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上将的目光略过他的眉眼,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日从那位花童的拙劣扮演者那里买来的一只白玫瑰,清冷而干净的颜色、未经修剪的茎刺,带着一种一尘不染的美感。
但他知道这只是表象,逢时应该是一朵浑身血污的红罂粟,而不是那株一尘不染的白玫瑰。
“白色很称你,”他说,“但这套西装设计得太古板了,有点不太适合你。”
逢时的目光一直落在面前的餐盘之中,他看上去很焦虑,像是踌躇了良久后,他才开口问道:“林,很抱歉……关于结婚登记的事,我可能……”
林封尧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主动提起此事,于是他很快便接口道:“没关系,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三日之后,你就能在赫利俄斯上正式落户,至于结婚协议,就推迟到你正式落户之后,可以吗?”
逢时顿时怔住了,他终于抬眼,带着惊讶的眼神一眼不错地看着林封尧:“我……真的……可以吗?”
☆、眷顾
林封尧看向他,窗外渐次略过的浮光倒影在他眼中印下了晦暗不明的光,他回答道:“当然。”
逢时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这对于他来说,与其说是一场交易,倒不如说是送给了他一个他幻想已久的礼物,而他好像只需要收下,却几乎什么都不必付出,这对他来说简直充满了不真实感。
逢时犹犹豫豫地说:“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无法给你。”
林上将一直认为这只是等价交换,他好像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逢时表现得这样局促,但他还是回答道:“你只要听话就足够了。”
方才的震惊过后,逢时移开了目光,即便有了昨夜的亲密接触,他还是不敢直视林封尧太久。
他看上去像是默然了好半晌,才终于从口中吐出了一句很深很深的:“谢谢。”
林封尧微微一愣。
他起初认为逢时故意接近他,无非是为了权、钱或者是他这张脸,而他的交易要求也很简单:逢时答应和他结婚,并且满足他正常的生理需求,然后他会给他等价的钱权,以及让他摆脱黑户的身份。
他甚至可以帮助他放弃杀手的职业,从此往后做个正常人。
但如果逢时想要的是爱的话,林上将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无能为力,为了避免没必要的麻烦,林封尧认为自己有必要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
但在看见他那一副藏不住雀跃,又像是因为美梦忽然成真,而显得略有些困惑的模样后,林封尧却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此时的逢时正在小心翼翼地品尝第二道菜,这里的菜品的味道比地下街内最高级的餐厅还要好的多。
逢时很想就此沉浸在梦里,可是他心里到底还惦念着方才与逢睢的那一通电话,他偷偷垂下眼,瞥了一眼个人终端显示的时间。
已经七点三十五分了,还有五分钟他就必须离开了,可他舍不得走,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和林封尧开口。
等到他第二次忍不住低头看时间的时候,林上将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于是开口问:“你有事吗?”
逢时连忙抬眼,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一时却不知该怎么说。
“如果你还有事要忙的话,我们可以提前结束这场晚餐。”见他没有回答,林封尧又补充道。
逢时此时脑中都是个人终端上所显示的7:39,他太清楚如果自己没有在八点之前赶回去,会发生什么事了,所以他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抱歉,我家里有点事,可能现在就得走。”
林封尧放下筷子,问:“这么着急吗?”
逢时的耳廓微红,他愧疚地低着头道:“是。”
“那我送你吧,”林封尧先他一步起身,而后偏头吩咐还在继续上菜的服务生,“剩下的菜不必上了。”
服务生微微俯身:“好的。”
这会儿不仅是耳廓,逢时的脸也已经红了,他显得更加局促了:“不……不用了,您还没有吃晚餐呢,不用为了我……”
林封尧不以为意道:“没关系,我平时也不吃这些食物,为了保持身形,所有服役的军人一般只通过食用营养膏来补充能量——现在就走吗?”
逢时略有些不知所措地拿起了餐桌上摆着的那把紫色花束,而林封尧见状也顺手带走了逢时送给他的那束白玫瑰。
“是的……谢谢。”除了这两个字,逢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离开的时候,逢时下意识地往刚才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但这回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猜测来时那会应该是自己职业心作祟,太过敏感了。
林上将这时候才发现了逢时的走路姿势略有些不对,他的脚步微微一滞,逢时立刻就注意到了,而后他小心翼翼地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林封尧却忽然将头凑近了,随后轻声问道:“昨晚我弄疼你了吗?”
