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适应,再加上静思潭对凝神的助益效果,沈连宇真的定下了心,沉浸在修炼中时,甚至不知时间的流逝。
时间久了,寒止见他态度端正,也就不再时刻盯着他,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修炼结束的间隙,沈连宇觉得无聊,于是便盯着师尊发呆。
寒止盘坐于石床之上,一头黑发瀑布般倾泻于地面,肤色冷白,唇色浅淡,额间的那抹花钿般的红线十分惹眼。
在他沉浸在修炼中时,那根红线好似总是明亮到有些灼眼。
是错觉吗?
沈连宇心底不禁生出些迷思,那根花钿般红线……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画上去的,而是仿佛从身体内部长出一般牢牢嵌在额心中央的血肉上,与四周冷白的皮肤格格不入的同时却又融为一体,和谐与不和谐同时存在,看着让人心生惊惧却又觉得绮丽犹如天降神迹。
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生的胎记。
很早以前,沈连宇便开口问过。
然而那时他和寒止的关系还不像现在这样亲昵,听到他的问话,寒止本就漠然的脸上瞬间冰封,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现在想来,当时师尊的反应本身就反映了一些问题。
因为师尊避讳的模样,从那之后,他再没开口问过类似的问题。
可不得不承认,那根红线真的给他添加了一股诡谲的魅力,本来,寒止冷着脸时只让人感到畏惧,想要远离,可多出了那抹红线,他身上就多了一股神秘之感,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去探索一番。
而沈连宇用双眼“探索”良久后,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
师尊长得可真好看啊!
他在心底感慨。
只是看久了,往往容易生出错觉,让他觉得师尊眉眼间总有一些说不出的熟悉感,这丝熟悉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猫儿一般,时不时就在他心上抓一爪子,等他定下心来要去寻罪魁祸首,又找不到一丝痕迹了。
欣赏够了,沈连宇又去撸了会儿兔子。
奶糖是只十分安静的兔子,哪怕已经跟着他们在这空无一物的洞窟里呆了好几天,也不见半点焦虑。
也是只颓废的懒兔子,只要有吃有喝,它就一直趴在沈连宇的腿上一动不动。
沈连宇正戳着奶糖脑袋,督促他跳一跳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人类的尖叫。
撕心裂肺地尖叫几乎要刺破骨膜。
沈连宇撸兔子的手顿住。
要下去看看么?
他向来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可师尊闭关之前还告诫过他,叫他不要妄动凡心,好好修炼才是正理。
他瞅了瞅依旧闭目修炼,仿佛没听到那声惨叫的寒止,犹豫再三,还是叹气后闭上了眼。
还是修炼吧。
那声尖叫过后,下面安静了一会儿。
然而一炷香后,喧嚣的人声宛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的传来,从最远处一点点向着近处扩散,直到最后,那迭起的说话声几乎已经响在耳畔。
沈连宇无奈地睁开眼,看到师尊也睁开眼,正在侧耳倾听外界的声音。
恰在此时,一道步履匆匆的脚步声从二人门口经过,那人嘴里惊慌失措地呼喊声也飘进了洞窟内
“荆安镇被魔修屠城了!”
荆安……镇?
沈连宇嘴角僵住,眼中璀璨的光芒先是凝固,继而琉璃般破碎成一瓣瓣,飘落无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宇儿趁师尊修炼时疯狂舔屏(x斯哈斯哈
第36章
沈连宇脑子里的神经骤然拉紧,想都没想一步迈出,拦住了路过的那位修士。
他扣住那人的手腕,嗓音低沉:“你刚说……荆安镇被魔修屠城了?”
他脸色难看得吓人,那名路过的修士惊惧地看着他泛红的眼底,颤声道:“不,不确定……我只知道魔修袭击了荆安镇,抓走了不少凡人和修士。具体那里情况如何了,你还是去问下面那个从荆安镇逃回来的人吧!”
他伸手去掰少年如鹰爪般扣死的五指,却半天都没能奏效。
沈连宇脑内像有锥子搅着似的抽疼,眼前闪现着各种回忆中的画面
残破的城镇内,有哀嚎逃跑的百姓,抗拒着猩红魔气的修士,努力安排百姓撤离的士兵,还有泪流满面向他伸出手叫他快跑的家人们,以及灭世般铺天盖地的血肉浪潮。
他手指下意识的收紧,那抹血肉组成的猩红从回忆逐渐晕染到他的眼底,眼白上细密的红血丝蔓延开来。
“你去问下面那个人吧!我真的不知道别的事了!”
