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唉!那东西不该吃,万一有什么猫腻怎么办?!”
“你是说他会给我下毒吗?你别担心,我这两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齐鞘心里也有点慌,这话既像安慰高悦,又像安慰自己。
高悦抿着唇,拍了拍齐鞘的肩膀,以示安慰。现在不明情况,他怕说多了再吓着齐鞘,想着赤云道长还有五天才能从沽城回来,看来只能先想办法请他的大弟子子弦进宫一趟了。不过,这事恐怕瞒不了皇帝,而要跟皇帝报备,就要说明前因后果,难免会牵扯出那条密道……不行,齐鞘去过密道的事绝对不能让周斐琦知道,看来又要另辟蹊径了。
高悦琢磨着怎么弄个道士进宫,得让道士确认一下齐鞘吃得那个炸糕里有没有蛊虫,如果没有,那最好。如果有,就必须得尽快□□,否则后患无穷。
高悦和齐鞘两人,一前一后在皇宫的殿阁回廊里穿行。从景阳宫到东南角的珍异所路是有些远的,中间要穿过回音壁和锦鲤池还有数座宫殿。盛夏的晌午,皇宫里的日头很足,高悦心里头有事,脚步也越发快了。只是他这具身体明显体力不足,才走到回音壁,他就满头大汗喘得有些急了。
齐鞘见他这样,连忙扶了一把,关切道:“你没事吧?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高悦摇摇头,摆了下手,道:“我没事,缺乏锻炼。”等梁霄回来,他一定要跟他要那个什么口诀,就算是气功也好,得赶紧练起来才行。
小福子一路跟着他,这会儿连忙拿出锦帕给他擦汗。高悦抬头看了眼日头,对齐鞘说‘咱们到后面的阴凉里歇会儿。’
几人才转到回音壁后面的阴影里,就听那边自前方传来了一个女子的说话声。高悦和齐鞘对视一眼,都听出这说话的人是菡嫔——
“这个乔尚人真是气死我了!”菡嫔恼怒地低吼,“不就是代掌几天后宫事务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多要几桶冰的事,竟然不给?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息怒,奴婢听说永和宫那位过两天可能就出来了,她出来后还有乔尚人什么事?这些天乔尚人得罪了多少人,那之后他就有多少罪受!咱们看戏就好!”
“嘿,你听谁说,永和宫那个要出来了?”
“永寿宫的人说……”
主仆二人渐渐走远。
高悦皱眉探头看了一眼跟在菡嫔身边的那个宫女,这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也不知是从永寿宫谁的嘴里打听到的。
“怎么了?”齐鞘道。
“那个宫女是谁啊?”高悦问。
“哦,她是菡嫔最近才提拔上来的,叫冬丫,据说特别会梳头,菡嫔爱美,便提了她。”说话的是齐鞘身边的小太监。
小福子道:“我听说过她,据说她原来是浣衣局的,靠给菡嫔身边的姑姑塞银子才被挑过去,没想到爬得这么快。”
“嗯,是个有心思的。”高悦点了点头,道:“咱们也快走吧。齐……鞘,若那宫女的消息属实,你这两天也注意些,少得罪人为妙。”
“这个你放心,我跟乔环不一样,一直有注意。”
“那就好。”
高悦觉得他这具身体真对得起全文最娇弱哥儿的设定,尼玛走三步喘两下,走十分钟就得被迫停一分钟回血,就跟个老旧且接触不良的蓄电池似得,一会儿有电一会儿没有,状态一点儿都不稳定。
好不容易走到珍异所,高悦甚至产生了两万五千里的错觉。他有些感慨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路,发现小福子给他擦汗的锦帕都换了另外一条,真是无奈又好笑。
今天这是怎么了?往日也没觉出来体质这么差呀?高悦纳闷儿地想。
珍异所名字好听,说白了就是皇宫里饲养牲畜禽鸟的地方。皇室用餐规格高,什么都讲究一个鲜美,很多明明是御厨房的食材,在杀之前也会暂时养在这边。
这地方一般情况下,宫里有些地位的主子们可不会亲自来。也不为别的,单是夏季这一股子排泄物的味道,打门口外头站着都觉得呛人,更别提进到里面了。所以,当珍异所的总管太监边公公听说高侍君和齐尚人来了时,吓得立刻从主事堂里冲了出来,边冲还边抬起袖子闻自己身上的味儿,生怕太臭冲撞了贵人。
高悦来这儿目标明确,他就是来看鸽子的,因此见到边公公,也没绕什么弯子,直言道:“听说你们这里养了鸽子,带本君去看看吧?”
“啊?”边公公愣了下,随即马上想到这位高侍君目前可是宠冠后宫的主儿,不能得罪,只不过,“侍君啊,不瞒您说,前日陛下刚下了口谕,宫里的鸽子以后都不让随便外放了,您若是想喝鸽子汤,不如去御厨房点备,他们那边下了单子,咱们这边才好往外放?这一进一出都要记录在档,不然少了一只,老奴这脑袋就危险了呀!”
