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壹接过,打开,拿出银针一一探过,等了一会儿,看银针没有变黑,便收了回去,准备要走。
“咦啊呀。”哑巴招了招手让他的等等,又从里面的隔层里摸出一个还温热的布包塞给鱼壹,然后才笑了笑,推着木车走了。
鱼壹看着布包里的糕点歪了歪头,一时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不过他并没有意外,因为哑巴心情好的时候确实会塞些东西给“同僚”吃。
食盒很大,一共有三层,每层都放了三个菜一碗饭,正好对应最后这截牢房里关着的三个人。
第一层的食物和今天给外面那些吃的一样,多出一盘下饭的酸豆角,只是摆盘好看一些,色泽看起来更让人有食欲。
鱼壹走了几步就到了第一个人的牢房门口,那时唯一受了刑的。薛天阳的气基本都撒在了他身上,下手没什么分寸,这犯人一身衣服都被血浸的看不出颜色了,他一动不动的躺在稻草上,若不是那双眼睛在鱼壹接近的时候猛地睁开,估计都会让人觉得已经死了。
放在牢房门口的饭菜依旧没有动,只有水碗是干净的,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鱼壹给他换了热的饭菜,又换了一碗水,离开前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或许是最后一天了。”
那人眼睛动了动。
第二层的食物是一荤一素一汤。鱼壹这回往里走了十几步才停在一间牢房前,这个牢房的犯人是个少年,少年一条腿曲起一条腿随意伸着靠坐在最里面,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双黑憧憧比夜色还叫人发慌的凤眸。
鱼壹将面罩往上拉了拉,垂眸先是扫视了一遍干净的牢房,沉默的将食物放下,抬腿继续往里面走。
这一次一直走到最里面光线最好的那间牢房才停下。墙上嵌起的烛台上白蜡已经烧了大半,明明灭灭的火影子跳跃着,牢房里盘腿打坐的人睁开眼。
那是个美人。鹅黄的披风坠着两颗毛绒小球,娇俏的颜色更衬的他五官精致绝艳,多情的桃花眼不笑自含三分笑意,便是主人只是习惯性的勾起唇角,那水光润泽的双眼瞧人时,仿若天地间便只有自己在他眼中。
鱼壹果然看到地上堆叠了七八个盘子,他默了默,还是将食盒最底层的精致的菜肴拿了出来,将那七八个盘子收回去。
“辛苦你了。”季无鸣看他明明看出来了什么,却还是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的样子,真心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鱼壹莫名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抬起的眼睛瞬间闪过的情绪仿佛在说:知道我不容易,那你倒是劝一下啊!
季无鸣语气温和,又说了句,“抱歉,孩子还小。”
鱼壹:“……”
他沉默的加快了收拾的速度,盖食盒的力气有点大,在空旷的地牢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有什么声音合在一起,他一时以为听岔了,提起食盒大步往回走,结果刚走了三步就撞上某个双手牢牢端着食物越狱而出的少年郎。
两人对视,皆是沉默。
燕惊雨:“……”
鱼壹:“……”
“抱歉。”季无鸣声音温和淡然,“吃完会回去的,锁也会好好拴好的。”
“……”鱼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只是离开的脚步有些凌乱。
燕惊雨完全没有刚才逃狱被逮到的自觉,他面无表情的走上前,脚轻轻在牢门上一踹,铁链不堪重负的就断成了两截。
季无鸣起身,有些无奈的先将他手里的饭菜端过来,道,“你最少该等他走了才来。”
燕惊雨手里端着自己的饭,单手将铁链扯下来,将被生生扯断裂的那两截拿在一起,手里用力一按,那铁环竟然硬生生弯曲,又合在了一起。
“我饿。”他轻描淡写的将弄好的铁链丢在地上,抬起眼莫名又露出点可怜的表情。
季无鸣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饭后,燕惊雨将光盘累叠起来,转头就发现季无鸣已经再次开始运功打坐了,隐隐能感受到衣服底下,看似平和却汹涌恐怖的内力。
燕惊雨盘腿坐在他对面,为他护法,实际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季无鸣的脸看,视线一遍一遍的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不遗余力十分虔诚。
按理说少年的眼神锐利凶煞,十分的引人注目,一般习武之人便是闭着眼也会觉得如芒在背。
季无鸣却早就习惯了被他这样注视,没有任何不适的沉浸在内力运行中,甚至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直到下一次脚步声响起,他才开始抽出心神收敛内力。