那名路过的修士咽了口唾沫,更加用力的去掰他的手。
亲娘咧,这小修士别是家在荆安镇吧?要是当着他的面入魔了可怎么整啊!
他慌乱得很,正要下狠心给这个不正常的小修士来一记以便挣脱,那人背后的黑暗中突然探出一只冷白纤长的手。
那只手扣住了小修士的手腕,“小宇,放开他。”
寒止在沈连宇腕关节上轻捏了一下,登时一股酸麻感涌来,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师尊……”少年呐呐地转过头,眼里似堆积了盈盈泪光,散碎的泪光中蕴含着莫大的恐惧
那种沉浸式的回忆,又来了。
让心脏攥紧的恐惧如附骨之疽,其中又混杂了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沉痛。
再一次的,他轻易地被原主残留的情感主宰了。
沈连宇甚至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
如果是在梦中,那他为何会看到糖铺子老板那张和蔼的圆脸?可若不是在梦里,那血肉铸成的浪潮为何又像近在眼前?
一只较常人体温略低的手掌抚过他的发梢,在发丝中穿行而过,最终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你被魇住了。”寒止轻叹一声,手指用力揉捏着他的后颈,灵力如汨汨清泉从经脉里流过,途径四肢百骸,给少年混乱的大脑带来一丝清明。
沈连宇脑内的猩红渐渐褪去,从宛若真实的幻境中清醒过来。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仰头看着寒止,哀声道:“师尊,难道荆安镇真的……?”
寒止脸色沉凝地轻轻点头,眼中掠过一丝忧虑。
“走,我们下去问问情况。”
他扣住少年的肩膀,落叶般轻飘飘地从半山腰上跳了下去。
静思潭边上,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许多修士在带来消息的人旁边围成了一圈,人潮喧嚣涌动。
寒止走在前面,原本收束着的灵压自然散开,拥挤的人群登时分开了一条容人通过的小道。
被围着的那位修士白袍染血,脸色仓惶,歇斯底里地喊着:“别围着我了!荆安镇……荆安镇要撑不住了!要让我师兄赶快过去支援!师兄!师兄!你听到了么!”
他白袍上有海棠花的暗纹,尤其在袖口领口,并蒂缠绕成一个复杂的微型灵阵。这是裂天剑宗的附属宗门洛洪阁的弟子服,荆安镇就是他们的领地。
寒止上前一步,受伤修士的呼喊声突然卡在喉咙里,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寒止双手负于身后,淡然道:“我是寒止,还请小友告知荆安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寒止……寒止?”那修士恍惚地低喃了两声,好像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代表了谁,眼中倏然爆发出希望的火光。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寒止连连磕头:“还请上人救救荆安镇的五万城民!魔族毫无征兆地突袭了那里,那里……那里现在已经是人间炼狱了啊!”
“我的父母兄姐……还都留在城镇里……”
修士磕头的动作凶狠得像是自残,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鲜血,他一动不动地跪伏着,眼泪无声地滑落,嘴唇翁动,无声地说了什么。
——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才跑了……对不起……
寒止的神识外放,读懂了修士没说出口的那句话。
——青年作为荆安镇留守的洛洪阁弟子,应该留在那里保护城镇才对……可他却借着求援的借口,离开了那里。
寒止一脸平静,雪色的靴子从青年面前的地面踩过:“你做的是正确的选择,多亏了你前来报信,大家才能知道这件事。”
“我现在就赶过去。”
青色的剑光凭空而生,裹挟着他和身后的少年化作一道流虹飞上了天空。
青年听到寒止上人的话,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道远去的弧光,愧疚的泪水顺着脸颊坠地。
他也许没有那么罪无可恕……
飞往荆安镇的弧光里,沈连宇已经彻底从之前那种情绪中抽离出来,只是难免会去担心糖铺子的老板。
他眼角有淡淡的泪痕。
说好了回去时候还要光顾老板生意的,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静思潭和荆安镇本就离得不远,寒止全力飞行,一炷香的功夫,小城渺远的轮廓就已经出现在视野尽头。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听不到声音,但魔修大肆屠戮造成的血光却是已经氤氲出紫黑色的雾气浮在半空,让人一眼望去就心情沉重。
寒止阴沉着脸,突然回手扣住了沈连宇的手腕,身影利箭似的冲到了城镇上空。
城镇里,或大或小的影兽戏耍一样追杀着哭喊的凡人,有妇人捂着孩童的嘴,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也有健壮的青年抄起长剑与影兽厮杀起来。
城镇中央,一位妖异鬼魅的魔修飞在半空中,一脸癫狂地吸收着半空中的血气。他手中握着细长的骨节鞭,鞭子上串着好几位修士的尸体,尸体穿着的袍子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连袖口处的海棠暗纹都看不太清了。
随着寒止的到来,那名魔修颈骨咔咔作响,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他猩红的舌尖探出舔了一下唇瓣,漆黑的眼瞳中炸出亢奋之色。
“哟!大餐来了!”
