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贺雪真悠悠御剑,往另一个方向拐去。
前世,贺重山也曾如今天一般,用偶人替身之技骗过众人,躲入树丛后,寻隙疯狂逃窜。
范雪平习得偶人替身之技,自然不敢在当爹的面前藏私,贺重山也会自然就不奇怪。
所以贺雪真压根不会上当。
贺重山快要跑到魔域,刚松了口气,想坐下疗伤,见贺雪真竟追了过来,大吃一惊。
他刚用过偶人替身之技,还处于虚弱状态,就算这陌生人修为不如他,要杀他也是易如反掌。
就在这时,一人御剑赶来。
“雪平!”
范雪平落在贺重山身后,垂着脸,轻声说:“爹,我没来晚吧!”
贺重山几乎老泪纵横,这时候,他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范雪平了。虽然他不知道眼前这服用了易容丹之人修为的深浅,但为他争取一点时间让他修为恢复应该不难。
范雪平走上前,看见贺重山面如金纸,问道:“爹方才用了偶人替身吗?”
“是啊,哪知道这老家伙全然不上当……”他恨恨看向贺雪真,就在这时,范雪平一掌拍向贺重山心口,手掌黑气萦绕,微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贺重山难以置信,近乎愕然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一向疼爱的儿子,居然会对他出手!一出手,就是杀招!
他为了范雪平,背弃静慧道宫,与司徒家为敌,甚至在自己被各路人马追杀时,仍冒险救下范雪平,带他到魔域来!为什么……为什么他对范雪平这么好,范雪平居然要背叛他?!
贺重山痛彻心扉。
“范雪平,你对得起我吗?!”
“没什么对不起的,爹想杀我取信赵贞贞,我只能提前动手了。”
“我怎么会杀你?!我不过是骗她罢了!你这蠢货!”贺重山气恨交加,恨不得抽他两个耳光,可他现在行动虚弱,已是连推开范雪平的力气都没有了。
“哦,那没办法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爹,你死了,我吸了你这一身修为,也不算浪费,我会为你报仇的。”
“你这个兔崽子,早知道你是个白眼狼,我就该掐死你!贺雪真都比你好!”这时候,贺重山终于想起了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贺雪真。
那孩子曾经十分渴望来自他的关爱,他是知道的。
小小的一个人,天天星夜起,子时睡,一板一眼地练剑,修行,见到他,也只是板着严肃的小包子脸向他行礼,只有一双大眼睛会带着闪闪的光芒,期待地看着他,求他表扬似的。
他也曾经很爱那孩子的。
只是,随着他对赵贞贞的恶感逐渐加深,对那个赵贞贞生下的孩子,感情便越来越淡。接着范雪平出生,于是他所有的关爱,都倾注在了这个小儿子身上。
哪知道,哪知道,他却是大错特错了啊!
随着范雪平催动魔功,吸收贺重山的修为,贺重山的脸色急速衰败下去,或许他自己都没想到,当初把魔功教给范雪平,他第一个使用的对象竟会是自己吧!
范雪平收了手,贺重山委顿在地,眼中满是恨意,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范雪平,你好歹毒!我恨我居然被你骗了这么多年!我真蠢,我早该在你引导我灭你舅舅全家时就看穿你!”
范雪平笑道:“爹,儿子这可都是跟你学的,你不是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做人如果不够狠,那就永远只能做弱者!”
“你……你……”贺重山只恨自己养虎为患,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他悲叹连连:“雪真啊!爹错了!爹错太多了!死到临头才知道,我真正该疼爱的孩子是谁!若是来世再做父子,爹一定好好疼你!”
贺雪真无语,说:“那就不必了吧。”
贺重山登时哑然,范雪平亦吃惊地瞪大眼睛。
贺雪真服下还容丹,现出真身,盯着贺重山:“你废话挺多的,省着点力气不好吗?”
贺重山目瞪口呆,浑身僵硬。
这……这不可能!
为什么?那个几次三番坏他好事的人!那个破解了经天纬地,害得他被追杀至此的人!
为什么居然会是贺雪真?
这一定是假的!假的!
贺重山急促呼吸,胸口发出咳声,喘不上气来似的,忽然一头栽倒,没了气息。
贺雪真:“嗯?”
贺重山这是……被他气死了?
贺雪真走上前,推了推贺重山的尸体进行确认,范雪平倒退两步,权衡片刻,放出狠话:“贺雪真,今天我暂且放你一马!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要御剑。
贺雪真抬起头,看着他:“放我一马?难道不是你用魔功吸了别人的修为,贺重山修为又比你高太多,你这时候经脉涨得难受,需得找地方自行消化?”
