴耀笑嘻嘻地说了个大概,尤其说了最后一堂课上,那个何总监的事情。
吴耀:“妈,你知道吗?有个很厉害的电视台的人,说我和胥泺都是很好的苗子,说之后可以给我们介绍上电视台的表演…”
胥泺双手插兜,不咸不淡地充当背景提示音,“这个人很不正经,没有声望,十有八九是空头支票……”
吴耀急急忙忙捂住手机的收音孔,举远手机,亮出一口整齐白净的门牙,单边酒窝的同边嘴角,还有一颗尖尖的虎牙来凑热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强调我的无知了,我都知道的!你别在这时候说啊!”
男生涨红着脸,声音带着热气打在他的耳廓。胥泺不说话了。
吴耀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激动,把口水溅人脸上了,胥泺主动退后了好几步。他讪讪地继续聊电话,“不过,妈,这个人说希望我能有个响当当的艺名,说是容易被记住……是、是,我知道现在说这个早了一点,但这不是充分准备一下嘛。”
吴耀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说:“前天,我在家里翻到一本病历,好像是我三岁的吧,病历上面姓名写着启耀...这个名字是不是我以前用过的呀,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可以就用这个名字啊。”
手机里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吴耀手心出了薄汗。
胥泺在一旁留意着吴耀的异常,只见他过分紧张,笑容有点难看,脚步渐停,注意力过分集中在自己手机上,连呼息都忘了,正当他要开口,吴耀僵直的身体忽然一松,笑容随着亮起的眸子,在他的脸上活了起来。
他哼了两句轻快的歌,当胥泺问他,他妈妈说了什么的时候。
吴耀十分高兴地说:“我家母后说让我回家跪搓衣板,因为我乱翻她的东西。”
“……”
“不过,”吴耀眯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生了个懒腰,“我妈允许我改回小时候的名字,当作艺名。”
胥泺问:“你刚刚提到的,启耀?”
“是啊。还好没猜错,也没惹我妈真的生气和伤心。”吴耀看着他,笑容满面,十分自得,“说起来狗血,我还是很想知道我的身世的。如果我是吴耀,那我就能有资格去了解了吧?”
“嗯。”胥泺低下头看他,逆着光的眸子对着吴耀的笑脸,若有所思。虽然他没笑,但吴耀觉得,他应该也在为他感到高兴。
“启耀,是个不错的名字。”吴耀难得听见这人赞许某件事物。
......
十二月末,两娘俩走在寒风之中,一个比一个被厚重的棉服裹得紧实。玉湖雨水充沛,秋冬难见冰雪,彻骨的寒冷是实打实的。
吴玫很喜欢白衣服,听说以前在剧场演出时,穿着白色的礼服最让人心动,现在也给自己和自己儿子买了不少白色的衣服。尽管吴耀不喜欢,但今天跟着他妈一起出门,投其所好,也不能不给他母后面子。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移动的两个雪人,一高一矮,个高的吴耀迁就自己妈咪,走路的动作已经很慢了,吴梅还在一个劲喊他慢点。
吴耀一撇嘴,“干脆我走一段路,再停下来等您吧。”
吴玫瞪他一眼,“你妈我给你良好基因,生得你长手长脚,还有一张大帅脸,是让你用在这嫌弃的吗?”
吴耀举起带着棕熊图案的厚手套,投降了,“我没有嫌弃您啊。您这两天是不是在王叔那受气了,怎么我一回来您就这么对我,我还是您的宝贝儿子吗?您别迁怒到身上啊,您这样跟我一朋友的妈特别像,这么刻薄,不好。”
“你这个臭小子,不就是记错日子没改成名字嘛!你是妈,还是我是妈呢!还在这暗戳戳埋汰我了!再顶我的嘴,这名字干脆别换了!”吴玫视线明显在吴耀棉服口袋里的户口本上停顿了一下,“启耀这个名字,你还有小时候的印象吗?”
“哪能啊。”吴耀低头踩着干净的街道,实诚地说:“我这还是第一次见着我们家的户口本呢,这名字我用到几岁换的啊?”
吴玫皱着眉头思索,或许是人年纪大了,记忆总是不太利索,“大约三岁吧。”
吴耀没太在意的样子说道:“哦。那时我都还没上幼儿园吧,难怪不记得。我只记得,您和长辈们一直叫我耀耀。”
吴玫没说话,走几步就仰头看自家儿子一眼,她倒是有点沉不住气的样子,“你就没别的想问我了?”
