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点头,“心甘情愿。”
顾衍上前,拍拍顾恒的肩膀,默了片刻,语重心长道:“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刹那间,在听到这句话后,顾恒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一夜几经波折,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屏退了伺候洗漱的下人,他一个人坐着,听着寂静的夜晚发出的细微声音。
恍惚得仿佛觉得是一场梦,他回来了,回到了六年后的顾家,而如今,他还要同那死对头相处一辈子。
他素来不会同人掏心掏肺地相处,便是之前追随卫明楷,到最后也落了个不被信任的下场,如今轮到卫明桓了,不知日后又会是什么光景。
罢了,不想了。
顾恒突然觉得很累,无限的疲惫席卷而来,干脆倒在床上一觉睡过去,总之再不会有比这一夜更艰难的时刻了。
第23章 “陛下与我有情。”……
次日, 顾恒起得很晚,日上三竿才堪堪醒转,这大概是他活了二三十年起得最晚的一次。
“沉玉。”他唤了一声, 早就守在门口的沉玉听见动静,端着洗脸水进门。
“珩公子,午膳厨房里留了些你爱吃的,奴才一直盯着他们随时保温, 这会儿端过来也应当是热的。”
顾恒嗯道:“是有点饿了。”
“对了,奴才听闻今日一早侯爷便去找游夫人谈话了。”沉玉在顾恒面前就是个藏不住话的,只要打听到点什么消息,不管真的假的,都要说给顾恒听。
顾恒问:“谈什么?”
他想到进宫一事,这最大的亏欠应该就是游夫人了, 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并不属于他自己。
顾恒洗漱完了, 沉玉就叫府里小厮将水都端了出去, 另有一名小厮提上了食盒, 食盒里的饭菜很丰盛,沉玉一边端出来一边回答顾恒的话,“奴才听说了, 侯爷要将珩公子你认作儿子呢,到那时候你可算府里的嫡系公子了, 身份不知比现在高了多少倍, 指不定以后整个侯府都有珩公子的份儿。”
顾恒不以为然,“你觉得我能跟瑜公子、琢公子相提并论吗?”
“这个……”沉玉有些犹豫。
顾恒继续道:“顾家从来没有争夺家产之事,侯府不侯府的,若是倒霉,顷刻间倒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话沉玉可不敢接, 主子们说得,一个奴才却万万说不得的。
他随口问了几句吃食上的问题,顾恒生怕饮食爱好上漏了陷,立马打断:“你今日管得我愈发宽了。”
沉玉委屈道:“奴才也不想的,是瑜公子非要奴才每日盯着珩公子吃饭,回头还要找我打听,若是我说不出,或者说得不像样,那瑜公子岂不是要扒了我的皮?”
顾恒一听就笑了,“那合该让大哥扒你的皮,让你嘴巴没个停歇。”
这话一说,沉玉确实不敢多问了,默了一阵,还是没忍住,“珩公子,你可知道游夫人答应了没有?”
顾恒停了停筷子,“母亲应当会答应的。”
“没有。”沉玉小声道,“奴才听说游夫人不肯答应,在屋里哭了许久,婉姑娘都去劝了好一会儿。”
“怎么会哭?”顾恒想不明白,父亲此举不过是想将自己认回他的名下,游夫人应当会高兴才是,诚如沉玉所说,一旦旁系子孙挂在了嫡系,还是当家侯爷的名义,日后自然前途似锦,游夫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沉玉把声音压得更低,像做贼似的说道:“奴才偷偷打听了,仿佛是侯爷认珩公子作子嗣是有条件的,游夫人不愿意。”
“什么?”顾恒刹那间想到了昨夜与父兄三人的交谈,他没想到父亲行动如此迅速,一早便找了游夫人商谈。
想来顾家皆是这种脾气性格的人,一旦认定一件事,就是立刻去干,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倒解决了顾恒一个大难题,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同游夫人说清楚,毕竟对方多么希望自己娶妻生子,而自己又是她唯一的儿子。
“珩公子,游夫人同婉小姐听说你醒了,想叫你过去说说话。”静月站在门口。
顾恒点点头,“我吃过午膳就去,劳烦姑娘给母亲说下。”
“是。”静月一福身,退出了屋子。
顾恒这餐饭吃得也索然无味,干脆直接往游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刚进到院子就看了游夫人,她又坐在了窗前,目光落在窗角一丛矮灌木上,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细细打量。
静月守在门口,眼尖瞧见了顾恒,连忙唤了一声:“夫人,珩公子来了。”
游夫人猛一回神,抬眼看见了顾恒,脸上多了一分欣喜之色,随后又被忧伤遮盖了下去。
掀开门帘走出来的是顾婉,“珩弟,你进屋来说话。”
顾婉早不复当日被休弃回府时的愁容,也许是因为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那点破事早就无足轻重了。
顾恒也突然发现这个素来柔弱娴静的长姐,仿佛转瞬之间变成了一个坚强从容的女子,一举一动都好像永远不会被击垮一样。
进了屋,游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走了两步,“珩儿……”
才喊一声已经泪眼婆娑,顾恒见不得女人流眼泪,更何况这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连忙迎了上去。
“母亲,你这是作甚?”
