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看这部电影?”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的言烬息在片子放到一半时,忍不住问。
“你看这部电影里的几段情节,好像开始、进行过程、结尾都莫名其妙很无厘头,不像我们一般拍的那种故事,起承转合都有因果逻辑。”
言烬息道:“这部片,昆汀是想让故事的戏剧性回归现实生活,表达现实生活中很多事件的发生并非有因果,只是一系列的偶然□□错在一起的结果。”
说到这,他又补充:“他喜欢拍反类型的故事。”
顾澜感叹:“是啊。我们演角色的时候,拼命给角色梳理各种逻辑性,让表演存在合理的解释,但在现实中,我们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下一秒发生的事跟上一秒可能没有任何联系,不存在因果关系。”
客厅打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地板下铺的地热往上散发出温暖,即使穿夏装也没有关系。
顾澜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惬意慵懒,丝质的睡袍从他肩膀滑落了一点,将落未落,堪堪搭在肩头上。电视屏的色彩勾勒出他脖颈那段优美的线条,隐隐约约地,露出一点蝴蝶骨漂亮而清瘦的马甲线。
这样子像是习惯了到哪里都可以随心所欲任性妄为。
单纯得不知世故的险恶黑暗,被保护得太好,因为周围人都对他很友善,被爱所滋养,他便感觉不到别人的恶意,如同温室里的花骨朵不知寒风霜冻。
言烬息知道自己也是这样的,但他不明白“顾楚”为什么是这样一副天性,不应该的。
一个六年都只能演上裸替,苦苦挣扎无法出头的无名演员,会是这样的吗?
“你会给角色梳理行为逻辑吗?”
顾澜不经意地道:“会啊,而且我有强迫症,哪里梳理不通就会很难受。逻辑链是观众理解角色,和角色共鸣的重要东西——可是想想也挺荒诞的,昆汀不就是要告诉我们,现实中的人某些行为,往往是没有逻辑的。艺术在想象的空间里伸展翅膀,却被名为‘逻辑’的链铐束缚了。”
言烬息没有再出声。
顾澜看得很专注,也没有觉得聊天内容有什么问题。
下一刻,言烬息忽然就到了顾澜身边,揽着腰让顾澜转过来面对自己。顾澜微微一惊,措手不及地也没有太多反抗。
☆、第 13 章
只见言烬息那双眼深深地盯着他,忧郁迷茫。
顾澜下意识推了推,表达拒绝,勉强稳住呼吸:“言烬息,你不是真要和我……吧?”
这一瞬间,他看着言烬息异常认真的眼神,不禁还怀疑了下,言烬息的性幻想对象难不成是这身原主“顾楚”?!
言烬息一把把他提到了沙发上,手掌随即轻轻按在顾澜腿根内侧。
顾澜感觉又想错了,言烬息的动作并不带着下流的意味,反而是极具威胁暗示。
“我不是小看你,可你只是个……”
言烬息盯着他的眼底深得不见温度,轻轻逼问道:“你为什么要突然说有些事和有些行为的发生,是没有逻辑的?”
顾澜表情警惕起来:“我只是看片感慨……”
“你老实回答,不然我也许真的会做不人道的事,让你终生难忘。”这次言烬息一点笑意也没有,声音沉沉散发出狠劲,配上他那张文雅的脸,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你最后说的话,是不是从别人那听来的?”
“哪句?”
言烬息眼眸动了一动:“‘艺术在想象的空间里伸展翅膀,却被名为‘逻辑’的链铐束缚了’这句。”
“……只是普通的一句句子,不记得哪里看来的,别的地方也出现过吗?我随口说说的。”
“你确定不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顾澜确实是无意识地说的,没好气问:“你还听谁说过?”
