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陆时琛这身重伤因他而起,但他却被案子缠得脱不开身。
陆时琛“嗯”了一声:“快去包扎吧。”
“嗯,我一会儿就回。”孟钊说完,刚要转身,又听陆时琛说:“对了,小刀……”
听到陆时琛叫了自己的小名,孟钊的胸口一空,心脏似乎停跳了一拍。
“没人喂,”陆时琛接着说,“你记得去我那里一趟。”
心率又恢复了正常,孟钊磨了磨后槽牙,转身道:“知道了。”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又说,“以后不许叫它小刀。”
陆时琛看他:“小刀怎么了?”
“我听着不顺耳,”孟钊拿出了副支队长说一不二的架势,“改了。”
时隔十二年,孟钊被激怒的反应依然有趣,陆时琛的眼睛里透出一点笑意:“改成什么?”
“我想想啊,就改成……小陆吧?”孟钊俯下身,两只手撑着病床的床沿,看向陆时琛,“或者陆总,你觉得怎么样?”
“不改。”陆时琛眼睛里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一些。
以前陆时琛也笑过,但孟钊觉得那多半是带着嘲讽的冷笑,但现在俯身看着陆时琛,孟钊可以确定,陆时琛这会儿是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
而这种不甚明显的笑意,让陆时琛看上去不再像一个带着面具的僵硬的假人。
十二年前我是瞎吗?孟钊心道,怎么会觉得陆时琛和面目可憎这词扯上关系的?
“还不去处理伤口?”陆时琛开口道。
孟钊直起身:“这就去,你把你家里的密码发我,我去把狗牵出来,这几天先让小姝帮忙养着。”
孟钊说完,这才出了病房,下楼处理伤口。
鲨鱼的獠牙咬得很深,从门诊出来时,孟钊的手臂上重新缠上了纱布,纱布从手掌一直绕到了手肘,好在并不太影响灵活度。
出了医院,孟钊去了陆时琛家里一趟。
门一打开,边牧就探出了头。
边牧记性不错,还记得孟钊,冲着他一个劲儿地摇尾巴。
大概是一天一夜没人陪伴,它蹭着孟钊的腿绕了一圈又一圈。
孟钊蹲下来揉了揉他的脖子,心道陆时琛虽然看上去为人冷淡,但养的狗居然出奇的黏人。
他拿起项圈给边牧戴上,牵着绳往门外走:“走着琛哥,带你遛弯去。”
溜完狗,孟钊牵着狗去了一趟警局。
孟若姝和徐晏还在警局,等着林琅做完口供一起回去。
孟钊牵着狗出现在市局,让不少路过的同事都觉得稀奇:“孟队,你养的狗啊?”
“嗯,我养的。”孟钊随口道。
他先去找了负责给林琅做口供的女警了解情况,同事说,林琅的口供做得很慢,十年间没和人交流,陡一说话,而且说的内容还跟当年遭遇性侵的经历有关,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件易事,考虑到她的精神情况,每隔一会儿就会让她停下来平复一下情绪。
“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能做完?”孟钊看了看手表,“六个小时够么?”
“那倒不用那么久,顺利的话,再有一个小时就够了,至多两三个小时。”
“那就好。”了解了林琅的口供情况,孟钊又去审讯室看了看吴韦函。
虽然律师的出现给吴韦函吃了一颗定心丸,但经历了那场审讯的吴韦函,此刻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有恃无恐的嚣张气焰,他微躬着后背坐在那里,看上去有些狼狈。
“怎么样?”孟钊走过去问负责监视吴韦函的同事。
“刚刚还要求我们放他出去,说传唤如果超过24小时,他出去之后一定会起诉我们。”
“出去之后?”孟钊冷笑一声,“他出不去了,等着进看守所吧。”
从审讯室出来,孟钊牵着狗朝孟若姝和徐晏走过去。
“哪来的狗,这么可爱。”孟若姝见到孟钊牵来的边牧,从椅子上起身,蹲下来去摸狗的后颈,又问,“哥,你熬了一夜,怎么没回去睡觉啊?”
