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破。”
顾怀倒吸了口凉气,易乞解围道:“秦宗主也是一时没想明白,他有责任扛在肩上,自然也会做出鲁莽的事。”
苏幽没好气的低骂了他:“闭嘴,好人都让你做了,你直接去普度众生好不好?”
易乞无奈的笑笑,又感到血气上涌,胸闷不快,凝着眉不再说话。顾怀道:“师尊让我带你们去青梧水榭疗伤,请跟我来。”
话音一落,就将他们带去了青梧水榭,水榭之中风声萧索,月偏明让其他人都出去,苏幽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易乞就被顾怀带出去了。
“苏前辈......”顾怀见没人理他又叫了声。
“怎么?”苏幽这才回过神来。
“苏前辈,师弟从小身子骨就弱于常人,所以,烦请前辈多照顾。”
“为何?”
“咦?因为他不是一直在照顾苏前辈吗?”
苏幽怔了一下:“我是问为何他的身子弱?”
“咦?难道苏前辈不知道?”顾怀看着苏幽茫然的神情,反复确认他是真的不知道以前的身体状况。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师尊刚把师弟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奄奄一息,而后又闭关五年,出关后才和我们一起修行,在那之前我们都没见过这个小师弟。”
“奄奄一息?”
顾怀回忆道:“对啊,那时他经脉具断,呼吸羸弱,眼看就要死了,还是师尊花了大力气才将他救回来。那时我也小,没什么记忆,只知道他身负重伤,要让着他。后来五年后他出关,我们才算是真正见到了这位小师弟。本以为他会脾气古怪,甚至不喜与人交流,谁知道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他什么事都努力去做,或者说是拼命去做,他为人谦和,与人交善,乐引上上下下没一个不喜欢他。可在乐引住了这许多年,我总觉得他并不快乐,他脸上时常挂着笑,却笑不到眼底,每当中秋,他都会去东湖那片竹林,一坐就是一整晚。二师弟说这是因为他没成家的缘故,等有了心上人就好了,可乐引之中仰慕小师弟的女弟子数不胜数,却没见过他青睐谁。现在看来,也是和苏前辈投机了。”
苏幽细细思索,问道:“易乞以前见过我吗?”
顾怀一滞,继而道:“应该没有吧,连我也才认识苏前辈,他应该是没见过的。”
“可我总觉得他令我很熟悉,非常熟悉......”
这时房门被打开,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月偏明从里面走出来,苏幽忙道:“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等醒来就没什么事了,星悬,去准备点吃的吧。”
“是,师尊。”顾怀退下后,月偏明将苏幽引至青梧水榭的凉亭,泡上一杯七里香递到苏幽面前:“尝尝看,新摘的花蕊烘焙而成。”
月色绵绵,温婉的洒下一层细碎的光辉,穿插在梧桐树间,银辉余韵悠长绵软,点亮了寂冷的夜。梧桐叶在晚风中施施然下坠,如同断翅的折叶蝶,轻轻的在中池里泛起圈圈涟漪。青梧水榭寂静无声,只有苏幽与月偏明大身影为这样的夜色镀上些微温度。
苏幽轻轻捏住茶盏:“大法宗玩笑了,我能喝出个什么?”
“苏阑晕,秦子破私自围追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守住杀戒遵循承诺,我很是欣慰。”
“别给我戴高帽,我是真想杀了他。”苏幽眼里染上一层月夜的寒凉,冷冷的看着茶盏里漂浮的七里香。
月偏明道:“寒重很好吧?”
苏幽抬眼:“怎么突然说到他?”
“他啊,太执拗,当初将一魄注入迟昀体内已是魂魄不稳,他从没将生路留给自己,我希望你知道。”
苏幽沉吟不语,他回想起每次有困难有麻烦易乞都挡在前头,明明他没有自己强,这天下能伤到自己的有寥寥数人,可他还是挡在身前,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苏幽想着自己确实没哪值得他用生命付出,难道人都不应该惜命吗?
他喜欢易乞,可这喜欢里藏了几分真意,几分假情,苏幽心里清楚,他对易乞,没有豁出性命的执着,更多的是随心所欲的欢愉。可易乞的感情太厚,太重,竟压的苏幽心里生疼,他回应不起这份情深,但也庆幸,庆幸自己也能被人珍而重之。苏幽沉默,他似乎感觉到什么东西破壳而出,暖意浓浓四散。
月偏明徐徐吹开浮在茶面上的七里香瓣蕊,浅尝了一口:“好好照看他吧,既然他选择了你。”
苏幽郑重的点了点头:“不用你说我也会的,他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拱手让人呢?”