“陛下为何突然下口谕?发生了什么事?”高悦敏锐地抓到了边公公话里疑点,自然要问个清楚。
就听边公公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九殿下贪嘴,非要吃鸽子,险些惹出事来。唉,殿下年纪还小,这也是难免的。不过,侍君您来得不巧,现在已然如此,这鸽子……”
“我不是来吃鸽子的。我就是来看看。这也不行?”高悦挑眉,不笑的时候,这个表情很有几分凌厉。
边公公被他看得缩了一下脖子,连忙答道:“当然行!侍君里面请!”说罢,他便走在前面带路,心里嘀咕着这位贵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光看不吃,那看个什么劲儿呢?也不怕这儿的味儿把他熏着!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又抬起袖子闻了闻。
鸽子作为皇家通讯的重要工具,在珍异所的地位显然是最高的,占满了整间珍异所的后院儿,高悦进来后,打眼一扫发现每只鸽子还单独有一个鸽笼——都住上单间了,更见其重要。
没有灰色的,果然一只灰鸽都没有。
“所有的鸽子都在这里吗?怎么都是白的?”高悦故意问。
边公公显然是懂行的,一听这话就笑道:“侍君有所不知,这些鸽子看着白,其实应叫麒麟鸽,您看它们羽间的青色斑点,那就是血统的证明。咱们这儿的麒麟鸽相较别的颜色的鸽子更通灵性,别看它们不会说话,可都聪明得很!这些鸽子都是咱们珍异所自己繁衍的,血统绝对纯正,每一只都是精挑细选,可都是宝贝!”
“听你这意思,宫里除了麒麟鸽就不该出现别的毛色的鸽子呗?”
“这……嘶,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有时候御厨房也会采办肉鸽。不过,据老奴所知,御厨房的肉鸽这些年一直用得是皇家猎苑特供的落地王,那种是金红的羽色,多肉又滑嫩,乃煲汤入药的良品。”
“灰色的呢?”
“灰色?”边公公不解,思索道:“灰色就要看颈羽了,这里面种类很多,不知侍君问得是哪一种?”
高悦这时看了齐鞘一眼,齐鞘在旁听了这许久,已猜到高悦来此的目的,此时见他看来,便道:“五彩颈羽,清灰赤翼,褐爪,总体不大,大概只有麒麟鸽一半多一点大吧,这种是什么鸽子?”
“这,这恐怕是王鸽!不是咱们,呃,非皇子不可得。”边公公说完,连忙抬袖子擦了把脑门的汗。此时,再看高悦,连眼神都变了,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审视。据他所知,当年先皇还在时,曾赐给每位皇子一只这样的王鸽。之后,改朝换代,又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王鸽早已在后宫绝迹,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还会有人来打听它?实在是……
竟然是王鸽?!
高悦和齐鞘显然也很惊讶。两人不自觉交换了一个眼神,高悦相比齐鞘要更镇定,道:“那种鸽子我若想看呢?”
“这……”边公公咽了下口水,谨慎地道:“恐怕侍君要问过陛下才行。”
“哦,”高悦摆出一副了然的神情,“那好吧。”他边说边转身往外走,齐鞘亦步亦趋。边公公陪着笑一路将两人送出了门,短短几步路就出了一身大汗。
高悦和齐鞘带着各自的贴身小太监,出了珍异所,纷纷长出了一口气。小福子都有些受不了地叹道:“这珍异所看着挺干净啊,怎么进去之后一股子腐腥味,说是鸟粪味儿吧又不像,真是熏死人了!”
