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顾恒就想起卫明桓在长陵给他立了一块碑,当即恼怒道:“怎么着,那在长陵躺着的敢情不是顾家人?陛下还非要臣跟你同棺同寝,祸害顾家还不够么?”
卫明桓被噎了一道,正待发怒,突然之间又觉得这样的顾珩挺有趣的,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小猫。
“阿珩,你还吃一个死人的醋?”
这句话,可算是噎死人不偿命。
顾恒当即就要反驳,“我吃什么醋?”
我用得着吃自己的醋吗?再说了,我跟你什么关系,屁关系没有!你从哪里长的脑子觉得我会吃醋?
老子恨不得你死!
他娘的!
顾恒心里有千万句脏话,最后在卫明桓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吞了回去。
“瞧瞧,还不是吃醋?”卫明桓眼角眉梢都是得意洋洋。
顾恒懒得辩驳,直接道:“还望陛下有自知之明,臣与您尚未有任何……”
“可你答应了进宫,那就是朕未过门的媳妇儿!”卫明桓伸手揽过顾恒的肩膀,将人环在了自己怀里。
顾恒当即挣脱,甚至退了两步之远,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卫明桓,“大庭广众之下,陛下不要动手动脚!”
卫明桓对顾恒表现出来的生疏与漠视并不在意,他极喜欢这样逗弄顾恒,反正这个人已经是自己的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选秀的时间提前,最好明天就拿轿子将人抬进宫,那就能天天看着守着,想想都觉得开心。
“阿珩实在是心虚,即便是同窗好友也会勾肩搭背,你若心里没鬼,怎么退那般远?”
顾恒心道:你刚才差点儿把手滑我腰上,我能没点警惕吗?
“陛下,臣累了,这就回府休息去了。”
顾恒连忙拱手告退,真不想跟这只疯狗多待一刻,仓皇而行的背影暴露他并不镇定的内心。
卫明桓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心上人还是不足够喜欢自己。
等顾恒走后,隐在暗处的楼涤玉就显出了身形,如今他明面上在羽林卫任职,主要负责护卫皇帝人身安全及出行,实际上统领着卫明桓包括暗侍卫在内的大半势力。
“六爷,珩公子已经走远了,看不见了。”楼涤玉小心提醒道。
卫明桓嗯了一声,“那便回宫吧。”
楼涤玉道:“六爷今日大张旗鼓进长亭侯府,恐怕不到明日便会惊动整个京都世家。”
“所以,选秀之事得尽快提前,否则多生变故。”卫明桓道,“原本朕只是想借此试探他,结果什么都没探出来,他的心意何时能与朕相通?”
“长亭侯意欲认珩公子为义子,不日便会公告天下,想来以侯爵之子的身份,六爷封他做个高位妃嫔也是可以的。”
卫明桓笑了笑,“朕知道,方才也不过吓唬他一下,只是朕不甘心……“
楼涤玉问:“六爷不甘心什么?”
卫明桓想了想,“说不清,也许是不甘心不能与他行发妻之礼吧。”
楼涤玉听到这话,不敢再作答,怕素来疯成性的主子非要跟顾珩公子拜堂成亲,到那时候士族怎肯依从,又怎肯再认这个君主?
事实上,选男妃一事就已经在试探他们的底线了,步步紧逼的后果就只有一触即发,这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能承受的,至少对卫明桓来说,还应当再稳妥一些。
二人行了一段路,楼涤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六爷,属下有个问题想问。”
“问。”卫明桓道。
楼涤玉低着头,拿余光去瞥卫明桓的脸色,口中轻轻问道:“六爷,你当真有那般喜欢顾珩公子吗?”
卫明桓顿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楼涤玉见对方并未生气,当即胆子大了些,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六爷对顾珩公子的情意,不过是多年执念所致,属下以为那个人如果不是珩公子,即便是任何一个旁人,六爷的感情也是一样的。时间久了,也许还比不及当年的顾公子……”
“因此,六爷的不甘心,大概也源于此吧。”
卫明桓听到这,冷笑一声:“楼涤玉,你当真胆子大了,你想说朕可怜至极,连一个真心喜欢的人都没有?”
