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廿不明所以,微微抬头。
楚朝颐依旧板着脸:“朕一向体恤众生,”说完,目光转向金属的脚铐,又抬头示意面前的人,“下不为例。”说完,楚朝颐捡起榻上那本无名之书,“至于这本书——过几天等你伤好以后再来解释,谁给你的,从哪儿拿的,除了你谁手上还有这种肮脏之物。”
傅廿沉默了片刻,以为对方是让他自己扣上镣铐,只好颤颤巍巍的捡起来那只脚铐。
还没来得及带,只见面前的男人匆匆离开了房间,快步向外走去。
傅廿见楚朝颐走了,才心有余悸的松开这幅脚铐。
“连侍卫,你还好吧?”
不过一会儿,便听见药童的声音传来。
“很好。”傅廿回神,平淡的回答道。
药童看了看他身边的镣铐,“这次陛下没罚我!反倒赏了我二两银子!还说了念你在伤中先不做责罚,但是要是再有下一次,就得拴着你……”
“多谢陛下仁慈。”傅廿回答道。
方才看见他不断往后闪躲之后,楚朝颐像是变了一个人,眼底的暴戾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情绪傅廿也读不透。
“你可别再乱跑了,今夜陛下突然过来,我一醒发现你不见,我吓都吓死了。还有你藏着的是什么书?怎惹得陛下那般生气?”
傅廿:……
他看了看药童的年纪,脸上的圆润还没褪去,不知道才是理所应当的。
“下次你想看什么告诉我,我去替你找——”
“不必。”傅廿看见药童真挚的眼神,赶紧打断,“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知道的。这次的确是我的错,连累你了。”
.
走出太医院,楚朝颐顺手把收来的那卷“禁书”给了李公公,“先收好,等他好了之后再秋后算账。小皇叔呢?”
“泽王陛下听闻您不允许任何人进,以为您要久留,便先走了,让奴才告诉您一声。”李公公说完,硬着头皮接过那卷有些的烫手的书,嘴角不禁抽了抽,但还是收进了怀里。
楚朝颐没什么反应,狭长的眸子依旧是垂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沉思片刻,才开口,“对了,让楚幺别跪着了,按照一等功勋给予赏赐。”
李公公有些没反应过来,方才还说要罚楚幺个终生难忘,现在怎么又说要赏?也不敢多问,只能说好,“奴才这就去通知楚大人。”
“还有,先皇留下来的那些术士方士道士,就是那群故弄玄虚说命里的,全都把他们召回宫,今日午后让他们都来见朕。”楚朝颐说的还是很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李公公,你觉得,人死后会有转世来生吗?”
“这,您不是一向不信神啊鬼啊这些的……”李公公记得楚朝颐最烦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登基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把那些迷信之人打发出宫,不禁脱口而出。说完后,才反应过来多嘴,赶忙道歉,“是奴才多嘴……”
楚朝颐并未对此生气,只是思绪似乎飘得很远,像是在回忆什么。失神转瞬即逝,很快锐利的目光又专注于面前的道路,轻声说道,“无妨,朕原本是不信的。只是现在…好像有点信了。”
傅廿躺回塌上,只听见外面人群的步伐声渐远,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药童收拾好他打翻的屏风,关好撞开的窗子和弄乱的被褥,叹了口气。
今日可真是倒霉透了,先是被傅桢耍了一道,怀揣禁书又遇见楚朝颐,还差点像上一世那般被拴在榻上……最后还把药童连累的不轻。
伤好以后,还得亲自去承元殿领关于这本“禁书”的罪。
傅廿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今日简直是职业生涯的耻辱标杆。
往后的一段时间,因着傅桢说过有事不在,加上对镣铐的刻骨畏惧,傅廿难得老老实实躺在榻上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骨骼愈合,被允许可以离开太医院的时候,傅廿才松了口气。
右臂愈合的还算不错,神经没有损坏,太医院前,傅廿再三道了谢,又给了药童一个荷包,说是感谢这些日子的照顾,才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太医院。
他回到熟悉的起居院,趁着上午大家都在外面当差,开始收拾自己落灰的的家当。
除了钱财之外,最值钱的就是值钱他找出来上一世藏在宫里的物资,暗器和易容用品什么的。最后满满当当收拾了一箱,再三检查没有漏下什么,傅廿才戴好腰牌,准备去承元殿报道。
刚给箱子落锁,傅廿便听见有敲门声。
“没锁,进来。”
门打开了一道缝,傅廿见是忍冬,主动说道,“今日上午没差事?”
