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疫情,府上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家中,萧彧也不上朝了,只是每天都要听孙非汇报防疫情况。
大家都闲了下来,最开心的莫过于阿平,因为有人陪他玩了。
数月前,裴凛之让人从白沙村带了一批少年来番禺,大的十几岁,最小的牛牛才九岁。
平时这些孩子除了在府中干活,还要去学塾上半日课,平时也没多少时间陪阿平,现在疫情来了,课也停了,家里别提多热闹了。
只有吉海兄妹忧心忡忡,他们跟孟思归感情最亲厚,思归现在正在涉险,怎能不叫人担心。
上午,孙非又过来跟萧彧汇报最新的疫情进展、今日济安堂又有两人发病,一位是医馆负责照顾病人的学徒,一位是坐诊的大夫,他们跟病人接触最多,被传染上并不意外。
那位零号病人已经全身疱疹,病情相当严重,服药后效果也不明显。
萧彧得知思归现在还是安全的,便稍稍放了些心,只希望能赶紧找到牛痘,尽快给大家接种上,减少发病的人数。
他从前厅回后院,刚跨进门,便碰上了吉海和鱼儿兄妹:“陛下,师弟(思归哥)没事吧?”
萧彧点点头:“他现在没事。”
“那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吉海问,“我远远地跟他说话,戴上面巾。”
萧彧说:“现在城里已经戒严了,你去了也帮不上任何忙,不要去给官差添乱了。”
鱼儿说:“陛下不是让裴将军去找药了吗?我二哥去告诉思归哥一声,好让他放心。”
萧彧闻言:“也行。吉海你去吧,记住,千万别走近了,远远地告诉他我们正在找解救大家的办法,让他别太担心。”他知道,此刻思归内心该是多么无助与绝望,他还是个孩子呢,需要一点安慰,让他知道他们没有放弃他。
“好,我知道了,陛下。那我现在就去。”吉海说。
鱼儿说:“等一下,二哥。”
鱼儿一溜烟跑了,不多时回来,手里拿了一个小包袱:“这是我和小春姐做的包子,你带一些给思归哥吃,叫他别担心,陛下和裴将军一定会想办法救大家的。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吉海接过包袱:“好,知道了。”
萧彧侧目打量鱼儿,这小丫头已经知道体贴人了。
鱼儿注意到萧彧的目光:“陛下你看什么?”
萧彧问:“鱼儿今年多大了?”
鱼儿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答了:“马上就十三了。”
萧彧呵呵笑起来:“是个大姑娘了,知道关心人了。”小丫头可能怀春了。
鱼儿红了脸,一跺脚:“陛下,人家还小呢。”转身跑了。
萧彧看着鱼儿的背影,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还是个衣不蔽体的假小子,又黑又瘦,这才多久,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不知不觉,他来这边竟然这么多年了呢。萧彧叹了口气,问身后的向阳:“向阳,你今年多大了?”
向阳说:“回陛下话,卑职今年二十五了。”
萧彧感慨地仰头看天:“时光真是流逝得特别快呢。”
向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发此感慨。
这时阿平飞奔而来:“郎君!”一下子便扑在他身上,抱住了他的双腿。
萧彧弯腰,将阿平抱了起来:“又在玩什么呢?弄得满头大汗。”
阿平搂着他的脖子:“哥哥们教我射箭。”
“是吗?射中了吗?”
“差一点。”
萧彧哈哈笑:“那也很厉害了,下次一定能射中。”
裴凛之去了一整天,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萧彧有些担心,不知道事情办得顺不顺利。
晚上他独自一人睡,没叫阿平来陪他睡。向阳坚持要给他守夜,在他房里打地铺,被吉海赶走了,他说着是师父嘱咐的,他不敢违抗。
最后还是萧彧开了口,让向阳回去了,理由是他受过重伤,伤了根本,不宜睡地上,容易受寒。
这一夜萧彧和吉海说了半宿话,都是从前在崖州的事,主要围绕着思归。
吉海安慰他:“陛下别担心,师弟厉害着呢,他看了好多医书,也救了很多病人,他肯定会治好天花的。”
萧彧苦笑,看来他还是不知道天花有多凶险,不过他还真希望有人能够治好天花。
翌日一大早,裴凛之就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三头牛,他头发还有点湿,形容有些憔悴,看样子是连夜赶路,一宿没睡。
“你连夜赶回来的?”萧彧惊喜地问。
“是。陛下,这是我昨日找到的病牛,你看哪头是患了牛痘的,我不认识。”裴凛之说。
萧彧也没见过牛痘,他凑过去,看了看几头牛,其中一头肚子滚圆,乳|房涨得有点大:“这头牛是怀牛犊了?”
