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刀落,齐路遥依旧是找准了那一块肉,不由分说直接割了下去。
那本还挣扎着的胖子,因为突然天昏地暗的剧痛,瞬间无力反抗。
“死不了了,回去记得清创。”包扎完毕,齐路遥把人往旁边踢了踢:“往城市路走。”
齐路遥拍拍膝盖上的灰,这几个月的记忆已经在大脑完全填充完毕,他遥遥想着欧文林的遗嘱,居然真有些遥远回忆的模糊感。
欧文林说,他的存在是为了解决能源问题。
齐路遥的耳畔划着此起彼伏的尖叫,脑海里却在嗡嗡不停地运转。
如果是这样,那丧尸、纳米机器人和欧文林的死又怎么解释?
齐路遥现在还来不及处理对欧文林复杂的感情变化,他只知道,欧文林没有必要在遗嘱里撒谎,但这不代表,他所知道的就是全部。
手机里,转移通知又拼命地想着,夏星河给他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是物研所那边也在转移,经过打听,他们应该不久就会再见面了。
上个轮回可没有这么多轰炸来的电话,齐路遥闷闷地想着,两个正因为各种原因处在分手状态的人,没有那个能把脸皮磨薄,率先开这个口。
夏星河又打来个电话,他觉得有些烦躁,伸手便就挂了。
想来想去怕他担心,又回了个消息——在忙,现在不方便接。
或许是上个轮回太刻骨铭心,齐路遥倒是不太能适应经历过无数次的此时此刻了。
回到了实验室,同事依旧在讨论禁飞的事情,Alpha军官依旧催着他们快些行动,旺财帮他整理档案,窗口那只丧尸照例被他用来解压。
这一回他没有哐哐砸烂它的脑袋——他稍微克制了一下,只觉得有些不痛快,但却就这样收了手。
因为他想,他或许真的可以回去,这个疯了的世界可以容纳他,但过去的和平年代,没有人能包容一个疯子。
进了装甲车之后,齐路遥再一次用他的ID卡驾驶车辆突破重围。
——他的身份特殊,他是帝国之脑,他不能被破坏,他必须得到保护,所以他的ID权重甚至要在白洱王子之上。
齐路遥的脑海里飘过白恩女王先前对他亲如母子的画面,他忽然觉得一阵作呕。
欧文林也是,他以为宛如亲生父亲的人,只把自己当成实验的道具,还将自己复制粘贴出无数份,想尽办法榨干自己的价值。
细细想来,齐路遥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惨,被亲生父母用来赚钱,自以为信任的人也都只是看中了他自己身上的价值而已。
车上,和他们交接的人是晏青。上个轮回,在据点迎接他们的是夏星河,这一次变成了李峰。
只是现在这个李峰的手里有了他们的把柄,成了他们埋在政府高层的眼线和工具人。
他们假装不认识般打招呼,但能看得出李峰在忌惮,齐路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这人能不能撑过不久的人质劫持事件。
一旁,跟过来的鹿柴似乎早就陷入了甜蜜的网恋,一整天挂着个耳机不撒手,整天到晚黏糊糊地语音通话。齐路遥想阻止他,但细想又似乎没什么合适的立场。
齐路遥站在据点门内,看着迎面走来的夏星河,表情慌张又后怕。
是这个时间的夏星河,齐路遥头一次把这些东西分得如此开来。
一切都没变,但一切又都变了。
“哥哥,我打算还是跟他们学点防身的枪术。”夜间,夏星河一边嘀咕一边道,“我个Alpha在战时还要被其他Alpha保护,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这孩子极其容易被道德绑架,或许上一次选择入伍,也就是出于一层对于同胞的道义。
“而且我也不想让别的Alpha保护你。”夏星河酸酸道。
星元2078年4月4日,安城爆发丧尸灾难的第二天,齐路遥找了个理由把鹿柴留在自己身边。
李峰和晏青外出时,那场注定要把鹿柴圈进去的绑架案按时发生。
“指挥部受到了‘清水’的袭击。”通讯员说,“他们绑架了两名研究员。”
——不包括齐路遥、不包括鹿柴。
齐路遥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此时的墨远游是存在着记忆的,他也在用他的方式改变时间。
齐路遥看向鹿柴——这个平日里胆小怕事、跟着大部队始终人在曹营心在汉的学生,此时的状态却前所未有的好。
好到可以说是容光焕发。
于是,这才想起来问鹿柴:“你家里那边安顿好了吗?”