游夫人握住了顾恒的手,“你父亲死得早啊,母亲没本事,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受委屈。”
“母亲,我不委屈,不是还有婉姐姐吗?有你们在身边,自然是最幸福的事。”顾恒说道。
游夫人却更伤心了,“你姐姐也是个不中用的可怜人,她那夫家那般对她,她后半辈子可怎么活?”
“还有侯府呢,以后婉姐姐就生活在侯府,过自己未出阁前的大小姐日子,谁还能亏待你不成?”顾恒笑着对顾婉说,顾婉亦点头,“只要侯爷不嫌弃,我一辈子待在侯府,陪着母亲多好。”
姐弟俩一唱一和地安慰着,到底止住了游夫人的眼泪,将人扶在椅子上坐下,顾恒也坐在了一旁。
“母亲,侯爷都同你说了吧?”顾恒见游夫人闭口不言,干脆自个儿先挑破了。
游夫人愣了愣,“这事我断不会同意的,你是你父亲这一房唯一的血脉,打小也最得你父亲挂念,怎么能……怎么能做陛下的妃嫔?陛下也真真是糊涂了,怎么能选男妃?”
顾恒听游夫人念叨完才慢慢开口,“母亲,我再过两年已至而立,若想成亲早就寻了好人家的姑娘过日子,怎么会拖到今日?旁人说我身子弱,可到底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在老家那么多年,也是为了避开母亲你为我寻的亲事罢了。”
游夫人更疑惑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恒叹息道:“母亲,如若你担心父亲膝下无子嗣继承,儿子可以向侯爷求情,顾家子嗣众多,嫡系旁系上下几百口人,总有合母亲眼缘的。只要母亲挑中了,便过继在父亲这一房,认作孙儿如何?”
游夫人一听,情绪一下就拔高了,连声音也尖利了起来,“顾恒,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你打的什么主意?非要走那等歪门邪道?好好成亲过日子不行吗?你……”
游夫人气极而泣,忍不住捶足顿胸,“你不过是个最微不足道的顾家子,再有天大的事也轮不到你,我……我着实不该去信让你回京,是母亲的错啊!”
顾恒连忙上前握住游夫人的手,“母亲,别伤着自己,你要打就打儿子,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如今我也只能对不起你,对不起父亲了,因为我不能对不起顾家,不能对不起顾家上上下下。”
游夫人听到这话,立时顿住:“是侯爷逼你的,是也不是?”
顾恒连忙道:“不,是我逼侯爷的,侯爷也是不许的。”
“你……”游夫人万不敢相信,“你怎么可能?到底是为什么?”
顾恒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随后往后退了一步,撩了撩衣袍前摆,径直跪在了游夫人面前。
游夫人霎时站起。
顾恒仰着头,看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陛下与我有情。”
第24章 朕当年也曾钻过贵府狗洞……
哐当一声, 寂静的周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屋外女子的惊叫:“你是谁?”
紧跟着沉玉扑通跪地:“奴才给陛下请安。”
静月也随之跪下。
屋内人自然也听到了,顾恒眉头紧皱, 忍不住想,这疯狗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游夫人来不及细究,听到陛下二字魂都吓飞了一半,连忙往外奔走, 顾婉扶着游夫人的胳膊。
顾恒站起了身,紧随其后。
卫明桓就站在院子里,离窗角并不远,顾恒发现这个位置挺适合偷听的,想来刚才那些话全听了个遍,心里不由得恼怒起来, 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臣见过陛下。”顾恒跪拜。
“臣妇见过陛下。”游夫人与顾婉亦跪拜。
卫明桓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一时没有应声。
直到一道颀长的身影转进院子里, 顾恒用眼角余光看清了来人, 大哥顾瑜。
这时候,卫明桓仿佛才回过神来,轻轻道了一声:“不必多礼, 都起来吧。”
“陛下,你到这边来了?”顾瑜问, “臣一路好找, 正好三弟也在这里,父亲寻你有事,现在过去书房如何?”