“来看看这边的进展,这只狗你帮忙养几天。”
“是你朋友的狗?对了哥,你可得好好谢谢徐晏,”孟若姝抬头说,“刚刚你领导大发雷霆,要把你叫过去训一顿,要不是徐晏让他爸体谅你30多小时没睡觉,你一准儿得挨训。”
“徐局大发雷霆?发生什么事了?”孟钊看向徐晏。
“就是温颐疗养院被封锁的事情上了本地热搜……”
孟钊拿出手机,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温颐疗养院的相关新闻。果然,温颐疗养院被连夜封锁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了,网络上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众说纷纭。
从疗养院开出的救护车惨遭撞击,也被人拍下照片传至网络。
“下午好像还有记者想来采访。”徐晏又说。
“采访?”孟钊收起手机,“现在各项证据都不全,让他们等公告吧。徐局在办公室么?我去找他。”
“他去开会了。”徐晏说。
“那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
“好。”徐晏点点头。
走廊上窗户大开着,傍晚起了凉风,气温骤降,前几天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但今天这天气颇有点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架势。
风一吹,孟若姝打了个哆嗦,伸手抱住徐晏取暖。
“去休息室等吧,走廊冷,”孟钊把狗绳递给孟若姝,“交待给你了,上点儿心。”
“放心吧,”孟若姝伸手接过狗绳,又问孟钊,“它叫什么啊哥?”
孟钊看着那条边牧:“叫陆总。”
孟若姝信以为真,牵着狗朝休息室走:“陆总,走啊。”
她拉着徐晏要回去,徐晏刚走几步,又转过身:“孟钊哥。”
“嗯?”孟钊也正要回医院,闻言停下脚步,“怎么了?”
“有件事情我觉得要跟你说一下……”徐晏走过来,抬手捋了一下头发,“就是,今天你朋友醒过来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
“他问我,那支冰淇淋是什么味道的,我猜……他是不是把我错认成小姝了?”徐晏说完,又看了看身后的孟若姝,“是什么冰淇淋啊?”
冰淇淋?母亲过世后,孟钊就没怎么吃过冰淇淋了,倒是高中那会儿经常会买给孟若姝吃,但听到徐晏这样说,他也一时猜不到陆时琛为什么会忽然提到冰淇淋。
孟若姝正在后面蹲着逗狗,闻言动作顿了顿。
察觉到孟若姝神色有异,孟钊看向她问:“你知道?”
孟若姝抬头装傻道:“什么冰淇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朋友想吃冰淇淋啊?”
陆时琛想吃冰淇淋?孟钊总觉得不太对劲。
一直走到楼下,拉开车门上了车,孟钊还在琢磨陆时琛这句话。
车子发出轻微的启动声响,他低声自语道:“这一醒过来就提冰淇淋……就这么想吃?”
半小时后,孟钊将车停至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推门下车,他朝住院楼的方向走过去,手里拎了一支冰淇淋。
第58章
陆时琛已经转了病房,是医院价格最高的单间特需病房,一推门,孟钊差点误以为自己进了五星级酒店。
这病房倒符合陆时琛平时奢侈的生活作风,就是衬得他手里的可爱多有点寒碜。
投影墙上正播放着一部最近热播的电视剧,陆时琛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大概没在意电视上播放的内容。
听见门响的声音后,他掀起眼皮朝孟钊看过来,继而目光从孟钊脸上移到了他手里拎着的那支冰淇淋。
“买给我的?”陆时琛问。
也不知怎么,刚刚买冰淇淋的时候没觉出什么,现在拎到病房里要送出手了,孟钊才觉出有点不对劲,他随口捡了个理由:“那什么,天儿热,买了一支给你消消暑。”
身后,护工敲门走进来:“孟先生过来啦?”是孟钊下午托人介绍的那位,已经手脚麻利地到位上岗了。
“嗯,”孟钊往旁边让了一步,“辛苦您了。”
护工又问陆时琛:“陆先生,今天天气降温,室外温度有点低,要不要把室内温度给你调高一点?”
这话一出,拎着冰淇淋的孟钊顿时有点尴尬。
等护工走了,陆时琛看他一眼:“天儿热?”
孟钊走过去,拉了椅子过来,坐到陆时琛病床边:“左右你也没到能吃冰淇淋的时候,我买给自己吃的,眼馋你的,不行啊?”
电视的声音有点吵,孟钊拿起遥控器,一抬手,把电视关了。
然后他用手指撕了外面的包装纸,动作顿了顿,到底没自己下嘴,抬眼看陆时琛:“尝一口?”