范雪平被他一语中的,脸色涨得通红,就在这时,贺雪真结印,放出印记中的灵羽:“范雪平,别急着走,来跟你的老熟人打声招呼吧。”
灵羽怒目圆瞪:“范雪平!你的死期到了!”
范雪平见到灵羽,如遭雷击!他被灵羽坏了三次好事!第一次,被她在司徒茗面前揭穿把戏,他被司徒茗追杀至今,第二次,被灵羽在舅父舅母面前揭露丑事,他失去了一双亲人的照顾,第三次,在崔治面前揭露他抢功,他失去了最后的庇护,还差点死在崔治手里——
他一次比一次惨,一次比一次落魄,可以说,全是拜灵羽所赐!
可现在他看见了什么?灵羽居然是贺雪真放出来的!而不是他想的那样,死后化作他的背后灵阴魂不散!
“贺雪真!一直是你!一直都是你,对吗?!”
贺雪真欣然点头:“你终于发现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范雪平,自打你进入盈宿派,我就一直拿你当同门师弟照顾,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你真是快恶心死我了。怎么,只许你暗算我,不许我还击吗?”
第23章 世界一
范雪平被贺雪真质问指责, 仍是委屈:“我就是恨你!我恨老天不公!凭什么你贺雪真生下来就是盈宿派掌门的儿子,而我只是边陲小镇上一个受尽嘲笑羞辱的私生子?我恨你拥有一切,而我一无所有!”
范雪平记得, 年少时他曾偷偷溜出曲屏城, 来到盈宿派想找爹爹。守门师兄拦着他, 不许他进去。他只能眼巴巴蹲在山门边,看着人来人往。
一队弟子从山下走来, 领队的是个年长师兄, 身后八九个弟子, 缀在末尾的是个小萝卜头,只到师兄们的腰部, 盈宿派的弟子服穿得整整齐齐,竖着发髻, 腰背挺直, 一脸严肃,让范雪平的眼神情不自禁黏在他身上。
守门师兄放他们通过,笑道:“雪真师弟这次下山, 杀了几只妖呀?”
“杀了八只。”旁边的师兄替他回答。
“嚯,师弟真厉害,不愧是掌门的儿子!来, 让师兄驮你进去!”说罢, 守门师兄单臂抱起小萝卜头,让他坐在单肩上。
小萝卜头一脸窘迫,脸都红了,不苟言笑的面容上难得有了几分羞赧,他小小声说:“快放我下来!师兄!”
师兄弟们笑作一团,挨个驮着他, 往山门内走去了。
范雪平艳羡妒忌的目光跟着他。掌门的儿子?难道那就是爹跟他说的,大儿子?
他是叫贺雪真?
如果娘是爹明媒正娶的道侣,那么享受这份师兄弟宠爱的,应该是他吧!
“可是你有舅父舅母,有你娘,还有一个姐姐,你怎么会是一无所有?”贺雪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只是不知道珍惜,还贪得无厌!”
“他就是丑人多作怪,妒忌你罢了。”灵羽添油加醋。
“多说无益,让我杀了他吧。”半空中,一人冷漠的声音传来,贺雪真与范雪平同时抬头,崔治已御剑来到近前。
范雪平大惊失色,连忙往魔域的方向逃去,崔治冷冷俯瞰着,问道:“范雪平,欺骗了我,就要有赎罪的觉悟。”
范雪平心知逃不过了,立刻跪下求饶,半点不带犹豫:“雪真师兄,崔家主,你们饶了我吧!我愿意自废修为,只求你们饶我一命!以前是我不懂事,是我心眼小,求求你们……”
“在我杀过的人里,你是最差劲的一个。”崔治说罢,举起剑,登时一剑化万剑,宛如雨丝般自半空垂落,裹着微微金光,笼罩在范雪平四周。
这是澹渊尊主的成名绝技,金光微雨——一旦使出,没有猎物能逃得过。
范雪平的痛哭流涕戛然而止。
贺雪真走上前。
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崔治收了神通,双脚踩在地面上,厌恶的扫了范雪平的尸首一眼,转过身,看向贺雪真。
贺雪真已经历经百世轮回,贺重山和范雪平留给他的恶心印象,只剩淡淡一层。如今随着两人的死,这淡淡的一层也如灰尘一般拂去了。
贺雪真看向灵羽,范雪平已死,灵羽的去留是个问题,贺雪真问她:“范雪平已经死了,你还想报仇吗?”
灵羽飞在半空,抱着翅膀哼道:“你也是我的仇人,你会乖乖引颈就戮吗?”
