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帐子里人都走了,行腾无力的瘫在床上,好一会才回神,他将虞美散落在地的头发一根一根的捡了起来,拖着一条腿去柜子里,想找个东西装起来,路过浴盆后,看到了地下一身惹满乌血的麻布衣,上面大大小小划开布料的口子无数处,他一抖,掉落了一块令牌出来。
...
年轻的帝王满脸慎重的看着他心爱的人,将一枚副虎符塞到了他的手心里:“阿虞,月国若是亡国了,你便带走所有的将士,回大秦,跑的越快越好。”
虞美嗤笑一声,掂量了掂量手里的副虎符,打趣道:“还挺沉,这玩意能换钱吗?”
行腾眼含深情的看着他:“副虎符的制作材料跟虎符一样,很贵重,可以换很多钱,若是你成功回到秦国后不需要了,便将它换成钱吧,够在长安买两所宅子。”
那可以调动二十万大军的副虎符在虞美手里抛上来,落下去,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几个轮回后,虞美将它收到了怀里。
“行,我先替你保管。”
行腾小声唤他:“阿虞,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都重要。”
虞美推了他一把,搓搓胳膊:“走开,肉麻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成亡国之君了。”
行腾噙着笑意,夕阳在他的身后打上一层绒光,他就站在那里,温柔的看着他,直到灰暗将他缓缓掩盖。
“嗤。”
虞美拽着缰绳,嘴角扯了个嘲讽的笑,最后看了一眼月大营,随后飞驰而去,直到月大营在他身后化为一个小黑点,然后渐渐消失不见。
☆、第六十五章 可疑人物
秦大营里,温飒刚从校场往营帐里走,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声音,一个小兵低头在那边摩挲箩筐,他装作不经意间低头与那小兵擦肩而过,再抬头时眼里夹杂了一丝慎重。
温飒迈着有些慌乱的脚步往营帐走,直到进了营帐后确保没人能看到他,才灌了一杯桌上的冷茶,冰凉的茶水一入口,终于将他那紧绷着的一根弦狠狠的拨动了一声。
他起身又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时十指相握,坐在桌边,片刻后厚重的帘子被人掀起来,一道身影迅速闪了进来,烛火下一照,竟然是西将军。
温飒松开手,一根手指在桌面上上下敲打,发出了沉闷的敲击声,直到西将军忍不住了开口:
“大人,您找我什么事?”
温飒的手指停顿,将声音压低:“你去跟秦兆说,接到士兵的消息,离国大军埋伏在山峡间,你请求带兵出站,之后趁乱把我送出去。”
西将军有些为难的看着他:“大人,要是此事败露了,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温飒不露痕迹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这西边境是你的地盘,你要是真的想办事,岂会败露?”
西将军小心的打量他的神情,试探道:“那您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啊。”
“自然。”
秦西境离月国离国开战的地方极近,亦可以说四国是紧紧挨在一起的,一旦开战各国无法避免的会被迁入其中,彼时战场上已经安静了下来,但寒冷的温度仍然无法遏制那直冲鼻腔的血腥味,秦兆半夜睡不着,莫名的感觉心烦气躁。
他裹上了一件外袍,走了出来,任由冷风扑脸。
来边境已经数月,他却像过了数年一样,离国在秦离的带领下,作战野蛮无章,正面与月国对战,却经常像戏弄一般,时不时来骚扰大秦,令他们日夜难安,唯恐刚睡下便被突袭。
秦兆无比怀念之前的日子,在长安有他的皇兄,有一众好友,每日风花雪月,在岱岳剑宗更是有一群师兄弟,还有师父他们,可如今皇兄,师父,师兄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偌大的岱岳剑宗如今连长老都的位置都空缺,甚至要清御跟清绯师兄顶上。
世道混乱,麻木不仁,他虽然身处西方,但一颗心还是牵挂着远方冰湖之下的清之,虽然不说出来,但时时刻刻担心着大师兄,他已经好久没见过大师兄了。
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他已然是身居高位,地位尊贵不可攀,出身顶顶好,拜师也是第一宗门,身边一群知己朋友相伴,甚至连现在的秦王都要敬他一句小叔叔。
可是真的很累,他很想帮秦楚缨一起扛起这天下苍生,但事事桩桩皆不如愿,甚至可以说是无力回天,他与秦楚缨也不一样,秦楚缨主张的是武力镇压,只要我有兵,全天下都要听我的,他则是与老秦王接受的教导一致,先是心恤苍生,尽量减少伤亡,可殊途同归,他与秦楚缨目的都是为了让大秦能够更进一步,先祖们未达成的宏愿,由他们来达成。
