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那些魔物似乎真的恢复成为正常人类的样子,很多修士再顾不得别的,直接冲过去。
“师姐!”
“师弟,你没事吧。”
修士们兴高采烈地围着同门,有的甚至喜极而泣,围成一团,感慨着绝处逢生。
柳梧、锦凤浅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站在塔底,需要高高将头扬起来才能勉强看到塔顶的人影,尤其是为首的柳梧,他此时还有些难以置信,是他自己偏听偏信误会了秋阑?
可秋阑为什么不辩解?不,他辩解过,只是自己一心信赖亲近的小辈,不愿相信他,也许他没有说错,自己确实是年纪大老糊涂了,这一瞬间柳梧仿佛整个人苍老了十岁。
随着白圈蔓延到整个木漪城内,从城里四面八方传来的魔物吼声渐渐全部消失,祥和安宁的氛围仿佛能相互感染般,影响着每一个人,表情都放松下来。
就在此时,所有人沉浸在放松的氛围里没注意到,香莹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走来,一路上她遇到了好几个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同门,她捂住嘴,眼里泪光盈盈,神情掩饰不住地激动,路过好几处都有人在小声谈论塔顶的秋公子到底做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终于停在塔下,腿一软直接跪下,她的位置恰巧在柳梧等人旁边,这一跪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她。
香莹知道塔顶的人是谁,知道救下所有入魔之人的人是谁,是沈公子,或者说秋公子,是她用拜月派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门派秘宝,用了未曾开启过的请神大阵请来的月神,在割破手腕给大阵滴血时,她自己都没想到大阵会成功。
她只是太绝望了,她的同门全部变成了失去理智的魔物,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她很笨,一个人根本没有勇气活下去,索性孤注一掷,没想到她赌成功了!
原来秋公子就是月神!
她高声大喊,语调虔诚而狂热,期望塔顶的人能垂下一个眼神:“谢神君宽仁,福泽众生!”
香莹整整喊了三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的话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柳梧率先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小姑娘,你方才说什么?你的意思是,秋公子是月神?这不可能。”
不止柳梧,就连锦凤浅都瞪大一双凤眸,吃惊地望上塔顶,却只能看到一片随风飘动的衣角。
人族已经忘却了月神太久,他们早以为自己不需要月神庇护,没想到此刻却冒出个月神来。
香莹肃着表情:“柳长老慎言,我乃拜月派掌门亲传后人,我派素来供奉月神,今日为救木漪城入魔之人,我斗胆开启请神大阵,紧接着秋公子就施法救了咱们所有人,这一点还不够证明神君的身份吗?”
“数万年前,人族凋零之时,是神君以己身护着人族,协助五大世家建成伏魔大阵封印魔物,才保下我人族几万年太平,做人不能忘本,就算你们忘了,我拜月派也会永远替你们记得神君赐予人族的恩德!”
秋阑站在塔顶,得益于月神神力完全解封,此刻的他能耳听思路,眼观八方,自然将香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听罢,他的心底产生出一些令他陌生的欣慰情绪。
那欣慰本起于怨恨不满,神明怨恨他辛辛苦苦庇护的人类不再信奉他,不再尊重他,月神是开明善良的神,他心胸开阔,心地柔软,他并不会将对人类的不满付诸行动,只是越发沉寂,方才香莹的一番话,却让他瞬间忘记了受过的所有委屈和忽视,只剩下淡淡的欣慰和神爱众生的怜惜。
秋阑有些发怔,他捂住胸口,既然此事已了,他被迫接下月神这个身份,可不想真做起月神。
对了,他居然把易归雪一个人丢在那了,以易归雪的脾气,此时怕是要生闷气。
想到这,秋阑直接飞向半空,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月光浅浅照着他全身,在塔下众人眼中无异于神光降世。
塔下突然传来震天的喊声,一阵高过一阵:“谢神君相救,神君仁善!”
还夹杂着几句零乱的:“谢谢秋公子。”
“谢谢沈公子。”
秋阑听着有点哭笑不得,心底还有点淡淡的暖意,看来是很多不明所以的修士都被搞糊涂了,只知道他救了人,到最后都没明白他真正的身份。
至于之前修士们对他的诬陷指责……既然月神开明,不会追究他的子民伤害他,愿意包容子民们的错误,秋阑也不想拂了月神的处世风格,毕竟他也是人族一员,知晓月神有恩于人族,他自然感激尊重月神。
*
飞雪宫,大政殿。
小殿下易铮不走正门,偏从窗户跑进他父王的寝殿,还是特意趁着夜半时分,避人耳目。
一进门,易铮就目标明确地直奔父王书案下的暗格,他一直知道这里有个暗格,可从前对这里是不感兴趣的,直到前几日裕宁进宫时无意间说漏了嘴——
裕宁的哥哥茯苓曾是飞雪宫的侍卫长,有不少机会出入大政殿,便有意无意窥见了王上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比如王上的暗格中藏了一幅画,他经常拿出这幅画仔细观摩,脸上的表情也会变得很怀念。
裕宁还说,他哥哥怀疑那副画上的人就是殿下的亲生母亲。
他的亲生母亲?
