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北撇嘴,做出受不了的表情:“这么庸俗?”
“你不能要求一个饿肚子的人成天想着拯救世界,对不对?”纪寒川神色无比认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路要一步步地走。”
顾珩北被他逗笑了:“别这么严肃,其实我这个人很双标的,长得好看的人有资格庸俗,要是长得丑还这么功利,就给我哪儿远滚哪儿去。”
“那你为什么学医?”纪寒川问。
顾珩北先是笑:“当然是因为我志向高洁,要为全人类的健康和幸福奉献一生啊!”
纪寒川钦佩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恨不得给顾珩北献束花。
顾珩北哈哈大笑:“我怎么说什么你都信?”当初这小孩儿也是这样,顾珩北讹他,他二话不说拿出全部积蓄,傻透。
纪寒川目光一呆。
顾珩北又笑了一会,慢慢收敛表情,慢慢地说:
“我妈妈是得了恶性脑膜瘤没的,她信不过国内的医生,一定要等自己指定的那位德国医生给她主刀,这一等就耗了大半年,结果手术都还没排到……”
顾珩北摇了摇头,“那之后我就想,凭什么最好的医生就都是国外的,我们国内的医生哪儿不如人了?我从小做什么都做得最好,那我就要做最好的医生,早晚我让外国人来我门口排队等手术,头型不好看的就给我排着,瘤子不好看的也都得给我排着!都给我排着,对吧?”
“对!”纪寒川用力点头,认真的神情又把顾珩北逗笑了。
顾珩北一笑,纪寒川又迟疑了:“你……不是又骗我吧?”
顾珩北快要笑疯了。
“诶,老实说,你一开始是不是挺讨厌我的?”
“没,没有啊……”纪寒川的声音飘啊飘。
“说实话。”
“……就只有一天。”
“我讹你的那天?”
纪寒川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说实话,被我讹了那么一笔钱,回去躲被子里哭了没有?”
“才没有!”
“哈哈哈哈!”顾珩北不是个笑点很低的人,但他发现自己很容易就被纪寒川逗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再后来他们的对话就更随意了。
“小穷光蛋,你这么穷,不如跟了我,我养你啊!”顾珩北说。
“你个脑阔阔是不是有猫饼?”纪寒川回。
然后两个人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
“想打架啊?”顾珩北挑衅。
“我不打架,有本事跟我赛跑!”纪寒川嘴皮子也溜了。
“嘿!你小子给我站住!”顾珩北拔脚开始追。
后来纪寒川还说起过他的家乡。
纪寒川的家乡在华夏的极北之地,位于三个国家的交界处。
“我们是‘边民’,”纪寒川说起自己的家庭时,眉眼间有一种难以言描的沉静,“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我上面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我们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关于家里的人,纪寒川只说了这么多,他谈的更多的是那进入十月就大雪飞扬的边关景致。
“现在十二月了,大雪一定下了很久,”纪寒川看着朝阳从地平线的那端缓缓攀升,金色的晨光落满少年俊美而温润的脸颊,深邃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怀念的笑意,“那里是真正的冰天雪地,无论从哪里看出去,都是白茫茫一片,天空亮得像镜子,整个世界都倒映在镜子上,上面闪闪发光好像钻石一样的是冰湖,我们那里有边防军,你见过军马过冰河吗?边防军巡逻很多时候是骑马的,天晴的时候,阳光金灿灿的,山峰上的军马倒映在天上,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那就是天兵天将。”
“那一定很壮观,”顾珩北心向往之,“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
“恐怕很难,”纪寒川笑着摇了摇头,“那里的气温你就受不了。”
“小瞧我?”顾珩北怼了他一肘子,“你是不是以为我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点苦都吃不下?”
纪寒川心说你岂止娇生惯养,你根本是个金枝玉叶,于是故意说道:
“去我们那里千里迢迢,坐完飞机坐火车坐完火车坐汽车,全程十几个小时,能把你骨头都坐散了!”
“那算什么?”
“天寒地冻,嘴巴一张舌头都能被冻住,还有人会冻掉耳朵!”
“你当哥哥我是吓大的吗?”
纪寒川抛出撒手锏:“到我们家,一天要吃三顿玉米饼子哦!”
“我去!”顾珩北立刻仰头望天,“今儿天气真不错,你看还有云!”
