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一身大氅,毛皮拥着那张精致美艳的脸,乍一看与这鸟儿极不想称。
却见那鸟歪了歪头,张嘴吐出人言!
第24章 来信
24.
“来信!来信!”那木鸟张开木喙,吐出的声音低沉嘶哑,因为发声机关装在腹中又是木头,微有些变调,但仔细一分辨就听出是老头的声音。
众人惊诧万分,不过南宫晟等人惊异的是这精湛骇人从未见过的技艺,季无鸣意外于老头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做出来并收录了声音。
燕惊雨在谷中待再多年也不会对那些外面不曾有的东西投入太多兴趣,他甚至都不会表现的太惊讶,因为于他而言,将精力放在这些东西上没有意义,从小在微雨楼的经历让他早已养成了不听不闻不问的无欲无求。
季无鸣不一样。他幼时身体不好不能习武便以看书打发时间,后来为改善体质习武报仇更是不知翻阅过多少奇书,连江湖流传的轶闻都不放过,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能算奇门遁甲通晓八卦五行,估计现在还被困在天机谷的密室里,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叱罗婵找到弄死。
自从老头能装弩机的大木鸢在他这里露眼之后,季无鸣就想办法拆了谷里的好些东西,木牛流马未研究透,那大水车倒是原理简单,季无鸣很快就摸清楚了,只是有个细小的零件找不着,花了好长一阵才将它还原。
这么大的动静,连每日埋头练功的燕惊雨都知道,老头在谷里设了那么多机关,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清楚。
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季无鸣月余还兴趣不减,故意拿出一些报废的小玩意儿在院子里拆解,其中就有那只会发声的木鸟。
“无甚稀奇,只是在里头装了几个刻盘罢了。”老头当时说的轻轻松松好似喝水吃饭般简单,季无鸣看过那刻盘,没有巴掌大的东西,上面却凿有上百个刻度,一句话可能就需要三四个刻度盘,时间耗费严重。
如果叱罗婵不打来的话,季无鸣大抵会在谷中休养到伤好,到时或许老头宝贝的不行的木鸢也能看个几成。
正是因为对这些机关有了解,季无鸣才知道制作起来有多耗时,没想到老头这么快就复刻了一只。
他想到对方到了淮阳城后就一直闭关不出,也不见拿新药来怂恿人试毒,应当就是在做这些吧。
“这破东西怎么乱飞一气!”林月知显然是早知道这木鸟,上前一步要将鸟取下来。
那木鸟却像是有灵性一般,扑簌簌的飞到季无鸣另一边肩膀站着,歪头张嘴,“来信!来信!”
“你给我过来!”林月知故意伸手去逮他,这鸟避着她飞想换到另一边,被早就防着的它的林月知一把抓获。
“阿蛮,救我,要鸟命了!阿蛮,救我,要鸟命了!”这鸟蒲扇着木翅膀,叫声无比凄厉,这古怪的音调让人恍惚间以为林月知掐的是老头。
老头哼了一声,满脸的疤痕扭曲成一团,叫人不知他心里想着什么。
“我来。”季无鸣将这凄惨尖叫的鸟接了过去,也是奇怪,这聒噪的鸟一到他手里便安静了下来,又重复着“来信!来信!”这句。
季无鸣肯定老头给这鸟改了点东西,让它能够认出自己,也许跟他衣服上熏的香有关。
他这般想着,面上没有变化,动作熟练的扭了两下木鸟的翅膀,只听见“咔哒”的机关轻响,他再在腹部一按,那隔板立刻弹了出来。
纤长的手指在里头夹出一张纸来,展开一看。
虽然已经预感是林月知安插的探子,可看到末尾特意以漠北语落笔的官渡鸿三字,还是颇有些意外。
他还记得这个能变换声音的书生,只知他武功不济,未曾想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也难怪林月知会重用他。
“淮阳城县官将此事报给了上头的知州。”季无鸣简单陈述。
“他们消息倒灵通。”林月知嘲讽了一句,拿过纸条一看,呵笑道,“我道这县官怎么突然发难了,原是与泗水城蹴鞠没踢过,恼羞成怒方才把这事捅了上去,逼泗水城县官就犯啊。”
林月知难得用词委婉,在场众人却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深意。
魔功现世杀人,死了不少村民和衙役,这责任不小,说不准要掉脑袋,淮阳城县官不敢扛,泗水县官又装聋作哑,最后又听说凶犯去杨家村,怕是人命案又要增加受害人,淮阳县官一合计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将事捅上去,逼泗水县官接烂摊子。
兖州知州知府尚且未收到消息,泗水县官得知已坐不住了,赶紧派人行动,好在东窗事发后能将功折罪。
刚好是林月知他们前脚离开淮阳,后脚衙役们就登上了去泗水的船,季无鸣击退黑袍人的时候,怕是泗水的官兵已经集结完毕,要出城而来了。
这信正是在泗水城写的。
林月知想起昨儿个回客栈前,跟官渡鸿说过,让他将邪宫的教众们聚起来,如果叱罗婵真的在杨家村,估计有一场硬仗要打。
结果教众一个都没见着,反而马上就要见一群官兵了。林月知严重怀疑,这就是官渡鸿出的主意。
她将纸条和怀疑都压在了心里,只问季无鸣,“是在此等官兵来,还是先进城?”
