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受伤,猎枪填充弹药需要时间,再想办法稳一稳。”
孟钊说罢,陆时琛握住方向盘,尽力稳住车身。但吴嘉义显然也猜出了孟钊的想法,车辆频繁地左右变道,在灰蒙蒙的天色和超高速的行驶状态下,根本不可能命中。
在尝试失败后,两辆车继续疾驰,两人发现,前方道路开始愈发狭窄,逐渐由双行道变为单行道,只能容一辆车通行,这说明,如果前方车辆的轮胎爆胎失控,那他们也一定会遭殃,孟钊已经失去了开枪的机会!
而此时,前方杀手装填好弹药,又探身出来,“砰”,又是一枪,这次路段太窄,几乎没有躲避的余地,陆时琛没有办法,只能踩住刹车,转动方向盘,车身在狭小的道路上艰难地侧移,勉强偏移出了主弹道。
然而,仍有部分散落钢珠射向陆时琛一侧的挡风玻璃,无数的裂纹遮挡了前方的部分视线,车窗一小块玻璃被击碎,朝着陆时琛的右侧直直飞射过来,划破衬衫在他的上臂擦出一道深深血痕!
陆时琛只是微蹙了一下眉心,再次将油门踩到底,尽力拉近刚刚因躲避而被甩开的距离。
而这一枪也让陆时琛意识到,光是躲避根本不够,如果一直这样,他们早晚得被弹药打伤,现在狭窄的单行道对吴嘉义他们来说是极大的优势,他们就是要在这段单行道上彻底解决孟钊和陆时琛!
“得想想办法了。”陆时琛开口对孟钊说。
闻言,孟钊却没有回话,而是开始从17开始倒数数字:“17、16、15、14……”
陆时琛瞬间明白,这数字代表的是距离下一次杀手开枪的时间。
从第一枪开始到第二枪,孟钊就已经在默数两次枪响的时间间隔,他现在可以肯定,弹药填充的最快时间为十七秒。那杀手经验老道,只会在开枪的一瞬间探头,所以,孟钊必须要精准把握那一瞬的时间。
时间继续推移,为了配合孟钊的下一步行动,陆时琛再一次缩短了与前车的距离,伴随着孟钊数出来的数字越来越小,陆时琛开始稳住车身,与前车尽量保持在一条直线的状态。
“5、4、3、2、1——”
前方的悍马车窗,杀手持枪探出头的一瞬间——就是现在!
孟钊一只手撑住窗沿,半个身体迅速侧出窗外,拇指果断扣动扳机,子弹在消声器的作用下,发出轻微尖啸,穿透细密雨帘,直直射向杀手头颅——
一枪爆头!
血珠和脑浆混合着雨水飞溅出来,下一秒,那把猎枪从车窗掉落,杀手的整个身体以僵直的状态倒下,无力地趴到了窗沿上——死透了!
杀手死去的瞬间,孟钊松了一口气,但没过几秒,孟钊的眼前便迎来了一片更深的黑暗,他们驶入了一处山体隧道。
还好赶在隧道之前击毙了杀手,否则他们的处境将更加危险。杀手已死,路也在变宽,等过了这段黑暗狭长的隧道,就是孟钊开枪逼停吴嘉义的最好时机。
而此刻,看着一旁杀手的尸体,吴嘉义已经彻底没了办法,无奈之下,哪怕是在极度黑暗的隧道中,他也只能疯狂加速,妄图做最后的挣扎。
因为没有了杀手的顾忌,陆时琛也在隧道内再次重踩油门,车子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响,两辆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应该已经不超过十米。
在直行了几十米后,隧道宽度已经勉强可以容纳两辆车并行,而距离隧道出口的不远处,开始沿山体呈现出一道向左拐的急转弯。
陆时琛握紧方向盘,面对前方的急转弯,他没有减速,反而一脚油门,沿隧道右侧加速前进,希望从外侧弯道漂移超车,直接赶超并逼停吴嘉义。
而吴嘉义似乎也猜出了陆时琛的想法,迅速往外侧靠近,紧紧地堵在了陆时琛和孟钊的车前。
“前面就是急转弯了,小心点!”孟钊急切地提醒了一句陆时琛,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不希望陆时琛因此而丧命。
陆时琛没有回应,而是集中精神,仍旧保持着原有的速度,既然外侧不行,那就在转弯的瞬间转回到内侧,能否成功,就看转弯的那一刻了。
而吴嘉义也没有减速的意思,两辆车以极快的速度一前一后向前奔去,三米、两米、一米,转弯处就在眼前!
“轰——”一声巨响,孟钊和陆时琛同时收缩了瞳孔,高速行驶的悍马没有拐弯,而是直直地撞进了隧道的墙壁。
眼见着他们这辆车要撞上悍马车尾,陆时琛重踩刹车,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向右猛打方向盘,整个车辆以车头为重心,顺时针180度从左侧整个甩了出去!在堪堪擦过悍马的车身后,车尾不受控地撞上了另一侧墙体,强大的阻力使车子猛地停住,安全气囊也突然弹了出来,两人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弹出的气囊上!