言烬息盯着他,略微后退了一点,按着顾澜的手也微微慌张地挪开了。
他仿佛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顾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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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
那是准备要开机《青澜》的时候,主创团队及重要的几个角色演员都在第一个拍摄地集合了。
《青澜》是部文艺片,这是言烬息熟悉的领域,他对这种剧本的角色更懂得如何把握。
所以顾澜一跟他汇合,就尽量多地抽时间跟他讨论角色和对手戏。
小众文艺片不是类型片,会有别具一格的故事结构和非线性的叙述,要从中将人物的情感历程剥丝抽茧出来,难度比商业片大很多。
《青澜》的故事一共分三部分,是穿插讲述的,分别为两个男主的少年、青年和成年时期。剧中的“方青天”和“乘澜”在少年时期有过一个假期的玩耍相伴,他们在海边戏水打闹,却并不知道彼此心中已有了悸动;到青年时期再遇,彼此掩藏不住感情,放肆任性地选择相爱,但也只是那一个暑假,他们约定假期结束后,就分手,留给彼此最美好的印象;谁料到成年之后,两人又一次偶然相遇了,那时候“方青天”对“乘澜”的爱更疯狂更浓烈,对“乘澜”来说成了负担。
在接近结尾的地方,有段台词是顾澜很喜欢的。
“如果停留在那个夏天,方青天,你就是我的青色天空。”
“可是那个夏天以后,乘澜,你就是我心里怒啸的狂澜。”
然后乘澜沉默了半晌,说:“原来我们从来不曾相爱过。”
顾澜和言烬息讨论了这段戏。
按顾澜的理解是,对“乘澜”来说,他爱的是那个夏天的“方青天”,而“方青天”爱的是那个夏天以后在他心中逐渐滋长成剧毒的“乘澜”。他们的爱在时间上是错过的。
言烬息的理解和他不同。
顾澜在角色处理上是很强势的,当即听完言烬息的解释,反驳道:“为什么?乘澜怎么会从未爱过方青天?”
言烬息看了他一会,才平静道:“是‘青色天空’。天空是遥远的,乘澜只是一直在看而已,在向往。而方青天却是身陷狂澜中,狂澜把他每一寸皮肤都浸透了,淹没了他,几乎让他窒息。”
听完言烬息的这番话,顾澜陷入沉思,片刻后,他道:“我不确定导演要的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接着,他淡淡笑了下:“不过,听起来有点像是——艺术在想象的空间里伸展翅膀,原来却是被名为‘逻辑’的链铐束缚了。”
言烬息疑惑地审视他。
顾澜说:“你看,我只顾着注意上下文的逻辑关系了。”
如果是以言烬息的理解为准,那么“乘澜”从头到尾只是在向往着“方青天”,他并没有和“方青天”相爱过。
可惜他们也没能从导演那得到答案,因为开机没几天,顾澜就出事了。
后来言烬息在收拾剧本的时候,发现还是有证据的。
有一场戏,是在两人青年时期,那会儿暑假才刚刚开始。
夏天的阳光很刺眼,天空是纯青色。
方青天带着乘澜来到他们小时候常去的海边,那天浪很大,方青天却依然要和乘澜比赛谁能在水下坚持得更久。
乘澜在感到快要窒息时,破水而出,却等了很久都没有见方青天浮上来。他慌张地喊着方青天的名字找他。
突然水里伸出一只手,把乘澜拽入水下。
在清澈透蓝的水中,方青天注视着乘澜,阴谋得逞似的邪笑,嘴里的氧气明明已经所剩无几。他捧住乘澜的脸,靠上去咬住了乘澜的唇,然后深吻。
就好像即使窒息,他也要深吻乘澜。
你看,你早就是我心中的狂澜,淹没我,浸透我,令我窒息痛苦,我却依然沉溺。
青天,狂澜。
他们离得那么遥远。
遥遥相对亿万年,不惜用引力掀起不朽的潮汐,无论如何都想在时空无限的寂寞里相连。
不惜投射下光的幻影,引起你的注意。
用引力,让你勾起连绵浪卷,仿佛翻涌着不息热情。
可也许所有亲近、触碰的感觉,从头至尾,都不过是包裹住自己的错觉。
是自导自演的。
因此,你并不像表面的波澜那样热烈,只给了我冰凉的触感。
而我也不是那灼耀了你眼的光,那片你看着的纯净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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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澜不可能把在言烬息面前说过的话都记得。
所以言烬息没有进一步的提示曾经他们讨论《青澜》剧本的情景,顾澜也就没有想到。
他听言烬息口中忽然蹦出自己的名字,又气又好笑。
这家伙怎么会把自己曾经无意间说过的话记得很牢?还一副这么刑讯逼供似的态度,要探究清楚?
难道是他以为“顾楚”的白月光是他,所以从“顾楚”口中冒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让他很生气?
