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年前入谷,谷中无正常吃食,只有软筋散。”他为了裹腹一吃就是一年,直到能做出简单的饭菜。
燕惊雨面无表情,声音同样平静,对自己那段称得上见者落泪闻者伤心的经历说的好像跟自己无关,不悲不喜不怨不忿。
季无鸣想起青衣少年单薄的身体,突出来格外膈人的肩胛骨,只觉得这八尺有余模样凶悍的少年,根本就是可怜小白菜,让人蓦然心底发软。
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辛苦了。”
看来零用钱应当让林月知多给一些,别让小孩再吃苦头了。
燕惊雨歪了歪头,总觉得眼前比自己高一些的高挑“女子”想法有点跑偏。不过他乖乖的站在原地,享受着被顺毛的舒服,黑憧憧的凤眼一瞬不瞬的落在季无鸣脸上,没有出言解释什么。
老头却一眼看出燕惊雨面无表情下的心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古怪的笑着也没拆穿。
南宫晟遥遥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终于忍无可忍出声,“前辈,怎么说我也一路护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啧。”他话还没说完,老头就不耐烦的咋舌,一脸你们正道怎么这么麻烦的表情。
南宫晟说不下去了:“……”
隔了一丈远,季无鸣都看到了这位正道大侠脸上掩不住的委屈。
好在老头虽然不知好歹,但也知道现在非常时刻,敌人暗中窥视,他们暂时也算盟友。
“此地的石林阵法虽然与老头我谷外的同出一脉,但并不完全一样。奇门遁甲,动一处便全盘不同,你让我解阵,得让我先将此处阵法看尽吧。”
他让燕惊雨将他放到马车顶,俯瞰全场,默然看了一会,又摸出罗盘,裂开嘴角怪笑了两声,“完整的奇门遁甲阵法应有八门,此处阵法设立不久,设阵之人学艺不精,也是照本宣科,只还原出了一半,还是个残阵。”
难怪他们在阵中乱跑也只是路不对,而没有触发其他机关。天机谷的石林阵法,走错一步可是很可能会死。
老头盘腿坐在车顶,将南宫晟指挥的团团转,终于毁了阵眼。
“好了,走吧。”老头用过就扔,下了马车顶,就撑着拐杖往山洞里跑。
他对季无鸣提到的那个血池和幽冥奴很感兴趣。
南宫晟快步跟上,几人交换各自信息。
“我们离杨家村还有半时辰路程时,遇一伙黑袍人拦路,林姑娘和燕兄打马去追,我架着马车先来杨家村,半路又见这黑袍人,我瞧着他们衣服一样,担心林姑娘和燕兄,遂跟来,却不想被这阵给困住,无奈与他交手。”
南宫晟想起那黑袍人突如其来的一手杀招,庆幸道,“幸好你们来了,否则我必死无疑。”
他不通阵法,这黑袍人又故意压制内力引他缠斗,猝不及防一掌拍来,若不是季无鸣令他受伤,单是他一个人,那黑袍人必定回身再给他一击,不知他还能否幸运避过。
老头哼道,“他本来也没想杀你。”
南宫晟要反驳。
季无鸣却是回忆道,“那人画皮之下有半张脸的伤疤,我瞧他武功有些熟悉,却是一时想不起。”
“我也觉得他身形衣服有些眼熟。”南宫晟沉思。
燕惊雨眉眼一动,想起一个人,“水一方。”
南宫晟灵光一闪,一合扇恍然道,“是了,那自称罗七的异族少年身边有一唤阿丑的奴隶,身形衣服一般无二,招式也相似,都是掌法!”
他们已经越走越深,血腥气越来越重,南宫晟觉得不对眉头一皱,抬眼就瞧见那一汪血池,仿若能见池水里碎肉残肢。
他脸色一白,胃里一阵翻涌,连退数步,靠着墙壁张嘴就吐了。
然而此刻注定暂时没有人管他。
“以血为媒介的武功,”老头看了一眼就有了把握,“看来凶手找到了。”
季无鸣点了点头,和燕惊雨分开将这秘密的地方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只翻出一本杨家村的族谱,其他便什么也没有。
几人回到杨家祠堂内,南宫晟这才敢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的气,只觉得那血腥气还挥之不去。
而另一边,林月知和燕归天远远瞧见青烟,打马进了杨家村,那村屋房门大开,一道士一和尚在院中靠咸鱼。
乍一碰面,那和尚忽然捏着佛珠一跃而起,声色俱厉的喝道,“魔女林月知!”
林月知和燕归天齐齐变了脸色。
第23章 打起来了
23.