楼涤玉差点儿冒一身汗,“属下不敢。”
卫明桓道:“你敢得很,还拿那头蠢猪跟朕比较,看来朕太久没有责罚你了。”
楼涤玉默默低头。
卫明桓凝视他片刻,终究没有责罚。
“来日他进了宫,你得拿他当半个主子,做什么都客气点儿,明白吗?刚才那样的话,朕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楼涤玉连忙应道:“属下遵命。”
但他心里仍然觉得,眼下这个六爷的白月光顾珩实在比不及当年的顾公子。
他曾亲眼见到顾公子身死之际,六爷那般万念俱灰几近发狂的举动。
为了他想要四殿下的命,为了他在大理寺枯坐了整整一夜,为了他派兵围了整个议政殿与众大臣对峙,为了他打开了长陵,以史无前例的规格迎入一位臣子的棺木。
如果说是对手,倒不如说是患难与共的兄弟。
倘若那时楼涤玉知道卫明桓会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那么他一定会觉得六爷对顾公子的情意比伴侣更深重得多。
然而,那个风华绝代的人,已经不在了。
已经不在六年了。
第27章 训斥甄家
也许是因为楼涤玉的话太过直白, 卫明桓觉得自己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回到勤政殿之后,他就下了旨意,将乾安伯及几个子嗣召进了宫, 罪状一早就列好了,这世上没有暗侍卫查不到的阴私,更何况是甄家这种小鱼小虾。
原本他还想找个更合适的时机,但现在已经不用再等了, 当即发作便是。
勤政殿内,卫明桓黑着脸训斥了大半个小时,甄家几个男人颤颤巍巍地跪在下首,汗从额头上一直冒,流进了眼睛也不敢去擦。
甚至连彼此使个眼色都犹犹豫豫的,乾安伯心里也发虚, 儿子们向他传来探寻的眼神, 他也没法回应半分。
今上这是怎么了?看这架势是在找出气筒不成?
乾安伯在心里暗暗地想, 他还没有想到甄家会被卫明桓拿来杀鸡儆猴, 毕竟现在闹得最凶的是长亭侯府顾家。
他们甄家素来闻风而动,识时务者为俊杰,什么时候招过天家厌弃?
仗着这一点优势跟自信, 乾安伯心里尚存几分侥幸,并不觉得卫明桓会对甄家如何, 因此面上恭敬胆怯, 实际却在暗自揣摩陛下这番话的用意,也许是在敲打甄家?
甄家最近没闹出什么乱子啊,即便是年前黄岩县那事,天家不也轻轻揭过,屁都不曾放一个?
正是因为那件事, 乾安伯愈发胆子大了起来,偶尔也跟着其他世家一样的心思,一个庶子出身的君主,打小就是最窝囊最受气的,一朝得运做了天子,又能把偌大的世家士族如何?
乾安伯这么想着,突然听到卫明桓在上首厉声道:“甄家身为世家大族,无故休弃有生育之功的发妻……”
“陛下!”乾安伯当即扑上前,高呼一声,正欲声泪俱下地辩解。
卫明桓已然抬手,制止了乾安伯准备脱口而出的长篇大论,“乾安伯,朕给过你机会,你不思悔改,那便不要怪朕心狠,这天下,终究还是朕的天下!”
“陛下……臣,臣……”乾安伯抬首,看到卫明桓冷冽如刀的眼神,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原来黄岩县一事,并非陛下轻轻揭过,而是新仇旧账一起算。
他早该想到的,当年的六殿下最为记仇,脾气又硬又臭,连长亭侯府那位顾公子都气得直骂他疯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找自己算账?
这六年过得太-安稳,他想着连世家之首的顾家都要倒台了,自家甚至能从中分一杯羹,想要欺他顾家女,他便吭都不能吭一声。
他沉浸在这样的幻觉当中,竟然没有察觉到危险之处。
当今天子是一头正在茁壮成长的恶狼,如今长得愈发凶狠,迟早要将他们都活活吞了。
乾安伯心里敲了个警钟,卫明桓并未让他过多辩驳,给了一个眼神给楼涤玉。
数名羽林卫提刀鱼贯而入。
乾安伯下意识看了一眼,顿时脸色煞白,这些羽林卫似乎跟平时见到的并不一样,“陛下,陛下你要干什么?”
卫明桓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移步走下台阶,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危险而玩味的笑意,“乾安伯,方才朕说的那些话,你都不曾听清吗?”
