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圣兽中了阴箭只有个死字,唯一的办法,便是与楚家血脉结契。
阴箭是楚家至宝,诞生之际便有守护楚家后裔的灵识存在,若是察觉圣兽与楚家血脉有联系,便会停止诛杀。
结契是双向的,将那生命垂危的圣兽带回去,它要活命便只有乖乖与族长定契。
族长真是神机妙算!
楚霄云心中敬佩不已,看着洞内火光,大步迈入,下一刻,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扼住他脖颈,将人从地面提了起来。
*
楚柏月赶往诸灵大山的路上,周身灵气一凝,郁沉炎手握仙图现身,脸色阴沉。
楚柏月皱眉:“你怎么来了,闻郁......”
“便宜你了!”
郁沉炎从牙缝挤出几字,冷声道:“阿闻中了阴箭,眼下只有和你们楚家血脉结契,才有生机,他快不行了,速与我过去。”
山洞内,巴掌大的小灵兽摊在地上,鲜血染红原本雪白绒毛,气息极弱地喘着,伴着疼痛的低呜声。
空中弥漫着血腥味。
楚柏月玉冠在火光照耀下,泛出柔光,他蹲身检查闻秋时情况后,攥紧了手。
确实中了阴箭,只有结契一条路。
楚柏月神情复杂,盯着疼得不住颤抖的小身影,随后朝洞外望了眼,一言不发。
旁侧郁沉炎见他迟迟不动,怒喝道:“你在犹豫什么,给我结契救人!莫不是嫌阿闻是个小灵兽配不上你楚家主,我告诉你,阿闻救不回来,我要你们楚氏一族吃不了兜着走!”
闻秋时呼吸渐弱,眼前一片模糊,依稀听到上方怒喝声,蜷在温热墨裘里的身躯缩了缩,疼得低吼了声:“嗷~”
楚柏月听着低不可闻的兽鸣,终于伸出手,放在受伤的灵兽身前:“闻秋时,听得到我说话么。”
闻秋时脑袋微动。
“好,你听着,”楚柏月垂眸,嗓音轻缓,落入耳中一清二楚。
“你想活着,现在只有与我结契,结契的意思是你要成为我的灵兽,我楚柏月的灵兽,我可以向你保证,往后不会让你受灵契任何束缚,但是有两点,是我无法决定的。第一,共担生死,第二,共享修为。”
楚柏月发白的指尖探去,轻触雪绒爪子,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告诉我,愿意与我结契吗?倘若愿意......”
楚柏月嗓音微紧,缓声道:“若是愿意,就搭在我的手上。”
闻秋时只想快些结束痛意,听完后,微微喘着气,动了动小爪子。
他自是相信楚柏月的,眼下想活命,除了结契也没别的选择,只不过......闻秋时转动乌润眼珠,视线模糊,瞧不见洞内是不是有其他身影。
顾末泽呢?
洞外一棵大树下,吊着个鲜血淋漓的躯体,扎着密密麻麻的木箭,分不清是死是活。
咻——
一支尖锐的木箭射爆他的眼珠,楚霄云久久未有动静的身体抖动,痛嚎了声,下一秒,木箭穿入他张开的嘴里。
不远处,背对着洞口的顾末泽,黑夜里睁着猩红眼眸,面无表情地拈弓搭箭。
“咻——”
又是一道划破空间的箭鸣声。
楚霄云即便是修士,以他的手法以铁箭射之,要不了一时半刻便会死去,但若以木箭,可让其多挣扎痛苦些时候。
顾末泽知晓山洞内在做什么,因而,只能待在外面发泄。
他若留在里面,恐怕会不顾一切阻止结契。
他方才一边想强行带走师叔,一边想哀求师叔,不要这灵身了,死就死吧,还要六次选择灵身的机会呢。
......但谁知后面情形如何,说不定往后那些还不如这灵身,何况,师叔完全可以选择先结契,活个几百上千年,等这具灵身死后,再进入下一灵身,凭什么.....要师叔轻率地放弃这条命。
就为了他心里的不痛快么。
“咻!”
顾末泽一箭正中楚霄云眉心,狭长眼眸微眯。
是他没保护好师叔。
不是么。
洞内,一只毛绒小爪微动,随后在楚柏月注视下,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嗷~”
算了楚兄,好意心领了。
虽然他很珍惜每条命,想活着回家,为此,即便以灵兽模样结契都不在意,但是,他那小师侄应当很介意,不然不会在他垂死之际,不见踪影,现在指不定在哪一边自责一边难过。
殷红鲜血润湿闻秋时嘴边绒毛,他轻口喘着气,摇了摇小脑袋。
楚柏月浅眸静静看着他,片刻,俊雅无双的脸庞露出一抹微笑,温声道:“好,我知道了,我带你去找他。”
楚柏月伸出手,打算将地面奄奄一息的小身影抱起。
这时,一支玄铁箭呼啸而来,擦过他探去的手,“铮”地嵌入坚硬地面。
年轻男子出现在洞口,英俊面容染上一抹疯魔味道,一字一顿道:“我反悔了。”
就是死。
天礼也得是他的!