此刻,因为刚刚的那急刹转弯,车身180度调转了方向,正对吴嘉义的那辆车。
要不是陆时琛反应极快,再加上有安全带和气囊,刚刚那种速度,恐怕两人十条命都不够。车子停下,孟钊顾不得此刻大脑中的天旋地转,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陆时琛:“你怎么样?”
“没事,”陆时琛忍着手臂的剧痛道,“胳膊可能受了点伤。”
孟钊立刻推门下车,看见那辆悍马的引擎盖上已经冒起了滚滚浓烟。
他快步绕到陆时琛那侧,车尾几乎要嵌进石壁,而车身刚刚蹭到隧道石壁,已经变形,无法打开。孟钊将手指卡进车门与车身的缝隙中,用力将车门拉开。
“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孟钊看着他。
陆时琛侧过身,握住孟钊伸过来的手,借力从车内迈下来,站稳了道:“没有。”
见陆时琛没受重伤,孟钊这才说:“走吧,先去看看吴嘉义的情况。”
悍马的车前盖已经被石壁撞得粉碎,剧烈的撞击让四面的玻璃全部震碎,吴嘉义的头靠在椅背上,脖颈微微歪斜,鲜血顺着额头流了半张脸,他那标志性的灰白色头发因为被雨水打湿,显得有些凌乱,鬓角处染上了斑斑血迹。
几秒钟后,一阵警笛声响起,后续跟进警车的纷纷赶了上来。
身后跟上来的警车停在后面,几位警察快步走上前,按照孟钊的指示将车门用力掰开。
孟钊走过去,抬手去探吴嘉义的呼吸——吴嘉义已经没气了。
就这么死了,这算什么!面对吴嘉义的突然死亡,孟钊的心里没有一丝畅快,吴嘉义必须死,但他应该在吐露所有真相之后的审判上被公开宣布死刑!
孟钊捏起拳头,重重捣在悍马车身,怒道:“妈的,这他妈到底算什么!”
忽然,他的余光掠过吴嘉义脚下,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包,孟钊回想起当时在木材厂的那一幕,这应该就是当时吴嘉义手中的拿着的那一个,吴嘉义耗费这么大力气来取这个包,里面是什么?
他躬下身,将那包捡了起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黑盒子”,有点眼熟,这到底是……
孟钊突然想起了林麦儿子的话:“那应该是一个录音笔。”
难道是张林青当年交给林麦的录音笔?!吴嘉义仓皇出逃,跑到那个废弃的木材厂,是为了拿到这支录音笔,销毁当年雇凶杀害孟婧的证据?
而此刻,陆时琛也盯着那支录音笔。片刻后,他的目光从录音笔移到吴嘉义的脸上,那目光黑沉沉的,瞳孔深处像一口幽深无波的古井。
隧道之外,大雨滂沱,天边一声闷雷由远及近,轰隆隆在头顶炸开。
第98章
后方赶来的警察迅速封锁事故现场,对现场进行拍照取样。隧道内烟尘呛鼻,追赶吴嘉义时的急刹和漂移让孟钊此刻觉得有些胸闷,布置完现场任务,他低声跟陆时琛说:“出去透透气吧。”
陆时琛“嗯”了一声。
走出隧道,天光大亮,雨水不停顺着隧道上缘滴落下来。孟钊撑起伞,跟陆时琛一起走到路边,头顶上方,急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
孟钊将借来的一支烟含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那只烟,金黄的火星亮起,他深深吸入一口,然后在湿润的空气中吐出白色烟雾。
亲手击毙一个杀手,再看着吴嘉义当场在事故中丧命,此刻孟钊的胸口被堵得有些呼吸困难,吸了几口烟才觉得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一支烟吸到一半,有警察跑过来,向孟钊递过来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黑色的明胶指纹提取片:“孟队,吴嘉义的指纹采集好了。”
孟钊接过来:“嗯。”
等那警察走后,孟钊又吸了一口烟,然后将剩下一半递给陆时琛:“抽么?”
