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无端打个哈欠,“听着呢,继续。”
玉石生意不比别的,除了必要的经商头脑,还需要强有力的把控手腕,锦无端坐在帝都遥控江南,看似天高皇帝远,但江南的势力早已重新归拢,被他牢牢的握在了手中。
那些觉得锦无端年轻气盛,看他一张笑脸好说话且把他看轻了的人,全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汇报的人是祝南山留下的心腹家臣之一,对于堂上这位笑意盈盈的爷,不敢有丝毫的欺瞒敷衍。
“……锦爷之前订了一块血玉,送来的路上没看顾好,裂了,照协议内容,我们如果无法按时完成交易,算违约,赔偿金是货物售价的十倍……”
锦无端不语,看他。
家臣都要将头埋到肚子里去了:“血玉售价是一亿八千万……”如果赔的话,是十八亿。锦无端都无语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事的,居然会将这么能讹人的血玉给弄裂了,但事已至此,指责也毫无用处,要了那玉过来看。
真正的血玉产自高原,因颜色殷红而得名。
这种玉十分难得,需要土壤中的铁元素不断分解氧化沁入玉体才得以形成,因为需要特别长的时间积累,所以也特别昂贵。
锦无端手里的血玉沁色自然、外表柔滑,足有鹅蛋大小,触手一摸,非常的沉重老旧,卖锦帝一亿八千万,已经是友情价了。
只是现在血玉上面的裂痕足有食指那么长,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只能明说了。
父子见面,预料之中的缄默。
锦无端与锦帝对视,没有前世的濡慕,更没有今生伪装时的闪躲,他去了眼底的那层掩饰,明明暗暗的光像是刀刃一样在狭庸的眸子里飞掠而过,一张与锦帝九分像的面容上,尽是不加掩饰的肆意张扬。
锦帝看着锦无端,忽的想到他出生时,红衣人和自己说过的话。
【阿锦,老三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你要是想强行改写他的命运,将继承人的位置让给老大,最好还是要斩草除根,否则……】
锦帝的思绪飘的有些远,回神的时候,锦无端已经将一张支票放在了桌上,语气如常道:“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锦爷要是不介意,这血玉半价送您,要是觉得亏,这是赔金。”
锦无端眉眼张扬,一双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如暖风吹散冬雨,漂亮的让人迷乱。
他最像锦帝了,张扬不羁的性格,俊美无斯的长相,命定主位的星盘,一瞥一笑之间,都是锦帝年轻时的样子。
锦帝看着锦无端,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接受了那块带有裂痕的血玉,也支付给了锦无端一亿八千万,锦帝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在锦无端离去后,问一旁的管家道:“你说,当年的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当年的锦帝做错了很多事,管家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摇头叹息一声,沉默。
是夜,锦家大宅灯火通明。
“阿蔺,”锦帝的目光在窗前人的背影上静静的黏连了好一会,才走过去,以一种分外讨好的口吻道:“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孟夏里的晚风温柔舒适,穿过窗户,撩动衣角,吹的本就清瘦的人,更显羸弱。
蔺如玉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视线落在一株开的正好的鸢尾上,偶尔眨动的眼睛里映着漆黑的夜色,蔓延出了无边的死气荒凉。
锦帝伸出一只手,试了几次都没敢碰到窗前的人,只将手里装着血玉的盒子往前递了递,笑道:“是你最喜欢的血玉,打开看看?”
蔺如玉不说话,也不看他,任凭锦帝如何,他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后来被烦的狠了,就拿起那盒子往窗户外一摔,正好摔在锦暖烟的脚边。
第252章 陈年旧事
莹莹血玉从盒子里滚落到地上,一亿八千万就这么成了一堆渣。
锦暖烟还来不及看一眼窗前站着的人,就听啪的一声重响,窗户被重重甩上了。
蔺如玉不待见锦帝,同样也不待见他的儿子,就算这儿子是自己生的,也不待见。
锦帝被他眼里的冷漠刺的心里一痛,勉强开口道:“暖烟和天城什么都没做错,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阿蔺,他们也是你的孩子,你能不能……”
他语带恳求,笔直的背都微微的躬了。
蔺如玉面露寒霜,本是温润的面庞一瞬间狰狞起来,他似乎是被锦帝的话刺激到了,猛的抬手扯上床帐,拽的薄纱刺啦一响后,整个床架都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缀着明珠碎玉的装饰滚的到处都是,蔺如玉尤嫌不够,他拿起桌上精美的玉器开始拼命的砸,好像这样的宣泄,就能出尽心里的那口恶气一样。
锦帝见他如此失控,忙上前一把将人抱住,连声哄道:“好了,我不说了,你别激动,我不说了,不说了,阿蔺……”
“别碰我!”蔺如玉像是一只刺猬,他拿着手里的玉器朝着窝在自己脖颈上的脑袋狠狠一砸,直接让锦帝见了血。
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滴入眼眶,锦帝没躲,任由怀里的人一下下的将冰凉沉重的玉砸在自己的脑袋上,如果不是锦暖烟进来拉开他,蔺如玉是一定要将锦帝当场砸死的。
锦暖烟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自家父亲大人如此狼狈过,也从来没见他对谁这么低三下四过,看锦帝被伤成这样,锦暖烟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看向蔺如玉的视线,满满的都是冷意。
蔺如玉丝毫不介意被自己的儿子给冷眼,因为他连看都不想看锦暖烟一眼,背身道:“滚!”