这次来的好像有些早。
季无鸣睁开眼,却见踢踏声渐近,有人从黑暗中转出,来的却不是送饭的鱼壹,而是三日没有消息的江绪。
江绪看了他一眼,慢慢走上前,抓起铁链的锁,不知道为什么停顿了一下,才将它一把扯断。
他甚至都没控制好力度,“铮”的一下,铁链断成了好几截砸在地上溅起灰尘。
季无鸣有些意外的挑眉,抬头看去,就见江绪垂眸看着某一处,握住一截铁链的手微不可见的紧了紧,才重新松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蜡烛火下映照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惨白。
“这几天,过的还好吗?”江绪没有进来,而是克制的站在门口问。
“还不错。”季无鸣收回视线,识趣的装作没有注意到,顺着他的话题说,“还要多谢江都统关照。”
“……应该的。”
江绪可以的沉默了一会儿,说话时还特意侧开身,表情大半掩在黑暗里,“有人要见你。”
燕惊雨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回的牢房,不过进去之后他就意识到今天人来的有点早,抬头一看正好和迎面而来的江绪对上视线,他立刻就明白不对。
他沉默的站在牢房门口,目送着他往里而去,不一会儿,果然见季无鸣跟着江绪一前一后往外走。
燕惊雨几乎是立刻扯断了锁链抬脚要出来,下一刻黑影一闪,锋利的刀抵在他喉咙处。
“鱼壹。”江绪眉头皱起,几乎是立刻出声。
然而燕惊雨身体比意识更快,在感觉到危险时,他人虽然不闪不避,手却如蛇一般的鬼魅的探出。
只听见“彭”的一声巨响,鱼壹被摔倒在地,正朝着少年鞋尖弹出的刀子,少年另一只脚踩在他肩膀上,微微用力不让他起身。
鱼壹手肘撑在地上,眉心离刀尖只差一个手指头的距离,他瞳孔微缩,冷汗从额角滑落,肩膀上的那只脚看似轻飘飘的压着,实则犹如巨石千斤,让他动弹不得。
“我要一起去。”燕惊雨面无表情的看着江绪,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
江绪神情阴冷,身上肃杀之气似有还无,声音冷沉,“越狱,加上袭击朝廷命官,判斩首。”
燕惊雨半点不害怕,直直盯着他,两人视线交汇在一处,火花四溅,剑拔弩张。
季无鸣即便早就预料到会这样,也有些无奈,将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口,“虽然不知是何人要见我,但如果是因为三王子被杀一案,想必他不会介意多见一位。”
“……”江绪沉默的点了点头,冷道,“把身上的东西都丢了。”
燕惊雨立刻收势,将鱼壹踢开,二话不说的将身上的零碎掏了个干净,然后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一样。
鱼壹看着那些针啊,拇指大小的锋利木片啊什么的,即便是探子出身也不免有些震惊。进来之前就搜过一次身了,到底是怎么做到还藏有这么多东西的?!
江绪倒是从那粗糙的手艺瞧出了几分端倪,他眉心跳了跳,“鱼壹。”
“是。”鱼壹上前,燕惊雨张开手,让他仔仔细细的再搜了一遍。
两人被蒙着眼睛再次带出去,然后被推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很大,铺了一层厚厚的羊毛毯,里头闷了炉子,特别热乎。
季无鸣能感觉到马车上坐了一个人,他微微侧了侧头。
“季蛮?”有道带着点玩味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念着他的名字,听起来有些玩世不恭,是个二十出头不到而立的青年人。
“听说你长得十分绝色,比天下盛传的第一美人林音音还要美,尤其是有双多情的桃花眼——把他眼罩摘下来。”那人的视线一路顺着落在他眼睛上,颇为不满的道。
“是。”立刻有人上前给他摘了眼罩。
季无鸣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朦胧。
就听对面笑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桃花潋滟春色,果然一番好长相。”
眼前逐渐清晰,季无鸣看清了眼前的人,光瞧着就着实是个金钱堆出来的娇贵人物,一身华服锦织,镶金戴玉,连玉冠上都嵌着一颗不菲的红宝石。
这青年人五官不算突出,偏肤色瓷白,眼角又锦上添花的生了颗泪痣,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分明一精明模样。
然后他一开口又是万分的轻佻,“季姑娘如此绝色姿容,江湖那种腌臜地方可不是个好去处,不若入我后宫,尽享荣华富贵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燕惊雨:坐牢全靠自觉。
神奇,我有生之年还能听回财产公证。
第46章 皇帝
48.
