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浮动中,一个黑色的人影立在青绿的草地上。
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单渊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熟悉到每次照镜子都能看见。
这个黑衣男子长得跟单渊一模一样,若是非要分别的话,便是两人的气韵不同。在修仙界漫漫长河中,单渊无疑是初出茅庐的。眼前的黑衣人负手而立,眼中有着岁月的沉淀,开口说:“这下能相信了吗?”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我是以前的你。”
“荒谬”,随着单渊面上露出犀利之色,识海也发生变化,风不再温柔变得宛如一把把刀子从空中刮过。
但,黑衣男人纹丝不动,风伤不到他。
单渊继续道:“你不可能是我,人死后肉体消散留下灵魂,但我的灵魂现在好好的在这,你又是哪里的我?”
黑衣男子缓缓笑起来,“你很聪明,我是你以前的执念,不能单独存在。那日你被人袭击,经你师尊相助,唤醒了沉睡的我。”
见单渊还心存疑虑,男子说:“你看到了,不管这样都伤不我,因为我,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你说你是我的执念化身,那我以前又有什么执念?”
“你往后就知道了。”
看出单渊有走的意思,男子道:“我能让你变强大,不动心吗?”
“看着我的眼睛。”
冷不防,单渊被“变强大”几个字蛊惑,转眼望了上去。
却见黑衣男子的眼睛黑沉沉一片,比黑夜还要浓稠的墨色瞬间包围住单渊的感知。
“听好了,我叫应瑄。”
“教给你的功法不同于寻常修炼法门,出去后需仔细领会。”
应瑄踏着满地鲜花走来,他搭上单渊肩头。刹那间,一张张图谱心法硬塞进单渊的脑海。与之同时,被袭击那日的灼烧感再次袭来。
“我在唤醒你的血脉,忍着。”
血脉?单渊自己都不知道他有什么血脉,猛然听见这句只觉荒唐。
又是翻江倒海的痛感,单渊抱着脑袋在地上滚动,他嚎叫出声。
应瑄消失之前,说了两个字,但单渊没有听清。
等他从识海中出来,感受着落雪峰冰冷的温度时,平地暴起一生巨响。
单渊猝然看去,只见山上的雪从顶端轰隆隆滚落,像一只迅猛的巨兽急冲而下,而他还保持着出剑的姿势。破焱上面的符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耀眼,锋利无比,气势惊人。
眨眼间,雪崩席卷到了近前,眼看着殿宇要被大雪吞噬。单渊稳稳当当立在原地,他做出了一个陌生的结印动作,虽然从来没有施展过,但手法无比娴熟。
轰——
雪层撞上结界,继续往前冲,翻滚进后面的悬崖。
这一刻,单渊的心情无比复杂,想来这就是应瑄留给他的东西了。
高高的落雪峰上,衣袍被寒风吹的哗哗作响,单渊看着脚下的深不可测的悬崖,心中没有丝毫恐惧。他一双眼睛精光更甚,遥往远方的青山,视野更加开阔。
落雪峰惊天动地的雪崩不仅引来了白常,毕竟不久前,就有魔族从落雪峰撕开结界潜入凌云宗。
“弟子拜见小师叔。”
“免了”,灵清面无表情道,他身后还跟着化成人身的金冥。
金冥的衣料最是凉爽,冰天雪地露出半边胸膛,浑然不将落雪峰的低温放在眼里,一头金灿灿的头发格外惹眼。
“金前辈安好。”
“安好”,金冥对于白常这个小辈还算入眼,也不跟他的小师叔似的整天冷脸。
灵清余光瞥见,不满:“不会穿衣服就别变成人。”
对于灵清,单渊是见过面的,就在仙盟大会上。但是金冥却是从未看见过,他不禁多看了几眼。
雪崩完后的第一时间,单渊就早早从山顶下来,他半路遇见白常,装作同样上山的样子,重新来到这座恢弘的大殿前。
单渊跟着白常检查有无人员伤亡,很快就跟灵清他们散开。
悬崖边,雪地上还残留着浅浅的脚印,被灵清看见。他的容颜永远停在了二十三岁进入金丹期的样子,一张脸年轻俊朗。
“你上次跟我说,单渊他们一行人中有异。”
金冥点头。
灵清接着说:“后天就是仙盟大会的最后一天,希望能安稳度过。”
“要不要我去试探他们?”
