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幽一手用筷端抵住易乞倾过来的肩,把他向后推回座位:“咳咳,神色?我哪有什么神色,我是色神倒是真的,你给我好好吃饭。”
易乞嘴角似乎在他这句话中歪了一下,勉强拉回原来的弧度,故意拖长声调道:“色神啊~”
这顿饭前段时间苏幽吃的是津津有味,后半段是食不甘味,他感觉自己尴尬的要消化不良了。
☆、黯宗
次日,初夏微暖,鸟转莺啼,四人集结在客栈门口,易乞一礼:“大师兄,二师兄。”
顾怀点点头,也恭敬的同苏幽行礼:“苏前辈,在下乐引大法宗门下大弟子顾怀,字星悬。”
“不错不错,年少有为。”苏幽拿出了点前辈的样子,点头不走心的夸赞。
姜亦幻心里是顶看不上苏幽的,在他看来,一个蚀阴师还要我乐引礼待,好大的架子,但又碍于顾怀和易乞在旁边,只好虚情假意的恭敬了一番:“前辈,在下姜洛梦。”
苏幽看出了姜亦幻脸上的不情愿,脑中玩心一起:哈哈,小伙子,就喜欢你这种看不上我还打不过我的样子,看我不恶心死你。苏幽朝他扬了扬手,道:“小洛梦啊,前辈我昨晚宿醉,现在还感觉头疼不适,你看能不能纡尊背背我?”
易乞稍稍侧过身挡上来,看着苏幽,缓缓道:“还是我来吧。”
苏幽轻巧的绕开易乞:“不用你,我觉得和小洛梦投缘,正好和他亲近亲近,更何况你昨晚喝的比我还多,在你背上我不得被摔残。”说着便对姜亦幻伸出手去,眨巴眼:“洛梦不会狠心拒绝我吧?”
“……不……会。”眼皮子跳了两下,姜亦幻杀人的心都有了。
分配完成,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出发了,顾怀却感受到笼罩着一股低气压中。姜亦幻很愤怒,易乞很阴沉,苏幽很得劲,顾怀很无措……
黯宗地界,唯有一条青石路通于上殿,路旁排列整齐的长冥灯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在光的照映下可以看见虚无的黑气翻涌,殿内抑郁冷冽,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冷的异常,寒的荒凉。苏幽感觉到身下人瞬时竖起了寒毛,安慰性地拍拍他:“洛梦,放我下来吧,别怕,我保护你。”姜亦幻像是得到解脱一般手上动作奇快,还翻着白眼,恨不能把他直接扔出去。
走上长长的阶梯,一簇簇长冥灯应声亮起,明灭间,自黑暗处走来一人,乌发高束,穿着一身墨绿,脸色苍白,气质如兰,除开腰间佩戴的一把玄铁短刀,整个人乍一看像个白脸书生,他生前本也是个书生。
苏幽冲他扬了扬下颌:“朱晚才,可以啊,把自己和廉纤雨撇的干干净净的,想要这个位置好久了吧。”
其余三人也跟着苏幽打了招呼:“朱宗主。”
被唤作朱晚才的男子稍稍行了一礼,很是恭敬道:“苏老,冤枉。是廉宗主说此事是她一人之事,让我接手打理黯宗,不要再参与她的任何事。我也不认同她炼鬼道士的魂,此人若是出现,定搅的一片天翻地覆,多次劝解无果,却实在没想到她会执迷不悟成了现在这样,苏老千万别曲解我。”
苏幽其实也知道,因为世间不希望鬼道士醒的人太多太多了,就算一提到这三个字也能让人浑身战栗,苏幽摆摆手不再说话。
朱晚才这边向苏幽解释后又礼貌的同另外三人打招呼,将一宗之主的礼仪拿捏的恰到好处,并不居高也不纡尊:“三位仙君,月法宗已经传音跟我说明了意图,鬼宗你们也不必多跑一趟,我已经把两位宗主请过来了,应该不多时就到了。”
顾怀回之一礼:“有劳朱宗主。”
姜亦幻暗下戳戳苏幽:“他为什么叫你苏老。”
易乞也好奇的看着他,苏幽白眼都要翻上天:“这还用说?因为我比他老。”
朱晚才抿嘴笑道:“苏老玩笑了,”同他们解释到,“因为苏幽是前宗主的同辈,我入宗入得晚,所以就尊称一声苏老。”
姜亦幻低低道:“没想到你们还挺重礼。”
苏幽嗤之以鼻:“怎么,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我看起来是个粗鲁的人?”