顾澜觉得这些猜测越来越离谱了,同时欣赏着言烬息的表情,看起来是挺生气又绝望的。
他刚想解释,放在地毯上的手机震了两下,屏幕亮了亮。
趁此机会,他坐起身,安抚地轻拍了拍言烬息的肩:“回头再说,我有消息,可能是经纪人找我。”
的确是陆浚发来的。
陆浚高兴又忐忑得睡不着,怕明早一觉醒来,都是梦,在微信上一个劲地问他情况。
陆哥:【怎么样?你搞定言烬息了吗?你们滚床单了吗?!!!他有没有衣冠禽兽,把你折腾得很厉害?你明天还要拍裸戏,千万别在身上留下印子啊!!!】
顾澜无奈回复:【我们在看片。】
陆哥:【看片?】
陆哥:【哦哦哦!看A片吗?还是看G片啊?他还让你看片培养气氛啊?哎哟,这个衣冠禽兽,真和他表面看上去的两个样子。】
陆哥:【你注意点安全,让他今晚放过你吧,明天还要露啊!】
顾澜懒得胡搅蛮缠的毛病又犯了:【知道了。】
陆哥:【唉,楚哥,你终于还是被人开荒了,我怎么有点心酸。】
陆哥:【希望言哥对你好点,带你飞。】
陆哥:【楚哥?怎么没声了?被衣冠禽兽干上了吗?!!】
陆浚发完这条之后,终于消停了。顾澜淡淡瞅了眼手机屏不再亮了,安心地丢开,想继续看片子。
“叮——”
然后言烬息的手机似乎又收到了消息。
言烬息看了眼。
丁彭彭:【言哥!!!人家经纪人刚发过来消息跟我说,你衣冠禽兽,表里不一!!!你再饥渴今晚也放过人家吧,他明天还要全露呢!你别在他身上留痕迹啊!!哥——TAT】
言烬息回过去:【我要睡了,别瞎想。】
那头的丁彭彭气短胸闷,只觉得自己需要120送急救。
言烬息真把人潜了!还那么短!
☆、第 14 章
言烬息无视了丁彭彭,拿着手机坐到顾澜身边,说:“我加你微信。”
顾澜意味深长看了看他。
看来是终于忍不住要和“性幻想”加上微信了,然后查看人家的朋友圈,看有没有“顾澜”的点赞……
他的猜测仿佛逐渐接近真相,头痛欲裂道:“不加。”
言烬息侧了下头,对他很淡地一笑:“给你‘观赏费’。”
顾澜:“……”
加上微信的下一秒,顾澜就收到一个红包。
点开。
只有一百块……
顾澜感觉自己被耍了:“一百块?”
言烬息道:“你的表演顶多分类算三级片,好在有情节有演技,豆瓣要是打个分,顶多5分,全是给演员演技的,也就值一张电影票的钱。给多了不是显得我对你意图不轨?”
顾澜看着那充满嘲讽意味的一百块,心里咆哮,这个小气鬼!!!敢用一百块打发我的表演,就只有你了!!!
言烬息一边起身,一边说:“不过你的经纪人和我的助理,都以为我已经把你吞了,如果你问我索要这一夜的费用和名誉损失费,我会多给你点。”
顾澜看着言烬息贤惠持家地把碗杯残渣收了,拿去厨房:“你不解释一下?”
言烬息把碗杯放进自动洗碗机:“解释了也没用吧。”
“你不在意对外被认为你出柜了?”
言烬息转过身来,两手撑在烹饪台边,轻轻倚靠着,神情有种落寞感:“你不是说,我这种小众片演员,不用粉丝给我刷数据。决定接有同性床戏的剧本时,我就觉得出柜也没什么,只要对方不介意。”
隔着厨房与客厅之间的吧台,他目光落在顾澜身上,好似在探寻。
随即他又好像觉得冒失了,闭上眼无稽地笑了笑,走去了卧室方向:“晚安,别通宵,怕你明天真吃不消,明天那场戏……”
他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在轻轻关上的门内。
顾澜有了一个新的猜测。
在他这个白月光的间接刺激下,言烬息大概准备把“性幻想”变成“奔现”,要开始追“顾楚”了。
第二天到了片场,气氛明显有点不一样了。
顾澜一进片场,就仿佛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所有人都在或好奇或探究地视线粘着他转,一时间他好像又有了回到巨星的感觉。
今天要拍一场在大雨中,宋飞雁把谢长天压在马上的戏。
道具师牵过来一匹高大俊逸的汗血马,前一段是席致远要在马上暗刺言烬息的戏。那汗血马虽然经过训练,可有陌生人骑上它时,仍不太听话,两人骑在上面试了好几次,席致远不会骑马,每次都险些坐不稳被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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