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这种贱货,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逢睢不耐烦地吸了一口烟,而后将那根雪茄从口中取了下来,继续命令道,“把手打开。”
逢时强撑着坐了起来,左边脸颊上立刻便传来了针扎似的
痛感,而后他顺从地将手掌缓缓打开了。
那只手掌上的掌纹残破不堪,烟头烫伤的痕迹密密麻麻地落满了他的手心。
伴随着那根燃烧着的雪茄毫不留情地落下,逢时紧抿着唇,伸出去的手臂在止不住地发颤。空气中弥漫这一股烧焦的气味,而逢时感受到手掌上传来了一种熟悉的痛感。
仍然很疼,但逢时却连一声也不敢吭。
就在他的注意力全部都落在手掌之上的时候,逢睢却倏而欺身压下,逢时只觉得身体一轻,而后他一脸错愕地侧身倒在了地上。
逢睢正粗暴地扯着他衬衣的扣子。
“不要……”逢时下意识地伸出了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去抵抗,但即便是捉住了逢睢的手臂,他的衬衣还是被扯破了。
“倒是我轻看你了,你这是傍上了谁?居然舍得给你买这种价位的衣服……他看不出你脏吗?”
“不要……对不起……”逢时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因为逢睢的压制,他却几乎动弹不得,只能哀哀地求饶,“求您了,我可以做惩罚椅,别这样对我……”
可逢睢看上去仍旧是一副丝毫不想理会他的狠心模样。
被压倒在地的时候,他看见了不远处被摔在地上的玻璃花瓶,以及散落一地的白玫瑰,那玫瑰花瓣看起来已经有些打蔫了,洁白的花瓣被弄脏了,失去了它干净的美感。
总之应该是活不成了。
逢时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正在一层一层地被剥离,而后乌木味的信息一层又一层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逢时忽然感觉的到了刺骨的冷。
“你和别人睡了?”背上忽然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因为林上将很忙,没时间和他的发情期纠缠上三天三夜,所以为了压制他的发情期,林封尧就在他的后颈上留下了一个临时标记。
逢睢微微俯身,他将逢时那两只乱动的手按在了地上,随后皱着眉观察着那个漂亮的牙印,紧接着又忽然低下头,嗅了嗅他后颈上的气味。
标记是刚刚留下的,信息素的味道还很浓郁。
他眯了迷眼,而后很轻地一挑眉:“白檀?林封尧?”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答案:“赫利俄斯最忠诚的狼犬,他看不上你——还不肯说吗?你让谁睡了?”
逢时此时却几乎已经泄了气,他的嘴唇微张着,但他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我他妈问你话呢?你他妈和谁睡了?”逢睢的耐心告罄,下一刻便伸手扯住了他的头发,而后将他的头拽离了地面,“哑巴了?你他妈说话!”
逢睢约莫着只等了他三秒钟,随即便不打算再等了,他手上使了狠劲,然后接连好几次狠狠地将他的头部往瓷砖地面上摔去。
一开始逢时只听见了一声闷响,而后眼前徒然一黑,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又是第二声闷响……往往是还未感觉到疼,第二声闷响便仓然而至。
他很希望自己能够痛快点晕过去,可是他却并没有。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与此同时,公寓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紧接着入口处传来了一声来自少年的惊呼。
“住手!”
逢时能感觉到身后那人的动作顿时一僵,而后他又回过他去,语气冰冷地训斥道:“谁让你来这的?给我滚回去!”
“父亲,可您都快要把他打死了,”希尔红着眼,顶着逢睢阴恻恻的视线走进了屋子,他哀求道,“我求求您,放过他吧……”
“立刻滚出去,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逢睢冷声道。
希尔的眼泪顿时便淌了下来,他立刻便搬出了杀手锏,露出了一张委屈而悲伤的脸:“我不能走,父亲——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也一定不想看到您这样对逢时的。”
“妈的……”背后的人低声骂道,但逢时能感受到那种压制感徒然一松。
“求您了,”希尔见状,又乘胜追击地继续道,“您送我的那个星舰模型我怎么也拼不好,您就跟我回去教教我吧,好吗?”