县衙内验尸后,燕归天和南宫晟就直奔微雨楼而去。上回安阳城,南宫晟得知有幽冥教这个组织后,就直接花大价钱挂了最高的悬赏,微雨楼看钱办事,给的钱越多办事效率越快,不过数天,已经搜集了不少的消息。
庞大的信息让两人直到天将亮才返回水一方,都没有消化完。
却见老头板着张脸拿了行李上马车,林月知打着哈欠慢腾腾的下楼,看上去还没睡醒,抱怨道,“你这般着急起来有甚用,城门点卯才开。”
“你们要出城?”燕归天十分惊讶,顿了一下只见两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噌”的站了起来往楼上而去,好一会儿又下来,急急问道,“惊雨呢?”
“可是那位气场颇为骇人的少年公子?穿一身旧衣裳的那位。”先前引路的小二给林月知上菜,闻言道,“那位燕公子与天字房那位倾国倾城的小姐,昨儿个傍晚就出城去了!”
林月知点点头,一边喝粥一边说,“阿蛮要去堵那凶手,那小子跟着一起去了。”
燕归天脸色一黑,“那凶手武功高强又杀人如麻,岂是两人能对付的,怎得如此莽撞!林姑娘你也不拦着点!”
林月知翻白眼,“我若拦得住,我岂会在这?”
老头让小二将自己的早餐用餐盒装好外带,在马车里发脾气,阴阳怪气的嗤道,“有你们吵架的功夫,小雀儿和阿蛮都到杨家村了!”
南宫晟也拉着燕归天上楼,“燕兄,我们还是赶紧收拾行囊吧。”
点卯城门一开,四人立刻出城,一路疾行不敢耽搁,终于只剩半个时辰的路程。
虽然明知可能是调虎离山,黑袍人成群出现之时,林月知和燕归天也还是打马追了上去。
林月知是一眼瞧出那些人是幽冥奴,也知道驱动幽冥奴的人一定就在附近。师父季正寒惨死的仇恨这么多年来一直横亘在她心头,即便窃取教主之位的季远已经以死谢罪,可真正的凶手叱罗婵乃至她背后的幽冥教都还在漠北张扬潇洒,她又怎可能放下心头的愤恨呢。
自从知道叱罗婵的行踪,她没有一刻不想亲手杀了她,如今人近在咫尺她又怎么能不追上去呢。
林月知的想法,燕归天不知道,燕归天慢他一步跟上,是已经看出她负伤怕她莽撞行事,又是被好兄弟南宫晟催促,这才跟着追了上去。
追到一半,那些黑袍人就不见了。
燕归天看了看周围地势,敛眉沉声道,“这里地势复杂,他们却来去自由,显然是早有熟悉。”
林月知闻言一惊,“不好,得去寻阿蛮。”
叱罗婵狡诈,若这里早就是她的一方地界,不定会出什么事。
她掉头就往杨家村奔袭,燕归天也担心自家弟弟,赶紧跟上。
夕阳西下,粉衣娇俏的女子与白衣青年侠客一前一后进了杨家村,就见屋门大开,在村口被一吃肉的和尚拦下。
那和尚膀大腰圆,胸前挂上的佛珠珠串各个有婴儿拳头大小,他握着珠子立掌念了声佛号,光滑的能映出人脸的脑袋没有戒疤。
被一语道破身份,林月知没有回头看惊骇的燕归天,只按着腰间的流星锤,冷声道,“秃驴,姑奶奶没时间跟你周旋,给我让开!”
“阿弥陀佛。”和尚念佛号,端的是一派仁慈的表情,奈何满脸横肉不像好人,他道,“魔女,既在此遇见,便不可放你离开,老衲自是要替□□道,除你个祸害。”
林月知一声冷笑,“替的什么天?行的什么道?尔个弑师叛寺的邪僧道出此话,当真让人发笑。”
弑师叛寺?!燕归天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和尚沉了脸色,鼻子里沉沉哼出一声,“弑师叛寺我狡辩不得,但我莫古通行的端坐的正!——魔女,休要再谗言,吃我一棍!”
他说着一抬手,那边吊儿郎当的道长正好咬下树枝上烤好的鱼将树枝丢了过来,被他接住。
莫古通手腕一个翻转,下腰弓马,伏魔棍式一起,直朝林月知刺过去。
“你要打,姑奶奶岂会怕你!”林月知甩着流星锤就砸了过去。
林月知的身份乍然被揭穿,燕归天神情复杂的坐在马上,等回过神来,两人已经交上了手,令他插手不得。
那边血池密室里的一行人刚出来,还来不及打量杨家村的祠堂,就听见了打斗声。
南宫晟想到什么,“定是林姑娘和燕兄!”