“嗯,怀崽的母牛,脾气有点大,陛下离远一点。”裴凛之说。
萧彧蹲在一旁,仔细观察母牛肚子,乳|房上有溃烂的疱疹:“这个可能就是牛痘吧,我也没见过。要不试试吧。你帮我从牛溃烂的地方弄一点脓液出来,我来做试验。”
裴凛之看着他:“怎么做?”
萧彧从裴凛之腰间取下匕首,抽出来,捋起袖子,准备在自己手臂上划口子。
吉海和向阳几个人吓得心跳都快停了:“陛下!”
裴凛之一把将刀子夺过去:“你要做什么?”
萧彧说:“种牛痘。将牛的脓液弄到我的身体里来。”
裴凛之显得很生气:“你怎么能在自己身上做试验!”
萧彧眨眨眼:“可牛痘就是这么种的。我先试试,如果可以,你们都要种。”
“不行!这事就算要拿人做试验,那也该我们来做。我先来。”裴凛之说着准备在自己身上划拉口子。
吉海连忙将匕首抢过去:“师父,你不能做,让我来,我来试。”
赖峰和向阳虽然不明就里,但都抢着自己来,绝对不能让萧彧和裴凛之涉险。
裴凛之说:“你们都别吵了。又死不了人,我先来吧。只要一道小口子便可以?”
萧彧说:“对,一点小口子就可以,再将脓液涂上去。等会儿,让我再看看。”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因为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牛痘,万一不是,是别的什么病,岂不是把裴凛之给害了。
裴凛之停下来看着他。
萧彧说:“就这几头牛吗?还有没有别的?”
“还有几个同袍没回来。”
萧彧说:“要不等他们回来再看看,我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牛痘。”
裴凛之说:“那就先等会儿,吉海,去找点马料来给牛吃。”
萧彧说:“那你们先去休息一下,用朝饭吧。”
进了屋,众人才问起来到底怎么回事,萧彧便将种牛痘预防天花的办法跟大家解释了一番。
赖峰将信将疑:“这样真的可以?”
萧彧点头:“若真是牛痘,就绝对可以。”
鱼儿过来请示:“陛下,可以用朝饭了,是否现在就用。”
萧彧点头:“好,都去用饭吧。”
大家进了饭厅,坐下等待用饭,听裴凛之讲寻牛的经过。
鱼儿和小春几个将朝饭送上来,萧彧看着眼前的餐盘,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分餐制也是极好的疫情防御方法,幸好大家都分餐的。
正准备吃,向阳从外面进来了,他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说:“陛下,我刚刚已经按照你的办法种了牛痘,我先做了试验,你们等我有没有效果再做吧。”他说着将左臂的袖子捋了上去。
第123章 种痘
向阳一说完,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萧彧看着他:“向阳你怎么那么冲动,不是说好了等另外找牛的人回来后再做决定吗?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是牛痘。”
向阳说:“我曾经见过天花病人,皮肤的状况就跟牛身上的差不多。”
萧彧惊讶地看着他:“你见过天花病人?”
向阳点头:“嗯, 很小的时候。”
“你居然没有被传染上。”萧彧说。
向阳脸上露出凄凉的笑容:“我以为我也会得天花死去, 但是并没有。”
他自幼父母双亡, 亲族无人愿意收养,乞讨过一段时间。有一次他无意间跑到一座破庙去避雨, 结果在那里发现了很多天花病人, 有的活着,有的已经死了,被遗弃在破庙中,无人问津, 活人在那里等死, 死者也无人收尸。
一个还没死的病人及时喝住了他:“赶紧离开这里!我们得了天花, 传染上就会死。”
向阳看着那个满身溃烂流脓的女人, 吓得腿有点发软, 下意识掉头就跑。他慌不择路,掉进了河里, 那是个深秋, 天已经很冷了, 他可怜儿无助地挣扎着, 最后为他的师父所救,结束了流浪生涯。
但天花一事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后,由在番禺遇到了天花。与当时人们将天花病人弃置破庙等死的情况不一样, 在这里, 每一个病人都没有被放弃救治。
萧彧说, 他有阻断天花传播的方法,而这个方法还没人试过,作为已经早就死过千百回的人,他来试一下又何妨呢,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他守护的人去涉险。
萧彧许久才说:“谢谢你,向阳。接下来你可能会得上牛痘,也会出现类似天花的症状,但应该不会很严重,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天花病可怕的不仅仅是死亡率高,还有一点令人害怕的是,天花会造成大面积皮肤溃烂,就算侥幸不死,皮肤也会变得坑坑洼洼,毁容严重。
但是牛痘不会,好了之后皮肤不会留疤。
向阳露出浅浅的笑容:“嗯。若是我种了有用,陛下再试吧。”
“好。到时候我们大家都种上。”萧彧说,“一会儿你和吉海一起去济安堂,将那头牛给思归送去,告诉他接种牛痘的方法,让他接种试试。”
向阳和吉海都答应下来:“好!”