面对希尔的时候,逢睢总会难得地展露出一丝温情,他甚至不怎么会在希尔面前使用暴力,这是逢时在他身上唯一能看见的一丝淡薄的人情味。
逢睢终于松开了逢时,而后他烦躁地起身,没轻没重地按了一下希尔的后脑勺:“少拿你妈来压我,再有下次,我连你一块打。”
临走的时候,希尔还满眼忧心地回头看了倒在地上的逢时好几眼,而后便停下脚步不肯走了,他忍不住小声请求道:“我想先留下来看看逢时,他看起来伤得很重……”
逢睢并没有理会他。
“父亲,父亲?”希尔悲伤地说,“就这样留下他一个人,他可能真的会死的。”
“死就死了,”逢睢的面色忽的沉了下来,“希尔,我有教过你这样得寸进尺吗?”
希尔知道自己现在要是再不知死活地说下去,挨揍事小,反正逢睢从来不舍得对他下重手,但是对逢时就不一样了,他很可能会连带着把对自己的那份气也发泄在逢时身上。
于是他只好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但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牵挂着倒在那间公寓里的逢时。
地上积了一滩鲜红的血洼。
逢时分不清那究竟是从自己的鼻腔里涌出来的,还是来自于自己血肉模糊的额头。
好疼……全身都疼。
他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起身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昏死过去的前一秒,一直牢牢地贴合在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却忽然微微一震,他费了很大的劲力,才终于让自己的视线在个人终端上聚焦。
隔着眼前那块血色的阴影,逢时恍惚地看清了那段由林封尧发送至他个人终端上的简讯。
林:你的花落在座位上忘拿了。
逢时其实没有忘,只是因为那是林封尧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他觉得太珍贵了,所以当时才故意落在了座位上没拿。
如果带回来的话,它一定会被逢睢毁了的。
他咬着牙撑起了身子,但很快又因为脱力而摔在了地上。
林封尧很快便发来了第二条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协议关系结束之前,你能将我家作为你的常住地。所以当你解决你的家事之后,我随时欢迎你回这里。
逢时能感觉到,自己伤得应该很重,当一个人痛到麻木的时候,痛觉反而会被一种轻飘飘的幻觉所取代,他只觉得一切事物好像都离他越来越远。
但他的意识却分外清醒,他很清楚,如果就此放松,而后闭上眼睛睡过去的话,或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从小到大,逢时其实很经常遭遇这种濒临死亡的境遇,但这是他平生第一回,有了极度的求生欲。
林上将发来的那两条讯息,就像是这虚无的宇宙中最强力的魔咒,它让逢时第一次感受到了“想要活着”的欲望。
逢时再次试图爬起身,但又再一次失败了。
而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说不清是第几次尝试起身,逢时的手指终于艰难地触碰到了摆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型的家用医疗机器人的开关,他用最后一点气力唤醒了正处于休眠状态的小机器人。
被启动的机器人很快发出了略有些刺耳的马达声,难看的四肢显得有些笨重,但它还是矜矜业业地为逢时处理起了伤口。
机器人头顶上的红灯亮起,带着丝丝电流声的电子女音温柔地询问道:“检测到您的血压下降,心率升高,已经严重超出了正常人类的平均水平,请问需要我为您呼叫救护车吗?”
逢时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两个字:“不用。”
“好的,我会尽我所能为您处理伤口。”
☆、录像
赫利俄斯星地下城之上的主城区内依然是一派繁华景象,位于其间的林上将的宅邸也依旧被笼罩在一片暖黄的灯光之下。
林封尧手中拿着一白一紫两把花束,进门之前他在入口处的垃圾箱边停驻了两秒,在经过片刻犹豫之后,他终于还是决定留下这两束花。
虽然这两束包装精美的鲜花在林封尧的眼里,只不过是两坨可降解的有机垃圾,但这两把垃圾似乎对逢时具有特殊意义,所以林上将才勉为其难地将它们留下了。
林上将从来很有协议精神,除了爱以外,他可以给逢时他所能给予的一切尊重与呵护。
“先生,”林封尧方才踏进玄关,墨菲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花了四个小时零五分的时间破解了赫利俄斯加密数据库中关于‘任何人都不可见’区域的内容,是与十二岁的逢先生有关的一段监控录像,需要我为您下载并选择全息播放吗?”