帝都六月,在蔺如玉逃跑数次全都以失败告终后,割腕自杀。
锦帝两鬓斑白,一夜间像是苍老了十岁,他坐在蔺如玉的病床前,声音微颤道:“阿蔺……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愿意原谅我?”
蔺如玉双眼轻阖,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愿开口,良久,久到日暮西沉,锦帝起身离开后,他才悠悠睁眼,自言自语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因为我也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
很多年前……
十八岁的锦帝青春年少,骄傲张扬,在身有婚约的情况下和蔺如玉一见钟情,不顾一切的相爱了。
蔺如玉为了所谓的爱放弃一切,他背离家族,顶着所有的流言蜚语和锦帝光明正大的背叛了全世界,后来也遭到了无情的背叛。
锦帝迫于家族压力放弃了蔺如玉,他大婚的那天,蔺如玉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那个孩子是蔺天城,一出生就被送到了燕城的孤儿院,蔺如玉远走他乡,几年之后,再次遇到锦帝。
他们旧火重燃,蔺如玉在锦帝承诺离婚的前提下,当了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生下了锦暖烟。此后两年,锦帝不仅没能离婚,还让自己的妻子怀孕生下了锦时然,一次醉酒,又招惹了锦无端的母亲。
锦帝的妻子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她一直知道蔺如玉的存在,也知道他在锦帝心里的分量,所以默认了锦无端的出生。
一切都如她所愿,蔺如玉与锦帝彻底决裂,作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蔺如玉的错,由他的家族全数买单。
蔺家一夜倾覆,家破人亡,蔺如玉诈死离开后,得知真相的锦帝将一腔怒火全数发泄在了怀胎数月的妻子身上,伤的她生下锦瑟后,就撒手人寰了。
此后嫡子锦时然与嫡女锦瑟成为了锦帝厌弃亡妻的延续,最正统的血脉遭到了最不公平的对待,而私生子锦暖烟却凭借亡父上位,夺得了锦帝所有的偏爱。
几个孩子的命运就此改写,因果就此埋下,报应也在往后的每一天,接踵而来。
彼时锦暖烟六岁,锦时然四岁,锦无端两岁,锦瑟刚满足月,星盘算命的结果,继承人的位置是锦无端的。
锦帝瞒过家族的所有人,继将锦暖烟扶植成嫡长子之后,又将继承人的位置给了他,任由锦无端在灯红酒绿的夜场自生自灭十八年,直到被锦暖烟认回锦家。
父亲大人为了心里的那份爱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他出轨,背叛,枉为人夫。他偷了锦时然和锦无端的人生给锦暖烟,以一己私利,改写几个孩子的一生,枉为人父。
锦帝最亏欠的人从来都不是蔺如玉,他此生唯一对的起的人,也就一个锦暖烟。
他与蔺如玉都是犯了错的人,因为年少轻狂时的任性、纵情,要所有无辜的人为他们所谓的爱情买单,如今兜兜转转,也该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蔺如玉在一个星光灿烂的仲夏之夜,咬舌自尽于锦家大宅,他死前以白巾覆面,无颜面对那些早已死去的故人,也不想再见到这世上与过往有关的任何一个人。
锦帝一夜白头,终于用一腔执念,将自己失而复得的爱人,永远的逼死了。
事后知道所有真相的锦暖烟一蹶不振,奔溃万分,他喝着酒,脚边是成堆的酒瓶子。
庄梦生走近了,才看清锦暖烟的手边,满满的都是废弃的稿纸,上面墨迹未,写的是四个同样的字。
鸠占鹊巢……
“暖烟?”庄梦生不知道谁喝醉居然还会练字,只觉得锦暖烟这样子有点可爱,扶他的时候,被一拽。
“梦生?”锦暖烟朝着庄梦生伸手,腻白的指尖上都是酒渍。
庄梦生不确定锦暖烟醉没醉,但他确实受不了这样的诱惑,走过去握住锦暖烟的手亲了一下,看他没躲,又含着那满是酒液的手指吮吸一口,心驰神往间,觉得自己要醉了。
锦暖烟看着他,不着痕迹的抽手道:“你怎么来了?”