苏幽低头喝了一口茶,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还有一事,我想问我那个小徒弟后来怎样了?”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问他了吗?你既然把他交给我就已经知道我的规矩,我答应你救活他,你答应我不滥杀,至于之后的事我不问你,你也该不再问我。”月偏明望着月色,轻轻道。
苏幽用虎齿咬住下唇,生生将自己的心绪沉入心底:是了,他还是做个普通人好好活下去就好了,跟在我身边实在危险,他太纯澈,而我是个从血泞尸山里爬出来的东西,我,实在不该去打扰。
月偏明看着水榭遍布的青梧,浮光掠影,绰绰生姿,青翠的绿在月色中遥相呼应,慢慢说道:“秦子破不尊度法,这个垒主,该换人了。”
苏幽斜眼瞅了一眼月偏明:“这是你们的事。”
“宸水垒垒主,你想做吗?”
苏幽没有丝毫的犹豫:“不想。”
“以你的能力,保护苍生不在话下,有我担保也没人可以置喙,你的能力远远超出你的责任范围,我希望你知道该做什么。”月偏明看向他。
“大法宗,我可真没有你那样的胸襟心怀天下,我是蚀阴师,蚀怨灵饲百魄,我不杀人已经洗不干净了,我自己都活不过来,天下苍生真的跟我没关系。我真没什么远大抱负,也从没将苍生归于己任。你要是缺人你可以找孤檠,他要是被你这套大仁大义的言论感化,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月偏明叹口了气:“真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苍生之于你的意义。”
苏幽摇摇头:“此言差矣。何以谓之生,何以谓之死,贪生乃不惧死,畏死而敬重生,是为大道也。”
月偏明低笑一声:“你可真是为贪生怕死找了个好由头,不过也没说错,自己如果不惜命,怎么会明白生命的意义,以你的胸怀,终有一天会为了苍生做下一件大事。”
“你想多了,都说我惜命了,我不会为了什么口头上的苍生搏上我的性命,你有你的大道,我走我的小道,我能和心仪的人潇洒自在就已经是最好的事了,别让我拯救什么苍生,太累也太假。”
月偏明笑笑不再说话,静静地喝着面前的茶盏。
苏幽倒是起了兴趣:“听说最近不太平?死的人也挺多的。”
“怎么?你有兴趣帮我走一趟?”
苏幽摇头:“好奇而已,有人着手查了吗?”
“嗯,我让洛梦去了。”
“有头绪吗?”
“若如告诉你,你会怎么办?帮我吗?你既然选择不问世事了,还关心这些干什么?不觉得自己心口不一吗?”
“那倒没有,都说了好奇了。”
“既如此,我也就没有告诉你的必要了。”
苏幽哼了一声:“你倒是小气。”
月偏明却不以为意,欣赏着月色,悠然的喝着温度慢慢冷却下去的茶,道:“等寒重醒来,让他跑一趟吧。”
苏幽一撇嘴:好家伙,感情有人牵制我了,变着法的使唤我。苏幽掏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看我心情。”
月偏明悄悄看了眼苏幽,在苏幽还未发觉便移开了眼,他发现,似乎眼前人真的在慢慢改变。
天色愈发暗淡了下来,衬得月晕清晖昭然,水中倒影也明亮非凡,易乞逐渐转醒,缓缓着开了眼。
月偏明同苏幽道:“他醒了,你进去吧。”说完之后自己便去处理秦芜的事了。
苏幽踏进屋,三步并两步走近他的身侧,看着他神色如常才稍稍安下心开始责备:“你以后还是别逞能了,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易乞淡淡的一笑:“我只是,不想你总是在我面前,我想保护你,明知道你不需要我保护,可这是我自己一点点私心,仅此而已。”
苏幽戳戳易乞的脑门:“笨,我是谁啊,大名鼎鼎的苏幽,整个天下还有几个人能伤我?”
易乞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没几个人能伤你吗?为何在我的眼里,你总受伤,总流血,总是难过呢?”
