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翀笑道:“这若还叫粗鄙,那我们陛下平时吃的都算不上饭菜了。”
孙非有些尴尬地笑起来,这闵翀怎么不会捧哏啊,自己分明就是说了句客套话而已:“就烹饪一道,陛下是行家。今日我这有几道菜都是从陛下那儿学来的做法,闵大人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闵翀拿起筷子尝了一块肉:“不错,孙大人家的厨子手艺也是一绝。不知孙大人今日请了闵某人吃饭,所为何事?”
孙非说:“昨日陛下已及冠,想起陛下少年天子,天纵奇才,能为陛下效力,实属吾辈之幸,将来吾等跟随陛下开疆拓土,一统天下,该是何等荣耀!然我总觉得有什么美中不足之处,回来思前想后,最终才想起来究竟为何,古语云‘冠而生子,礼也’,陛下已及冠,不仅膝下无子,连后宫都完全虚空,实在是吾等失职。闵大人认为呢?”
闵翀放下筷子,看着孙非表演,心说,绕了这么大一圈,是想给萧彧说媒?“此乃陛下私事,我不便过问。”
孙非激动起来,声音都略高了起来:“陛下的婚事怎能是私事呢?事关江山社稷,是国事。陛下如今春秋正盛,却无一后妃,更无子嗣,这如何能行呢!”
闵翀直接说:“那孙大人想替陛下说媒?”
孙非呵呵笑:“陛下身边无长辈亲属,最信赖的便是裴将军,然裴将军也年少,不便替陛下张罗此事,所以我便想到了闵大人。闵大人跟随陛下多年,深受陛下器重,能不能由闵大人出面,去征询一下陛下的意思。陛下喜欢怎样的女子?”
闵翀摇头:“我没听说陛下喜欢什么女子。”
孙非说:“那是否要挑选良家女子填充后宫呢?”
闵翀哭笑不得:“孙大人何不亲自去问陛下?”
孙非苦笑:“实不相瞒,我这也是受人之托。直接去问陛下总觉得不太合适,所以想托闵大人转达一下。”
闵翀挑眉:“哦,孙大人是受了何人委托?”
孙非说:“王大人有一侄女,蕙质兰心,娟秀可爱,年方十四,尚未许配人家。王大人有心将侄女许配陛下,但他不好意思开口,便托我来说项,我便找到你了。”
闵翀无奈摇头,这可真是绕了十八道弯:“此事恕闵某爱莫能助,帮不上孙大人的忙。孙大人自行想办法吧。”
孙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带个口信都不行吗?”
闵翀摇头:“不行,我与陛下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熟。”与萧彧更熟的是裴凛之。
这顿饭闵翀没怎么吃,动了几筷子菜就告辞出来了。
孙非只好安排马车送他回去,闵翀看着正午的烈日,本来打算下车在街上吃点什么再回去,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准家里还留了饭。
回到府中,厨房里果然还有饭菜,他赶紧盛出来吃。
正吃着,裴凛之从外面进来:“闵大人今日怎么这般晚?”
闵翀抬起头,笑了:“裴将军不是比我更晚?”
裴凛之说:“军中有事耽搁了一会儿。”
厨娘已经将裴凛之的饭菜盛了出来,裴凛之端了,在闵翀旁边桌子放下,准备吃饭。闵翀朝他招招手:“裴将军过来这边坐。”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桌子。
裴凛之看一眼,便坐了过去。
闵翀开门见山地说:“陛下及冠了,朝中大臣们开始操心陛下的婚事了。”
裴凛去拿筷子的手停了下来:“谁跟你说了?”
闵翀说:“你且不管谁说的。这不是陛下的私事,而是国事,且是国之大事。”
裴凛之垂下眼帘,拿起筷子:“这事无需他们操心。”
闵翀斜睨他:“你如何让他们不操心?今日他们还只是找我,明日便会来找你,后日便会去找陛下。”
裴凛之瞪他:“你与陛下说了此事?”
“当然没有。”闵翀否认,过了一会儿又说,“裴凛之,陛下不是你一人的,他是天下人的陛下。”
裴凛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看着面前的食物,有点索然无味,这其实也是他最近烦心的事,从前无人提,今后肯定就会有人提了,现在开了头,往后就会有无数次。
这其实也是他推萧彧走上这条道时就想到的未来,但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但最后还是逃不掉。
闵翀有些同情地看着裴凛之,但也有些幸灾乐祸,裴凛之是最清楚萧彧身份的人,却还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扑了上去,完全不对自己的感情加以约束,这能不说是活该吗?