鹿柴笑道:“嗯,之前我还有些担心,因为自己跟着这边回不了家,爸爸一个人也不好照顾妈妈和弟弟。”
“好在我男朋友就在那边。”他说,“他和朋友一起帮忙把人安顿下来了,现在一家都和他们待在一起,很安全的。”
男朋友。齐路遥问道:“你们都谈上了吗?我都没听说啊。”
鹿柴:“他比较低调。”
齐路遥:“那你们见面了吗?或者说,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鹿柴轻轻一怔,继而笑道:“没有,不过我也无所谓了,我喜欢他的思想和气质,我不介意他的长相。”
看着齐路遥拧眉,鹿柴解释道:“他有他的苦衷,我不会逼迫他的,他教会了我很多,也帮了我很多忙,就是这份恩情在,我也不能想着多索取什么。”
齐路遥半张开嘴,最终没能讲出半句话来。
他描述的人真的是他认识的墨远游吗?齐路遥想着,又看到眼前那群为了绑架案奔波的Alpha军官,打消了写奇怪的猜测——
墨远游还是那个墨远游,只是他更会装了,或者说,他煽动洗|脑的能力又进了一步。
齐路遥阴下眸子,没再跟鹿柴多说一句话。
有些事情道开始释然了——鹿柴和墨远游走到一起,根本就不是齐路遥没能及时阻止而犯下的错。
他们本就是一路人。
转头回了办公室,李峰给自己实时传输的资料大概今天下午就能全部解压完成。
齐路遥掐指一算,正好是他死在救援任务里的时间。
——墨远游收买李峰,又发现人已经爬墙到齐路遥麾下,注定是要借此机会解决李峰的。
一切因果都是必然,唯有时间稳步向前,容不得半点差错。
下午4时27分,救援任务宣布成功,李峰在营救过程中,被假死的丧尸袭击身亡。
整个据点洋溢着悲愤和不共戴天的气氛,唯有齐路遥走到房间,看着死者临走前发挥的最后的预热。
这是他说调查到的所有有关C-T-135对于纳米机器人的研究材料。
齐路遥仔细比对了一下项目开启的时间——在能源取代项目之前。
资料里完全没有踢到实验目的,只是详细记录着实验遇到的阻碍以及解决措施。
“C-T-135新型纳米机器人当前面临着缺乏能源的难题。”资料上写道。
“为保证复制后可以批量控制个体行为,需要一座集中发射塔做控制。”
“向上级申请批准,敦促能源和发射塔迅速就位。”
……
一行行字碎碎地打散在齐路遥的眼前,慢慢好脾气地去研读,终于理了个大概。
第一,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皇室要求C-T-135立刻研究出一款可以大量繁殖、且可以进行批量控制的纳米机器人。
第二,这样的机器人运转,需要不断远程提供能量,并且由发射塔统一控制,而能源方向则是挂了欧文林的名字。
第三,就是在实验至今的记录里,控制技术依旧不够成熟,大规模控制机器人不太现实。
第四,如果想要让所有的机器人停转,唯一的方法就是关闭能量源。
作者有话要说: 危,齐能源,危
第122章 拨云06
齐路遥觉得自己的喉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灼灼的烧得难受。
他对于自己的身份早有预感,但是当真的被钉死在了十字架上时,千般万般的情绪还是齐齐涌上了心头。
丧尸由机器人控制,机器人听从帝国之脑的指挥,帝国之脑与他的大脑共联。
想到这里,他似乎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自己始终无法“死去”——因为他是支撑一切运转的核心,没有他的带动,一切都会错乱停止。
这应当是帝国之脑的一个“自救程序”,每当感觉到齐路遥濒临死亡前,就会带动时间机器引发倒流。
这也是时间闭环的一个自我保护机制,他会在何时的时间让齐路遥来到北郊——只有那里的巨大黑色圆柱建筑、在宇宙能量的带动下,可以引发整个世界时间的倒转。
所以,根本不是齐路遥“穿越”了,而是整个时间都在倒退,而仅仅只有齐路遥留下了记忆。
齐路遥坐在电脑前,但理清这所谓原理对他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了。
他看着监控器上,大大小小的街巷翻涌着尸潮,死亡和尖叫充斥这片土壤。
齐路遥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自己是一切灾难的根源,他是打开那充满死亡的潘多拉之盒的钥匙,所有人的死,都是为他的活儿付出的代价。
他怔怔的关掉电脑,头有些微痛起来。
也就是脑子里稍稍划过一丝嗡鸣,画面上的丧尸群就又兴奋了些许。
齐路遥的情绪波动、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在或多或少地影响着帝国之脑的强度,也就同时操控者丧尸们的行为。
他骤然不敢多想,慌忙跑去给自己拿了些镇静类药物,稍稍加大了些剂量,吞服下去。
“你怎么了?”夏星河看到他拿药,连忙追上来询问,“身体又不舒服了?”