要说他有野心吗,自然是有的,身为男儿汉,自然是想一腔热血开疆劈土,可你要问他,以大秦包括整个大秦的百姓为代价去赌一把,他必定是不愿的,宁可镇守秦国无恙,也不愿劳民伤财,但若是秦楚缨有这个机会,他必定会去尝试的。
秦兆想到此处幽幽的叹了口气。
“唉。”
不止是他,包括行风在内都能看出来,楚缨不仅想要这大秦蒸蒸日上,更想要将四国疆土皆划在他之下,一统四国,这对一个帝王来说,具有十足的诱惑力,甚至能在史书上大肆宣扬一笔,流传千古。
后世不会知道一场战争下有多少士兵埋骨他乡,只会崇拜一代帝王开疆辟土,雄才伟略,想先祖之不敢想,做先祖之不敢做。
之前行风那件事情传出,民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所以他走之前曾特意叮嘱过行风,好好照顾楚缨,这个照顾不仅仅是照顾,留行风在他身边,更像是缠了一圈裹着棉花的锁链,他想锁,他也能缠,让楚缨明白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什么,而不是肆无忌惮。
但行风却摇摇头,示意他根本耐不了楚缨,他们两个的感情仍然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但楚缨其他想做的事情,想法,甚至有时候他的一个眼神,行风已经看不懂了。
秦兆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他虽是王爷,与他王兄感情甚好,但帝王家总是诸多防备,尤其是大秦自从七十多年前险些灭朝后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江山,就是因为帝王心术的泄露,代代只传天子,所以他没有权利看到,楚缨从上面看懂了什么,他不知道,只能希望大秦的百姓可以过得好些吧。
...
无忧谷冰湖之下,看似闭目静思的白衣男子眼珠滚动,在眼皮上留下了淡淡痕迹,他像是挣扎又像是呢喃般自言自语。
“上...神”
冰湖上裂开轻微细纹,一小块冰被挤了出来,在冰面上弹了两下,发出细微声响,紧接着所有的冰在同一时间开裂“咔嚓”一声四处浮散,守卫睡意惺忪的揉了揉眼,往这看,长时间的守卫已经让他们的意识松懈,尤其是冰湖的结冰经常时不时开裂。
他们往冰湖里看了一眼,没有人出来,又耐心的等了一会,心想又像往常一样,许是春季来了,湖面的冰有些融化了,这么想着,便又放心的睡了过去,但没人知道,他们在揉眼的那一瞬间,一道修长清瘦的白影迅速消失在了冰林之中。
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不仅是秦兆,每一世的秦兆他都记起来了,他等了他八世,整整八个轮回,没人超度他,也没人敢超度他,他就带着自己的亡魂,一遍一遍的投胎转世,只为寻找到他。
清之浑身冰凉,心跳的却火热,他卸下了清冷的外装,只觉得心潮澎湃,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带着满腔欢喜去见他心爱的人,只不过他足足等了八世,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却还记得他,记得那个人。
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疲倦的往前赶路,有赶夜路的商人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害怕的摸摸脖子,催促马儿快点走,而清之不需要去问别人,他的上神在哪儿里,他只要凭借着感觉走,就一定会找到他,他就是为他的上神而存在的。
秦兆就是他的方向,也是他的目的,清之感觉到心脏“砰砰砰”的跳动,激烈的情绪刺激着它,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
长安城观星楼
谢怀玉“噗”的喷出一口血,滴滴散落到他面前的星盘上,扶柳惊慌失措的上去扶他,却见他嘴是血,却带着颤抖的兴奋。
“师父,您没事吧?”
谢怀玉激动的看着眼前的星盘:“徒弟你看,为师的血全撒到了星盘上。”
扶柳无语的看着价值连城的星盘,平日里他师父连碰都不让别人碰,说怕别人的手坏了因果,而普通人是受不了因果的反噬,怎么今日把血喷到了上面还这么高兴?
“师父,我带您去御医那里看看吧,怎么好端端的吐了这么多血出来?”
谢怀玉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连眼角褶皱都仿佛带着笑意,浑身散发着一股喜悦之情,令扶柳都跟着他高兴了起来。
“师父,您是占到了什么喜事吗?是不是西方前线事情有了转机?”
谢怀玉:“非也非也。”
扶柳纳闷道:“那您是怎么了,既然没喜事又为什么会高兴到吐血?”
谢怀玉此时兴奋极了,手舞足蹈的看着扶柳,随机眯着眼故作深沉。
“确实是天大的喜事,但是有的事,我不说你也明白的。”
扶柳无辜摊手:“师父,我还真不明白,您到底在说什么呢?什么天大的喜事,我应该明白什么?”