闵翀自己也曾经对萧彧有过旖旎的念头,但在弄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将那种情绪压在了心底,因为这不是他能够亵渎的。
他现在只想辅佐萧彧君临天下,成为万人敬仰的明君,开创太平盛世。而自己,将会成为功臣之一,在史书上立传,流芳百世,于情感上虽有那么一点遗憾,但也不算太亏。
“啪”一声短促的脆响将闵翀惊得回过神来,看见裴凛之已经将筷子折断了。
裴凛之说:“他是天下人的陛下,却是我一人的萧彧。”
闵翀惊讶地看着他:“你就不担心将来成为遗臭万年的奸佞之臣?”
裴凛之面无表情:“那又如何?”
闵翀叹了口气:“好吧,我已经说服不了你。”他不能说裴凛之自私,若是自己身处裴凛之的位置,他才不稀罕什么流芳百世呢。
萧彧原以为,行冠礼只是一个仪式,但没想到它还意味着更多的麻烦。
比如今日的朝会上,就有人提到他应该选秀纳妃了,不然会贻误皇储。
萧彧悄悄去看站在武官一列排头的裴凛之,裴凛之脸上正笼着寒霜,便说:“天下未定,何以为妻?”
裴凛之面上如遇暖阳,顷刻便冰消雪融。他很高兴,萧彧正面给了他答复。
王启连忙说:“陛下,娶妻生子与一统天下并无冲突,并且还大有裨益。”
萧彧说:“好了,此事无需再议。还有别的事吗?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回到内庭,裴凛之过来替他摘掉头顶的冠冕:“今日难为陛下了。”
萧彧抬起眼看着他:“你今日可有不高兴?”
“不,我很高兴,陛下竟为我做到如此。”裴凛之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高兴。
萧彧微微一笑:“本该如此。”
第120章 养子
尽管裴凛之内心里一万个不希望萧彧立后纳妃, 也很欣慰他回绝群臣的坚决态度,但他不知道,萧彧不立后妃的事能坚持多久。
作为一国之君,萧彧始终是要立后的, 毕竟继承人是无法回避的事。
裴凛之一想到将来要和一个甚至一群女人分享萧彧, 他的心就像是有刀子在一刀刀割裂。
萧彧倒是没这方面的烦恼, 他有皇位,但也未必需要自己的儿子去继承。
毕竟他是经历过民主选举时代的人, 知道国家不是谁的国家, 而是天下人的国家, 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应该能者居之,而非唯血统论。
萧彧甚至还考虑过,待时机成熟,还要组建党派。但现阶段不行,因为底层民众还没有参政议政的基础, 一旦组建党派, 权力便将落入大官僚大地主与小地主这些利益集团之手,跟资本主义社会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裴凛之担心着萧彧立后纳妃的事, 未料有人也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这日下午,王启单独面圣,谈完公事,并未马上离开。
萧彧问他:“王大人还有事要奏?”
王启面上含笑:“冒昧跟陛下打听一下, 裴将军春秋已有二十二了吧?他是否婚配?”
萧彧心中警铃大作:“未曾。”这是要给凛之说媒?
王启笑着说:“府学周典周教授有一幼女,年方十六,聪明伶俐, 活泼可爱。周教授中年得女, 甚是宠爱, 至今尚未婚配。裴将军少年英雄,与周小姐倒是一对璧人。陛下觉得这桩婚事如何?”
萧彧连连摆手:“快别提这事,裴将军心有所属,非卿莫娶,不会另娶的。”
王启诧异道:“是吗?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萧彧说:“这就不太好说了,裴将军自有主意,我等还是莫要干涉的好。”
王启满怀遗憾离开,心中难免狐疑,陛下不娶妻,裴将军也有非娶不可的女子,莫不是先前在建业都有钟情的女子?
可就算他们情根深种,建业的心上人也未必还待字闺中,等待他们回去啊。
他显然还没有怀疑到这对君臣的关系上,因为萧彧身边有青悠与霜落一对姐妹花,在王启心中,这两名女子应该就是萧彧的侍妾。
晚上,萧彧正在书房里挑灯批阅奏章。裴凛之从外面回来,先去了书房:“陛下沐浴过了没有?”
萧彧抬起头,摆摆手:“沐浴过了,你自己去吧。”
裴凛之沐完浴回来的时候,看见萧彧正和阿平在说话,阿平依偎在萧彧怀里,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不肯睡,用手把玩着萧彧的衣带,瘪着嘴撒娇:“我想跟郎君一起睡。”
萧彧笑着说:“怎么了?之前不是自己睡得好好的吗?”
