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书房门忽然打开,木余年朝里看,黑暗中没人影,他却习以为常地走进去。
等他一走进门,门就在他身后自动关上,书房一片黑暗。
木余年直接跪到地上,朝着书案的方向:“大人,秋阑把我堂哥杀了!他们都知道那些事是堂哥做的了。”他的语气似是有些愤慨,却并不悲痛。
书案后传来一声轻笑:“真是个废物。”
木余年猛地磕了三个头,头触地时发出极大的响声,他情真意切地表忠:“大人,堂哥死了还有我,我会永远忠心侍奉大人,我会努力比堂哥做的更好!”
黑暗中他的眼神发着希望的亮光,熠熠生辉,他当然不会为木野的死而悲痛,木野可是个出身低贱的私生子,要不是这位大人看重他,赐他心法修为,他哪能混成今日风光?
而自己,明明是木家正儿八经的旁支,却要给一个私生子点头哈腰,别提有多憋屈,此时木野已死,这位大人需要用人,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选,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然而下一瞬,黑暗中传来的话语打灭了他眼里所有的光,像一盆冷水将他泼了个透心凉。
“我说的废物,是你。”
书案后的人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月光透进来,映出他一张和秋阑一模一样的脸,俊中带柔,多几分邪气。
那人突然将手抬起,伸向窗外的月光,或是那棵高大的树:“妹妹,过来吧,你哥哥许久未见你,想必很想你。”
第50章
秋阑回到与易归雪分开时的屋顶,找了一圈却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他迷茫地站在客栈门口,想不通失去记忆的易归雪会去哪儿。
夜色如墨,慢慢揭开神秘的面纱,曦光微露,勾勒出一笔一画的屋宇轮廓。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瓦片轻响,秋阑站着没动,头抬起看过去,只见房檐上搭下来一双腿,绣着金线的黑靴子晃晃悠悠,在他的视线里,一张脸倏忽探出来。
待秋阑看清楚那张脸,心情瞬间有些复杂,他张张嘴:“你怎么还在这儿?”语气微妙。
下一瞬,房顶上的秋衍轻巧地跳到他面前,委委屈屈噘着嘴:“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哥哥不想见我吗?”
秋阑不正面回答他的话,反问:“所有人都在抓你,你几次出现的时机也是蹊跷,这次发生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怎会和我有关?哥哥竟然不信我。”秋衍一脸惊讶。
秋阑顿了顿:“你在飞雪宫做过的事情我还没有忘。”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秋衍口口声声叫着他哥哥,但秋阑知道他与秋衍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的兄弟和睦,曾经的秋衍是很看不起他这个哥哥的,在众星捧月的簇拥中撇过来一眼,满满的不屑。
从前秋阑劝他不要和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交往,当时秋衍的反应到现在秋阑还记得清楚,秋衍拿起桌上的酒杯,刚温好的酒就这样铺天盖地泼了秋阑满头满脸。
从那以后,秋阑发誓再不过问秋衍的事。
所以此刻秋阑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像一句随心之语,淡淡的感叹。
秋衍不高兴了:“哥哥只看我做了坏事,却不体谅为什么,若是可以,谁愿意冒着被杀的风险做危险的事?秋家突遭变故,从前那些笑脸相迎的人如今全对我敬而远之,我被追杀逃窜到自由之地,飞雪宫之事是别人威胁我,我在雪族面前如何能反抗?”
秋阑没说话,秋衍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捕捉出对他的丝毫关心。
半晌,秋衍咬住下唇:“我听那些人说,哥哥是月神。”
秋阑有些心烦地摇头:“阴差阳错被月神附身罢了。”他自己都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确实没有关于月神的记忆,只能用这个理由先糊弄着。
秋衍还想说话,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声,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空中。
只见一只像鹰一样的白色大鸟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阵,随后落到旁边的树上,歪头看着秋阑,黑豆般的眼睛带着人性化的好奇情绪。
秋阑一愣,这只鸟好像不是自由之地的种类,他忍不住靠近那棵树,仰头看着白鸟,大眼瞪小眼。
“啾啾啾……”白鸟在树枝上蹦了两下,不停地叫。
“这是雪號,雪族用来传信的。”秋衍走到秋阑身边。
雪族,秋阑心念一动,木漪城里现在只有一个雪族,这雪號八成和易归雪有关,传的是什么信?
秋阑忍不住抬起胳膊嘴里“啾啾”两声,掌心朝上,做出逗猫的姿势。
雪號头一甩,突然呼啦扇开巨大的翅膀,一片白色的羽毛掉到秋阑脸上,冰冰的触感像雪花,他抓住羽毛,再抬头,雪號已经朝着一个方向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它可能是去找易归雪的!