“不”,灵清拒绝道,“我亲自来。”
耳边风雪更大了,金冥抬手抓住灵清的手腕,被后者马上甩开。
灵清非常不悦:“这是在外面,不要胡来。”
金冥不以为意,“知道了,你很久没坐我背上了,我载你回去吧。”
不等灵清说好,金冥原地化身成大鹏。
凌云宗德高望重的仙君被大鹏的翅膀推搡着站到鸟背上,展开的两翼用力一扇,气流将冰雪扫下崖底。
大棚鸟发出愉悦的长鸣,吓得山中鸟类鸟爪子都在打哆嗦。
单渊听见这叫声,回头看向已经化为空中金光的一人一鸟,眼皮微垂,遮住眸中情绪。
第34章 不小心受伤
落雪峰一事让纹真在高高的看台上眼皮直跳,他一边看着白常跟南宫洛的比武,一边应付无海门的掌门,还要分出一丝心神来思索魔族潜入之事。
这么多年凌云宗掌教做下来,纹真早已习惯劳苦,他抽空跟南明互相吹捧,“贤侄真心不错,看看这一手扇子使得出神入化,险些破了常儿的‘九重剑诀。’”
“哈哈哈,老兄莫要再夸洛儿,不然等会下场尾巴要翘天上。”
“年轻人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当夸就该夸。”
南明明明高兴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出来了,愣是摸着他的胡须毫不低调的“自谦”,食指一点场中两人,“若论稳重,白贤侄更甚一筹。”
却见场中寒光四溅,风雪交加。南宫洛持着雪澜扇引出强劲气流,中心汇聚的地方空气凝成冰晶,悬浮着蓄势待发。
而白常一手掐诀,身后是开遍的剑阵,九重剑诀第四重“碧落”。
肆意张扬的年轻修士眉目精致,扎着高马尾,红色的发带垂着脑后。南宫洛打着打着,朝场下津津有味的看客轻轻一瞥,扬起笑意。
南宫洛无凭借着他这幅好皮囊,外加风流勾人的目光赢得一波女修的青睐,跟白常面无表情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南宫洛道:“白兄,听说你有了灵宠。”
“是又如何。”
“好巧,我也收了一只灵兽,还没跟人打过呢。”
白常跟南宫洛明里暗里较劲多年,虽然没到对方一撅屁股就知道拉到什么屎,但是看那标志的挑衅动作,就知道这位无海门的少主人皮痒了。
他手臂一展,收掉剑阵,“如你所愿。”
南宫洛一摇雪澜扇,低温之下做着公子哥的派头,也不嫌冷。
结界中冰雪出歇,看得在场许多人露出纳闷之色。
“干嘛呢?好不容易看到他们两个打架,怎么停了?”
“急死我了!别不打了吧。”
“你傻啊,当仙盟大会是什么地方,不想打就得认输,你看南宫洛是认输的主么?”
“不像”
“白常会认输吗?”
刚才焦躁的人摇头,“他要是敢不战而败,他师尊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呵呵。”
唧唧咋咋的声音传入南宫洛耳中,他莞尔一笑,对着白常虚情假意的拱手,“白兄看好了。”
一声呵斥从南宫洛嘴中冒出:“还不出来干活!”
原地灵光一闪,爆出一个庞然大物。
年轻的修士齐齐吸口气,只见结界之中一条黑蓝颜色鳞片的巨蟒,从南宫洛脚边盘旋到灵力屏障顶部,巨大的蟒身足有它主人的肩膀宽,正高昂着脑袋,一双血光竖瞳紧盯着白常。
南宫洛用雪澜扇轻轻敲击巨蟒的蛇身,语气平和,“这是我的爱宠‘羽魄’”
被点到名字,巨蟒低下蛇头去蹭南宫洛的肩膀,被后者用扇子挠鳞片。
面对如此巨物,白常眼也不眨,只用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他的翼火兽带着炽热的火焰出现。
两方对垒,灵宠的属性正好相克,霎时间打得灵力屏障剧烈晃动。
剑光冰雪交织成一片,翼火兽一爪子撕掉巨蟒的鳞片,自己也被毒牙咬住扯落羽毛。
看台上的人到底是修为高深的大能,比激动地哇哇大叫的弟子沉得住气,但也完全不妨碍纹真掌教跟南明仙君同时露出“我徒弟(儿子)真厉害”的表情。
灵兽的嘶吼声直直传入合光殿的二楼,被沈白幸收进耳中。他趴在靠窗的地方,卷帘被放下遮住一半的阳光,恰到好处的撒在沈白幸脸上,将白皙的面皮晒出绯红的色泽。
睡了一觉,沈白幸精神更佳,单手支着下颚,另一只手挑开帘子,朝前方的空地看去。
视线中,翼火兽跟巨蟒再次交锋,两者打斗着往结界上撞,砰的一声巨大闷响,听的人脑仁跟着发疼,生怕这两只四阶灵兽把自己撞死了。
沈白幸微微垂着眼皮,今天跟在他身后的是阿水,小姑娘正睁大眼睛观战。
“先生,白常师兄会赢吗?”
