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事与愿违,就在他以为梅炳要离开了,外面突然响起了炸雷,紧接着大雨就下了起来。这场春雨大家盼了很久,萧彧心里也一直盼着,不仅是地里需要雨水,砖窑也需要,雨水能够加速砖窑的冷却,等大雨过后,砖窑就可以开启了。
但他今天却有点埋怨这雨来得不是时候,哪怕等姓梅的走了之后再下也好啊,偏生在他没出门的时候就下了起来,真是人不留客天留客。
那薛钊为了表示崖州条件艰苦,特意给梅炳安排了一辆无篷牛车,所以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这雨先是哗啦啦的,一直下到快天色将晚才变成稀稀落落的小雨。梅炳回州城,牛车回去大约需要半个时辰,等走到也许城门都关了,更何况雨还没停,路上泥泞不堪,他真不敢走夜路,因为很有可能遇到狼,也有点担心路遇歹人,毕竟是未开化的南蛮之地。
萧彧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内心不知道问候了梅炳多少遍,但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
晚上萧彧又喝了一碗粥,加上吴家娘子给他配的一碗青菜,这一天的三餐就这么应付过去了,饿得饥肠辘辘,神色自然更为萎靡。在梅炳眼中,他病得挺严重的。
客人不能走,萧彧只能留客过夜,正好闵翀不在,那个杂物间还空着,可以给梅炳睡。至于他的随从,就只能在厅堂里打地铺了,总不能叫孩子们给他们让床睡。
梅炳见萧彧将家中唯一空余的床让给了自己,便说:“占了裴公爷的床,下官实属惶恐。”
萧彧说:“无妨,那并非凛之的床,凛之一向与我同塌而眠。”
梅炳听见这话,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了片刻,这才讪笑:“如此,下官便安心了。”
裴凛之看看梅炳,又看看萧彧,没说话。
等到梅炳去睡了,裴凛之关上房门,上得床来,不满地说:“郎君适才看到那姓梅的笑容没有,好生暧昧。”
萧彧看着他:“他暧昧什么?”
裴凛之涨红了脸:“恐怕在怀疑我与殿下的清白。”
萧彧闻言莞尔:“那便让他怀疑。我们在这边过得不错,这孤独园又恰是迎合了圣意,有些人肯定会担心圣上某天心软,又把我召回去,你说他们岂能容我?”
裴凛之皱眉一想,的确如此:“那日后我们想必会困难重重。”
萧彧倒是并不忧心:“没准今日梅炳误会之事恰能替我们掩饰一番,你说,如果他们都认为我有断袖之癖,是否能对我们放心不少。”
裴凛之这下耳朵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可、可这分明就是污蔑郎君的清白。”
萧彧含笑看着他:“我倒是怕污蔑了凛之的清白。”
裴凛之抬眼看着萧彧:“只要为郎君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萧彧伸手抓住裴凛之的手:“那便配合我演好这场戏吧。”
裴凛之坚定地点头:“好。”
第二日,萧彧干脆卧床不起了,端茶奉水喂饭皆是裴凛之亲手代劳,不假他人之手。
梅炳来床前问候,裴凛之正在给萧彧喂药,他将药放到自己唇边先试了一口,确定不烫了,这才喂到萧彧嘴边,萧彧喝了一口便扭过头去,皱眉说:“苦,不喝了。”
裴凛之温言相劝:“良药苦口,郎君还是喝了吧。”
梅炳看着他们,也加入了劝药行列:“郎君还是要爱惜身体,尽早喝药,别拖成大病。”
萧彧转过头,抓住裴凛之的衣袖,眼中噙着泪:“我自小身体弱,这身体时好时坏,也不知道何时就去了。其实我去倒无所谓,可以去地下陪母亲了,就是觉得对不起凛之,他随我来这穷乡僻壤,我若去了,留他一人可怎么咳咳咳——”还没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裴凛之努力配合萧彧的节奏:“郎君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梅炳说:“下官这就回崖州,让薛大人派大夫过来再替郎君瞧瞧。”
萧彧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梅大人要走了吗?恕我身体欠安,不能送客。凛之替我送梅大人吧,咳咳。”
裴凛之给他轻抚胸口:“你别乱动,好生休息,我去送梅大人。”
梅炳说:“郎君病体要紧,不必记挂下官,裴公爷好生照料郎君,不必相送。”
梅炳终于带着人走了,裴凛之送他到村口,梅炳问:“殿、郎君身体一向如此吗?”
