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数钱的时候,他从旁边的立柜里拿出签字笔和印泥,打开放在三个人中间的位置。
然后他两手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等着对面的人数钱。
数完一遍确认金额,第二遍的时候就数得比较慢。
手指在一张张纸币上摩挲着停留的时间比第一遍要长,既是要数金额,也是在确认真假。
结束之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先后在收据上签字、按手印。
大姑父看了一眼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周未的后勺,阴阳怪气地说:“你这房子到底租出去了?哼!以前这个不让住,那个不让住,以为你留一辈子呢!”
不等斯惟答话,小姑父先埋怨上了。
“早说让他租出去,不听啊!就这片地段,闲了这三、四年,每个月都亏三千块,算下来一年就是3万6……”
☆、第 35 章 谁更惨
小姑父要算租房的帐,斯惟打断他说:“您说的一个月三千,是旁边的新楼盘,不是这边。我找中介问过了。”
“那也得两千多吧?地段在这里放着呢!”小姑父不高兴地说:“你这孩子就是犟!不听老人言……”
“行行,这么多废话呢?”大姑父没好气地噎他,“你管人家租多少?没明白吗?多少也不给你侄儿住,怕你家不给钱!宁可给外人住,也不给自家亲戚住!”
“这就不对了!”小姑父直埋怨,“小惟,当时我们说了,人家孩子不是白住,每月给房租,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你没听明白……”
斯惟低头头看签过字的收据,确认他们的签名、日期和手印。手指不自觉地抽搐用力,捏得纸页沙沙响。
确认无误,把两张收据并排摆在桌子边上晾干印泥。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不想翻,他嗓音有些沙哑,起身说道:“好了!没什么事,我就不留您两位了。天黑路不好走,注意安全。”
小姑父还想说两句,大姑父听他下逐客令,哼了一声,抓着装钱的牛皮纸信封站起来就走。
小姑父跟着站起来,说:“行吧!就这样,我们先走了。下次你攒够了就给我们电话。”
斯惟应了一声,小姑父临走前还朝周未多看了两眼,不放心地小声叮嘱说:“你年轻轻的,多长个心眼儿,别让人把你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斯惟把他们送到楼下,回来的时候,周未还在看那部老剧。
电视里已经演到,他扮演的男旦含着两汪眼泪,站在城楼上目送亲朋好友远走,纤细单薄的身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坠城楼下。
“斯惟。”周未扭头唤他的名字。
刚走到餐桌前准备收字据的斯惟,闻声回头,触及他的目光很快又把头转回去,低头看纸上的印泥是不是干了。
“干嘛?”
“你会唱昆曲?”周未的胳膊搭在沙发上,下巴搁上边,好奇地追问,“是为了拍戏现学的,还是小时候学过啊?”
“小时候学过一点。拍戏时,剧组也请了专业老师指导。”
“难怪你的唱词、身段都做得那么好,不像临时拉练的。”
斯惟笑了,转过身看着他:“怎么?你也懂昆曲?”
“我不行。我姑喜欢听这个,以前出去旅行,跟她去当地的戏园里听过。”他想起旧事,“对了,书法你也会?我那天看到客厅的柜子里,还有毛笔、砚台、一叠宣纸。都是用过的。”
斯惟朝角落的柜子扫了一眼,说:“会一点点,写的不好。毛笔和砚都是我奶奶留下来的,她老人家喜欢书法、国画还有昆曲,就教过我一点。”
“哇,那你奶奶是才女啊!”
斯惟的腿靠在餐桌边缘,垂眸思索,整个人被餐桌顶上的橘色暖光着着,像笼了一层纱雾。
“我奶奶和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剧团的演员,为了表演,学过很多东西,最喜欢的就是书法和昆曲。”
周未真诚发问:“这样说,你是曲艺家庭长大的孩子,估计水平不止眼前这一点,谦虚了吧?你肯定学过不少!”
“真没有谦虚!”斯惟走到他旁边的沙发坐下,“我没出生,我爷爷就偏瘫了,我奶奶为了照顾他,也离开了剧团。家里出了事,奶奶既要照顾爷爷,还要养我,哪里还有心思弄这些?是我长大以后,她闲来无事教过一点。”
“所以你进入娱乐圈,拍戏、唱歌,有受到家传影响?”