陆时琛垂眼看了看那半截仍在燃着的烟,伸手接了过来,也深深吸了一口。
等陆时琛将那一支烟抽完,孟钊开口道:“走吧,先去处理伤口,然后回局里对比吴嘉义的指纹。”
在刚刚追赶吴嘉义的过程中,两人都受了些伤,孟钊的车也严重受损,一个警察开着车将他们送回去。许是还没从刚刚那场事故中缓过劲来,回程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车子行进到半途,陆时琛伸过手覆到孟钊的手背上,随之孟钊翻过手心,跟他的手指交扣在一起。
此刻孟钊的心绪有些复杂,这一段时间以来,亲手葬送吴嘉义就是他的目标,但如今亲眼看着吴嘉义在事故中死亡,他的心里却有些烦躁和愤懑。东奔西走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拿到了吴嘉义的罪证,他已经在脑中构想出了一套审问吴嘉义的完整流程,希望能通过审问彻底搞清楚周衍案到现在所有案件的诸多疑点,可现在,都用不上了。
罪恶滔天、心狠手辣同时又奸诈狡猾、几次险些让自己丧命的明潭首富吴嘉义,就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这令孟钊始料未及的同时,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早上七点半,天已经彻底亮了,雨小了一些,但仍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停下的征兆。
两人在医院处理完伤口,回了市局,无论是熬夜加班还是刚到市局的警察,此刻都在议论吴嘉义的这场出逃与死亡。
“吴嘉义死了?真的假的?”
“撞车死的?是自杀吧?犯了那么大的事,还杀过好几个人,肯定会判死刑啊……”
“吴氏集团会怎么样?老子死了,儿子又进去了,明潭经济接下来会面临大洗牌吧。”
“不管怎么说,暗笼案终于能结案了……”
所有人在听说吴嘉义的死讯后都觉得不可思议,曾经风光无两的商业巨鳄吴嘉义居然以这种方式死在一个雨夜,吴氏集团大厦将倾,可以想见,接下来媒体将会如何铺天盖地地渲染报道这桩重磅新闻。
孟钊和陆时琛一路走到物鉴科,将那张明胶纸递给孙佑青:“青哥,把这个指纹和你们从注射液软袋上提取的指纹对比一下。”
孙佑青接过明胶纸,一边扫描指纹进行对比一边问孟钊:“吴嘉义真的死了?”
孟钊:“嗯。”
“也算便宜了这孙子……”电脑上很快出现对比结果,孙佑青将屏幕转朝孟钊,“指纹完全吻合。”
指纹能对上,也就说明事实如任骏所说,药物来源出自吴嘉义,任海的死确实是吴嘉义策划的一场谋杀,孟钊道了谢,又跟陆时琛去了一趟技侦。虽然已经猜到了那支录音笔的内容,但涉及到孟婧的真实死因,他必须得确认清楚。
推门进了技侦办公室,孟钊将录音笔递给张潮:“潮哥,这里面的内容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弄出来。”
张潮从孟钊手里接过那支录音笔,转动着看了看:“嚯,这录音笔型号够老的。”
“将近二十年了。”
“修好够呛,但如果只是想听听里面的内容,这个简单。”张潮说着,转身走到身后的储物柜,从里面搬出工具箱,拿出一个螺丝刀开始拆录音笔,几个螺丝都拧了下来,他瞥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这两人面沉似水,神色出奇一致:“吴嘉义死了,心里不好受吧?”
“别提了,”孟钊心里气闷未消,“真他妈晦气。”
张潮将录音笔打开:“听说你开枪打死了一个人,真的假的?”
“真的,又要处理一堆麻烦事。”孟钊想到接下来不但要为此书写成堆的报告,还要接受检方、督察等各种部门的调查和询问,就觉得更加烦躁。
“真行,这要是我,手得抖上一年。”张潮动作娴熟地取出录音笔中的存储设备,连接到电脑上,几分钟后出声道:“OK了。”
孟钊接过张潮递来的耳机,戴到头上,耳机内传来吴嘉义的声音,听起来要比现在年轻一些:“孟婧送完儿子,每次都是从这条路线返回,你这几天就在这条路上蹲点,想办法把她引到僻静的地方,然后把她解决了……”
耳机内有些杂音,但人声听得还算清楚:“这警察虽然是个女人,但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好对付,你不要掉以轻心。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百万报酬,然后立刻把你和你妈送出国,在你完成任务之前,你妈就交给我来照顾了。”
“交给我吧。”男人的嗓音略粗,语气中透露着无奈,“别难为我妈,如果这事没办成,我知道该怎么做。”——这男人,应该就是张林青。
孟钊仔细地听着录音,陆时琛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刚刚亲眼目睹了吴嘉义死在自己面前,听着这段录音,孟钊并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只是内心涌出一种无处着落的无力感。录音播完后,孟钊摘了耳机递给陆时琛,沉默片刻,他攥紧了拳头:“吴嘉义啊……”我现在多希望他还活着。孟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把后面那半句话说出口。
陆时琛接过耳机,听完这段录音后,他也无言了片刻,问孟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孟钊深呼吸一口气,语气坚定道:“就算吴嘉义死了,我也要把他犯下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将他所有的罪行都公之于众,彻底撕开他这层伪善的皮囊,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张人皮面具之下这到底藏着怎样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他生前因伪善受过多少尊重,死后就要因罪恶承受多少侮辱。我要让所有人在听到吴嘉义这个名字时,都狠狠践踏一脚,让他永远背负骂名,一个人就算死了,也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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