用完朝饭,吉海和向阳出门去送牛,裴凛之跟了出去,对向阳说:“向护卫,我欠你一个人情。”
向阳严肃地说:“裴将军,你可别忘了你和陛下的身份,天下百姓都还等着你们去解救,千万不要再拿自己的安危来冒险。”
裴凛之深深看着他,点头:“向护卫指教得对,我记下了。”
孟思归做梦也没想到萧彧给他的药是一头牛,他听完吉海和向阳的解释,点头:“谢谢,我明白了,你们回吧,我会按照这个办法去做的。”
向阳又补充一句:“这是头怀崽的母牛,脾气暴躁,你注意一点,取脓液的时候也不要太下狠手了,以免影响它的崽子。”
孟思归终于露出了笑容:“知道了,向护卫。”这是他数日来第一次笑。
孟思归作为一名大夫,也早就有了会被病人传染疾病的觉悟,但是他没想到第一次可能被感染的疾病就是有死亡杀手之称的天花。
这几天他内心饱受煎熬,看着病人被病痛折磨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患上这种病,他知道自己患上这个病只是时间问题,因为医馆只有这么大,迟早会让所有人都得上。
昨日听见师兄吉海过来传信,说陛下和师父已经在给他找治病的方法,他心里稍稍得到了一些安慰,至少陛下和师父没有放弃他们。
今日收到牛,颇出乎他的预料,总觉得有些无稽之谈。但陛下办事向来都十分稳靠,他要做的事从来都没有失败过,所以尽管看起来相当不可思议,他还是决定一试,毕竟这个时候了,病急乱投医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孟思归按照向阳说的办法给自己种上了牛痘,医馆的人都很惊奇。他解释了一下这么做的办法,大家都跟他的感受差不多,不可信。但还是有人愿意试一下,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到了晚间,向阳便出现了低热的症状,他将自己关进房中隔离起来,不与任何人见面。他也不确定这个病到底是牛痘还是天花,一定要等自己痊愈了才出来。
萧彧觉得他认真得有点可爱,他也不知道感染牛痘后会不会人传人,但即便能人传人,应该也不会很严重吧。
但他还是尊重向阳的做法,配合他做自我隔离。
第二日,向阳的皮肤便出现了轻微的红疹,一切都在照着预期的情况发展。
萧彧安排人去询问思归的情况,思归也出现了跟向阳差不多的症状。他终于可以确定,这是真的牛痘,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样一来,那些密切接触者就都会有救了。
又过了两日,向阳和思归的症状不仅没有加重,反而减轻了,不适感也在减弱。这说明牛痘种得非常成功。
而且接种了牛痘的人都没有感染上天花,倒是有一个没接种的感染上了天花。
医馆里尚未接种牛痘的人见到这种效果,纷纷都来接种牛痘,那个后来感染天花的病人后悔不已,没有早点接种牛痘。
思归给所有人都接种上了牛痘,甚至给已经感染了天花的患者也种上了,这也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
事实证明,没有感染天花的人在种痘之后只出现了轻微的牛痘症状,但那些天花患者的效果并不显著,他们的病也没有减轻。
但可以确信的是,牛痘对天花是真的有效,这几日,院中那头牛简直成了救命神牛,每个人看见它都会朝它拜拜,感谢它给了大家生的希望。
在肯定牛痘有效之后,萧彧又命人将另外找到的病牛送去给所有的密切接触者以及次密切接触者种痘。
天花疫情彻底得到控制。这次疫情一共导致十三人感染,零号病人最终因为血毒症状不治身亡。
官府将病人的遗体进行了火化,彻底消灭病毒。
城内也开始陆续接种起牛痘来,为了给百姓树立信心,先从朝廷官员开始,其次是军营,最后才是城中百姓。
种牛痘不难,难的是患病的牛,本来长疮就很痛苦了,结果还要被人挤来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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