寒止阴沉着脸扫视了一圈,握住沈连宇的手指微微攥紧
那家他们频繁光顾的糖铺子已经被一块巨石砸塌了,也不知道老板有没有及时离开……
他缓缓松开握着沈连宇的手,低声道:“你去解决地面上那些低等魔兽。”
他如墨的瞳孔被担忧浸染,闪过一瞬犹豫,却又在下一刻化作坚定,清冷的传音在沈连宇心海响起:“不要勉强,优先确保你自己的安全。”
沈连宇越过他的肩膀,戒备地看了那拎着骨鞭的魔修一眼,薄唇轻启,也传音道:“师尊也小心,那家伙看起来不好对付。”
寒止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眼底闪过淡淡暖意:“无论在哪,合道修士都是稀少的,那家伙不会是你师尊的对手。去吧,小心点。”
说完,他在沈连宇背上推了一把。
借着那股力道,少年轻飘飘地落到了地面上。
他最后克制着担忧瞥了师尊一眼,然后一咬牙,凭着记忆向有影兽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知道师尊说的是实话,那名魔修大概率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寒止除了是师尊,更是他喜欢的人,他根本难以控制住心尖的担忧。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沈连宇轻咬舌尖,逼着自己凝神静心,控制着视线,不去瞥房梁砖瓦间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低空穿行在巷子间。
转了几个弯后,一只足有人高,像两足而立的蜥蜴似的影兽出现在前方,影兽身前是瘫坐在地瑟缩成一团的妇人和小孩儿。
它正要用利爪刺破妇人的胸膛。
妇人惊惧地不敢言语,默默流着眼泪,却仍是将怀中的孩子死死保护起来。
该死!
沈连宇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灵力化锥,狠狠地刺向影兽的头颅。
在碰到影兽长满眼睛的脑壳时,那灵气锥碰壁般停顿了一瞬,下一刻就旋转起来,狠狠钻了进去!
灵气锥在影兽脑内炸开,血肉飞溅,一部分溅到了那流泪的妇人身上,一部分溅到了沈连宇的衣袍上。
沈连宇脸色煞白,嘴唇轻颤,浓郁的血腥味叫他几欲作呕。
这是他第一次见血。
他步履虚浮又仓促地掠过妇人和小童,哑声道:“找地方藏起来。”
接着便凭着被触动的灵觉冲向了下一只影兽。
“那个……”妇人犹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谢谢仙长。”
沈连宇回头时,看到了妇人鞠躬后抱着小童离去的背影,他唇角浮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心里的恐惧仿佛暖阳初雪一般飞速融化了。
半空中,寒止和那位提着骨鞭的魔修战成一团,一会儿功夫,那位刚刚一人灭了洛洪阁全部修士的魔修,就在他凌厉的攻势下呈现出落败的颓势。
魔修仓惶地闪过一道攻击,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冲着寒止黏腻地笑了起来:“郎君对我真是心狠,跟对待那孩子的态度相比,可是天差地别。”
寒止脸色不变,不搭话,攻势却变得愈发凌厉。
那魔修措不及防下险些直接被剖为两半,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冷笑起来:“郎君应当不知道吧?这全城的影兽都是我的子民,只要我想——”
他话音未落,寒止的剑光已经直劈他的天灵穴!
鲜血迸射开来,那魔修一脸惊愕地看着寒止,下一刻,血肉骤然向内坍缩,妖娆的躯壳化作一团泥泞的肉团砸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沈连宇的灵锥还尚未刺透眼前影兽的头颅,就听到它痛苦地嘶吼了一声
一只握着骨鞭的惨白手掌从影兽的嘴里伸了出来,而后影兽的肚子浮凸起几个鼓包,“滋啦”一声被人从内部撕开了。
那位刚刚还在和寒止缠斗的妖娆魔修钻了出来,只是肤色惨白,天灵盖汨汨冒着鲜血。
骨鞭灵蛇般缠向沈连宇,魔修黏腻的声音响起:“小公子,还请跟我走一趟——”
骨鞭尚未缠住躲闪的少年,遥远处的寒止陡然化作一道青光,刺破空间,眨眼间直刺魔修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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