裴凛之面露沉痛之色:“正是,我们刚到崖州时,便遭遇刺客暗杀,仅我二人逃出生天。郎君一路奔波,受惊吓过度,到此地后又深受瘴湿侵害,加之条件艰苦,医药有限,已经伤及根本。”
梅炳惋惜叹道:“此地实在是太艰苦了,你们太不易了,我会如实禀告圣上的。”
“谢梅大人。”裴凛之深深作揖,“请梅大人替我转告圣上,郎君的命便是凛之的命,我定会守护郎君,若郎君不在了,凛之自当追随郎君而去。”
梅炳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英武的小公爷,原来他们的感情已是如此之深,已到生死相随地步,便安慰他:“裴公爷也请放宽心,郎君不似命薄之人,定会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的。下官这就告辞,速速请大夫来给郎君瞧病。”
裴凛之目送梅炳的牛车离开,转身回家,萧彧正坐在桌前吃早饭,两口一个煮鸡子,吃得狼吞虎咽,见到他,腮帮鼓鼓的冲他笑:“走了?”声音中气十足,哪见什么病态,那碗蜂蜜兑的凉茶也早喝光了。
裴凛之见到这样俏皮可爱的殿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在疯狂涌动着,欢喜得几要叫嚣出来:“郎君慢点吃。”
“饿死我了,昨日才喝了两碗粥,可算是把人熬走了。我今日表现不错吧?”萧彧眉飞色舞。
裴凛之坐在他旁边,伸手替他抹去嘴角的蛋黄:“没想到郎君还有如此天赋,凛之佩服之极。”
萧彧嘻嘻笑:“没想到我演技还不错,真是小瞧了自己,嘻嘻。谢谢你配合我演出啊。”
裴凛之笑:“凛之甘之若饴。”
第30章 新房
今日旬休, 不上课。饭后,萧彧准备去看筒车。今日木匠师傅过来了,萧彧要去跟师傅一起研究讨论, 将筒车给改进一下, 提高它的运转效率。
裴凛之一听要去看筒车, 坚决反对:“郎君不能再去了,我替你去。”
萧彧笑道:“怎么就不能去了,我不爬上去, 下边看还不行?”这是他设计的筒车, 裴凛之也未必能帮上忙啊。
“那我陪你去。”裴凛之现在对筒车简直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好吧。”萧彧知道以后自己别想独自去看筒车了。
出门的时候,吉海和孟思归正在院子里练功。见他们出门,吉海只看了一眼, 继续专心练功, 孟思归则问:“师父,我们要练到什么时候?”
裴凛之瞥他一眼:“你师兄什么时候不练了, 就不练了。”
“哦。”孟思归露出愁容,无奈地看着吉海, 他这两天发了疯一样,一有空就在练功,今日不到午时是别想休息了。
出了院子,萧彧笑着说:“思归这孩子聪明,就是性子太跳脱。”学什么上手都快,就是没长性。
“需要好好磨磨。”裴凛之显然也赞同他的看法。
萧彧闲聊似的问:“你的徒弟中, 你更看好谁?”
裴凛之抿着唇, 不说话。
萧彧知道他心里其实有杆秤, 但是嘴上不轻易下结论。
萧彧跟木匠师傅一起讨论研究了一番, 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改进过程中,爬上爬下的人变成了裴凛之。
经过两天修改,筒车终于顺利运转了起来,自动舂米机也可以工作了,以后吴家娘子就不用再操心舂米的事了。
村里人看见这个滴溜溜转动的大家伙,不用人力就能车上水来,而且同时还能舂米,都觉得新奇得不行,纷纷跑来看热闹。
里正摸着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说:“这筒车真是个好东西,以后就省了大力气了。萧郎君,来这里舂米收钱收米都可以吧?”
萧彧说:“我这不要钱也不要米,免费给大家使用。我就一个要求,千万要爱惜,不要因为不花钱,就随意糟践。而且要以和为重,不能争夺,要用的就排队,先来先得,不要插队、吵架。”
村民一个个都笑眯眯地点头答应,这筒车灌溉不一定实用,毕竟没有修水渠,也就是附近的田能够灌溉上,但是舂米就不一样了,家家户户都用得上,对老弱者尤其友好,这么省力的好事,谁不愿意呢。
以后要舂米了,将谷子送过来,叫个老人或者孩子过来看着就行,就不需要家中的壮劳力了。
所以筒车的安装,不光对萧彧家是桩好事,对整个村子来说都是件大好事。这也算是萧彧为村里做的第一个公共设施。
鱼儿反应最积极,很快就叫哥哥们抬着稻谷过来舂米了,大家一看,都赶紧回家搬稻谷来试一下新的舂米工具。
于是筒车便正式投入使用,成为了全村人的新宠。
木匠师傅忙活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做好了筒车,萧彧给他算工钱的时候,木匠师傅说:“萧郎君,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这边工钱我就不收了。你这个图纸送我吧,我拿到别处给人修筒车。”
萧彧一听喜出望外:“可以啊。这筒车也不是我发明的,只是现在会做的人几乎没有,你是独一个,你要是愿意,就多教几个徒弟,将这法子给推广开来,也算是我为崖州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
木匠师傅听了,连忙答应下来:“一定,一定,我一定多教几个徒弟,让崖州到处都能看到筒车。我还要跟人说,这是萧郎君造出来的筒车,让人们记住你的功德。”
“不、不,这真不是我造的筒车,不用替我宣传。”萧彧连忙摆手拒绝,这是劳动人民的智慧,他可不敢居功。
不过不管萧彧同不同意,后来崖州甚至神州大地上,筒车都被叫成萧车,这都是后话了。
下过大雨,又冷却了几日,砖窑终于可以开窑了,不知道青砖烧制效果怎样,萧彧还挺期待的。
他挑了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开窑,师傅们都过来了,大家慎重又忐忑地打开窑门,入目便是一片红色,师傅惋惜道:“萧郎君,这颜色是不是不对?不是青色啊。”
萧彧走近来,依旧可以感受到里面散发出来的热气,余温还没散尽,外层的砖头并不是期待中的青砖,而是有点发紫的红砖,是没烧制成功,还是外围没泼到水,所以没产生变化?