方才卫明桓列了一项又一项的罪状,但乾安伯并未真正当回事,毕竟天子不可能真的撼动世家,最多也不过训斥罚俸禁足,再不济挨上几板子,命倒不至于丢的。
可现在的情势,他心里拿不准了。
那几个小的,也跟着乾安伯慌乱了起来,连连哭喊着:“父亲……陛下……”
只会喊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话,不该说,有些话,不敢说。
到最后,只能任由羽林卫将他们拖了下去。
“陛下,自古以来的规矩,有爵之人不可沦为阶下囚,陛下今日是要违抗祖制吗?”乾安伯见楼涤玉亲自上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按以往的性格,他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直白而对立的话,毕竟身为臣子,应当维持对天子对君主的敬仰与尊重,而他素来也做得极好。
但现在他急了。
卫明桓眼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乾安伯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也失态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转头看了看楼涤玉,再看了看身后被羽林卫拖着的几个儿子,他发现自己当真小看了天子。
当年的六皇子,再也不是人人可欺的小毛孩,甚至他已经培养了一股超出常人想象的势力,是的,他意识到天子之威于他而言仍然是不可抗拒的,所以他慌了,也急了。
“陛、陛下,臣失言。”乾安伯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卫明桓轻轻一笑,“老伯爷,你说得没错,朕不可能也不会违背祖制,所以楼统领也只是搀扶你而已。”
“是的,伯爷。”楼涤玉应声。
乾安伯一脸地不可置信,他看了看被羽林卫押着的儿子们,动了动嘴唇。
卫明桓已然开口:“当然,令公子们没有身负爵位,自然是要被打入大牢的。”
乾安伯听到这话,身形一颤,他很明白卫明桓的未竟之言是什么,难道不想让他的儿子们再出来了吗?难道要让甄家绝后吗?
不,不可能的。
乾安伯心里发慌,但对上卫明桓那双如狼一般狠厉而深邃的眼睛,他实在说不出任何话了。
天子之威,天子之怒,岂是一个臣子能挑战的?
他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出了宫再找各处活动活动。
“楼涤玉,好生送送乾安伯。”卫明桓下了命令。
乾安伯失魂落魄地从勤政殿走出来,身形比来时蹒跚了许多,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羽林卫押着甄家几个男人,从他面前一一走过,他的儿子们呼喊着:“父亲,救命啊父亲!”
他疲惫而惊慌地看着他们,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出来,这一次,他拿不准了,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天黑黑欲下雨,乾安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躯是如此老朽,勤政殿前这一段路仿佛漫长得不像话,高大巍峨的宫殿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羽林卫推嚷着甄家男人们匆匆而过,完全不像楼涤玉这般好脾气。
乾安伯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勤政殿前长长的台阶,满目怅然。
这时候,中书舍的小官人捧着一纸绢帛从殿门口出来,踩着小碎步跑来,乾安伯叫住了他:“张舍人,这是什么旨意?”
小官人道:“老伯爷还是不要听为好。”
这话让乾安伯愈发想知道了,“是跟甄家有关?”
小官人道:“既然老伯爷非要知道,那下臣不敢不言,正是甄家数年来犯下的桩桩案件,陛下命中书舍拟旨昭示天下。”
“什……什么?”乾安伯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一晃,几乎昏倒。
昭示天下,意味着甄家要败了啊!
第28章 朕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夜晚一如往常降临, 繁华的京都城却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多少人家里灯火通明。
乾安伯甄家的遭遇,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们唯一能想到的, 大概也就是年前黄岩县那一桩事,当时身为天子的卫明桓多多少少憋了口气,心里不畅快是肯定的,如今总算逮着机会宣泄一番, 将甄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关几天也就罢了。
还能真把甄家削了爵砍了头不成?
多少人都是这样想的,就连甄家旁系,甚至是后院的女人们都是这样劝慰乾安伯。
可只有乾安伯自己知道,当他跪倒在勤政殿,匍匐在当今天子的面前,那种胆战心惊的颤栗绝非常人能够想象的。
尽管他也不愿意相信, 但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这位潜伏了六年的新君主, 这次是要来真的了。
也许是甄家被训斥一事太过议论纷纷, 反而没人在意天子今日进了顾府大门。
入了夜,顾恒洗漱准备睡觉,顾家的事有了着落, 担子落在了卫明桓身上,他倒不用那么费脑筋了。
游夫人那边下午也不曾有动静, 大抵是自己那番话起了效用, 又或者游夫人还在思考消化当中,一时间不知道该拿顾恒怎么办。
至于父兄,一个个也都松了口气,傍晚时分还在后花园看见父亲逗大哥的幼子玩,爷孙两人十分和睦。
“叩叩叩……”轻弱的敲门声响起。
顾恒已经脱衣躺在了床上, 沉玉也被打发去睡了觉。
灯还未吹,摇摇晃晃地亮着,于是他只得起身,披上外套前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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