纪寒川哈哈大笑。
……
人和人之间的话题一旦涉及到家庭,那就是关系铁到一定程度了。
他们的情分就是建立得这么轻易而深刻。
纪寒川每天五点半起床,跑步,念英语,有课上课,没课进图书馆,他身上还有两份兼|职,其他剩余的时间都贡献给自己的电脑,顾珩北无意中得知,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五个小时。
后来顾珩北帮纪寒川弄来一套MIT计科专业的内部课程,纪寒川的睡眠时间压缩到了四小时。
“你这样不行,”顾珩北不能理解,“你在着急什么?你没必要这样透支自己,你年纪还小,来日方长——”
“人生百年啊,时不我待。”
纪寒川说这几个字的时候掷地有声,眉宇间熠熠生光,笑容干净纯粹。
少年英气,勃勃野心。
顾珩北没有见过比纪寒川更自律更自制的学生,他几乎不会平白浪费一分一秒,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富有意义和成效,像一台高速运转,稳定有效,不疲惫不停歇的机器。
纪寒川聪明,勤奋,好学,努力,这些褒义词看上去都很普通,但是纪寒川把每一个词的精髓都发挥到了极致。
期中考试纪寒川各门学科都是满分或者逼近满分,包括他之前毫无基础一头雾水的专业课,要知道他是整个软工系里仅有的入学前都没怎么摸过电脑的人。
有天赋的人不可怕,足够勤奋的人也不可怕,天赋异禀还玩儿命勤奋的人才是真正的怪物。
顾珩北以前狂到什么地步?天下才共一石,他自诩独占八斗,碰到纪寒川,才明白什么叫旗鼓相当,什么叫平分秋色。
顾珩北的心情很复杂,他像是在无意中推开了一扇外观气派镂花精美的门,本以为所有的精华都在入目的那一霎间,谁知进到门里,才知其内丹楹刻桷飞阁流丹,富丽堂皇得几近深不可测。
顾珩北短暂却阅历丰富的人生里并不是没见过比纪寒川更出色的人,但纪寒川却是这些金字塔顶端的人物里最特别的一个,他没有显赫的出身,甚至比平常人的资源更匮乏,他没有抱怨,没有自卑,没有认命,也没有轻狂,他按部就班足履实地地往上走,目光笔直,脚步踏实。
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
有人相看两厌,有人相见恨晚。
如果纪寒川长得普通点,顾珩北足可引对方为平生第一知己,“天下英雄唯使君与北耳。”
但要命的是,纪寒川帅得人神共愤,顾珩北取向为男且正血气方刚。
有一天顾珩北指着乌泱泱的跑道问纪寒川:
“你看那里美女如云,有你喜欢的吗?”
纪寒川笑着摇头:“学不成名,何以成家?”
顾珩北心中一动:“你不想交女朋友?”
纪寒川坐在跑道边的横栏上,两只胳膊肘搁在分开的膝盖上,漫不经心地反问:“我哪里有时间交女朋友?”
顾珩北不依不饶:“没问你做不做,只问你想不想。”
纪寒川无奈:“学长,我才大一。”
顾珩北说:“我也是在你这个时候开始谈恋爱的,咱们国家禁止早恋其实是被高考绑架的,你都上大学了,没这个禁忌,男生只要开始发育——”就会有需求,但是这话太露|骨,顾珩北只能说,“男生进入青春期,需要正确的生理和情感宣泄渠道,不想才是不正常。”
顾珩北用胳膊肘扛纪寒川,一脸的坏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不想就是有问题!”
纪寒川只得道:“好吧,会吧,我也是正常人啊。”
顾珩北挑着眉:“你有多正常?”
“要多正常有多正常。”纪寒川望着顾珩北,大方地笑。
其实试探到这里本已足够了,顾珩北却魔怔了一样,继续给自己插刀:“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说来听听。”
纪寒川这才抿了嘴,耳根上有点泛红:“就像……白娘子那样的,美丽温柔,善良端庄。”
呵,顾珩北琢磨了下这八个跟他完全不沾边的字,有点不是滋味地说:“原来你喜欢大家闺秀啊,这种人我认识得不要太多,要不要我介绍几个给你?”