“若……”,沈白幸本想说南宫洛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发现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只能道:“若巨蟒的主人不能在半刻钟内取胜,白常会赢。”
“为什么?”
“他的对手每次攻击都不遗余力,耗费大量灵力,白常擅长躲避,受的不是重伤”,沈白幸站起身活动腿脚,继续道:“拉锯战,无海门家的小子不是对手。”
“阿水懂了,还是白师兄厉害些”,阿水带着俏皮之色,坐在沈白幸刚才做的地方,说话间露出洁白的贝齿,“但是那位大哥哥的蟒蛇好威风啊。”
沈白幸对此不置可否,他宽袖一展,转而落座在软椅上,竹青色的衣服下摆随着坐姿垂在地上。
“先生,你有灵宠吗?”
沈白幸闲适的的表情微微一顿。
阿水:“是我说错话了吗?”
沈白幸:“不是,我没有灵宠。”
阿水想说只要是修为高深的修士都会缔结灵宠契约,先生为何没有?是实力强大到不需要的地步还是有其他难言之眼?这些猜测,阿水识趣的蒙在心中。
因为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看见先生眼中的空茫,虽然这种情绪很短暂,但阿水就是敏感的察觉,沈白幸是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的。
窗外金戈玉石般的打架声还在继续,翼火兽喷出熊熊大火,融化将自己翅膀冻住的冰霜。灵兽、妖兽的一生,并不会只停留在一个阶段,在签订契约之后,他们会成为修士的一部分,随着修士修为的提高,灵宠也跟着进阶。从一阶到九阶再到传说中的神兽,每一阶都有等级压制。
《神州异兽图录》是记录修仙界、妖界、鬼界、魔界兽宠的最全书籍,虽然号称最全,但沈白幸知道,这本书里面还有许多没有收录在册的。而之所以没有登记,是因为高等级的兽类无人收服无人窥见。
还在往生天时,沈白辛就从天道中猜测,这世间存在着一种神兽,拥有着改变天地气运的能力。而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沈白辛还没来得及验证的时候,他已经从神跌落成如今的模样了。
沧海桑田不过转瞬之间,几百年的时间已经够修仙界换了一茬又一茬的新苗子,当日的灵清成为风光无限的凌云宗仙君,而他这个往生天的主人落魄到需要靠卖药赚取灵石的地步。
思绪繁杂中,阿水突然提高音量指着窗外道:“先生!先生,你快看!白师兄赢了。”
合光殿外,众人屏气,只见场中的巨蟒轰然摔在地上,鳞片上带着红色的斑驳血迹。
南宫洛喉头一甜,愣是憋住喷口欲出的血液,咬紧牙齿吞进肚中。他刚才大意中了白常的九重剑法“碧落式”,不过白常也不好不到哪里去,被他一扇子抽在脸上。
手指摸上火辣辣的面皮,白常的脸被狠狠拍出一条红痕,从颧骨一直伸到下巴,异常显眼。虽然伤的不是很重,但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即使是白常,也觉得顶着这伤十分丢人。
阳光下,蓝白衣服的修士站在肆意张扬的青年面前,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你输了。”
南宫洛摊摊手:“我是输了。”
如此轻佻不在乎的态度,昭示了南宫洛对于打白常脸的愉悦心情,他在向对方透漏一个信息,那就是“我输了又怎样?你这张死人脸已经被我打了”
白常冷哼一声,从南宫洛身旁经过。
随着他的下场,以净明跟宋流烟为领头的凌云宗弟子发出山呼般的叫声,在他们心中白常是大师兄是这一辈中最厉害的人,修士打架哪有不受伤的。只要能赢无海门那只花孔雀就成。
不远处,二楼的阿水也情不自禁弯起唇角,她揪着沈白幸的袖子高兴的踮起脚尖。
所有凌云宗的弟子都沉浸在这场喜悦中,但沈白幸却并无多少情绪波动,或许是因为他跟白常不是一个门派,谁输谁赢都无所谓。
中间休息两刻钟后,沈白幸将袖子从阿水手中慢慢抽出来,他拿起桌上的幕篱,双臂一展轻松越至场中。
目光四扫,待看见人群中一个玄青色衣裳的男子时,沈白幸执剑的手顿住。
场下围观的修士不计其数,其中更不乏长相俊美的男子。单渊黑发紧束,双手抱剑横于胸前,明明是随意的动作,沈白幸却能一眼从茫茫人海中找出他。
两双眼睛隔着上百米的距离相对,单渊看不见他师尊的脸,依旧在心中将对方的容颜描绘出来,他忍不住想,此刻的师尊该是什么表情。
“沈修士?”
被人一喊,沈白幸收回目光,专心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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