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儿就放心了,父皇您正值壮年,要注意保养身体,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您操劳呢。”
“什么壮年啊,父皇老了,要去见你母妃了。”元和帝摇了摇头,笑道。从去年中秋后,他就总觉得身子大不如从前,到今年过年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盛。
他倒是没什么舍不得的,心爱的人离开他二十多年,没了她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父皇快别这么说,母妃也不想这么快就见您呢。”萧淮安神情中带着晚辈听到长辈说自己命不久矣的不赞同和生气,把一腔孺慕之情全都表现给了元和帝看。
元和帝老怀甚慰,拉着萧淮安的手拍了拍,果然这些儿子里面,只有安儿最贴心呢。
剩下的,是巴不得他快些死吧。他想到这里,冷哼一声。
“安儿,父皇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就怕再有一次今天的情景。”元和帝看着萧淮安的眼睛,缓缓说道:“所以,朕决定立你为太子,安儿你意下如何?”
“多谢父皇美意,安儿实在难看大用,不适为君。”萧淮安眼中无波无澜,平静地与元和帝对视,口中说着拒绝的话。
“你不愿?”元和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淮安,声音也提高了些。
“不,愿。”萧淮安一字一顿,拒绝的斩钉截铁,清晰无比。
“为什么?”元和帝不解,太子啊,一国储君,之后的万人之上,这不是每个皇家子嗣都希望的吗?
“做了国君就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不愿意委屈自己,更不愿意委屈爱人。”萧淮安看着元和帝,露出抹温柔的微笑,反问道:“父皇,人活一世,难道不该随心所欲吗?”
元和帝沉默地看着萧淮安在柔和的灯光下愈发肖似霍宛的眉眼,他神情恍惚,仿佛看到了霍宛穿着淡青的宫裙坐在他的身边对他微笑。
是啊,身为帝王哪怕手掌天下大权,但该身不由己一样身不由己。他答应过要和霍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答应过霍宛会立他为后的,他答应过霍宛等朝堂稳定了他就会废后的。
可到头来,霍宛早早被害离世,他不仅没有做到一件他许诺的事情。甚至,至今也未查出是谁害了霍宛。
他忽然抬头看萧淮安,看自己最喜欢的儿子,眼中藏了恶意,说的话带着诱哄地意味,他说。
“安儿,你就没想过。如果,你不是太子不是国君,你拿什么来保护你的白夭?你护得住他吗?你护得住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萧淮安怎么听不出来元和帝话中藏的恶意,甚至是威胁。威胁自己护不住白夭,威胁自己他可以轻易让白夭消失。
萧淮安并不将元和帝的威胁放在心上,他要的一直都很明确。与一相爱的人共白首;手握生杀大权,不再受人威胁欺辱,不再没有被他人左右。
没有人能改变他,哪怕是元和帝也不行。
如果这个皇位,会是他理念的障碍,那他宁愿不要。
皇位可不等于权利啊。
“父皇会让萧淮宁当太子吗?”萧淮安反问元和帝。
“不可能!”元和帝瞬间沉下脸,眉眼凶狠,咬牙切齿地道:“朕绝不会让留着倡氏血的人染指皇位。”
元和帝这一生最恨倡家人。他初登帝位,毫无根基被倡氏女威胁娶她为后,他只能让原配霍宛做妃。之后,倡相一脉遍布朝野,他有心无力,让倡相一直嚣张。
只有萧淮安入了朝堂后,与萧淮宁敌对,倡相一脉才渐渐式微,直到西南事发,倡相一脉才真正的元气大伤。
被倡氏威胁了几乎整个帝王生涯的元和帝,怎么能不恨倡氏入骨。
“只要不是萧淮宁,安儿有什么可担心的。”萧淮安温和地笑,这话里藏的意思让元和帝也眼前一亮。
他似乎抓住了里面的小尾巴,又似乎蒙着层纱,懵懵懂懂。
“父皇只是些小毛病,修养一段时日就好,实在还不到谈储君的地步。”
萧淮安温声宽慰元和帝,又扯了些别的轻松愉快的事情转移元和帝的注意力,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萧淮宁几步就赶上了倡后,对采薇摆了摆手,接过了采薇扶着倡后的活。
“母后还气着?”萧淮宁笑着问道。
倡后美目中全是怒意,声音恨恨,“他心里就只有霍宛那贱妇的儿子,我儿是嫡子,他却视为不见!你说,母后怎么能不气!”