话虽然是对着顾恒说的,但顾瑜却在一瞬间扫了卫明桓、游夫人、顾婉,包括静月跟沉玉五个人, 对当下的情形略有猜测。
想来父亲今早同游夫人说的话太过刺激,令三弟也跟着遭了罪。
然而三弟非要选择这条路,就必要经历这些,他们这些做兄长的,唯有尽力协助罢了。
“既然侯爷有事,那珩儿你就先过去吧。”游夫人率先开口,仿佛刚才那一番话从未听过一般,什么叫情,她不愿意多想。
“好的。”顾恒应下,他当顾瑜是来给他解围,连忙又跟顾婉交代了几句,请她多多照顾游夫人。
顾婉自然应了。
随后顾恒跟着顾瑜踏出了游夫人的院子,卫明桓亦走在前列,最末尾远远跟着沉玉。
沉玉浑身都是抖的,天知道他看见卫明桓出现在院子里时,整颗心都飞了出来,生怕这位主子发怒,到那时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尽管天下皆传闻当今陛下乃贤明之君,可到底在青崖官驿听顾恒说了太多,心里落下了些许阴影。
从游夫人的住处到长亭侯顾衍的书房,这一段距离还不算近,也不知怎么卫明桓就走到了此处,还偷摸在窗外听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小人行径。
顾恒愤愤地想,没留神卫明桓已经走在了他身侧,彼此的距离几乎只剩一拳。
“顾珩。”卫明桓忽然叫他的名字。
顾恒愣了愣,“作甚?”
语气不算好。
卫明桓微微勾唇,想到对方一定是因为知道自己说的话被偷听了去,心下正恼火得很。
偏偏这人又是素来爱招火的人,忍不住道:“你方才说的那句话,朕听见了。”
两人的声音轻轻的,距离又相近,除非耳力过人,旁人也听不太清内容。
“我……”顾恒语噎,硬着头皮死不承认,“我说什么了?”
卫明桓眨了眨眼睛,“就是你对游夫人说的,你说朕与你……”
“打住!”顾恒连忙叫停,这疯狗脸皮厚得很,指不定真能当着旁人的面亲口复述出来,那才是丢脸丢大发了。
即便两人说话声音够轻,后边的沉玉定然是听不清的,但别忘了顾瑜是练武之人,耳力目力非常人能比,这话要是被大哥听了去,顾恒想想都觉得脸皮臊得慌。
明明是一时应对的假话,却不知不觉当了真。
“可别说了,堂堂天子听人墙根儿,传出去也不怕教人笑话!”顾恒愤愤道。
卫明桓笑了,“朕怕什么?我听我内人的墙根儿,旁人只会羡煞,哪会笑话?即便是笑话,朕也觉得心里高兴。”
“你……”顾恒一时不知道该拿卫明桓怎么办,这人也忒没脸没皮了些。
罢了,由他去吧,不过是耍几下嘴皮子,还能少块肉不成?
这么想着,顾恒也就释然了。
可转瞬之间,他脑子突然冒出一个词,内人?
方才卫明桓叫他什么?卧槽你大爷!
顾恒立时狠狠瞪了卫明桓一眼,“陛下,君臣有别,还请慎言。”
卫明桓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顾恒眉头青筋直跳,下意识扫了一眼顾瑜的脸色,生怕被大哥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但大哥这人吧,面沉如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然而越是这样,顾恒越是肯定,顾瑜绝对是听见了。
好你个卫明桓!
疯狗!
“我今日出宫,就是来找你父亲商量你入宫之事,你的生辰八字族谱宗碟朕都一一看过,也差人送到太常寺了。”卫明桓说着这话,心情正好,就差哼个小曲了。
顾恒惊了一着,“太常寺?”
“正是,朕想着若是封你为后,岂不是最好不过?”卫明桓的声音平淡无奇,仿佛在说今天早上吃面条还是馒头一样。
顾恒被卫明桓这骚操作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饶是默默听了一路的顾瑜亦不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陛下莫要玩笑。”顾恒停下了脚步,恭敬而正色道。
卫明桓也跟着停了,“你这般严肃作甚?”
顾恒不答话。
卫明桓瞧着,只好应声,“此事再做商量,等明日你选秀之事传遍京都,那可就搅乱一锅粥,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顾珩,你可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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