吴耀愣了一下,还是把几个憋出的音节咽了回去,笑着说:“……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问的,就是觉得“启”这个姓氏,很少见吧。”
吴梅脸色些微暗淡下来,察觉到不安和不快的吴耀立马后悔刚刚开口说的,他在地上蹦哒了两下,笑着围着吴梅转了个圈,看着无忧无虑的。
“不过,这个姓氏,还是没我一哥们姓氏特殊,他姓胥诶!您绝对猜不出是哪个胥!”
这可真把吴玫难住了,她虽然知道自家儿子最近新交了个要好的朋友胥泺,但是这两个字怎么写倒真的没在意过。
吴耀连比划带写,还没说清胥泺这人,已经进了小区,吴玫小小声提醒他:“你哥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我去你郭婶家取一下托她买的菜,你先回王叔的家,我稍后就回,王帆这孩子聪明,也不是什么坏心眼,他要是说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你就先回自家避避。”
吴玫在他握着一把钥匙的手心里,又塞了一片钥匙一一这是王叔家的。
说来很巧,吴玫和王叔这俩单亲家庭的顶梁柱,并不是熟人介绍,也不是相亲认识,而是彼此之间就是熟人。
两家一上一下,靠在一块,吴家买的二手房,王家是原住民。吴玫母子也住进来十多年了,吴耀懂事开始,就认识王叔和王帆这对父子。
王叔还成,就是这个大了他三岁的邻家哥哥王帆,真的是吴耀这十几年的晦气源头。
吴耀皱眉,和吴玫相似的稚嫩眉眼,完全一番愁容,吴玫一狠心,还是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吴耀怎么会猜不出他妈在想什么,想缓和他和王帆关系,这也想得太美了吧。
他学着他妈果断离开的样子,转身掏出手机,给胥泺打电话。
原本想要央着胥泺,去他练琴的地方躲躲,但这电话和平时一样,十有九不接,吴耀嘟了嘟嘴,还是摸不清胥泺平日的作息时间。
想要按照往常那样,跟这个一点都不像同龄人,用他的话就是脱离同龄人简单快乐的男生发个短信,可是人早早换了对他的称呼,结果没改成名字这件乌龙事件不当面说,心里总是憋着一口气。吴耀收了手机,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往自家走去,打算尽量一个回合内就结束没完没了的拉锯战。
自家门口站了一个男人,手里巨大的行李箱,穿得不怎么厚实,吴耀看见他手里握着纸巾,正不停地擤鼻涕。
吴耀:“......你怎么在这?”
“哎哟,”明明长他三岁,却矮了他不少的王帆,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话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阴阳怪气,“傻大个,终于玩够了,回家了?”
吴耀在心里呵呵一声:“自己进不了自己家门,到我家这求助就求助,干什么非装得自己很了不起似的。”擤完鼻涕的纸都快撒了他家门口一地了,要不是他回来得早,估计他就被按时打扫楼道的清洁大叔抓到小区物业处罚款教育了。
吴耀不搭理他,只是躲过地上的感冒病毒“地雷”,尽可能离这个可移动活体病毒制造库远一些,给他打开了家门。
吴耀没看他,但也能猜出他眼中为他常备的鄙夷,他自然没有好语气,“你先进去,我出去办点事。”
王帆扯住他的手臂,吴耀回过头,啧声道:“你有病吧。到底想干嘛?”
王帆有些意外,毕竟难得见吴耀发火,“终于不和我演那些兄友弟恭的戏份了?”
“我妈都已经和你爸结婚了,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子还有什么用?”
吴耀的话说得直白,王帆愣了一下,嘴边一抹笑,看上去就和他脸颊上几点碍眼的雀斑一样让人不舒服,吴耀更觉得莫名其妙。
“我从来没讨厌过你妈,我只是讨厌你。”
吴耀听见什么都不觉得意外,他自小就知道,这个看起来衣冠楚楚成绩极好的优等生哥哥,是一个性格多扭曲的人渣,早些年间,他任性反对他妈嫁给他们家,也是这个原因,他吃暗亏就算了,哪能让他妈去受罪,结果也正如王帆所言,确实,他不见得讨厌过吴玫,否则,以他这种性格,早就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了。
王帆他,很明显只是看不起他吴耀罢了。
王帆心满意足地看了一眼沉默如常的吴耀,往他家看了一眼,家里冷冷清清,小小的两居室,视线能直通客厅,客厅里的电视和冰箱都没有插上电源。王帆眉心一皱,“你居然敢......”