“那当然是进城了!”莫古通高声朗道,“老衲可不愿与那些个官兵打交道,一个个泥腿子出身却蛮横的不行,瞅人的眼神让人不得劲。我跟他们一照面怕是得打起来。牛鼻子老道,你说是不是?”
李阳神色莫名,没有回话。
莫古通一时没得到回应,很是奇怪的看他。
“进城。”季无鸣声音平淡。
燕惊雨没有任何异议,二话不说的跟在他身后。
燕归天恍然想起林月知的身份,心头一惊,要喊住他,“惊雨——”
燕惊雨顿住,回头看他。
“你,你与我一道儿。”燕归天不预拆穿林月知的身份,斟酌着道,“总得有人留下来与官兵说明情况,你与阿蛮姑娘一起来的,发生什么事我们并不清楚,你与我一起见过官兵再进城吧。”
燕惊雨有些犹豫。
林月知似笑非笑的道,“燕大侠,我们进城也是要去县衙里报案的,无甚不一样。”
燕归天很坚持,还打出了亲情牌,“惊雨,小弟。我们三年多未见,一路上不曾说过什么话,我和娘都很关心你。”
燕惊雨面无表情的开口,“我过得很好。”
停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不用担心。”
“你离家多年,至亲手足兄弟,如何能不担心?”燕归天又转而换了一种口吻,“娘终日念你,我知你不是善言的性子,何不如今与我多说些,待回了家中,我说给娘听?”
“惊雨,便是半日时间也不愿分与大哥?”燕归天语气急急连敲带打,虽话中理由都说得过去,却无端让人觉得怪异。
季无鸣心念一动,再看了看神色颇为讥讽的林月知,就知道大概是身份暴露了。
燕惊雨抿紧嘴唇,无名指在食指指骨上来回摩擦,拧起的凶悍眉眼有些为难。
兄弟对视间,气氛沉闷。
季无鸣伸手在燕惊雨后脑勺摸了摸,打破沉默道,“你兄弟二人多年未见,相处一番正好。”
燕惊雨闻言回头,眼中流露出几分被委屈,眉眼往下耷拉,明明凶神恶煞,却无端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燕惊雨确实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他还记得以前季无鸣说过的话,说若是收他下回打上无尽崖的不是燕归天而是燕南行。
他总觉得季无鸣是趁机跟他划清界限。
再看过燕南行写的那封信后,燕惊雨已经知道自己回不了燕家了,哪怕去了南宁,他也只是一个过客。他不能回微雨楼,三年前燕南行和兄长能将他从微雨楼带出,三年后也可以。在他不够强大之前,他只能先找一个强大的避风港,一个能在他去了南宁燕家之后,能将他从燕家带回来的人。
燕惊雨很幸运,一早就遇上了这个人。
燕惊雨敏锐的发现燕归天的态度不对,无声的抗拒,却没想到季无鸣先同意了。
他一瞬就难过起来。
季无鸣读懂小孩凶悍外表下的种种情绪,心中微软,唇角勾起弧度,桃花眼潋滟出湖光春色,语气称得上温柔的道,“我在城里等你,明日未时你还未进城,我便来寻你。”
“那时,我带你回无尽崖。”最后这一句,季无鸣压低了声音,用内力传音入耳。
燕惊雨定定看了他一会,没有问真与假。
他点头:“好。”
“去吧,你兄长在等你。”季无鸣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林月知轻嗤了一声,快步跟上去,莫古通立刻大喊,“林——林女侠,且等我!”
他倒还算有点眼色。
老头又被落在后头,一瘸一拐暴跳如雷,“未见老头我腿瘸了吗?走慢点!都给老头子慢点!”
李阳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去,有些殷勤的伸手要去扶他,“前辈”两字还没出口,就见莫古通一个回头,横冲直撞过来,一把将老头扛了起来。
“嘿,让老衲来助你!”莫古通大笑,他嘴唇还黑着,迈腿就狂奔起来。
老头的喝骂散在风里。
南宫晟看着众人远去,语气悠悠的道,“燕兄,林姑娘年岁尚小向来心直口快,你又何必计较。”
燕惊雨看着他,欲言又止。
第25章 少林旧事
25.