高悦走在前面,侧头向齐鞘看去,见他低着头若有所思,便笑了下,道:“别想了,或许就是凑巧。等哪天我弄只活的王鸽给你当场鉴别一下,你再费脑子想去也不迟。”
“阿悦你进宫时间没我长,有些事你可能没听说过,关于王鸽,其实还有个不让提的禁段子。”齐鞘比高悦早进宫一年多,属于最早那批采选的老人儿,因此这宫里很多事他都更清楚。
“什么禁段子?”高悦问道。
“这事咱们回景阳宫再说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齐鞘显得有些急,拉起高悦的胳膊加快了脚步。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太阳
高悦几乎是被齐鞘给一路拽回了景阳宫,回到宫里就直接累趴下了。脑袋晕晕得好似有点儿中暑,好在景阳宫的冰块供给充足,殿里很凉快。不过,这会儿可不是娇弱的时候,高悦还有事要问齐鞘,忍着不适又爬了起来。
齐鞘见他逞强,有些担心,劝道:“要不你躺着吧,我坐着跟你说!刚才都怪我,一时情急拉你走了一路。”
“不怪你,是我身子骨儿太差,”高悦说着已坐起身,盘腿在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快说吧。”他还催上了。
“我也是听说,当年先帝给几位皇子赐王鸽,大皇子和二皇子得到的都是雄鸽,只陛下得了一只雌鸽。后来,陛下入主东宫,二皇子曾以雌雄王鸽为喻,讽刺过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陛下登基后,二皇子被贬为庶人,并终身守护皇陵不得离开。他出城那天,陛下曾让胡公公送了一只木匣,那匣子里据说装着的就是当年那两只雌、雄王鸽,只不过,均是死的。”
“这件事既然是禁忌,怎么还有人会专门对你说?”高悦问。
“不是专门对我说,而是我初入宫那年的中秋节宴上,北戎送了一对王鸽进贡,被陛下当场视为肉鸽,令御厨房炖了汤。大臣中有人认为不妥,事后进谏,这事才又被提起来。”
“你见过王鸽?”高悦疑惑地问。
齐鞘摇了摇头,道:“没有,那次陛下只带了淑贵妃和林青叔赴宴。我也是后来听说的。”
“哦,那北戎是什么态度?”高悦问。
“北戎使节当场色变,事后知道自己犯了皇家忌讳,重新送了一对海东青作为补礼,这事才算过去。”齐鞘思量着道,“若我那日在霁和殿为九皇子炖的鸽子真的是王鸽,恐怕那鸽子的来历定然不凡。”
“当年得到先皇赐鸽的共有几位皇子,只有三位吗?”
“这个我到没细问过,不过因二皇子和陛下以鸽暗喻这事闹得比较大,因此众人皆知受赐的皇子就是那三位。”
高悦屈指支住下颚,沉思片刻,道:“今日这事,咱们就当不知道吧,那鸽子到底是不是王鸽还有待查证,不宜声张。诶,你饿不?”
这话题转换有些快,齐鞘不由好笑,道:“你真是……”
“不知怎么了,我这会有些心慌,是不是饿得?”高悦说着就要下床,脚才占地就晃了下,好在齐鞘及时扶住,高悦靠在齐鞘肩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咱们快去吃饭吧!”
眼前有些发黑,高悦觉得他肯定是低血压,今天出了太多汗,天又太热,为防中暑,他得赶紧吃些东西补充能量。齐鞘看着高悦晕头转向地拐进饭厅,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幸子盯了一上午景阳宫厨房的修建工程,这会儿早在饭厅里等高悦了。膳食还是他从永寿宫带回来的,他还记得高悦曾经说过的绿豆汤,见今日天热,特别让大厨熬了一锅。
高悦一看绿豆汤,立刻夸道:“哎呀,这是哪个小机灵鬼儿准备的?正好我想喝呢!”
小幸子笑得一脸得意,兴奋地摸了下鼻子。
高悦一口气儿喝完一碗,对小幸子说‘一看就是你准备的,行啦,别笑了,一会儿领赏吧。’
小幸子连忙应了一声,还特别有眼力见儿地给齐鞘也盛了一碗。
齐鞘喝了两口道:“这汤不错,我回头学了,也熬给你喝。”
高悦就笑,看着齐鞘,道:“那我可是有口福了。你的手艺,配上这汤,就是一个字‘绝’!”
齐鞘难得见高悦这么活泼,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才发现,高悦眼中的神采似乎比以前亮了数倍,灼灼如星,灿灿生辉。这么看着,倒是比之前更吸引人了。
高悦毕竟不舒服,午膳其实没吃几口,之后就是犯困。齐鞘见他眼皮都在打架,便起身告辞,让他好好睡个午觉。高悦也觉得自己得休息一下,毕竟一会儿还要去见太后,他总不能没精打采得去。
高悦站在景阳宫门口,望着齐鞘远去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眼毒辣的日头,回头问小幸子:“咱们宫里的冰还有多少?”
小幸子道:“还有不少呢!最近主子您得宠,内务府什么都紧着咱们这儿,缺不了。”
“那就搬两桶给齐尚人和乔尚人送过去吧。每人送两桶吧,他们尚人的位份不高,想必这东西不够用呢。”高悦说完就转身回去睡午觉了。
小幸子跟小福子小声嘀咕:“咱们侍君就是心善,这大热天儿的,谁宫里有冰还不留着自己用呢……”
小福子却说:“我觉得侍君自从被陛下翻了牌子之后,做什么事都自有道理。咱们不懂,照做就行了。”
“嗯,这点倒是没错。”
两人张罗着去送冰。高悦这一觉睡得有些沉,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醒。醒来后,梳洗一番,让小福子拿上一把水壶,便动身去了永寿宫。
这会儿太后也正好睡醒了,正由玉竹伺候着修甲。她本是闭着眼睛,听闻高悦来了,才睁开眼,笑道:“他总算想起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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