秋阑直接御着端阳剑飞上半空,他正愁怎么找到易归雪呢,跟着雪號飞去。
地面上,秋衍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声纠缠秋阑,而是目送着秋阑远去,眼里若有所思,月神啊,人族的神明,合该留在自由之地,斩妖除魔,平定四方。
想到这,秋衍的眸子里浮现出异样的兴奋,他转身,却在看到身后之人时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他手一翻,手里出现一柄黑色长剑,冷声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秋衍面前之人是个一身黑纱的姑娘,乌溜溜的杏眼,小巧的鼻梁,一副乖巧可爱的长相,生生被包的严严实实的黑纱和冷漠的表情消散殆尽。
秋衍话音一落,就直接飞身用剑攻向对面之人,剑招凌厉,杀气蓬勃,一点也不留情,他冷笑:“真是好久不见,我的好妹妹。”
面前之人,赫然是他同胞的妹妹秋白鹭。
兄妹两人一个用剑,一个用斧,打起来丝毫没有兄妹之谊,倒像是一对久未见面的仇人,过了几招下来,秋衍肩膀被斧头狠狠劈出一道伤口,血哗哗往外流,他却浑然感觉不到痛似的再次挥剑。
秋白鹭直接后跳,避开他这一剑,脸上的表情依然保持冷漠:“是你让那些人的魔毒提前觉醒。”
秋衍笑弯了眼:“是啊,打扰了你主子的计划,他想把魔毒传遍整个自由之地怕是不成了,经此一次,修士们都会警惕起来。怎么,你这条狗来替你主子报仇了?”
秋白鹭毫无反应:“大人让我杀你。”
“好啊。”秋衍猛地提剑迎上去。
按理他打不过秋白鹭,这种状况只有死路一条,若是从前,他此刻就已经自暴自弃地绝望,只想逃避一切现实去苟活,此刻他却觉得很兴奋,一想到哥哥是月神,他就兴奋得想大吼出声,他必须杀了秋白鹭背后之人,让那个害了秋家满门的人死无全尸!
只要有哥哥的月神之力,他一定能做到。
*
另一边,秋阑跟着雪號飞了一阵,到了一家客栈,雪號在天空盘旋了半晌,似乎在琢磨什么,慢慢降落下去。
秋阑眯眼看着,也落到地上收回端阳剑,抬头一看,“龙云客栈”,这一家是整个木漪城最好的客栈,那些大门派之人和世家之人都住在这里,他一时有些想不通易归雪来这里做什么。
龙云客栈很大,里面小桥流水,乱中有序地分布着好些精致的小院子,中间用竹林和花园隔开,秋阑避开客栈里人的耳目,捡了个人少的角落翻进去时,远远看到雪號停在一个院子的树上,白色的一大团在绿色的树上格外扎眼。
雪號居然就此停住,也没去找人,用嘴慢慢悠悠地开始梳理羽毛。
秋阑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躲在雪號呆着的树底下藏着,刚站稳,屋内就传来一声格外熟悉的声音,秋阑瞬间就理解易归雪为什么会来这了——
屋内声音的主人是锦凤清,不过秋阑有一点想不通,易归雪都失忆了,还记得锦凤清?不知为何秋阑心里觉得堵得慌,酸酸涩涩的难受。
他屏息凝神,带着点心虚地听到里面传来锦凤清的话:“八年前,那一天天焰城恰好树叶刚红半边,他出生时格外瘦小,比别的孩子身体还要孱弱些,哭声像小猫似的,你瞧,这是当时他刚出生印下的小脚印。”
秋阑听完这句,只觉得“轰”地一声在他脑子里炸开,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锦凤清真是易铮的母亲,她和易归雪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孩子都有了,总不会是纯洁的朋友,那易归雪为什么又要那样……那样招惹自己,那些亲密的事情,拥抱,轻吻,缠绵,那些不应该是世间最亲密,心意相通的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吗?
秋阑伸出右手捂住嘴,眼睛莫名有些发热,这时又听到易归雪轻轻的一声“嗯”,他整个人仿佛被从中撕成两半,一半是连自己都不理解的想流泪的悲伤,另一半是冷眼旁观的寂寥。
锦凤清还在像个慈母般用怀念的语气道:“他很喜欢自由之地,每次将他抱到外面转转,他都会很高兴。”
易归雪问:“那我为何带他回雪族?”
锦凤清:“因为他太弱小了,你说要回雪族为他调理身体,想来他现在一定长成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了。”
秋阑在这一问一答中慢慢冷静下来,渐渐觉察出一些违和感,易归雪和锦凤清说话的语气很不耐烦,不像是含着满满情义的样子,是自己的错觉吗?