萧彧说:“这是红砖,不是青砖,不过也不打紧,红砖也能用,只是不如青砖结实。今日就不起出来了,先开窑散热,小心烫到。”
既然砖头都烧好了,就该准备建新房了。新房怎么建,萧彧和裴凛之早就开始讨论了,是在这房子的基础上修个大院子,还是另起地盘重新修个院子?由于现在的房子位置比较靠前,再往前修就有点局促了,最后决定在这房子边上重新修个一进院落,以后再扩大规模,就在这院落前面再加一进,以此类推。
房子的结构也是萧彧和裴凛之一起商量定下的,中间主房三间,中间为客厅,左右为卧房,左右的房间还会从中隔开,保证足够的隐私,东西厢是客房,前厅为厨房和饭厅,修成一个四合院。
这样下来,萧彧烧的这一批青砖估计要全用光,没有多余的给吴兴义了。不过也不打紧,吴家原也没打算现在就盖房子,计划要到秋后了,可以另外烧给他。
萧彧还打算烧青砖卖,青砖烧制比石灰高复杂,但需求量更大,应该会受大户人家欢迎,到时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萧彧向来就是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人,青砖已经好了,门窗也早就准备好了,就该挖地基了。地基用石灰石做基石,用糯米灰浆做粘合剂。
地基快修好的时候,那边窑里的砖头就能起出来了,外层是红紫色的砖头,但里面就是乌青的青砖了,成色非常好,相当结实耐用。
红砖可以修在房子内层,因为内墙会粉刷,外层就用青砖,可以不粉刷。
青砖一车车被拉出来,再拉到萧彧家院子里,又引来了村民们的围观,萧郎君总是会带给大家无数新奇事物,不管是石灰、纸、筒车、夜间课堂,还是现在的青砖,都叫人们大开眼界。
以至于村里人的眼光被养得无比之高,以后见了什么事都特别镇定淡然,因为他们相信,除了萧郎君,不会再有人能做出让他们吃惊的事了。
修房子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萧彧每天除了上课,都是在工地上泡着,他是设计师嘛,泥瓦匠还得听他的指挥。
这天鱼儿突然跑来找萧彧:“郎君,你快来看看我们的蚕,它们全都往地上爬,怎么办呀。”
萧彧赶紧跑到蚕房一看,原本白白胖胖的大白蚕此刻已经变短变黄了,它们正努力地往竹匾外爬,萧彧一拍脑袋:“鱼儿,赶紧去抱稻草来,要干净点的。”
这段时间忙着盖房子,把这事给忘了,更专业一点的办法,应该是给编一些专门的工具,给蚕吐丝结茧。
“要稻草做什么?”
“蚕要结茧子了,得给它们准备茧山。”
在萧彧的指挥下,小姑娘们抱来了不少稻草,将下层的草絮都抓掉,留下干净的草芯,给蚕爬山结茧。一夜功夫,便有许多的蚕上了山,开始吐丝结茧。
小姑娘们养了一个多月的蚕,如今终于看到蚕吐丝了,觉得无比神奇,好有成就感啊。
孟家娘子养的蚕比他们家的晚上一天上山,她也依法炮制,准备了稻草给蚕结茧。
短短几天功夫,几乎所有的蚕都吐丝结茧了,有的蚕不走寻常路,甚至沿着墙壁爬到了房梁上结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萧彧看着稻草上挂满的白色小灯泡,就像他心上开满的花,今年冬天就能盖上又轻又暖的蚕丝被了。
不过到底是做蚕丝被还是缫丝织布呢?今年的蚕数量有限,即便是织布,恐怕也织不出几匹布来。而且光靠他们两家养蚕是远远不够的,还得动员起村里所有的人来养蚕。蚕丝织布,恐怕得等明年了。萧彧决定先解燃眉之急,做蚕丝被,有多的再缫丝织布。
当然,还是要研究一下怎么缫丝织布。萧彧曾经在视频中扫过两眼,缫丝好像就是水煮蚕茧,然后抽出丝来,几根丝合在一起,就成了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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