燕归天和南宫晟不在,此处的便都是些半斤八两的邪魔外道,似乎连说话都轻松了不少。
季无鸣和林月知先行数步,且问道,“怎么叫燕归天看出来了?”
“都怪那秃头和尚!”林月知撇了撇嘴,愤愤不平的道,“那秃驴一照面就叫破我的身份,叫我藏都不知如何藏。”
季无鸣看她这浮于表面的懊恼,还没说话,扛着老头赶上来的莫古通率先没憋住,声若洪钟的喝道,“我又不知你要瞒着人,我瞧那后生与你一道来,还以为是你那新主子季无鸣呢!”
林月知当即变了脸色,恶狠狠啐道,“呸!个秃驴少恶心我!”
燕南行什么德行,林月知同燕惊雨待了这么些日子,多少也了解了,再加之先前莫古通理直气壮的当着燕归天的面骂过,便是没见过本人,也知道是个衣冠禽兽。
“我斜阳宫宫主自是貌若潘安文成武德才高八斗,你再出言辱他,小心我流星锤伺候!”林月知手按在腰间,脸色冰冷,毫不掩饰威胁。
被猝不及防夸了一脸的季无鸣:“……”
莫古通“嘿”了一声,提醒她,“你可是忘了你上一任宫主是季远?”
林月知理所当然,“那厮不过是个吃里爬外的贼寇,已被我枭首示众,卷册中也除名多久,休要再提。”
“嚯!”莫古通道了声“好家伙”,识趣的不再吭声。
倒是亦步亦趋跟上来的李阳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了句,“燕归天怎么说也是当今武林第一人,怎得就如此不招你们待见……”
他话音一落,抬头就见四双眼睛都盯着他,顿时怂了,连连摆手直说“没什么”。
林月知和老头异口同声的哼了一声,模样都是如出一辙的“算你识相”,老头哼完之后就一脸菜色的站在原地,显然被莫古通那蛮横的和尚颠的够呛,李阳小心翼翼的凑上去,连对方的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莫古通扯好缰绳,自觉当马夫,看李阳这番模样,古怪的瞧了他一会。
林月知忽而问,“对了,我应当未曾见过你,你怎一眼就认出了我?”她能认出对方是因为刚好离开淮阳的前一晚看了跟他有关的情报,而且也并非一眼认出,是这人跳出来之后,她才恍然明悟。
莫古通闻言笑了,笃定道,“你是见过我的。”
“大抵是九年前,邪宫易主,季无鸣手刃自己叔父季远,你追杀季远心腹一路从清州上了嵩山,只身一人闯少林,不顾那人已放下屠刀立地出家,也非要他死,便是十八铜人阵也奈何不了你。”
季无鸣也记得这事,他知道林月知一朝能报仇,定然会失了理智,还叫江绮暗中跟着看护,没想到还上了嵩山少林寺。
天下武学出少林,虽因启帝灭佛焚书,宣帝尊儒重道,少林数次遭难,藏书阁也曾被纵火一焚,不少秘籍失传,但一部易筋经内功,就足够少林稳坐一流门派行列了。近些年大师们相继圆寂,少林再未出过如慧琳大师一般天赋的弟子,但其中高手绝不少。
林月知能完好无损的走出来,肯定是被轻拿轻放了。
季无鸣还是皱了皱眉,所幸是无事,不然他必重罚江绮。
林月知压根都不知道当年自己背后还跟着个江绮。
她骤然被提起此事,后槽牙不由咬紧,颇有些咬牙切齿,“若不是那群老秃驴眼看打不过,跑去将慧琳大师请了出来,我定要叫他们为阻我而付出代价!”
莫古通笑了笑,没说少林那一群真正的高手被慧琳大师压着根本没放出来,林月知当时要敢乱来,绝对是躺着出去的。
他只掠过这个话题,道,“当时你进山迷了路,还找我问过路呢。说起来,便是你与方丈那番辩驳,方才叫我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然后他就走上了如今这条弑师叛寺之路。
林月知哪还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不过倒是想起了莫古通是谁,“哦,原来你是当初那个下山化缘,结果差点饿死的小沙弥啊。”
这事说来确实好笑,林月知进了嵩山迷了路,烦闷间就见一小沙弥饿的奄奄一息的倒在路边,她当时看出他是少林的弟子,便出手一救,问路之前顺嘴问了他怎么饿昏了,结果小沙弥期期艾艾的说,“师父叫我们师兄弟下山修行半月,我多半月,吃食全靠化缘,我化的少吃得多,就、就……”
然后小沙弥拿出比脸大的钵,委屈巴巴的说,他每次只能化这么一碗米饭,可他能吃一桶。
本来还同情林月知,当时就沉默了。她瞬间就明白少林的那群老秃驴为什么要他多化半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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