“暂时,真的,不需要。”
纪寒川一字一顿的,这种认真的态度安抚了顾珩北一点酸溜溜的心态:“也是,你现在自己都养不起,多个女朋友只能一起喝西北风了!”
“那你呢?”纪寒川问,“也没见你现在有女朋友啊?”
顾珩北被问愣住,然后他的脸上慢慢地漾起一种古怪的表情,他理了理自己被晨风吹得有些失了型的头发,缓缓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极显他恶劣本性的笑:
“我的‘女朋友’啊,只怕什么时候见了,能让你吓一跳哈!”
作者有话要说:
纪寒川是真直男,顾珩北是假流氓。
顾珩北外壳很硬,内里全是软肉,纪寒川表面温顺,最擅长以柔克刚。
虽然顾珩北现在还是单箭头,但无招胜有招,不争是为争,舍不得去掰的人,一不留神就自己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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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李楚找到纪寒川的时候纪寒川正在图书馆里专心看书。
“我勒了个去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咋还坐在这里呢?”李楚嗓门大,周围的学生红眉毛绿眼睛的,都瞪过来。
“嘘——”纪寒川手指比着唇,“小声点……”
“小不了啦!快跟我走!”
李楚拉着纪寒川就跑。
赶路的这十来分钟里纪寒川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浏览了论坛里的相关帖子。
纪寒川被人举报了。
学校的贫困生补助金刚刚发放,纪寒川拿到了最高规格的助学金,他被其他同学举报使用昂贵奢侈品,同学质疑助学金发放不公,要求学校核实其申报程序。
事情就出在纪寒川买的那台电脑上。
“纪寒川,你的情况我都是知道的,”办公室里,辅导员江池为难地对纪寒川说,“没有人比你更够格领贫困生补助,但是老师知道,其他同学不知道,除非你本人同意院里向所有同学公开你的家庭状况……”
纪寒川这样的学生没有老师会不偏袒,只是这次事情比较特殊,举报的人非但越过学院向学校举报,还在校园论坛上曝光。
校方必须要给出一个说法。
纪寒川是京大的名人,很多人也知道他做兼|职,一个天才学神每天去捡垃圾,想也知道家里是有多贫困,这个事情之所以引起这么大风波,是因为纪寒川配的那台电脑,太贵了。
那是当年最顶级的配置,总价值超过十万。
纪寒川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的电脑值这么多钱,即使他熟悉那些型号的配件,但不同品牌的配件价格他却不可能完全了解。
拿着国家贫困补助买十万块的电脑,自然戳中了一些学生们敏感的神经。
纪寒川自己无心,但是作为京大的明星人物,他是有人设的,天之骄子,寒门贵子,他是许多学生们心中的偶像与目标,一个人一旦被拔到偶像的高度,他身上的任何一点“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所有关注他光环的人会觉得被愚弄被欺骗,倒戈起来的杀伤力也非比寻常。
论坛里沸沸扬扬,某些言论非常偏激:
【纪寒川本来就学杂费全免,还优先勤工俭学,他领的是最高规格的补助,每个系只有一个名额,他占据了就有更需要这笔钱的同学被顶下来】
【就算他需要电脑,为什么要买那么贵的?十万块,够我们平常人读完四年大学了】
【既然买得起那么贵的电脑就不要申领最高规格的补助啊,我们班有同学每个月只消费一百二十块都申请不到这份补助,我看纪寒川吃得也不差啊】
【贫困补助是给真正贫困的学生用的,学神成绩好不是有奖学金吗?还来抢贫困补助要脸不要】
……
教师办公室里已经开了空调,噪音有些大,嗡嗡嗡的,纪寒川双手负后立在办公桌前。
“老师,”纪寒川没怎么考虑,他很平静地说,“我申领补助金的所有程序都合规合范,我同意学校公开我的状况,这没什么。”
江池点点头,他站起来拍了拍纪寒川的肩膀:“是,谁都不能因为你的家庭而轻视你,甚至,他们应该钦佩你。”
江池做了多年辅导员,深深了解大学生们脆弱敏感的自尊,在学校里袒|露自己的穷苦,把家庭里的伤疤晾晒在每一个人的眼下,于很多孩子们来说,是一件极其羞耻的事。
“我不需要别人钦佩,”纪寒川淡淡笑了下,“好的坏的人生,都是我自己的,我不活在别人的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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