季无鸣其实并没有将对方的话当真,青年的话和表情都分外轻佻,眼神却是透着几分精明色彩,他夸赞着季无鸣的外貌,却并未因为他出色的长相就高看或是低看他。
然而季无鸣不当真,却是有人当了真。
“不好。”少年的声音冷硬,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似乎还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气。燕惊雨眼罩下的脸依旧没什么变化,但周身似有若无的气场却昭示了他不可忽略的存在感。
青年侧目扫量他一眼,端起茶杯故意用蔑视的语气道,“你——就是一直跟在季蛮姑娘身后的那个跟屁虫?似乎是叫,燕雀还是什么?”
“燕惊雨。”少年不卑不亢的吐出自己的名字,顿了一下又道,“不准动阿蛮。”
青年对着想要说话的季无鸣做了个打止的手势,一副沉思的模样将燕惊雨的名字在唇舌间滚了两遍,才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拖长了声音笑,“哦~我当是谁,原来你就是燕归天燕盟主要找的那个弟弟。”
“不过,”他话头一转,语调轻视,“你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呢?这是我和阿蛮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插话?”
燕惊雨眉头微蹙,不悦道,“不许叫阿蛮。”
“林月知叫得,你叫得,我凭甚不能叫?你可知道我是谁?季蛮都不曾说话,怎么你这个先跳出来了?——莫非,你心悦他?”青年端起茶盏,笑容暧昧的撇了季无鸣一眼。
季无鸣张口欲言,一个音节还没发出,青年早已料到般无声的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噤声。
“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若是心悦阿蛮,倒确实有资格说这话了,你若不喜欢,却是断人姻缘做恶事,着实叫人不耻也。”他轻笑着逼问,“燕小先生,是或不是?”
季无鸣不动声色的捏住自己的袖口,有些不自在。他在上车时就猜测到对方的身份,等见到人,更是肯定了心中猜测,而且他看出青年并没有恶意,只是心性有些顽劣,想要逗弄一二,正因如此他才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听从了对方的话两次没有出言。
但此时分明这些话分明已经过了头,按照他往日行事,本该出言打止才对的……
季无鸣不仅没有,心中还有些莫名的鼓噪,余光瞥见少年抿紧下沉的嘴角,侧脸似乎有些为难,在他长久的沉默中,鼓噪的热血一寸寸重新凉下来,恢复了平静。
其实早有预料,少年本来就不是会为了这种问题而作出答案的人。
季无鸣无声笑了笑,燕惊雨却突然开口,艰涩而缓慢的从唇舌间吐出一个字,“是。”
开了口其他的话似乎就没有那么难了,燕惊雨虽然没听到季无鸣说话,却知道他就在自己一手之隔的地方。
他强忍着伸手拽住人不让他逃跑的冲动,用力的紧了紧手指,手心不停淌汗水却让他有些攥不紧手。
他快速的,将剩下的话尽数脱口而出,“我心悦阿蛮,你不准夺我所爱。”
羞耻的话通过少年微沉的声音四平八稳的落在马车里,让人禁不住的一愣。
愣完之后,季无鸣老脸一红,青年喷笑出声,就连马车外跟着护主的也有没忍住的。
“……陛下,”季无鸣瘫着脸看着对面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身的青年,语调微凉的道,“您怎么好意思欺负一个孩子取乐。”
燕惊雨其实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问题,但却这么笑着笑着,莫名就有些羞恼,他想要解开眼罩,甚至想要动手,但怕连累季无鸣,只默不作声的偏过头去,有些气闷。
“唉,朕也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实诚的,比往日里那些老谋深算的可要好玩多了。”青年——应该说是大周如今的皇帝陛下自然也是看到了少年的这个小动作,撑着半张脸叼着茶杯笑。
他指了指燕惊雨又指了指季无鸣,意味深长道,“难怪你看不上朕的……若是我有这么一个好玩的放在身上,定也瞧不上那板着脸不懂变通的木头桩子。”
说着,皇帝的视线往外一撇,正巧瞧见车帘缝隙里那一截黑色的袍角,心里直摇头:还以为都是不爱说话的,输的只是年龄,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输了。
“……”马车外的江绪默默的捂了捂自己的胸口,按紧了刀柄。
皇帝刻意隐去了那个具体的名字,季无鸣和燕惊雨却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江绪。
不过季无鸣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而是开门见山道,“陛下找我是为了三王子一案?可惜我二人只是路过,什么都不知道,不能为陛下分忧。”
“什么路过,你是专门追着去的吧?”皇帝敲了敲手指,“你同林月知一起从北方而来,想必早已知道你兄长之事了。你入住镇远镖局便是为了狼焦去的罢?你兄长与幽冥教的恩怨我知晓些,你想通过狼焦找到叱罗婵然后为父母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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