姜亦幻瘪瘪嘴,不再说话。易乞倒是轻轻笑出了声,在苏幽横过来的眼神中端正了几分,但还是勾着笑意。
谈笑间,一声浑厚的笑意回荡在殿内:“哈哈哈哈哈,苏阑晕,在这逮着你了。”
话音刚落,阶梯下就走出一黑一红两个身影,男子着黑衣,五官与声音一般浓重俊朗,神情恣意,态度张狂,左肢由粹锆打造的爪手取代了手的功能,狠戾毒辣;女子着红衣,与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淡眉似水,肌伴轻风,手上环着一段银质手链,乃是用追云洇月做出的追月丝。她不爱笑,也不说话,也不看人,只是默默的看着一个地方陷入自己的思绪,偶尔扫一眼殿上的人。
“怎么,这是又要讨打吗?”苏幽也嘴上不饶人。
“好久没松筋了,他们都没意思,你敢不敢。”
“重九,你可真敢说,每次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还上赶着讨打,学着点你妹的吧,安静做事,低调做人。”
朱晚才见重九青筋暴起,赶紧上前劝架:“重九宗主,秋屏宗主,怎么才来。”
“我俩说话你插什么嘴,要不是听说苏阑晕在这,你觉得我会踏进这懦弱之地吗?”重九狠狠的注视他。朱晚才吃瘪,他可不想惹这个暴躁主,用眼神求助苏幽。
那老头算得真准,真是吃定了我会答应。苏幽心里暗暗不爽,借气冲重九道:“行了,要打就打,早打完早了事,看着你这张脸我就想吐,你要讨打我乐意直至。”
苏幽说完,朱晚才一个响指,殿内的长冥灯变成了亮白色,将殿内照得通亮。易乞上前一步正要挡在他身前,苏幽抬手制止:“我好久没动过了,你们站远点,我怕我帅到闪瞎你们的眼。”
顾怀汗颜着退后:苏前辈真敢说……姜亦幻鄙视着退后:好不要脸一男的……朱晚才沉默着退后:苏老别打脸……易乞微笑着退后。
苏幽抽下腰间的骨质饰品,瞬间变成了一把骨质软剑,由九块不同骨头组成,骨头之间有细细的裂纹,曾加了一份浅浅的沧桑。各个骨关节间还可自由弯曲,将坚毅和柔韧无声无息的揉杂在了一起,有些隐约的散发着戾气。
顾怀惊叹道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九骨剑,杀生?”
姜亦幻眼睛都直了:“苏阑晕居然把这样的神器用作腰间装饰!”
苏幽剑指重九,勾嘴杨眉:“跟你打确实乏了,要不这次试试两个都上。”
重九倾身而上:“你还不够资格要我妹妹动手,而且我还没跟你打乏。”说话间,爪手向苏幽站的地方呼啸疾去,鬼气吞灭了咫尺的空气。毫秒之间苏幽敏捷的一跳避开一丈:“哎,每次都是这么不自量力。”一个撤身闪到重九的身后,重九感受到其气息接踵而至,身形立马做出变化,头向前伸爪手后掀躲开杀生,爪手堪堪从苏幽的脸前划过。苏幽重心下移,随气而起,杀生与爪手的撕裂声不绝于耳,他的式法轻盈飘逸,一眨眼间重九的身上裂出淌满黑血的伤痕,杀生的剑端每一次被阻后剑尖则曲向重九的要害,招招破风,深可见骨。
一瞬间,重九被伤的狼狈不堪,呼吸渐促,凶辣的式法威力也大不如初,更加狂暴的击向对手,眼中戾气横生心下烦躁。
旁边的看官看着眼前的黑气交融撞击大呼过瘾,几个来回间重九终于认输,甩手带着秋屏离开。长冥灯感知到结束,变回了原本的幽绿,上殿又恢复了微暗。
朱晚才这才从刚才的变幻中抽身,赶紧出言拦住重九:“重宗主,事还没说呢。”
重九本不想理朱晚才,但现下早没了入殿时的气焰,只得硬着头皮回答他:“孤檠不会来找我们的,他从来都独来独往,没人知道他的行踪,那老头儿的担心是多余的。”说完黑红两道身影就隐入了黑色之中。
易乞来到苏幽面前:“没受伤?”
“我能有什么伤?”
易乞看着他,认真道:“如果和他们二人打,你有几分把握。”
苏幽对这个问题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六分吧,秋屏极少出手,功力却不在重九之下,他们二人联手我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那你刚才还……”易乞不动声色,可他此时脸上挂了一丝隐约的怒,又将脸侧过去,隐在暗处,声调也因此有些克制不住的黯哑。
苏幽哪能知道他的变化:“人生在于挑战,我还真想试试他们的追晖缥缈阵。”
经过这样一番超乎想象的打斗,姜亦幻早就对苏幽佩服的五体投地,少年人就是纯粹的崇尚力量,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对苏幽的初印象,凑上来攀谈:“这个阵法师尊说过,无形间将人魂身分离,肉身碎成一百零六块,同月、日争晖,魂断缥缈,你能行吗?”
“你猜。”
顾怀温声提醒:“说正事,”转向朱晚才:“朱宗主,听鬼宗宗主的意思是孤檠始终是一人,也从来不来拜访?”