陆时琛也看着他。
陆时琛术后不久,还不能吃冰淇淋这种生冷刺激的食物,孟钊这冰淇淋买得不是时候。
孟钊想了想,出去让护工帮忙找了个汤匙,从上面刮了点奶油下来,将汤匙伸到陆时琛唇边。
他没说话,陆时琛也没说话。
陆时琛垂眼看那汤匙,片刻后嘴唇微启,把汤匙边缘那点奶油抿走了。
离得很近,孟钊打量着陆时琛,对方眉骨到鼻骨的线条锋利且流畅,眼窝略深,瞳色却浅,眉眼间缀着的几分疏离感总也挥之不去似的。
许是大病初愈,那两片削薄的嘴唇上没什么血色,居然还给这张脸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孟钊心下一动,出声问:“甜么?”
陆时琛道:“嗯。”又问,“看我做什么?”
孟钊下意识心虚作祟,回怼了一句:“你平时看我看得还少么?”
这话一说完,孟钊就觉出了不对劲。
这阵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两分钟,孟钊收回手,“咔嚓”咬了一口冰淇淋,连脆皮带奶油一起咽了下去。
透心凉。
是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他心道。
几口吃完了冰淇淋,孟钊站起身,陆时琛看向他:“去哪儿?”
孟钊原本只是想去楼上看一眼那几个女孩的情况,但见陆时琛似乎并不希望自己离开,又忽然起了逗逗陆时琛的心思:“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怎么睡过,我早点回去睡了,你有事情就喊护工。”
陆时琛收回目光,淡淡应了声:“嗯。”
孟钊开始下钩子:“还是说……你其实希望我留这儿陪你?”
“早点回去吧。”陆时琛说。
啧,也不出声挽留一下?鱼钩钓了个空,孟钊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刚出病房,周其阳就打来了电话:“钊哥,有新情况了。”
“说。”孟钊接着电话,朝四楼的特护病房走。
“深市那边已经配合找到了疗养院的实际法人,还有那间地下室的租户也找到了,是同一个人。但你猜怎么着,那人根本就是个‘三和大神’!就是那种整天无所事事,没什么正经工作,靠出借身份证赚钱的小混混。而且这人的身份证还总借出去,也不关心别人用他的身份证干什么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给一家疗养院做了挂名法人……”
这情况孟钊早先就有猜测:“这个吴韦函,知道疗养院的事情一旦败露,警方一准会找上疗养院的法人,所以一开始就找好了替罪羊。”
“他倒挺会未雨绸缪。”
“吴韦函么?”孟钊脑中浮现出吴韦函接受传唤讯问时的样子,这人看上去嚣张且自大,实在不像一个做事风格缜密的人,“说不定背后有高人相助。”
挂了电话,孟钊也走到了医院四楼,那几个昨晚从疗养院地下室救出的女孩还在昏迷状态,医院已经成立了专家组,正在紧急研讨治疗方案。
如果疗养院和地下室的线索都被切断,那只能从这几个女孩子身上入手了。
专家组组长程主任是一位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医生,这位程主任不但是本院血液科的扛鼎级人物,在全国范围内都颇有名气。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她还在病房里一边检查几个女孩的身体情况,一边完善配套的救治方案。
“程主任,我是市局的孟钊,”孟钊走过去,“想跟您了解一下这几个女孩的情况。”
“孟队是吧?”程主任直起身,把手里的单板夹放到一旁,同孟钊握了握手,“我听说了,是你把这几个女孩从地下室里解救出来的,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问吧。”
“这几个女孩的年纪多大,现在有准确结论吗?”
“可以从骨龄推测,但会有一定的误差。”
孟钊看着几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指了指那个年纪最小的:“从骨龄来看的话,那个女孩多大?”
“应该是十六岁左右。”
十六岁左右……昨晚从疗养院把这些女孩救出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个女孩似乎年纪格外小,像未成年的模样。
不过,十六岁的女孩跟吴韦函是怎么相识的?他们是什么关系?如果能证明这女孩在十四岁前就跟吴韦函发生过关系,那吴韦函又多了一条罪证。
“那如果只根据这几个人的身体状况,能判断出他们注射那种药物多少年了么?”
“这就难了,准确的时间不太好判断,”程主任摇了摇头,“不过,根据症状轻重判断这几个人注射药物时间的长短还是可以的,你看这个女孩,”医生走到许遇霖的病床边,“她是症状最严重的,就算后续能醒过来,估计也不可能有自理能力了,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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