斯惟想起往事,很是感慨,摇摇头:“完全没有,是生活所迫!我奶奶其实不喜欢我干这行。她总说,爸就是在台上让人捧惯了,下了台分不清自己的斤两,又跟着剧团里的坏胚子混,才成了祸害。她就盼着我踏踏实实学点本事,以后找个单位上班,朝九晚五,老实本份。”
这是周未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他的爸爸,回想遗像上的模样,装扮完上了台,一定也是个漂亮小生。
周未端详了片刻说:“你和你爸挺像的,他年轻时,一定也很好看。”又打量着他现在仍然单薄的身板,“你太瘦了,我看你爸爸的照片……”意识到话题敏感之后,及时打住了。
斯惟揉揉鼻子尖说:“对,他挺壮实的,又高又壮,整条街上的小孩子都绕着走。尤其是喝醉以后,大人一般也没有敢惹他的。”他抬起头,淡淡笑了,“我其实应该是随我妈,属于瘦小一类的。我奶奶总说,我的长相、说话的神态,还有走路时的样子,她看着到处是我妈妈的影子。”
周未看着他的脸,想象了一下,认真地说:“我没有见过你妈妈的样子。不过,你比你爸爸照片上的模样轮廓更柔和。”
斯惟说:“我也没见过她的样子,我奶奶说像,就像吧。”
周未听得糊涂:“我刚搬来的那天,你说你做梦梦到你妈妈在雨里哭……”
“梦到是我继母。”斯惟有些困窘地解释道,“我亲妈生下我就走了。她是未婚先孕,因为我姥姥家的人看不上我爸,嫌弃他眼高手低,做什么都不成,还好赌好酒,死活不同意他们结婚。”
周未怜悯地问:“你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斯惟怅然道:“没有。听说,她未婚生子,我姥爷嫌丢脸,就带着她搬到南方去了。至于搬去哪里,他们没说,我奶奶也没有打听。”
斯惟想了想,又说:“她连照片都没有留下。听我奶奶说,她生得很美,我爸第一次见她,就喜欢上她了,一直努力追她。她个子小小的,说话文文静静,脸上还有梨涡。”
他仰起唇角笑着,两根手指指着自己唇角的两个小窝窝,凑过来给周未炫耀:“你看!我也有!”
周未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抬手揉揉他的发顶:“是,很好看。”
斯惟笑完,又有些失落,摩挲着嘴角缩回沙发里,默然无语。
周未忍不住又问:“那你继母呢?”
“改嫁了。”斯惟打个寒颤,努力镇定,摆出不在意地样子说,“我爸出车祸死掉,她就改嫁了。”
“兄弟,你这也太惨了!”周未摇摇头,为了引开他的思绪就说,“不过,我除了有姑姑和姑父疼,也没好到哪里去。我爸妈离婚以后都在国外混,我妈倒是偶尔回来看看我,但是她身边男朋友不断,忙着二人世界,也顾不上我。至于我爸,小的时候一到假期我就头疼,因为他总让我去国外。”
“国外不好吗?你还可以顺道旅行。”斯惟果然就把注意力换到了他的身上。
“唉……”周未叹口气,“我就只有阴影!我爸二婚娶的是一个美国人,她中文不好。我那时候七、八岁,英语也不好,我们两个没有我爸翻译根本无法交流。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关键在于,她在和我爸结婚前,她和前三任丈夫生了三个不同肤色的孩子,加上我,四个小孩可以凑一桌麻将。”
“……”
“当然,我们都不会打麻将,所以也不可能和谐地坐在一张桌子上。”
斯惟说:“你和那三个孩子有冲突?小孩子很容易就闹起来,不过,和好也很快。”
“我们除非能在我爸的监督下和谐一会儿,其它时间全是冲突!本来就生长环境不同,习俗也不同!再说,人家是一妈生的,我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去抢他们继父,还要攻占他们妈妈的‘入侵者’怎么可能友好得起来?”
周未满腹牢骚地侃侃说道:“我不习惯吃西餐,我爸让保姆做中餐给我吃,他们几个就拼命捣乱,每次吃饭我都一肚子火!游戏时抢玩具,抢地盘,爸妈带出去要玩什么也要抢……”
斯惟设想自己在那样的处境里:“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兄弟姐妹也不友好,你一个小朋友,确实不容易。后来怎么处理的呢?”
周未抓抓后脑勺的头发,苦笑着说:“矛盾积累多了,就爆发了,我们四个打了一架!我把他们大女儿的眼睛打肿了,抓破了大儿子的脸,还踩伤了小儿子的手指。”
斯惟皱眉:“你受惩罚了?”所以对那个家庭有阴影了?
“肯定免不了挨顿打,还饿着肚子关禁闭。我虽然听不懂我继母说什么,但是她看我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非常讨厌我!”