“这么些年了,母后还没习惯吗?何必生这闲气,气大伤身。”萧淮宁拍了拍倡后的手臂,语气慵懒。
他也没将元和帝当过父亲,天家哪有什么父子。
“当时萧淮宇也在,不是一样被赶走了吗。他喜欢的不是淑贵妃的儿子,只是喜欢像淑贵妃的大儿子罢了。”
说到这里,萧淮宁被自己逗笑了,这样想来,萧淮安也挺惨的。只是因为长的像妈,爹才对自己好,真不是是幸还是不幸。
倡后也不傻,萧淮宁都这么说了,也明白了事情的关窍,浓妆艳抹的脸上露出了个古怪的表情。
“真不知道霍宛有什么好的,后宫还放着那么个赝品,这回好了,赝品又弄出了个小杂种,不够乱的。”
萧淮宁眸子闪过一抹光,唇角勾起了抹温柔地笑,“母后,你找个人给柔嫔捎个信,就说父皇有意立萧淮安为太子。”
倡后先是一愣,然后笑靥如花,拍着萧淮宁的手臂,“哈哈,这有了孩子的女人都是心大的,尤其那还是个不安分的。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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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各有算计
萧淮宁扶着倡后,母子俩也不急着回宫,反而很有闲心的往御花园转。
时值三月末四月初,正是桃花盛开的好时节。
御花园种的桃树是五色碧桃,一棵桃树能开出白色、淡红色、白夹淡红色、白夹粉红和淡粉五色花朵。
遥遥望去,似一片渐变的漂亮云雾,微风拂过,香气袭人,落英缤纷,仿佛是到了仙境。
只是,无论是倡后还是萧淮宁都对桃花没有太大的好感。
倡后不喜桃花的小家子气,尤爱艳丽的牡丹和芍药。因此,春季的时候极少来御花园。
萧淮宁是喜欢珍惜的花草,不过这个喜欢也可能只有那么一会。就像那盆重金难求的昙花,也是说摔就摔的。
现下,元和帝病重,对这对本就厌恶元和帝偏心的母子俩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件大喜事,也难得心情好地欣赏一下这桃花灼灼的美景了。
萧淮宁望着层层烟霞,脑中突然勾勒出一个人影,那人一颦一笑就如同这淡粉烟霞一般美好。一时间竟怔了神,没有接倡后的话。
“宁儿?宁儿?”倡后轻轻拍了拍萧淮宁放在石桌上的手。
萧淮宁回过神来,倡后笑着问道:“宁儿是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萧淮宁也没想到自己会想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小角色,失笑地摇头,忽地脑中灵光一闪,他转向倡后,弯唇勾起了抹温柔地近乎诡异的笑意。
“母后,您说父皇要立一个不会有子嗣的太子,那帮古板的大臣会同意吗?”
“哼!”倡后冷哼一声,“那些老东西满脑子的传宗接代,把子嗣看的比他们老子都重要,会同意就是见鬼了。”
倡后话一顿,柳眉微皱,不解地看萧淮宁,“宁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母后还记得本王的那个细作吗?”
倡后点了点头,她身边的那个丫头不还被萧淮安弄走了吗,也不知道后续如何了。
“父皇封的嘉文侯就是本王安插在萧淮安身边的细作,不过,可笑的是萧淮安爱上了他,那个小玩意也为了萧淮安背叛了本王。”
萧淮宁唇边笑意温柔,狭长的眸中暗芒闪动。
倡后一惊,怒道:“背主求荣的东西,活该千刀万剐。”
“母后别急,这俩人爱的死去活来的,可对我们有利的很。”
“有利?”倡后对分桃断袖的事没什么看法,后宫有常年见不到元和帝的嫔妃结对磨镜的不在少数,寻欢作乐嘛,人之常情。
“母后不知道吧,萧淮安不喜三妻四妾,对爱情爱人忠贞的很。”
萧淮宁唇边的笑意讽刺的很,他有时就不懂,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甚至为了权柄娶一些不爱的人也正常。情爱不过一场风花雪月,过了就散了,何必那般执着呢?