“听谷雨说你在书房喝酒,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庄梦生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唇角,靠过去道:“怎么?你是在练字吗?”
锦暖烟眨了眨眼,一贯冰冷的声音开始崩裂:“梦生……我就是个笑话,你知道吗?”
第253章 爱的滋养
锦帝,这个神一样的男人。
每当大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时,父亲大人就会出其不意的用各种神操作,再次刷新大家对他的认知,一次比一次低,没有下线的那种。
锦无端对于继承人位置被夺这件事除了惊讶,倒是也没有特别大的感觉。
毕竟前世的他追名逐利,与锦暖烟争来斗去的根本原因,还是渴望父爱,渴望得到锦帝的关注,渴望能在自家父亲大人面前证明自己的能为,证明他锦无端,并不比锦暖烟差。
如今重生一次,锦无端只想与思年长相厮守,他不稀罕父爱以及权势在内的一切,也并不在乎那些昔年旧事,可锦时然和锦瑟却是接受无能。
毕竟嫡出的血脉被当私生子看待,自卑又无知的活了这么些年,换谁,都无法坦然接受吧?
锦时然大醉一场,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只感觉双眼酸酸涩涩,十分难忍,醉趴在锦无端的怀里说着醉话,有委屈,有不甘,更多的,还是怨怼。
锦无端笑笑,五指成梳将自家二哥的额发拢后,擦擦他通红的眼角道:“好了,不难过了,如果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如我把锦家抢来给你玩好不好?又或者,我让那些欠了你的人拿命来偿,给你消气怎么样?”
他语调亲昵,动作温柔,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用手掌托着锦时然的下巴,眉眼含笑多情看似在说笑,但锦时然却是看出了自家三弟面上那难言的认真。
好像只要他肯点头,这人就要杀出去一样……
锦时然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醉醺醺的摇头,刚想警告自家三弟不要乱来,就听耳边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
思年跑的跌跌撞撞,推开门冲着满身酒气的兄弟俩一通比划,啊啊啊的也不知道是要表达什么。
跟着他一起跑来的三个崽崽哭唧唧的抹眼泪:“姑姑~~红红~~红红~~”
锦瑟一腔心事无处宣泄,因为负面情绪积压严重,她和沧弦还没来得及体会为人父母的喜悦,就被无情告知,她肚子里只有一个多月的小生命,很有可能与他们无缘。
沧弦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妻子,内心沉重,坚毅的背影都弯了。
他握着锦瑟的手安慰:“我们还年轻,不愁没孩子,你不要难过,小心伤了身体……”
说起来沧弦也是个可怜人,他父亲早逝,从小濡慕的母亲还是个蛇蝎后妈,好不容易人生圆满了,却还是有这么多的不如意。
明明他自己难过的眼眶都红了,还来说这种宽慰人心的话,锦瑟一时更加难受,流泪道:“对不起,我……”
“不!和你没关系!”沧弦抚摸着锦瑟的发,用温柔的吻安抚她,一遍遍的道:“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用自责,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开心,真的。”
沧弦给自己休了一个长假,每日陪在锦瑟身边,和她一起等待那个小生命的选择。
无论他是离开还是留下,在有限的陪伴里,沧弦和锦瑟,都会发自本心的,好好爱他。
几个月后……
锦瑟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用一个母亲的坚强,在沧弦的陪伴下,让腹中这个小生命,选择留下。幸福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心里有爱的人,总会创造奇迹,也总会幸福的。
锦瑟每日被当成国宝对待,不提沧弦这些大人,连成日找她要抱抱的三个崽崽都安静不少,每次见面都离的远远的,就怕冲撞了自家姑姑的肚肚,乖巧的不得了。
这日沧弦带锦瑟去产检,思年拉着锦无端去逛街。
这些年思年被锦无端的爱滋养着,又有锦瑟这么一个千金大小姐做小姑子,他除了越来越识货不说,也是越来越自信了。
思年的嗓子还在恢复中,虽跟着崽崽们一起学说话,但效果还是不怎么好,也就着急的时候能蹦出一两个字,日常交流,全靠比划,全靠写。
他之前就跟着锦瑟识了不少的字,现在锦无端教导祝东风,思年也跟着学,明明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形象,偏偏因着锦无端的影响,写出来的字,是越来越利落凌厉了。
锦无端领着三个崽崽,被自家小松鼠遛的直犯困,原先思年的安全距离是离狐狸一米之内,出门恨不得贴在锦无端身上,现在他昂首挺胸,拿着一个小本本走遍天下,撒手没。
三个崽崽累的不行了,揪着锦无端的裤腿让他抱。
锦无端也累的想让人抱呢,问三个崽崽:“走几步路就累,你们还是不是男子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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