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搬开木头的一瞬间,木头顶端支撑住的东西砸下来,躺在地上的女孩首先看到失声惊叫,陆方时俯身护到这女孩的脸上,以背抗住了砸下来的燃木,紧接着又有燃木打在他的腿上。
他忍着痛脱下起火的外套,又打灭腿上的火。
那人看了眼身上伤痕累累的陆方时,确定这人伤不如女孩严重,便立即背起这个女孩,陆方时一瘸一拐地跟在这个人身后,忍不住问道:“林游就让你们进来救舒湛的吗?”
他还来不及想象他所期待的结果,那人冰冷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边:“是。”
一瞬间陆方时心里的大楼轰然倒塌,一种彻骨的痛苦席卷他的身体,碾压他的神经。
“我们的工作只是保证舒湛的安全。”
这句话的声音源与他渐行渐远,他在身心的双重折磨之下,发现那人已经背着女孩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没有火光,没有星空,更没有萤火虫和流星,一片黑夜。
幻想满目疮痍,已然破碎。
他追不上,永远也追不上。
他放弃了。
林游原本是刚买完菜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没想到就收到了剧组出事的消息。他心慌意乱地赶往剧组,到达时在剧组里所有人脸上逛了一圈才发现没看到陆方时的脸,他满怀恐惧地朝导演吼道:“陆方时呢陆方时呢!”
“他和舒湛还在里面。”导演忙道,“但是通知他们的时候还不严重,他们应该跑得出来的。”
林游看到燃烧着的房屋怒吼道:“这叫不严重?他们具体在哪个房间?”
“原本在楼上试戏的。”导演吓得发抖,“后来就不知道了,这么久了,再怎么都该跑下来了。”
林游毫不迟疑往工厂跑去,有人原本想拦着他的都被他的表情吓到了,说不清是火更疯狂,还是他的表情更疯狂。
林游没跑几步就看到黑暗中跑出来一个人影,近了看到是一个自家保镖背着舒湛过来了,这是他以前分派给舒湛的保镖,他惊喜地问道:“陆方时呢,陆方时在哪里?”
这保镖疑惑地回道:“在后面吧。”
保镖的回答让林游怒火中烧,但他却来不及责骂,一心要继续跑进去,又跑几步碰到了跑过来的另一个保镖,背上却背的是一个女孩,恐惧让林游抓紧了那名保镖的手臂,他急切道:“陆方时呢?陆方时呢?”
“他?”这名保镖回道,“他刚刚还在我后面的。”
然而后面却只是一片浓烟,没看到人。
那名保镖看穿林游要跑进去找人的用心,他忙拉住林游道:“他刚刚就在我后面,应该就快出来了,里面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爆破,您别进去了。”
“里面还有爆破?”林游惊怒交加地甩开那保镖的手,毫不犹豫地朝黑暗中的浓雾冲了进去,他在心里默念陆方时的名字,他在渴求上苍不要让他丢失了他的爱人,他明明好不容易才明了了自己对对方的感情,不能还没有说出口就永沉心底。
“陆方时!陆方时!”他在边跑边喊道。
拜托给我一个回应,拜托让我看到你,让我看到平安的你,让我用余生一辈子都践行我的爱情,弥补我曾经的过错。
“陆方时!”
他用哭腔吼出了这个名字,紧接着一个爆炸声出现,在黑夜之下,熊熊的火光之上,一个废弃的工厂彻底的坍塌。
林游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在彻骨的绝望之中,他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找不到陆方时的话,他愿意走进火海之中,再也不会出来了。
太可笑了,在祈祷神明的十多年里,他迷恋着一个看不见样貌忘记了声音的幻影,然后为了这个幻影无数次忽视敌视戏弄着陆方时,这个他真正爱着的人。似乎是为了惩罚他这样的愚蠢,命运于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给了他莫大的教训。
但是这不公平,让他一个人受罪便是了,为什么要牵连上无辜的陆方时?