率先浮现在易铮脑海里的人是那个早已抛弃他的人族沈玉承的脸,他甩甩头,再也不要想那个坏蛋人族。
暗格上了锁,易铮鼓捣了一阵,发现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他本意是不想被父王发现自己来过这里的,可转念一想,父王这么久都不回来,谁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说不定他永远都不会回来,那自己就直接成为雪族之王了,易铮撅了撅嘴,父王一走了之也就罢了,好歹把与雪神融合的方法教给自己啊,不然他永远不回来,自己要怎么和雪神融合继承王位呀?
易铮直接用了法术将暗格的锁破开,“咔哒”一声轻响,殿内光线有些暗,他焦急地将头探到漆黑的暗格里,手伸进去摸索,好像只有一幅画。
真的有一幅画,是他母亲的画吗?易铮的呼吸不自觉放慢,父王从不愿告诉他母亲的事情,这是他距离母亲的线索最近的一次……
他手有点发软,取出画像慢慢打开,趁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他凑近去看画上之人的轮廓。
月色柔软,易铮瞪大眼睛,手开始发抖。
画上的是个男人,一个人族的,黑发少年,意气风发,和沈玉承的五官极为相似,气质也很像,似乎就是沈玉承的样子。
易铮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直到最后,他一把将画像扔到地上,滴滴答答的眼泪掉落在地,他这才发现自己流了泪。
画上的人是沈玉承吗?难道他的母亲真的是沈玉承?
可沈玉承为什么要离开自己?他不愿意要自己吗?
父王讨厌自己,连沈玉承也讨厌自己,原来自己是个不被父母喜欢的孩子……
半晌,易铮站起来使劲抹了把泪,表情倔强,他一脚攀上窗户,准备再次翻出去,谁知这次刚翻到一半,他心头突然开始一阵阵异样地跳动,一次次撞击着他的心房。
他抬起头,觉得月光太亮了,亮得让他有些晕眩,身上的血液流动越来越快,他有些喘不过气,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顿时出了满身的冷汗,抱住胸口跪倒在地上。
他这是……怎么了,他要死了吗?
第49章
迷迷糊糊中,易铮仿佛看到了沈玉承从月亮里走出来将自己抱在他怀里,他身上的温度不同于雪族,很温暖很温暖。
易铮努力想睁开眼睛,身体却不受他控制。
“你回来干嘛呀。”他说,用又娇又故作凶恶的语气,然而出口的声音像轻哼。
半晌,易铮眼睛完全闭上,失去了意识,在他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到了耳朵尖。
远处传来侍女侍卫们焦急地喊声:“殿下,殿下。”
“在那儿!”
……
雪王离宫去向不明,王子殿下昏迷不醒,新任大祭司舟渡在明光殿外殿急得团团转,他才三十多岁,在雪族人里算是个刚成年的小年轻,被赶鸭子上架做了大祭司,让他主持祭拜事宜还行,让他主持场面确实是为难他。
更难的是为了不乱民心,他还得把这消息藏在心里。
舟渡等了很久,两个侍女终于抬来一个巨大的白色笼子,里面站着一只神气的白色雪號,头扭来扭去地啄着笼子,神情桀骜不驯。
舟渡皱眉,有些忧愁,王上没有留下找到他的线索,他只能用这种最古老的方式传递信息。
他挥退侍女,在雪號身上留下一行字:殿下病重不醒,请王上速归。
做完这些,舟渡叹了口气,他不确定雪號能否找到王上,也不确定王上看到后会不会为了殿下回来,毕竟王上面上向来是不怎么在意这位殿下的——
王上正值壮年,只要他愿意,雪族还会有很多王子。
舟渡将一滴血滴到雪號的背上,打开笼门,视线跟随着雪號的方向,头越抬越高,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雪神保佑,一切顺利。”
*
易归雪一个人站在房顶上,等了很久,秋阑没回来找他,这让他脸色愈发难看,无意识地手掌心松开又合起,一把雪花点缀的白色伞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不知雪。
他心里自动出现了这个名字,这是他的本命灵器,与他恍若一体,心意相通,他看到不知雪散发出冷冷的白光,伞尖指向一个方向微微鸣动。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所在的位置,易归雪正要离开去找那人。
忽然,一个粉衣女子飞身落到他身边,易归雪偏了偏头,他记忆里好像也有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穿着一身粉衣,窝在他的怀里,情动时唇齿接到一起,颠鸾倒凤,一夜笙歌。
可惜他的记忆此时很模糊,他努力想去回想那个让他心热的场面,反而越想心底越暴虐,想不出来,反倒激出了杀欲,暴躁万分。
身旁的粉衣女子迈着婀娜的步伐走到他身前,伴随着一阵恼人的香风,温婉地喊:“忍冬。”
易归雪眼前的画面变成几分重影,浑浑噩噩地觉得面前的女子面容与记忆里的粉衣重合,让他产生一种记忆交错的混乱感,他恍惚地问:“你是谁?”