为了爱情,舍弃权利,值得吗?在他看来,这是萧淮安最愚蠢最无药可救的地方。
倡后神情有一瞬恍惚,她怔怔地望向桃林,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也是她未出阁时最向往的事情,温文尔雅一心爱着她的未婚夫。
可最后,她为了权利把自己困死在了这深宫中。
“宁儿,你是说萧淮安会为了个男子,不娶妻不要子嗣?”倡后不信,如果只是王爷,王妃是男是女无所谓,没有孩子从宗亲家抱来养就好。
太子,国君,没有子嗣是不行的。也没有哪个国君会希望将来继承自己大统的人没有留着自己的血。
“当然。这也是萧淮安最可笑最愚蠢的坚持,他不会负他的爱人。”萧淮宁话中是自己都没听出来的淡淡的酸。
“如果,让那帮大臣知道萧淮安喜欢男人,还是个水性杨花的男人。那么,在陛下要立萧淮安为太子的时候,一定会拼死制止。”倡后脑中迅速生成一个毒计,越说越兴奋,眼中冒着光。
萧淮宁勾起一边嘴角,果然,这些阴私的事情,还是后宫和后宅妇人玩的明白。
也别怪他阴险,用这么卑鄙的方法算计人。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最后的结果才重要啊。
倡后把脑中的计划说给萧淮宁听,萧淮宁边听边帮着倡后补充些细节,一边在心中感慨,后宫女人间的明争暗斗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看看他的好父皇不就着了女人的道了嘛,要说起来啊,女人狠起来真是没男人什么事了。
采薇急匆匆地小跑到倡后身边,俯身在倡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倡后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就变了,露出了个如同二八少女一般娇俏的笑,这笑甜则甜矣,就是让一个半老徐娘来做有些诡异,尤其还是一个容貌艳丽的做清纯的笑。
萧淮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倡后的表情变化,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个沐将军,黑眸渐暗,他支着头,看向渐变的烟霞。
沐将军?沐成雪。
萧淮宁想起来他让安良查的人和查到的事情,只觉得头疼。他的好母后还真是胆子大的很,在这深宫中也是不安分极了,能与老情人幽会进了宫,也是能耐啊。
萧淮宁想到沐成雪那张俊秀温文的脸就恶心,他直觉这人一听是个隐患。可他也不能就这么和他母后说,儿子知道了你有个姘头,赶紧断了吧,别给儿子添堵。
就算他混蛋事做尽,对着从小疼爱自己的母后,也真干不出来。
算了,就再挺一挺吧,他帮着让影卫遮掩。实在不行的时候,直接杀了沐成雪就好。
花开两朵,说回萧淮安这边。
萧淮安与元和帝的谈话不说是不欢而散也差不多吧。元和帝坚持要立萧淮安为太子,萧淮安以各种理由拒绝,两个人谁也不愿意妥协。
仿佛太子之位是个烫手的山芋,没人稀罕一样。
最后,元和帝已要休息为理由,让萧淮安走。萧淮安明知道元和帝这是生气了,但他也懒得再装乖儿子了,直接跪安了。
常青送萧淮安出去,看了眼身旁脸色紧绷的萧淮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劝道:“殿下何必与陛下置气,这太子之位本来就是殿下您的。”
“本王不是与父皇置气,是真的不愿意受制于人,也不耐烦与那些老臣虚以为蛇。”萧淮安理直气壮,忘了一直披着张谦逊温和的人皮是谁了。
常青脸上的表情裂了一瞬,竟不知道这话要怎么劝好了。
“殿下可是生陛下的气?”常青意有所指的问。
萧淮安知道这是在指七皇子的事情,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地说道:“他是父,我是子,子不言父过。他是君,我是臣,君命不可违。”
他说这话也不怕常青说给元和帝听,有些事情看清了心也冷了。而他也有自信元和帝不会怪罪他,毕竟他是那个脸皮最像母妃的人。
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完美地模仿出母妃的性格。
嘴上说着一心一意爱着母妃的元和帝,怎么会怪他呢?
常青也是刀山火海中闯出来的,阴谋阳谋明争暗斗中趟过来的,又怎么会不明白萧淮安的意思。
而且,元和帝现在老了,也病了,哪怕御医说没事养着就会好。但以一个影卫来看,元和帝撑不了多久了,他也该为自己谋划了。
常青虽说是元和帝还是郡王的时候就跟在元和帝身边的,但很可惜,元和帝并不看好当时还是影卫统领的常青,或者说元和帝并不信任影卫。
早年元和帝不受宠,兄弟间的明争暗斗也没他什么事情,先帝也并未给他配影卫。
后来封王分府了,才给配了十个影卫。但因为元和帝实在是个小透明,影卫根本没有用处,这也让元和帝一度忘了自己是有影卫的。
直到后来,元和帝稀里糊涂当了太子,成了国君,常青才得到重视。所以,常青并非向温林是萧淮安的死忠,他可以为元和帝挡去一切伤害,这个前提是元和帝活着。
如果元和帝驾崩,换了一任帝王,常青是不愿为元和帝陪葬的。
所以,常青在为自己找后路,为自己不想死找后路。
“殿下也当为自己想想了。”在常青看来,萧淮安是他最好的后路,无论是他幼时对萧淮安多加照拂,还是他待温林如亲子,以后萧淮安掌权,都不会让他为元和帝陪葬的。
萧淮安闻言一愣,话过了一遍脑,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心中咯噔一声。
他面不改色地对常青道谢,“多谢公公一直以来的照拂。”
“奴婢不敢,这是奴婢的本分。”
常青将萧淮安送出了元和帝的寝宫,他站在原地看着萧淮安的背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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