朱晚才点头道:“确是这样,而且现在的格局很好,我们也不会轻易打破,这点月法宗可以放心。”
“多谢朱宗主以大局为重,那我们这便回去复命了。”
朱晚才没有回答,朝着苏幽:“廉宗主交代了我一件事,若她灰飞烟灭,望我转达请苏老把她未完成的事做下去。”
苏幽挑眉睨着他:“你看我像圣人吗?”
朱晚才道:“廉宗主说过,鬼道士很欣赏你。”
“欣赏我?”
“因为你做到了他未曾做到的事。”朱晚才抬手,手心里一团绚烂变换的灵气穿梭着光怪陆离的世界,这是忆索,是每个怨灵的记忆,没想到廉纤雨把她的忆索剖出来了。
“这是廉宗主的记忆,她让我一定要交给你,做与不做全凭你的心意,我只能做这么多了,也算是我报答了她的知遇之恩吧......”,朱晚才声音越来越低,看向手里蹿动的光华,慢慢地递给苏幽。
苏幽接过忆索,霎时变成了一簇小烟花绽放,廉纤雨的记忆呈现整个上殿,记忆的开始是廉纤雨最初化为怨灵的时候,一团小小的黑雾泛着绿光漫无目的的徘徊。
☆、一情
哎,就这样死了,我连感情都还没经历就死了,好遗憾啊,算了算了,下辈子再说吧。廉纤雨正准备去往生殿上排队重入轮回,便看到了河堤上坐着一个拿着拂尘的小道士,他长得很好看,连夜色也遮盖不住他的俊朗飘逸,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光,黑黢黢一潭,反射的光线被吸入后挣扎不出一丝余晖。他就静静地坐着,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仅仅是看着前方。
廉纤雨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由自主地飘向他。
易乞慢慢走到苏幽身侧,轻声道:“这是鬼道士?”苏幽点点头,虽然只见过荪敛霏一面,但他的气息任何人也难以忘怀,甚至于可以说恐惧。
苏幽当然也不例外,那时的苏幽还并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蚀阴师,只是个普通小孩,再一次爬山时遇见了这个怪人,他和廉纤雨记忆里初见的模样差不了多少,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眺望着远方,也不知到底在看些什么。
苏幽本想绕过他,却不料被他叫住:“这位居士,贫道在此地休息多时,一时忘了时辰,敢问现在是申时吗?”
苏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彩霞,心里奇怪:看这天就知道这是酉时啊,莫不成这个道士眼瞎?还在踌躇该怎么回答他时,此人就悠悠的看过来,盯着苏幽,那眼神几乎恐怖,好像染了血一样,就那样狠的攫着苏幽,吓得苏幽心尖也微微颤动,苏幽立即道到:“酉时了。”
鬼道士还是不动,直直地看着他,苏幽好像会意一般,抓出自己的裤兜,急忙道:“我没有钱,也没有吃的,你要找别人吧,我给不出来。”
说完苏幽撒腿就跑,跑了好一会,大概有一里的样子,等苏幽撑着树能够喘过气来,朝后面看过去,那个道士又坐在那里,还是那棵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苏幽惊讶,立即查看周围,却连方寸都未改变,还是刚才所见。苏幽惊疑不定,跑了那么大一段路,怎么跑回来了?
鬼道士说到:“这位居士,贫道与你相见啊你是缘分,你也不至于掉头就跑吧。”
苏幽盯着他,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鬼道士又说:“我又不吃人,为何这么怕我。”
不可否认,苏幽怕他,是来自于他身上未知的恐惧,还有他形似魔鬼的眼神,他带来一种浓厚的煞气,似乎在他身侧都能闻见若隐若现的血腥,苏幽退了一步,还是不说话。
“罢了。”鬼道士挥了一下手中拂尘,苏幽好像得到解放一样,再次跑开,终于将他甩在后面,见不着人影了。
直到后来,苏幽做了蚀阴师才知道,遇见的居然是传闻中的鬼道士,难怪当初那股压迫感缚的苏幽喘不上气来,那眼神也邪的瘆人,比苏幽还狠戾,只是到他身死,苏幽也再未见过,但也渐渐忘了他的样子。今日在廉纤雨的忆索中再次见到,从前那股感觉立时被勾了起来,惹得苏幽有些惴惴。
忆索这边的鬼道士也注意到了这一股小小的怨灵,抬头看着她,低低道:“这位居士,初次见面,你好。”
廉纤雨受宠若惊的回答:“你好。你能看见我?”
鬼道士被她这话逗乐了:“我是道士,当然能看见你。”
廉纤雨皱皱没有的眉:“你年纪不大,跟我见过的道士都不一样。”
“你年纪也不大,能见过多少道士?”
廉纤雨红了脸:“说的也是。”
“倒是你,你是还有什么遗憾吗?化作怨灵不肯离去。”
“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廉纤雨尴尬的笑笑,“我就是活了十八年,虽说也尝了点酸甜苦辣,唯一没有过与之相守的伴侣,没有尝过话本里描写的至死不渝的情爱,有些遗憾,竟不知生出了执念,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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