第76章
闻秋时气若游丝。
隐约间,察觉到一抹熟悉气息,小身影动了动:“嗷、嗷呜~”
他已感觉不到疼痛,这让他舒服多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全身一悬,被顾末泽小心抱了起来。
闻秋时趴伏在他掌中。
一缕吐息掠过,他额间白绒微微拂动。
顾末泽薄唇凑近,在那小额头轻碰了碰,声音低沉沙哑:“抱歉师叔。”
闻秋时耳朵微动,轻轻‘嗷’了声,喘了喘气后,回春返照般,用爪子勾勾画画,留下五字真经——找我,找贾棠。
诸灵大山人烟稀少,顾末泽都寻了好几日,若下次他灵身在人潮中出现,更难了,不如让贾棠闭着眼睛找,可能寻得更快。
闻秋时写完最后一字,毛绒绒的身体陷入沉寂,沾血的小爪子从顾末泽手腕垂落。
“嗷~”
顾末泽修长的手颤抖起来。
一片紫色花瓣浮出幼兽身躯,化作点点碎光消散。
闻秋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视线远离了山洞,从一隅之地扩散到整个诸灵大山。
高处俯瞰,夜幕繁星点缀,底下一望无际的大山不见灯火。
“阿啾~”
闻秋时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蓦然间,曾在诸灵大山的回忆涌了出来。
诸灵乃大陆灵气最浓郁之地。
圣尊将他丢到大山里修行,临走之际,说起诸灵大山有只千年鸦,上古巫山血脉,遇到就自求多福。
闻秋时有所耳闻,听说闯入古鸦领地者,会被它啄去双目一口吞了。
听完圣尊告诫,闻秋时眉梢一挑,进大山第一件事就是去寻古鸦了。
当夜就寻到了,不过这古鸦与传闻中不一致,被不速之客闯入它的领地,发现是个灵力全无的凡人,一双红眸露出不屑,立在树梢傲然地一动不动。
闻秋时见状,就在古鸦所在大树下安营扎寨了。
大山表面祥和宁静,实则危机四伏,灵兽间的弱肉强食无处不在,但古鸦的领地没有谁敢擅闯,所以闻秋时在大山的修行时光过得十分惬意。
几个月里,闻秋时每日除了修行,就是逗古鸦,还给它取了个名字,闻古古。
他摸透了闻古古的脾气,这家伙就是个心善的小乌鸦,以为他无家可归,没有灵力没有半点生存能力,所以容忍他在树下‘建窝’,心情好了,还会给他抓几条鱼叼些灵果来投喂。
而面对那些迈入领地的大能修士,闻古古顷刻变得凶猛,让对方不死也得脱层皮。
闻秋时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灵兽。
察觉他喜欢吃葡萄后,会在大晚上,偷偷给他叼来许多葡萄,白日则仰着乌黑脑袋,立在树梢上宛如雕像,任少年在树下怎么用烤肉勾引,噼里啪啦说话都不理。
结束修行后,闻秋时有些舍不得这小家伙,在闻古古终于肯说话后,知道古古家在巫山。
闻秋时便道:“你可要与我出去,我带你去寻巫山!”
小古鸦红眸盯着他,片刻展翅从树梢飞了下来,立在少年肩头:“阿啾~”
笨蛋,诸灵大山在上古时候,就叫巫山。
但闻古古歪头道:“那、那我跟你走,就能找到巫山吗?”
闻秋时眉开眼笑:“我会尽全力去寻,在找到巫山前,你便跟着我吧。”
闻古古:“阿啾~”
......
闻秋时头疼欲裂,不知过了多久,睁开双眸,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
柔软被褥从闻秋时身上滑落,他坐起来,盯着白白嫩嫩的两只小手,默了瞬。
这灵身是个小朋友。
未等闻秋时细细检查灵身,房门被推开,两个脚步声传来。
纱幔掀开前,闻秋时恢复了熟睡的模样。
两个仆人姿态的身影走近,袖口均有个“楚”字,一人端着水盆,一人将锦帕浸入盆中,拧干后,看了看床上安睡的小身影,用帕子擦了擦他苍白脸蛋,随后从被褥下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
“小天祖沉睡十多年了吧,不知何时醒来。”
“醒来又怎样,还不是个三岁小孩,除了支支吾吾,还能做什么呢。”
两个细柔的声音传来,闻秋时长睫悄然抖了下,前一刻为是个人欢悦,后一刻心情沉入谷底。
睡了十多年还是个小孩身体,这灵身是天山童姥吗?!