一行人急急赶过去,却是林月知和燕归天,与他们交手的却不是黑袍人。
本来在吃肉看戏的老道士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他陡然一惊,扭头就想跑。
“莫古通,李阳。”季无鸣眯起眼。
南宫晟听这两如雷贯耳的名字大惊失色。
林月知外伤加内伤,没有时间静心调养,与莫古通交手百招之后落了下风,但她嘴上却是咄咄逼人,“莫古通,你口口声声说你无愧于心,也不知你那倒霉师父黄泉之下听着了,可否气的魂飞魄散?哦,也是了,你都说你替□□道了,想必心中并无半点涟漪。可怜你那师父将你自小养大,没想到是养了头白眼狼!”
莫古通本打定主意不搭理她,却屡次被她踩到心底,憋气道,“你知道个甚,安敢在此饶舌!”
林月知呵笑,“全天下都知你狼子野心,真如此正大光明无愧于心,做过的事又何必不承认。”
莫古通红了眼,发狠道,“魔女,你三番五次挑衅我,我今日必要你死!”
“你大可试试!”林月知半点不示弱。
莫古通硬受她一锤,喉咙口一腥,伏魔棍就戳了过去。
眼见就要戳中,他突然身形一僵,表情痛苦不已,反被林月知一锤击飞出去,“彭”的砸穿了村屋院子的土墙。
他强撑着要从碎石中爬起,“哇”的呕出一口血,嘴唇也瞬间泛紫——此为中毒迹象。
“两人对武,竟使如此下作手段,当真令人不齿!”莫古通咬着牙怒道。
林月知莫名其妙,翻了个白眼呛声道,“我看是你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罢!”
“老衲数天都未吃过东西,怎么会——”莫古通话音一落,猛地扭头,“牛鼻子老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已经把一筐烤鱼吃的只剩几个的李阳疯狂摇头以示清白,“我没有,我不是,我什么都没做!”
莫古通被他坑害过无数次,压根不信,“不是你还能是谁?”
“冤枉啊!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伙的。”李阳情真意切,就是背在身后捏着烤鱼的手有些心虚的抖了抖。
莫古通狐疑。
“哼,是我下的毒,怎么了?”嘶哑难听的声音语调有些古怪,一白发苍苍身形佝偻面貌丑陋的老者,一瘸一拐的背手走来。
——正是被遗忘在后头的老头。
能精准到对一个人有效的毒,老头没接触过这人,显然是早就下在林月知身上了。
林月知皱眉,“你什么时候做的手脚?”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老头理所当然,“让你个丫头片子知道,老头子还怎么混。”
林月知并不接受,季无鸣也皱了皱眉,他想到,如果连林月知身上都被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熏上了毒,他身上只多不少。
老头“啧”了一声,摆手道,“好吧好吧,下次我告诉你们便是。莫生气了,大不了我将他制成药人给你。”
林月知挑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老头翻出几瓶毒,作势要上前。
燕归天连忙反对道,“前辈,不可。士可杀不可辱,此等手法未免过于……非正道所为。”
“正道?”林月知“哈”的笑了一声,神色讽刺的呛声,“姑奶奶何时说过要做什劳子正道?燕大侠可真是扣了好大一顶帽子!他既要杀我,我反杀他又如何?不过是学艺不精罢了!”
“燕大侠如此古道热肠,何不同那些被吸干血的衙役家人说道说道,叫他们莫想着将凶手千刀万剐,人死不能复生,应当往前看一些。”
燕归天下意识反驳,“此为两件事,并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林月知看向他,“那我且问你,若这里的是叱罗婵,你是否也要说手法过于下作龌龊,非正道所为?”
燕归天怔然,半晌才呐呐道,“杀人偿命自是天理,只是并非一定要如此激烈的手段。”
林月知满脸讽刺,南宫晟念了两句“燕兄啊”,偏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咳咳哈哈哈哈!我可真是听不下去了!”莫古通忽而一阵大笑,他捂着胸口艰难的从碎石里爬了起来,对着燕归天看了几眼,扬了扬下巴,“你,你姓燕?同燕南行什么关系?”
燕归天拱手作揖,“在下燕归天,家父正是燕南行。”
“原来你是他儿子,难怪!难怪!”莫古通笑的咳嗽,擦了擦嘴角的血,补上了最后一句,“当真是一脉相承的虚伪!”
他转而看向林月知,爽朗的道,“老衲技不如人,要打要杀自然随你处置,干啥跟一小子置气饶舌。”
林月知扬眉一笑,温婉中带有三分欣赏,“你倒是如传闻不一样。”
两人竟就这么一笑泯恩仇了。
空中“扑簌簌”一阵响,只见一只灰扑扑的鸟儿盘旋着落在季无鸣肩上,季无鸣阻止燕惊雨要动刀的手,她认出这是一只木鸟,与天机谷中那只精心雕刻的不能比,这只鸟颇为简陋,还有点歪瓜裂枣。
16/59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