逢时方才缓和一些的面色顿时更红了,他有些难为情地回答道:“没……没有。”
但他明白为什么林封尧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所以他还是小声地解释道:“我的左腿在小时候断过一回,落下了一点后遗症,偶尔走快了就会有点坡。”
像是怕林封尧会嫌弃他似的,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是走快了会有一点,走慢一些就看不出来了。”
林封尧先是略略一顿,而后问道:“这种程度的残疾,首都医院是可以完全治愈的,需要我帮你预约治疗吗?”
逢时却连忙摇了摇头:“谢谢您,但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了。”
林封尧倒是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他只是轻声问:“这样吗?”
逢时诚然道:“是的。”
林上将虽然没有深究,但也听得出来他在撒谎,怎么会有人因为习惯了腿疾,而不愿意将其治好呢?但逢时自己都已经拒绝了,林上将也并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所以这个问题就仅仅止于此处。
林封尧今天的出行工具是一辆小型飞艇,逢时在心里暗自推算,按照常速的话,飞艇的时速是机车的一倍多,他一定赶得及在八点之前回到公寓。
然而逢时的心却没有却并没有因为坐上了林上将的飞艇而平静下来,他反而因此更加纠结了。
说实话,他不太希望林发现他住的地方,因为那里对于林封尧这样的人来说,就像是夹缝中的阴沟,虽然他知道林上将的心里一定也很清楚,他就是只在地下城中苟且求生的老鼠,但还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上不了台面、且布满污泥的窝巢。
可是他又实在很难说出任何拒绝林的话。
现如今飞艇已经实现了全自动化驾驶,但由于地下街的路线很特殊,林封尧还是选择了半自动驾驶,他一边控制着选择与飞艇神经网相连接的脑域中浮现出来的最优线路,一边组织着语言。
“逢时,在正式签订结婚协议之前,我想先请你了解一下这场交易中我们双方需要付出的内容。”
逢时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方才那点不忍心并不足以让林上将承担未来逢时有可能纠缠着不放的风险,他很快就将拟订好的协议附件传给了逢时。
收到了附件的逢时低头认认真真地查看了一遍内容,附件上冷冰冰的条约,赤/裸裸地宣告这只是一场交易。
为了避免以后产生没必要的误会,林上将又亲自重复了一遍:“婚后我会给你绝对优越的生活,但这场婚姻关系我可能随时叫停,结束关系后我也将给你相应的补偿,到那时候我们双方就都不要再做纠缠了,你能理解吗?”
他这话就差没将“这只是场交易,我不会真的爱你”这句话直说出口了。
他以为逢时会犹豫,甚至会拒绝,或者至少也会有一些抵触的情绪。
但逢时只是很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顺从地回答道:“我明白了,林先生。”
如果按照林封尧所说的,他可以以伴侣的身份待在林身边一段时间,哪怕这段时间可能非常短暂,但逢时也知足了。
即便是在他每周寄给将军府的那些匿名情书之中,他也从来未敢在信中提及爱这个名词——
连一次也没有过。
仿佛他的爱会把神明一般的林上将弄脏似的。
就像是神明可能会短暂地眷顾一个凡人,但凡人却不能贪得无厌地想占有神明的一生。
有这一小段的眷顾就足够了,逢时从未奢求过林上将的爱,所以他并不意外林封尧提出的这些要求。
“只要您决意停止关系,我一定不会多做纠缠。”逢时诚恳地说。
林上将显然对这样乖巧的交易对象很满意,他微微牵动了嘴角,而后说道:“你这样很好。”
与此同时,逢时偏头向下一望,发现他们此时竟然已经抵达了地下城的入口处,虽然他还想和林封尧再多待一会,但他到底忍住了。
“就停在这里吧,”逢时忽然道,“下面的路飞艇不好走。”
林封尧问:“需要我帮你约一辆车吗?”