给闻秋时擦手的女孩回过身,在水盆里洗了洗锦帕,低声道:“落姐姐,你知道昨日族长怎么受伤的吗?我听说是个面具人打伤的!”
端水盆的侍女手一颤,慌忙张望四周,带着几分责备的道:“有何好问的,快些给小天祖擦拭。”
“怎么都守口如瓶,昨日在正大门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姐姐,我好奇死了,你悄悄告诉我吧!”拧手帕的女孩央求道,“不然我去问旁人好了!”
稍大些的侍女柳眉蹙起,犹豫了会儿,小声嘀咕起来。
昨日晌午,破空声传来。
一个血迹斑斑的尸体被支箭钉在楚家偌大的门匾上。
就近的几个楚家人过来一瞧,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尸体是前往大山捕捉圣兽的霄云君,那箭是族宝!
楚老族长赶来,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容有些难看,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上前抱住冰冷尸体,悲痛欲绝回过头:“族长,你一定要为霄儿主持公道啊!”
楚志盯着门匾上的裂缝,脸色阴沉至极:“敢如此挑衅我楚家,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放过,来人......”
他正欲下令,胸膛泛起一抹冰凉,从阳箭幻化出的阴箭穿过,周围阵阵惊呼。
“族长!!!”
阴箭不伤楚家血脉,但此时,它似乎被裹挟了。
“若非家主及时赶回,就糟了!”
“原来如此,”给闻秋时擦手的女孩恍然大悟,随后忿忿,“我不明白,家主那般好,为何还要受罚。”
“嘘,此事更不能擅议了,”稍大些的侍女边催促她动作快些,边低声道:“家主在暗中祭祀邪物,祭坛被发现了,所以回来后就在戒律堂领罚。”
闻秋时被擦干净的手放回被下,听到女孩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什么邪物?”
“巫山古鸦!除魔大战中背叛符主的凶兽!”
“竟是那恶兽!”
闻秋时心下骤沉。
谈话间,纱幔重新放下,俩侍女结伴离去。
待合门上响起,床榻上的小身影动了动,掀起被褥,拨开床幔望了眼左右,打算先下床。
这灵身不过三岁,下床都艰难。
闻秋时揪着被褥,肚子贴着床沿,两只雪白小足在半空晃了半晌,勉强碰到地面后,松了手,整个人落到地上。
他在房内找到衣物,穿上后,顺手拿起面铜镜。
小孩脸蛋肌肤细腻,眼睛乌黑明亮,衬得脸色如雪般惨白,不见血色,披散的头发颜色很浅,在亮光照耀中甚至有些透明,眉头微微蹙着,好似有无尽忧愁。
闻秋时放下镜子,抬手召唤:“天篆何在——”
天篆在顾末泽手上,能召唤而来是最快找到他的方法,可惜等了半晌,不见天篆。
七生不灭花承载他的神魂寻灵身,瞒天过海,天篆都难以察觉。
黄昏之际,余晖落在走廊间。
房门悄无声息打开条缝,闻秋时见四下无人,溜了出去。
根据那俩侍女所说,距圣兽身陨过了两日,这里是南岭楚家,楚柏月此刻在戒律堂,他先寻到楚柏月表明身份。
闻秋时行步走廊,寻路间,忽然心神微晃。
远远看到一群忙碌的身影,看起来十一上岁,有的在擦地板,有的在擦朱红廊柱,有的在气喘吁吁提水桶。
闻秋时眉头微皱,心里涌起一抹奇怪之感。
他,好似掌握着他们的生死。
那群小少年少女若有察觉,一个个清澈的目光望来,带着浓浓不解,下一刻,一声怒喝从他们身后传来。
“啪!”
鞭子声响起。
管事模样的男子走来,一鞭子抽在地板上,恐吓道:“又偷懒!还不快干活!管你们是哪个分家的少爷小姐,在南岭,在宗家,都给我记清楚了,你们只是奴仆!”
那男子说着,朝众人目光所至望去,看到高廊间立着个孩童,正欲喝斥,对上一双冷下的眼眸,心神一震。
“天祖”两字未出口,便噗得吐出口血,昏死过去。
闻秋时不自觉倒退两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正巧楚族长心腹路过,撞见这幕脸色大变,令人将管事带走,看着苏醒的孩童露出狂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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