齐路遥怕又开始激动起来,只是摇摇头,摇摇晃晃回到自己房间,闷闷地就倒在了床上。
但他只能感觉到眩晕,而不是困意。
齐路遥半死不活地趴在枕头上呼吸,像是一条被扔到岸边的鱼。
其实他共情能力不够强,对于只活在电视里的路人的死,也就像平时路过医院停尸房般平常。
但他的眼前划过的不只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有死去的许可杨、周柏安,还有无数次葬身灾难的夏星河。
他害死了所有人,齐路遥颤抖着想,而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听话地出生、成长、变成医生,连坠入轮回都只能做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羔羊。
但他们确实为自己而死。
不知什么时候,齐路遥手下的床单已经被揪变了形。
他作为一个情绪不算特别丰富多彩的人,此时此刻,恐惧、自责、委屈、难受统统涌了上来。
齐路遥捂着酸胀的胸口,大口呼吸——快要被憋死了。
可是死亡不才是正确的选择吗?自有自己死了,才能从根源上解决一切问题。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两颊滑下来,他根本没有想哭,他怀疑自己的身体偷看了他的想法,自作主张地替他做了流泪的决定。
电视上,阵地记者实时进行着灾情的报道。
约莫七八岁小女孩儿抱着一个破布娃娃,边哭边找爸爸妈妈,还没等记者把她拉到身边,从街角窜过来的丧尸就把他整个叼走。
老奶奶在废墟里刨着自己失踪的老伴儿,刚传出一声惊喜的呼唤,砖石下曾经属于她爱人的手就将她生生拖进了地狱。
皇城外,无数灾民举着婴儿高声呐喊,他们想要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安全线内,迎接他们的只有皇城守卫无情的警告和扫射。
齐路遥看着屏幕里没来得及打上马赛克的血污,只觉得胃部一阵疯狂的翻涌。
他冲到洗手池边呕吐,眩晕感还在,泪水流得也更放肆。
洗手台上,一把用来缝纫的银质小剪刀在他的视野里跳来跳去,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拿起了它,但是挥到了半空时,更大的委屈和不甘又将他击垮了。
凭什么呢?
他还想活着,想看着时间走过7月1日,想找到上个世界一起的夏星河,想回到皇理工教书,他还想过平淡幸福的日子……
因为情绪彻底崩溃,齐路遥的力气、感官都被一并夺了去。
他半趴在水池边,尖刀却抵在喉头,迟迟没有捅进去。
“哥哥?!”夏星河的声音在他的后脑响起,那一瞬间,他理智的最后一根弦便彻底绷断了。
他像个死去的木头,又像是个被撒了盐、化成汁水的蜗牛,任由夏星河把他手里的尖刀夺走、又一把打横抱起,扔进了他的房间。
压抑的情绪又引发了丧尸潮的暴起,齐路遥此时有些破罐破摔了,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艰难地呼吸,也不企图解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夏星河慌张地趴在他身上,一边一别揉着着他的头发,“你受伤了没有?”
被熟悉的牛奶味包裹,齐路遥的委屈劲一下就上来了,但面前这病不是他认定的那个“夏星河”,他不敢抱他、亲他,就只能在他的臂弯下蜷缩起来,痛哭哀嚎。
夏星河只觉得无措,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不是齐路遥的夏星河,但他本该有的齐路遥此时却不在他的面前。齐路遥觉得这位夏星河孤独得可怜,却又想起导致这一切的都是他自己,就越发难过起来。
他真的没办法了——他每多活一秒,都无数人因为他死去,在他哭泣、说话的时候,无数人正在经历由他引发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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