“不会。”
“那不就得了。我又逃不过你的手掌心,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你。报仇什么的,等我下辈子吧。”
“那我放你去投胎转世吧。”贺雪真催动印记,一个淡蓝的印缓缓浮现在空中,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自印记中抽离,灵羽在半空中飞了一圈,身影渐渐变淡,快要消失不见时,她说:“贺雪真,转世的话,我不想再做妖啦……”
话没说完,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贺雪真收了印,在灵羽消失之处看了半晌,转过身,往营城的方向走,崔治跟在他身后,默默护着,见有不长眼的魔族袭击,便提前使出金光微雨,将威胁除去。
贺雪真不理他,他也不敢凑上前讨嫌,默默护着贺雪真回到营城。幸好司徒衡山不在营城,否则两人见了面,必然又要打个你死我活。
崔治目送贺雪真进了营城。
他来到这里,一是为了贺雪真,二是要杀范雪平,并未参与修真界对魔域的讨伐。因此他没跟进营城,便独自御剑离开,只怕自己走慢了一步,贺雪真便会冷冰冰地嘲讽他“不要再自作多情,你让人想笑”。
如今他只想默默保护贺雪真,弥补他前世的亏欠,或许等上几百年,几千年,贺雪真能重新允许他靠近,或许终有一天,他能再度和贺雪真把臂同游,把酒言欢。
崔治御剑来到营城不远处的一座山上,这阵子他就在此栖息,遥遥观望仙魔之战。要他看,凌雪思这人诡计多端,就算死了一个贺重山,也仍有诸多可用的手下,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被击败。
他有前世对抗魔族的经验,若是他出手,此战事半功倍,但他现在已经没那么多心思去管这些闲事了。
他心中,一是贺雪真,二是问鼎天道,除此以外,不想再考虑其他。
崔治刚回来没多久,便感应到有人靠近他的所在。
崔治神识一扫,心中厌恶顿起,居然是那个三生有幸与贺雪真结为道侣的司徒霓!他正被三名魔族追杀,一路往这儿跑来了。
崔治就算不愿意承认,可内心早已是妒火中烧,恨不得司徒霓赶紧死掉,断不可能出手救他。
崔治等着看好戏,只见司徒霓御剑摇摇晃晃,快要被魔族追上,后方一人赶了上来,及时杀死魔族,救下司徒霓。
崔治大失所望,不欲理会,哪知就在此时,劫后余生的司徒霓居然一把抱住了救他之人,两人嘴唇轻轻一碰,虽然是蜻蜓点水,但那的确是一个亲吻没错。
崔治瞪大眼睛。
如果他没看错,救了司徒霓的,是他的剑灵,至于叫什么,崔治不清楚。
他们为什么会抱在一起,还如此亲密?
司徒霓这么做,对得起贺雪真吗?!
震怒忿恨已经不足以形容崔治此时的心情,说是翻江倒海也不为过!为什么自己求而不得的人,司徒霓却不能好好珍惜?如果贺雪真知道这事,又该多么受伤?!
崔治御剑而起,眨眼间便到了两人跟前。
司徒清欢将司徒霓挡在身后,一脸戒备。
司徒霓瞪着崔治:“崔治?你居然还敢出现?你杀了我司徒家好几名族叔,这个仇,我们司徒家还没报呢!”
崔治脸色阴沉得可怕:“是啊,我杀了你司徒家好几人,也不介意多杀一个你。你背叛贺雪真,和一个低贱剑灵在此苟且,你把贺雪真当成什么了?”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和清欢的事,轮得到你来管吗?”
“很久没有人在我面前说话这么嚣张了,每次都有贺雪真护着你,你就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崔治再一次发动了金光微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你却不知道珍惜,你比我还该死。”
或许是崔治在贺雪真面前太过卑微,以至于司徒霓忘记了这人的恐怖。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害怕了。司徒清欢脸色大变,用力推开司徒霓,向他做了个口型:“快跑!去求援!”
贺雪真皱起眉头,用力按住胸口。
算算时间,他的魔毒怕是快要发作了。
燕宫主和赵斗冲他们仍没回营城,贺雪真正要去找赵贞贞要元丹,司徒霓跌跌撞撞御剑冲了进来,满脸泪痕,抓住贺雪真的袖子:“崔治发疯了,他要杀清欢!快去救救他!救他!”
贺雪真跟在司徒霓身后赶到时,司徒清欢倒在原地,崔治就浮在半空中,似是在等着贺雪真来,对他笑了笑。
贺雪真则是心神具震,司徒霓已经扑在司徒清欢的尸体上,恸哭呼唤他的名字。
但司徒清欢永远不会醒来了。
崔治说:“贺雪真,你看看他们,这个人如此卑劣,已经有了你,还跟他的剑灵苟且,他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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