裴凛之走过来,从萧彧怀里将阿平抱过去:“羞不羞,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赖着郎君?”
阿平不服气地看着他:“师父比我还大,你怎么还要跟郎君一起睡?”
裴凛之脸不红心不跳:“因为我是郎君的贴身侍卫,要保护郎君的安全。万一有坏人来伤害郎君,我会将坏人打跑。阿平太小了,不能保护郎君。”
萧彧闻言扭过头抿唇偷乐,他就骗小孩子吧。
阿平“哦”了一声,倒是没再反驳他,而是退而求其次:“我今晚能不能跟郎君和师父一起睡?明晚我就回去自己睡。”
裴凛之刚要开口拒绝,萧彧却抢先答应下来了:“好,今晚可以。”
阿平欢喜得直拍手掌:“太好了,我最喜欢郎君了。”
裴凛之嗔怪地看着萧彧:“你就惯着他吧。”
“也不是经常,偶尔为之。走吧,回去睡觉,今天不批了。”萧彧说着打了个哈欠。
裴凛之将阿平抱起来,扛在自己肩上,阿平兴奋得咯咯直笑。
萧彧对赖峰说:“今晚阿平跟我们睡,你回去吧。”
“是,陛下。”赖峰恭敬答道。
门口站着的向阳目送他们离开,想起刚才裴凛之说的,跟萧彧睡是为了第一时间保护他,自己也是他的贴身侍卫,怎么就没有这个待遇呢,哪怕是在他的房里打地铺他也乐意。
赖峰在他背上拍了一把:“好了,十三,回去歇息吧。”
向阳收回视线,神色有些黯然。
赖峰犹豫了一下,说:“要不你还是去老九那儿吧?”这个小弟,早就知道是没有结果的单相思,还是不听劝,结果陷在里面出不来了,每日都看着他跟别人成双成对,这不是给自己找虐吗?
向阳抿紧唇,摇头。
赖峰叹气,除了心疼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萧彧跟在裴凛之身后,看着他和阿平玩闹,觉得特别像个年轻的父亲。
他想起今天王启来说项,凛之多半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会不会觉得遗憾呢?
阿平在萧彧和裴凛之中间躺着,滚来滚去,兴奋极了,尽管困得不行,还是不舍得睡。
萧彧轻拍着他的肚子,给他讲故事,今日他又要听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都倒背如流了,还是想听。
故事还没说完,阿平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裴凛之将他抱起来,放到床榻里侧,再将萧彧搂在怀里,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不搂着睡,就会觉得缺少点什么。
萧彧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好,裴凛之的吻如轻羽一般在他脸上落下。
萧彧闭着眼睛,说:“今日王大人过来找我说媒。”
裴凛之倏地睁开眼,如暗夜中的头狼:“他们还不死心吗?”
萧彧轻笑:“不,他不是来给我说媒的,而是给你。”
裴凛之讪讪道:“这帮人都在瞎操心什么呢?”
萧彧将手放在裴凛之腰侧:“其实我觉得不是在操心我们,而是在操心他们自己。你想啊,位高权重的青年才俊,又无妻妾,谁不想攀上这门姻亲啊?”
裴凛之说:“那他们可是打错主意了。你帮我回绝了吧?”
“回绝了。我说你心有所属。”
裴凛之在他额头上亲吻一下,笑了:“对,就该这么回。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守着你就足够。”
萧彧贴紧他:“可说好了,一定要记得你的承诺,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守我一辈子,不能食言。”他不担心裴凛之变心,只担心是战场上刀枪无眼,不能伴自己到白头。
“嗯,我一定会记得。”裴凛之郑重承诺,犹豫片刻又说,“哪怕将来你不得不立后纳妃,我也不会食言。”
萧彧退开一点,看着他:“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要立后纳妃了?”
裴凛之轻抚他的头:“我知道你没想过。但你所处的位置会令你身不由己,你总得要生太子来继承皇位。”
萧彧挑眉:“谁说我一定要有儿子才能继承皇位?有能力的人都可以当皇帝。”
裴凛之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说的那种朝廷。但不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世人的思想觉悟远远不够,若是选皇帝,那有野心有兵权的人都会蠢蠢欲动,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天下就会再次大乱。”
萧彧说:“那也不用非得是我的儿子,我可以收阿平为养子,培养他为接班人。”
裴凛之搂紧萧彧:“对不起,是我把你拖下水的。”
萧彧在他胸膛上蹭蹭:“都是成年人,感情的事你情我愿,不用帮我找借口。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我愿意承担这一切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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