“敢什么?”
“你是不是有我家的钥匙......”话音未落,王帆就看到了吴耀手里一把极为眼熟的东西,他从他手里抢过来,一咬牙,声音恨恨的,“我当初不是警告过你......”
“我没有。”吴耀揉着眉毛,“我就是给你送个钥匙,好了,现在我送到了,王少爷,您自便。”
“你站住!”王帆不知哪来的疑虑,完全没有对吴耀放下心,喊住想要走的吴耀,“你跟我一起上去,我可得好好看看,你有没有乱碰我的东西。”
吴耀看着对方这样子,心里也来了气,一把帮对方提起行李箱,往楼梯上走。箱子确实重,吴耀到了王帆和自家完全一样的门前,箱子一放,喘了几口气,连带着心里那点气都没有了。
王帆开了门,没见着自己的拖鞋,也不愿意打开鞋柜看一眼,直接踩着脏兮兮的鞋子踩在了吴玫特意擦干净的地上。
“王帆,你别得寸进尺!”
吴耀从柜子里拿出两双棉拖鞋,自己换好了,拿着另一双,就追了上去。
王帆径直去往的是自己的房间。
吴耀气得眼睛紧眯,手上一双鞋,直接往王帆背上砸去。
这举动,再次让看见自己房间里的摆设毫无变动,心情刚刚平和下来的王帆,心中怒火猛窜。
不过,还手是不可能还手的。他扭着脑袋翻着白眼察看,将自己的身子扭成滑稽可笑的模样,总算给他看见了浅浅的灰尘污渍,勉强可见的半道鞋底纹路。
他保护好自己后背的物证,对吴耀挑衅:“你给我等着!”
吴耀彻底无语了,“王帆,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家子气!你觉得我们这么多年的打闹,能在我妈和王叔那弄出什么风浪。”
王帆得意洋洋,抬眼看他,惺惺作态地说:“到底是谁惹我的?”
吴耀后牙一咬,不随他扯动扯西,直接说:“你爱跟我妈和王叔叔说什么随便你!但是,你弄脏的地板,你必须自己弄干净了!”
“哦?”王帆小小的眼睛里面浓浓的笑意,在此时此地显得阴恻恻的,“谁说是我弄脏的地板了?”
“呵呵,吴耀,有没有人和你讲过,你绝对做不了领导者,说的话,总是这么软绵绵的,一点魄力都没有。”
吴耀握紧拳头,紧紧盯着他,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为这个便宜哥哥演示一下,什么叫做说最软的话,打最硬的拳。
王帆轻蔑地笑着,“你就应该对我动手,然后我才更好去找玫姨告状。你也不算太笨,总归六岁的亏,不能到了十六岁还吃。不过,你能怎么办?吴耀啊吴耀,你不过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大哥,空长脸和个子,你妈要是觉得你可靠,但凡有一点希望,也不会想着嫁给我爸,重组家庭,我才是那个能给她和我爸未来的儿子,你这个没人要的拖油瓶,最好能走多远走多远。”
吴耀听着他说,紧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放松,他忽然自嘲地一笑,朝着王帆不紧不慢地说:“就算是这样,那又怎样?这和你有关系吗?我妈爱我,我也爱我妈,她也是最疼我的,这些你能体会吗?你和我说那么多,不过就是你想让我真变成你话里那样,王帆,我跟你说,你不是预言家,也不是魔法师,我不是你,也不可能成为你,我妈更不是你妈,这不可能!”
王帆的房间有一个小阳台,门窗大开,此时夕阳西下,在这个没开灯的房间,两人对峙着,两人黑色的影子在墙壁上随着光线的偏转慢慢拉长。
吴耀听见了有窗帘滑动的悉索声和人轻轻的脚步声,距离极近,环顾四周并无异常,想来应该是邻居家传来的声音。
从小到大,王帆第一次被戳中那些他自己都没有明想的隐秘阴暗的心思,他先是不屑一顾地冷笑,随后说话的声音慢慢颤抖,“胡说八道!吴耀,你这话也说的出来?你就是没人要的可怜虫,要让我帮你回忆一下,你爸骗你妈,搞大了肚子,生下来又不要你们,丢下你妈和你跑了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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