无数火星与他擦身而过,他好似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他在黑暗中浓烟密集处跪下来,看到了睡在地上的陆方时,然后喜极而泣地将自己的爱人抱进了怀里。
☆、第 62 章
陆方时已经昏迷几天了。
林游为此坐立难安,他整日整夜地待在医院里,常常忘记了时间,为陆方时担心得神经衰弱。
期间他认识了罗梅和刘明,对陆方时有过几年养育之恩的夫妻,也是因为他们,陆方时当初才会为了一百万答应合约,和他住在一起。
想必陆方时是爱着这对夫妻的,林游于是对他们俩也很客气,并且想从他们那里多探听一些陆方时的事。
于是他在有一天送夫妻俩回家时,在夫妻俩的邀请下进了他们家里,他想看看是否还有陆方时曾经留下的痕迹。即便只有一点,也能在如长夜般的等待中给予他安慰。
“我们家方时从小就很可爱,脾气也好,大家都喜欢他。”罗梅回想起小时候的陆方时微微笑了笑,“不管是大人小孩,都喜欢他。那个时候小区里的小孩都追着他喊方时哥哥。”
罗梅说着就拿起桌上摆着的一个三人合照相框,照片里中间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才五六岁的小男孩,冲镜头腼腆地笑着,眼睛弯弯闪着光。
“方时刚到我们家的时候非常拘谨腼腆,好像害怕一举一动都惹我们生气一样。有次帮我们端碗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碗,竟然都吓得发抖了。他那么乖,哪里有大人忍心对他发脾气。”罗梅颇为苦恼地说,“好不容易和他相处了一年,他才稍微放得开一些了。”
林游回忆起陆方时刚来他家里的那天不小心摔碎了碗,那时候的陆方时也是害怕得接连道歉,他此时回想起来有点心疼。他知道陆方时的父母都是要求严苛的学者,不知道陆方时那时候的性格是不是很大部分是受了父母的影响。
林游忍不住轻抚照片上的陆方时,“方时小时候真可爱。”
罗梅悄悄打量着林游,这几天下来,无论如何她都猜到了林游和陆方时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她并不算开明先进的家长,但是林游对陆方时热切的爱,她是看在眼里的了。
“阿姨。”林游问,“我能不能再看看有关于方时的照片?”
“好啊。”
罗梅很高兴地给林游拿来相册,每当林游翻过一页,她就会在旁边恰如其分地补充当时的背景。
“这是方时刚拿了唱歌比赛的第二名拍的。”
“这是方时刚参加了学校组织的献爱心活动。”
林游看着一岁又一岁长大的陆方时,内心充盈着一种奇妙的情绪,好似自己正在恶补陆方时的人生,同时,他又觉得照片上的陆方时越来越熟悉…
林游的手渐渐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
这样未知的恐惧一直持续到相册的最后一页,这一页上有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一只玩偶熊给一个小孩递糖的照片,另一张是玩偶熊取下它的头套,露出一个少年的脑袋来,少年笑得明媚而美好。
他记忆里的那个大哥哥取下了头套,如同梦里千百次的暗示,头套下的脸,分明就是陆方时。
他怔怔地看着照片,仿佛在遭受命运的嘲讽与千百回的凌迟。
“这是方时初中时候了,他当时知道他明叔治病花了很多钱,就假期的时候跑去扮玩偶打工。”罗梅叹了口气,“当时他父母教书的学校就在这附近,所以他平时都不敢取头套,生怕被看见挨骂。”
林游感到一种强大的情绪从心脏里翻涌而上,几乎是以碾压的方式来到他的喉咙,他哽咽道:“这照片是哪里来的?”
“就一个到处拍照的路人给他拍下来了,还打印出来送给他。”罗梅笑着说,“他就给我们寄过来了。”
他期盼并爱慕着的那个大哥哥原来是陆方时,原来竟然是陆方时,竟然就是陆方时!
那他对他爱的人,对他的神明,都说过怎样鄙夷的话,都做过怎样残忍的事?