林封尧低头看了一眼备忘录上的内容,今日的任务只剩下了一些保持肌肉力量的日常运动尚未达标,这些运动林上将习惯在睡前半小时内完成,所以眼下他并没有其他事要忙了。
“随便放一段吧。”他说。
墨菲立刻接话道:“好的,正在为您筛选出监控录像中最具信息量的片段,正在为您创建第三视角‘透明人’角色,正在为您导入部分附带信息,录像正在加载中……”
早在星历时代初,各种公共场所以及私人场所之内,宏型摄像头与微型摄像头几乎无处不在,监控录像开始以全息的模式记录下人类的任何隐私。
有位流浪在民间的“哲人”曾经说过这样的一段话:妈的,星历时代把我们每个人的底裤都扒光了。你们能想象吗?在我便秘五天后,市场上所有相关商家都向我的个人终端上投送相关广告。
在这种大趋势之下,甚至有人开始出售以自己为第一视角的人生体验全息影片牟利,然而这种商品很快便被星历法所禁止了。
但某些东西,只要存在过,就说明它一定有市场。而只要有市场,就必然会有交易,无论那是合法的还是违法的。
所以在这之后,依然有人铤而走险,依靠走私和兜售四处收购来的全息“记忆”获取利益。
林封尧很清楚按照现代技术,自己甚至可以自主选择以录像中哪一个个体为第一视角,但他一直都不太喜欢那种感觉,无论是他人的痛苦还是欢喜,他都没兴趣体验,所以他反而更愿意以旁观者的视角体会。
随着墨菲倒数的数字念到了“0”,放映室内很快便黑了下来,林封尧被从四面墙体之中喷射出来的浓稠气体所形成的透明气囊包裹住,而后他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三秒钟过后,眼前一层一层地亮了起来。
林封尧缓缓抬头,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一间病房之前,这里大概是一家私立医院,因为这里的规格与形制看上去与星立医院相差甚远。
走廊内静得出奇,林封尧甚至产生了这是家尚未对外开放的空医院的错觉。
但他知道,经过墨菲的系统筛选出的信息绝对不会是毫无意义的,墨菲不会浪费他的时间让他观看一个没有内容的片段。
林封尧适应了一下这副轻盈的身体,而后漠然地穿墙而过。
病房内只有一张单人病床和一台用来监视病人生命体征的机器,这里简陋得简直像是被临时收拾出来当做病房的杂物间,屋内甚至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那盏昏暗的冷光灯。
而病床上此时正躺着一个瘦弱苍白的少年,他蜷曲身子,灰而软的发丝乖顺地落散在洁白的枕上,他的左眼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纱布,眉心微微起了褶,就好像是陷在了什么噩梦之中。
与此同时,他虚拟的个人终端上投射出一份电子病历单。
这份病历单书写的相当不合格,姓名那一栏上是一串意义不明的编号,末位的两位数是“02”,右侧贴着一张这个时期逢时稚嫩而青涩的一张一寸大头照,除此之外,病历栏上只草草写了几行字——
眼球切除手术成功,因患者长期滥用生长激素,导致伤口愈合缓慢,除此之外未见异常现象。
腺体已进入半休眠状态,预计七天之后可以进行第二次移植手术。
而待他完成阅览之后,那张电子病历便被系统自动收起。
与此同时,林封尧也发现,病床上看起来奄奄一息的那位少年醒来了,放眼望去,他并没有在这间屋内找到任何可供娱乐的物品。
那位少年显然早就发现这一点了,所以即便是醒来了,他也只是沉默地睁着眼,凝视着低矮的天花板。
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命运,林封尧心想。
然而过了一会后,少年逢时却忽然掀开了被子,林封尧敏锐地观察到这时候他的走路姿势还是很正常的,他像是有些头晕,所以走路时一步一顿,移动的速度很缓慢。
林封尧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从自己的面前经过,而后停在病房门前便不动了,他用那只健康的灰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林上将此时莫名觉得逢时就像是一只在等待主人回家的孤单小猫。
但他的情绪却几乎毫无波澜,林上将的共情能力其实一直很差,平日里温柔的表象都是装出来的,那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赫利俄斯的公民对他的美好期待而已。
为了替林封尧节约时间,墨菲将这之后的一大段时间都切断删除了,林上将只觉得眼前的空气忽然极速地浮动了起来,随后逢时的姿势从直直站立变成了蜷缩在了门后的角落里。
紧接着门锁上忽然传来了开锁的轻响,本来看上去像是已经睡着了的逢时此时却被这细微的动静惊动了。
他忽然抬起了头。
伴随着房门被打开,一个黑发的亚裔女性走进了病房,她的瞳色就像诗歌里所描绘的远古时代的夜空一般漆黑,五官精致而漂亮,有种古地球时代雕塑艺术品一般的美感。
但她的嘴唇发白,眼下泛着一片青黑,小麦色的肌肤下透着遮掩不住的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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