对面的女子——锦凤清,闻言心里一喜,喜意差点没遮掩住,爬上眼角眉梢,雪王果然失忆了!
锦凤清浑身轻轻抖了一下,发出轻轻抽泣的声音,她垂头,粉色纱衣在月色中小幅度摇摆,泫然若泣,惹人怜惜的梨花带雨。
“你答应要娶我的,你忘了吗?”
她说完就假装站不稳,脚一崴往易归雪怀里栽,做足了柔弱姿态。
可惜下一瞬,易归雪身影一闪,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并且皱眉看他:“你做什么?”
他心里有些发虚,难道梦里那个粉色身影便是这女人?可他对这女人一点亲近之意都没有,而且……一想到那人如果知道这女人的存在,易归雪产生了一种将这女人灭口于此的冲动。
锦凤清扑了个空,自己稳住身形,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她暗自咬牙,手摸到兜中的冰冷质感,冷冷的触感让她慢慢冷静下来,也让她眸中积攒着越来越多的疯狂。
她垂眸用委屈的声音解释:“八年前你来到自由之地,许诺要娶我回雪族,我们……我为你生了一个孩子,你都不记得了吗?”
易归雪高冷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了,他满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即使不记得很多事情,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对这样一个女人。
可偏偏他的记忆里似乎真有个他和一袭粉纱衣的人缠绵的场面,易归雪一时觉得脚下有千斤重,不知雪还在不知疲倦地嗡鸣着指向另一个方向,浑然不顾及它主人现在凌乱的心情。
半晌易归雪才问出一句:“孩子呢?”
锦凤清内心狂喜,雪王已经有些相信她的话了,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手指有些颤抖地从兜里掏出一把银色的精致长命锁,银器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响声,吸引了易归雪的目光。
锦凤清柔声:“我生下他后,你就把他抱回雪族,说以后再来接我,这是你当年留给我的信物,孩子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
易归雪蹙眉接过长命锁,大手在上面细细摩挲,这长命锁打造得巧,纹路细腻,正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雪兽,与原型分毫不差,是雪族王族才能使用的,背面刻着一个雪族文字的“铮”。
易铮?
这个名字在嘴里过了一趟,很熟悉,易归雪便知晓这确实是他的儿子,这长命锁也是雪族人才能打出的样式。
捏着长命锁的手有些发紧,易归雪却无论如何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他居然和这个人族女子真有一个孩子?
他忍不住端详起锦凤清的脸,凤眸樱唇,是副好相貌,可看在易归雪眼里却惹不起丝毫涟漪波动,像在看一个陌路之人,他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有孩子?
他迟滞开口:“我……”
锦凤清察觉到他要说什么,立马打断他的话,温柔小意道:“孩子当年出生时,你可高兴了,还把他的小脚印印在纸上,我一直存的好好的,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看?”
话里话外勾勒出的温馨场面像真的般,似乎真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易归雪心里万分纠结,他确实对这个女人没有丝毫感觉,可若这女人说的话是真的,他又不能置之不理,言而无信,只能僵硬地点头:“去看看。”
锦凤清挑起勾人的眼尾,含羞带怯地点点头,十指因兴奋而藏在袖子里,止不住地发抖。
她成功了。
*
黑夜中的木府一片寂静,他们的家主居然是个人人喊打的魔物,还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他们被家主带着走,助纣为虐,犯了不少错,整个木府都陷入诡异的沉默里。
柳长老的痛斥言犹在耳,此时整个自由之地的修士都盯着他们木家,虎视眈眈,像当年他们盯着秋家一样。
就在这沉闷氛围里,一个黑影偷偷从墙上翻进来,他对木府的建筑非常熟悉,轻车熟路找到西边书房的位置。
木野已死,书房里明明没人,他却很恭敬地在门上敲了敲,小声道:“大人,木余年有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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