命运对他何其偏爱,让他得以再次遇见陆方时,他却执迷不悟了这么久。
一滴水落到相册上,罗梅发现林游哭了。
“我先回去了。”林游低头哽咽道,“对不起。”
看到这么大个男孩子突然哭了,罗梅有点手足无措,连忙拿起餐巾纸跟到林游身后,林游只是摆摆手,往门口走去,正当这时,他接了手机,那边说道:“陆方时醒了。”
陆方时醒了,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都在疼。
入目是医院的病房,旁边的护士立即激动地去跑出去,不知道是要通知谁。
好疼,陆方时下意识想摸摸疼痛的地方,却感到浑身无力,他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在医生一开一合地说话声中,他得知自己身上有多处烧伤,不过烧伤程度不算严重,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最幸运的是脸上没有伤疤。
这已经是幸运了…伤疤都在平常看不见的地方,而且也极有可能自我痊愈。
陆方时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坦白病情的医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人,既看不出为病痛或伤疤痛苦,也看不出为存活或低程度受伤而庆幸。
他说完了情况,陆方时只是轻轻地说:“谢谢。”
这位医生离开了,李言清进来了,他本就在这家医院里工作,一听说陆方时醒了就赶紧过来。
“方时!”李言清激动道,“你…”
他激动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陆方时表情很冷淡,几乎不像是身处在真实的世界里。
李言清想了想,劝慰道:“你放心,你身上的伤疤对你今后拍戏不会有很大影响的,而且你的烧伤程度很低,自我恢复能力很高,如果想做植皮手术的话,成功率也是很高的…”
李言清说不下去了,因为陆方时的表情和眼神始终是淡淡的,像是对自己都漠不关心。
“这几天林游都在医院。”李言清转了话题,“你们俩现在是…”
陆方时听到林游这个名字时才像是回了神,一瞬间,工厂里那两个只关心舒湛的保镖浮现在他的脑中,那时候那样绝望的心情也如烙印般印在了他的心上。
那样的彻骨的绝望,足以将一个人对美好的所有幻想都消灭成灰。
而幻想是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憧憬。
李言清看陆方时的反应,还以为陆方时深爱着林游,忙劝道:“林游他这个人…和你不合适。”
李言清迟疑着要不要把录音拿出来给陆方时听,不知道这会不会让病人情绪无法控制。
然而陆方时看着李言清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明白背后也许有什么隐情,他平静地问:“有什么关于林游的事吗?”
李言清犹豫着,但看到陆方时如此平静冷淡的目光,他便拿出手机放了当初的那个录音。
“男朋友?他也配?”
“陆方时你就别惦念着了,他是我的。”林游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是我花钱买的玩意儿,我想要继续玩着还是丢了不要,都不关你的事。”
“哦。”陆方时笑了笑,“就这个啊。”
李言清怔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方时,这样冷漠的不近人情的,甚至对世事都不关心模样的陆方时。
在这样的陆方时面前,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陆方时依旧是平静地躺在床上,然后朝李言清道了谢:“谢谢您的关心。”
李言清怔怔地站着,所幸这时有人来喊他有事,他才终于离开这里,不用再这么无措地站着。
陆方时看着窗外,眼中的颜色却只有黑白,原本对他而言处处藏着美好的世界,在此时此刻,似乎都成了苍白的幕布。
林游是跑到陆方时床前的,他激动地蹲在床边,“方时,方时,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好久啊。”
这些天来,他内心憋了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告诉陆方时,他想告诉陆方时他有多么爱他,他想告诉陆方时,他寻求了这么多年的人原来就是此刻面前的爱人。
他以为陆方时会朝他笑,但是陆方时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回自己的眸子,好似连多的一眼也舍不得分出。
林游的心一片冰凉,但他很快又关切地问道:“方时,你是不是感觉疼,还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有点累?还是想喝水,或者饿了,都可以告诉我。”
陆方时却始终没有理他。
林游开始心慌,他像是讨好一般地,“方时,你这几天都睡着,我好担心,我担心得日日夜夜都睡不着,我天天都在等着你睁眼睛…”
陆方时没有回应。
此时走得慢的罗梅和刘明终于赶到,看到已经睁开了眼睛的陆方时,罗梅一下子就哭了,“方时,你终于醒了。”
陆方时静静地看着,罗梅和刘明有一瞬间的陌生感,然而下一刻陆方时朝他们笑了,“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太好了太好了!”夫妻俩终于松了口气,“你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我们帮你拿东西?”
“不用了。”陆方时笑着说,“现在这么晚了,你们还是回家去吧,我也有点累了。”
“哦哦对对,你刚醒还是得好好休息。”刘明说,“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嗯好。”陆方时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暖。
然而林游在这一刻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不对,这不对,好像哪里错了,不是这样的。
当刘明罗梅夫妻俩离开的一瞬间,陆方时脸上的笑容和温暖霎时烟消云散,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演的!都是演的!林游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方时,陆方时在演戏,陆方时在熟悉他的人面前演戏,他在扮演他自己!
“方时…”林游颤抖着蹲在陆方时的床前,“你…你怎么了?”
陆方时眼神冰冷,甚至毫无生气。
“方时…”林游哽咽地哭着,“你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啊,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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