逢时连忙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林封尧原本也只打算只送到这里,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地下城中那种积郁不散的肮脏空气,为了镇压动乱,他也曾经进入过地下城几回。
那里的人类普遍只受过低等教育,拖家带口地挤在筒子楼中,而且他们的法律意识极其低下,与黄赌毒有关的场所盘根错节。
那里最盛行的就是贩/毒/嫖/娼、器官贩卖、人□□易等等,走在路上都有被抢劫腺体和器官的风险。
社会学老师曾经在课上提起过,地下城中越是下层的文明越落后。
那时候林上将坐在机车之中飞驰而过,偶然了瞧见街道上有废弃的包装袋与纸屑在飞舞,而辍学的小混混们成群结队地堵在街道口,陋巷里的老□□心惊胆战地出卖□□。
他这才有了最直观的体会。
当林上将居高临下地俯瞰这个阴沟中的世界,只觉得这样苟且活着的人类根本算不上是人类,那充其量只算是与远古智人同档次的动物罢了。
目送着逢时进入地下城,林上将掉头便往自己位于主城区的宅邸驶去。
☆、惩罚
逢时一边频频个人终端上的时间,一边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他的公寓在地下街的第一层,因为不想惊动逢睢,所以他只让司机将车停在离家不远的路口处,然后一路步行回公寓。
逢时人方才停在公寓门口,房门就忽然被人由里而外地打开了,他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逢睢阴冷的视线。
“现在几点了?”逢睢冷声问。
逢时的目光刚刚才从个人终端上移开,所以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七点五十八分。”
他并没有迟到。
逢睢不置可否,而后他默然地叼着一根点燃的雪茄,堵在公寓唯一的入口处,浓烈而厚重的烟草味喷洒在了逢时的脸上。
逢时不敢躲,也不敢避开他走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逢时的后背和腰际全是冷汗,但这刚冒出来的冷汗,却很快就因为你室外的低温而凝结成了冰霜。
个人终端上精确到微妙的时间很快就走过了八点整。
“现在是几点了?”逢睢又问。
这回逢时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便被一股力道生拉硬扯进了屋内,他踉跄了几步,随后又被逢睢一脚踹倒,眼见着就要撞上桌角,逢时却躲也不躲,只是借力让那尖锐之处轻巧地避开了自己的太阳穴。
但他的额头还是直直地撞上了桌角,那处的皮肤立刻裂开了,温热的血液顿时流过了他的眉骨,而后打湿了他的眼睫。
逢时没有着急要擦抹去滴淌下来的血液,长期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他此刻或许还要表现得再狼狈一点,那样兴许还能消解一点逢睢的怒意。
“约朋友约在墨西拿?”逢睢冷笑了一声,而后对着他的腹部又是不留余力一脚,“就你账上那点钱,连那儿第二层公共餐厅的位置都约不到!”
那一脚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逢时的小腹上,有那么一瞬间,逢时疼得差点就要吐出来了,但他到底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喘着气,分明疼得要死,可面上却依然只表露出了乖巧的服从。
他刚刚居然忘了,只要他接通逢睢的那通电话,逢睢就可以借此定位出他的位置。
故意将时间定在八点之前,其实是为了测试他的忠诚度,他应该在逢睢那通电话之后的二十分钟之内回到公寓的,因为逢睢不喜欢不忠诚的狗。
而短短的三天之内,他居然对他撒了两次谎,还试图糊弄他。
“对不起……”逢时一开口,额头上的那道伤口处没能止住的血液便流进了他的口中。
浓烈的额血腥味顿时溢满了他的口腔。
“对不起?我是不是刚刚才对你说过——我讨厌任何人对我撒谎?”逢睢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意,“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逢时很知道此时即便是他解释出花来,逢睢也不会放过他了,而且他知道自己越是辩解,就越是会惹怒逢睢。
逢睢从来不想听他犯错的原因,即便那听起来情有可原,他也不会觉得他因此就值得原谅了。
“我错了,”逢时只能低着头道,“请您罚我。”
“你可真是个婊/子,都这么脏了还要勾引人,”逢睢俯身捏起了他的下巴,而后他压低了声音,恶声恶气道,“少拿这副贱相对着我,真让人恶心。”
逢时垂着眼,很小声地重复地那句“对不起”。
逢睢就这样盯着他看了良久,而后忽然用命令的口吻道:“把衣服脱了。”
像是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逢时艰难地向后一挪,然后他下意识地发起抖来,低声哀求道:“我不想……能不能换一种惩罚方式……阿。”
还不等他说完,逢睢就又反手给了他一巴掌,逢时再一次被这狠劲掼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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