斯惟关心地问:“你的伤呢?你也受伤了吧?他们没有过问吗?”
周未抓头发的手顿了下,看到斯惟询问的眼神时,目光闪了闪,像有石子投进心湖,惊得涟漪层层叠叠荡开,水底的鱼儿“刷”地一下四散奔逃,蹿进四肢血管,乱顶乱撞。
他想起,除了姑姑和姑父,没有人这样关心地问他,是不是也受伤了。
即便当时生父就在现场,也是饱含怒火粗鲁地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就把他赶回了房间。
他飞快地错开目光,满不在乎地说:“嗐!我……我年龄最大,他们比我小一点,都是孩子,能有多重的伤?”眸色暗了暗,他还是耿耿于怀,“我被打破了鼻子,手指也被掰得很痛。脖子上还有被他们抓住衣领勒红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未:一对“难兄难弟”,比比谁更惨~
谢谢小天使们一路支持,明天开始的更新时间改为中午12:00
慕斯菌打算蹭一蹭传说中的玄学榜 b( ̄▽ ̄)d
☆、第 36 章 说戏
周未忽然觉得自己矫情,他跟斯惟说这些,不过是要安慰斯惟,不想他陷在自己的身世遭遇里悲伤。
怎么自己反倒为旧事感伤?伤疤都是勋章!即便那时候是孩子,也是小男子汉!
当年他被关在房间里,不许吃饭、不许开灯,鼻孔里塞着纸巾,T恤上还有血渍……
他一个人呜呜地哭,又饿又怕,吓得想挠墙,但对着父亲还是能梗着脖子坚决地说:“我没错!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周未晃晃头,换了满不在乎地语气说:“现在再看这些陈年往事,全都是个屁!让不在意我们的人都滚蛋!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以后,我们都要越来越好!”
斯惟被他鼓舞,举起拳头晃晃:“对!我们都要越来越好!加油!”
斯惟把印泥干掉的收据拿回自己卧室,拿出一台米白色的小收音机,交给周未说:“我出去拍戏的时候,这个借给你听。有了声音,房间里就不会显得太过安静,你也不会觉得烦了。”
收音机比巴掌大不了多少,非常小巧,因为用得久,才由白色变米白。
边缘还有突起的棱角磨得掉漆,露出底下有些发黄的塑料壳。
整台小机器都显露出润泽的光华。
周未挑挑眉:“回头我买串小叶紫檀,你帮我盘一盘吧。”
斯惟不知道他怎么思维跳跃这么大,他举起收音机,说:“包浆真不错!”
“……”
——
《秋晨》剧组所在酒店。
斯惟因为养伤,进组是最晚的一个。
还有三天就是定好的开机时间。他只能边拍边抓紧时间跟老师恶补剧中相关的知识。
剧中的角色,刚登场的时候是个穷混混,被形容是一把干柴——他是瘦,但真到的上镜就算胖了。
剧组到时候会先拍其他人的戏,给他留些时间瘦身。
幸好他之前练舞瘦了许多,在剧组严格饮食,多锻炼就能很快瘦下来。
斯惟听说男主演江鲤是第一个进组的,待了大半个月,进行训练。
以前参加娱乐圈的大型活动时,远远看过,第一次离得这样近,斯惟很是紧张。
江鲤倒是随和得很,谈笑风声,不论是跟谁都能聊两句,还给他小点心做为礼物——剧组每个人都收到了。
江鲤已经34岁,但是脸上并没有被岁月留下痕迹,保养得非常好。正如赵姐所说,脸像22、23的。
和斯惟站在一起,也没有被比下去。
他在网络上公布的身高是180厘米,但是因为身材瘦削,目测还要高些。肩宽和腰身比例匀称,之前看他的写真或杂志封面,不管是休闲装还是西装,穿在他身上都像套在模特架子上。
斯惟见他那天,他刚健身结束。
穿一身黑色的运动装,戴着发带,完全素颜,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斯惟记得以前他的照片和视频,肤色都是偏白,猜测他是为了贴合角色故意晒成现在的小麦色,有力量感。
他笑起来会仰面大笑,仿佛笑点很低,很容易被逗笑。
跟斯惟握的的时候,江鲤说:“我知道你,前两天看你的MV了,很帅!眼神干净,表达情绪能够分出层次。打戏也好,手脚利落,漂亮!”对他竖起大拇指,“后起之秀!”
“江老师过讲了!”斯惟明显局促,“江老师一直都是大家眼里的男神,也是我学习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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