苏幽被他的话说的一愣,喃喃道:”我有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伤受惯了也就没当回事了,血流多了也就不会感到疼了,要说难过,自离开魏洲村后也没有难过之说了,小徒弟离开时也只是失落了几天而已,并没有特别大的感受。自己都未曾在意这些东西,竟也忘了自己也是个有感知的人,被易乞这样点出,竟化作一股小小的委屈涌上心头。苏幽咽喉有些哽住,好久才从嘴里挤出一句:“即便如此,你也不该不要命,我不值。”
易乞轻轻笑着,覆上他的脸,额头抵着额头,紧紧地看着他,木香悠悠窜出来蕴在空气中,他缓缓吐出:“有些人,念着他畅意就不再想他哀伤;念着他叱咤就见不得他孤独;念着他情深就不希望他缘浅;念着他生就不愿他死。总有个人值得我为他留住这些。”
苏幽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低骂一句:“打架的时候不管不顾,撩人的时候反倒小心翼翼了,你也算是正统王八犊子。”
易乞笑意不减:“总结的很到位,放心,我也很惜命的,我不会让自己轻易的死,我说了要守护你,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食言。”
“哦,你最好是。”
☆、报酬
这时门扉被轻轻的敲着,姜亦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老,苏老,开开门。”
话音刚落就看见打开门脸沉到底的苏幽:“我有那么老吗?”
“苏老多霸气啊。”苏幽在心里直翻白眼,哪霸气了。
姜亦幻继续说:“苏老,师尊要我交给你一件事。”
“什么事?”
“黯宗宗主杀人了。”
“朱晚才?他怎么会杀人,不像他啊。”
“杀的这个人苏老也认识,是肖逝情。”
“你说什么?”这下不由得苏幽不吃惊了,他朝还躺在床上的易乞看了一眼,易乞显然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怔到。
“刚才门外弟子来报,黯宗宗主朱晚才在路上劫杀了肖陌,乃是寻仇?”
苏幽疑惑:“什么仇?”
“苏老应该认识薛邝明吧?”
“听过,被肖逝情杀了。”
易乞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朱晚才和薛邝明认识?”
“听说他俩不仅认识,在赶考前还是老乡,关系一直特别好,共赴上京赶考,后来朱晚才借住于哥婶家,他们之间联系就少了,后来再就是听到薛邝明辞世的消息了。”
“这个朱晚才又想杀重九还要肖逝情的命,他到底有多少秘密。”苏幽想着。
“所以师尊请求苏老去探一探这个黯宗宗主朱晚才。”
“你师尊不是让我去查另一件事吗?”
姜亦幻疑惑:“哪件?你事这么多吗?”
苏幽扯扯嘴角:“我也想知道,就你现在正在查的,有什么线索吗?”
“哦,目前只看了尸体,我已经上报给师尊了,师尊派小师弟再去查看一番,他心思细,总能发现其他的。”
“你师尊都安排好了,那他自己干嘛?”
“他现下需要去处理宸水垒的事,更换一位法宗宗主乃是大事,师尊实在分身乏术才拜托苏老的。”
苏幽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师尊说苏老不回不答应的,就当是救治小师弟的报酬,苏老看在小师弟面子上也会同意跑这一趟的。”
“你师尊可真会算账。”苏幽努努嘴。
“放心苏老。师尊让我协助你。”
苏幽白白眼:“有你协助我才不放心。”
姜亦幻眨眨眼:“怎么这么说呢,不是随便谁我都协助的。”
苏幽是觉得月偏明教的弟子就没一个正常人,他有些无奈道:“我谢谢你啊。”
易乞躺在床上静静想了一会:“大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牵连,幽哥和二师兄先去吧,我即刻启程去查看,之后再和你们汇合。”
姜亦幻阻止道:“师尊说了你还需在床上静养一日,大师兄会看着你,一日后大师兄再和你一起去查看,尸体存放在梦边城里,查看完再同大师兄来黯宗。”
苏幽皱眉:“都来?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因为苏老去了,鬼宗宗主也很可能被黯宗主引过去了,或许我们还能帮上点忙,何况我们也想见见大世面。”姜亦幻诚挚的笑着。
“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重九和秋屏会去,那你们去与不去没什么区别。”苏幽白眼要翻到天上了:月偏明这是给他找帮手还是要害死他啊,带上你们我怕死的更快些。
“苏老你就答应吧,去吧,去吧,带我去吧。”
易乞看苏幽要反驳的模样,轻唤:“幽哥。”
苏幽无奈的回头看着他:“好,去,真是服了你了,你也多加小心,别逞能,知道吗?”
易乞见他松口放下心来,淡淡一笑:“好。”
苏幽这才转过头来,冲着姜亦幻:“为了让我带你去黯宗,连鬼宗宗主也敢编排,你以为他们那么闲?一天天盯着我?一天天盯着黯宗?我会被你这小儿科伎俩忽悠吗?拜托你下次扯谎动动脑子好吗?不是只有你才长脑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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