谢怀玉的笑僵了僵,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扶柳一眼:“我怎么有你这么个蠢货徒弟!”
扶柳不满道:“这不是您收的我吗?您还说是师徒缘分,逃不了,抹不掉呢!”
“哼!”
谢怀玉从鼻子里哼了出来:“还不是你全家求着我我才肯收你,你当为师愿意收一个这么蠢的徒弟吗?不仅如此还每天挂着鼻涕泡哭,惹的别人都以为我拐带你!”
扶柳无比委屈的看着他,谢怀玉破天荒的揉了揉他的头,欣喜道:“去,给为师拿宫里最好的酒来!”
“师父,您刚吐完血,还是别喝酒了吧?”
“让你去你就去,废话那么多!”
“好好好,我去我去!”
...
扶柳倒了倒地下的几个酒壶,几滴晶莹的酒水落到了地下,一旁的谢怀玉毫不顾忌形象,大次咧咧的盘着腿坐在地下,腮上挂着两团大大的红晕,正抱着半壶酒傻笑。
扶柳一脸难以启齿的看着他;“我说...师父,要不我扶你回去休息啊?”
“小柳啊...嗝...”
谢怀玉拽着扶柳的手,脸上的笑意喜不自胜,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柳啊,为师虽然觉得你蠢,人笨不机灵,做事不灵活...”
“师父,您不用说这么多,就说个蠢,我就明白。”
扶柳拿另一只手嫌弃的扇了扇空气里的酒味,另一只手试图从谢怀玉手里抽出来。
“嗝...柳啊,师父虽然觉得你蠢,但你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师父心里还是向着你的...嗝”
这难闻的气味...扶柳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别说了别说了,师父我太感动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谢怀玉固执的拽着他的手,还摸了两下,嘴里念念有词:“你看师父把你养的多好啊,这细皮嫩肉的,怎么脑子就不灵光呢....”
扶柳面无表情的把手强制抽回:“是是是,对对对,师父我把你的枕头被褥给你拿到观星楼上来!”
手没了,谢怀玉的脑子缓慢的转了两下,直接把胳膊搭到了扶柳肩膀上,冲着他的脸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
“嗝~~”
“呕...”
扶柳身子往前一拱,差点没忍住吐自己一身,头疼的看着谢怀玉。
“师父,我跟你商量个事,我一掌把你劈晕了,让你睡个好觉,你醒来别怪我成不成?”
谢怀玉似乎没听明白,冲他眨巴了眨巴眼,双手托起扶柳的脸认真端详。
扶柳的手背绷直,颤抖了两下,又攥成了拳头。
谢怀玉幽幽的叹气一口:“就算你这样,也是师父最满意的一个徒弟...”
扶柳心想,您就我一个徒弟,还能去满意谁呢?
“等为师走后,你便顶替为师这国师一位,好好辅佐那秦楚缨,此人气运缠身,定是千古一帝,你辅佐好他,于你也是大有福报。”
扶柳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问道:“师父,您要去哪儿里?”
谢怀玉从他身上抽离,瘫软的倚靠在观星楼的栏杆上,半眯着眼冲他神秘一笑,抬手指天。
“天上。”
扶柳瘪了瘪嘴:“那不得等您百年归老之后啊,还有好几十年呢!您今晚真是喝醉了。”
“哈哈哈哈,对,你说对了,我真是喝醉了...”
谢怀玉抬头望天,爽朗的笑着,袖子一挥:“走吧,让为师一个人安静呆会。”
“那师父你呆完记得回去睡觉,这上面风大。”扶柳叮嘱完后转身往外走,第一节台阶还没落脚,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扶柳倒吸一口凉气。
“你下去把为师的被褥带上来。”
“...哦”
...
秦兆正满怀心事的站在外面,西将军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王爷,不好了,我收到消息,离军埋伏好了,准备偷袭我们,我先带兵前去了!”
“消息可准?”
西将军的步伐迟滞一顿:“准!”
秦兆思索一瞬:“我跟你一同前去!”
西将军脸色不善,扭过头来时却一脸讨好:“王爷,您什么身份啊,出点事我们不好交代啊,末将镇守西方多年,您就放心吧!”
“不可!离军总是突袭不是个办法,我跟你一同去!”
秦兆满脸严肃:“另外,我现在的身份不是王爷,我是皇命在身的大将军,我的指责就是统兵作战,若是人人都贪生怕死,国则无宁日!”
“是是是,您说的是。”
西将军满脸阿谀奉承,再扭头时一脸难看,该死,这可怎么办,两边都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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