想到这,他感觉违和感越来越严重,锦凤清方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滚了一圈,“那一天天焰城恰好树叶刚红半边”,那应当是初秋时,孩子在初秋出生,他们有孩子的时间应当在八年前的春天。
可八年前的春天,易归雪被他的后母谋害,被人追杀,受伤后正惨兮兮地趴在自己背上,两个人四处奔波逃命,逃进了雪族禁地。
后来秋阑惊慌失措地回到自由之地,又被送往天焰城补阵,整整五个月的时间,已经从春天到了初夏。
而当时,易归雪一直在雪族平定内乱,那锦凤清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第51章
秋阑胸中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他定了一会,忍不住将手抚向自己的小腹。
他的孩子,若是好好活着,也该是在初秋出生,如今也该是八岁,与易铮一模一样的年龄,是巧合还是……
但这有可能吗?
秋阑的手开始狠狠颤抖,微茫的希望驱使着他,他直接走出树后,不再掩饰脚步声。
屋内传来锦凤清的轻喝声:“谁?”
秋阑舌尖发麻,抵着上颚努力保持冷静,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和屋内两人的目光对上,一步一步走进了屋子。
易归雪看到秋阑,心里猛地一紧,整个人像被掐住脖子似的板着一张俊脸,脸色格外难看,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掩饰微妙的心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被这人看到自己与锦凤清在一起的一幕就觉得心里很慌。
他先发制人,冷声问:“你怎么在这?”
秋阑没搭理易归雪,他此时心里满心满眼都是孩子的事情,直勾勾看着锦凤清,越走越近。
锦凤清捏紧手心,目光闪了闪,脸色有一瞬间的怨毒,很快又恢复柔和的笑意:“沈公子,不,秋公子,男女有别,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进了我的屋子,不好吧?”
秋阑的目光停留在锦凤清手里纯白色的宣纸上,上面印着一个黑墨的小小脚印,他怔怔的,张开有些干涩的嗓子:“这是易铮刚出生时印的?”
锦凤清皮笑肉不笑:“这与公子没有关系吧。”
秋阑终于把目光放回她脸上,抽了抽嘴角:“怎么没有关系?”
“他是我为雪王生的孩子,是雪族名正言顺的小王子,他的事情,自然轮不到秋公子过问。”锦凤清的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尖利刻薄。
秋阑听着她的语气,突然笑了,然后扭头看了看易归雪,问:“你记忆恢复了吗?”
他此时心情很复杂,突然得知自己的孩子可能还存在于世,甚至还与自己相处了那么久,他期待这个可能是真的,又惧怕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为了自己的孩子,他不会再逃避,这次一定要将事情问个清楚,找到当年的真相。
易归雪摇头,迟疑地想跟他搭话:“我……”
结果秋阑再次看向锦凤清,易归雪脸色扭曲了一瞬。
秋阑问:“八年前的春天,你去过雪族?”
锦凤清神经紧绷,闻言立马猜到他的意图,抬头道:“自然。”
秋阑算了算,若锦凤清说的是真话,那她差不多与自己同一时间和易归雪见过面,他此刻有一种异样的冷静,很平淡地问:“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易归雪。
锦凤清用手指一圈圈搅着粉色的纱衣,正准备随便编一个地方,突然意识到什么,扬声道:“难道我与忍冬的相爱过程也要一一告诉你不成?秋公子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秋阑一怔,喃喃出声:“你还叫他忍冬……”
若是真的相爱过,怎会连真名都不知道?
易归雪十九岁游历到秋家,还是个不成熟的半大少年,秋阑单调的世界里好不容易出现一抹不一样的色彩,生怕哪天醒来再也见不到易归雪,拼命哭闹着要问他名字,说若哪天他不见了还能通过名字去找他。
当时的易归雪还是个不成熟的半大少年,一下子就受不了秋阑的哭闹,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从那以后,秋阑都喊他归雪哥哥。
锦凤清听到秋阑的话心里一跳,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她居然忽略了这一点,雪王报的,居然是个假名字。
事已至此,锦凤清知晓,自己的谎话已经站不住脚,秋阑就是来坏她的好事的!
她隐晦地居高临下瞪了秋阑一眼,没关系,只要雪王信她就好。
想到这,锦凤清换了表情,委委屈屈凑到易归雪身边:“你若不待见我,不想遵守承诺就直说,我辛苦为你生下一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找人来如此折辱我?”
她以为雪王会看在这张宣纸,看在那个长命锁的面子上,为她说几句话,没想到雪王居然转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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