“今日休息。听闻你终于从太医院被放出来了,便来看看。之前去找过你一次之后,我就被禁止进入太医院,还去了一趟重刑司,不过还好,查明之后陛下亲自下令放我回来,还给了一笔赏赐……话说那日那个人给你的是个什么腰牌,重刑司的人一直在审问那块腰牌的事情。”忍冬见了他,话匣子就收不住似的。
审问?
傅廿没急着接话。
那块腰牌上是师兄的字迹,只要见过师兄的字肯定毕生难忘,肯定认得这块腰牌到底出自谁手。
傅廿只能看得出来师兄和宫内的关系微妙,但又猜不透是哪种相互依存的关系。
有多了一件有待调查的事情,傅廿心想。
想到这儿,傅廿赶忙故作关心的问道,“重刑司的人没为难你吧?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收到之后,夜里突然被叫起来问话,也是重刑司的人都来了……反正以后有人让你转交东西千万别拿,哪怕是同僚也不行,要给我东西干嘛不直接找我,你说是不是?”
忍冬点了点头,“没为难我。下次知道了。”
傅廿听到这儿松了口气,安慰嘱咐了几句,留了一点钱财给忍冬,又交代忍冬有事可以去找他,这才起身去承元殿。
这个时辰,承元殿的气氛还算轻松,应该是楚朝颐还在会见群臣议事,还没回书房。
傅廿找到掌事公公,把所有家当搬到指定的房间,回到宫女平日聆听教诲的房间,坐在桌前,等待着姑姑过来给他讲承元殿的宫规礼仪。
等姑姑来的时候,傅廿实在无聊,翻了翻桌上的书本,发现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看了一会儿,傅廿发现着实读不懂,觉得应该是正经书,又轻手轻脚的放了回去。
下人起居的地方说是在承元殿,但其实离承元殿的主殿还有很长一段儿路和好几座墙,如若不是有差事,绕着点路不存在会和那个男人,还有他的臣子们抬头低头相见的问题。
正思考着事情,傅廿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
窗户就在边上,他小心翼翼的推开一道缝隙,向外看去。
“快点儿,把这些废稿都搬去烧了。焚烧炉在东边,你们做事能不能利索一点!”
傅廿看见熟悉的脸,好像是泽王身边的大侍女,叫绿倚还是什么,反正傅廿只记得她小时候被楚朝颐抱着举高高过。
“东边!都说了东边!待会儿陛下和泽王就要回来了。”绿倚不耐烦命令完,看了一眼太阳的方向,不耐烦的匆匆往外跑。
废稿,焚烧炉……
那是不是有机会探查一番,会不会有楚朝颐写废的圣旨?
想到这儿,傅廿也顾不得今日自己是来听宫训的,赶忙起身,朝外走去。
抬着废稿的那两个宫女正小声嘟囔着。
“姑姑还没命令咱们,她怎么一天天的事儿这么多……”
“你刚来不知道,绿倚虽说是泽王身边的侍女,但其实也算是泽王府上半个小姐,烧废稿这种事儿她嫌脏,干脆只挑咱们这种不识字的使唤……”
傅廿跟在她们身后,清了清嗓子,尽量慢条斯理的问道,“需要帮忙吗?”
说完,傅廿看见她们同时转头,非常努力的挤出来了一个微笑。
他原本骨相就好,之前皮肉伤的伤痕好的七七八八,虽然长相凶了些,但并不影响本身长得好看。
“这……这是之前中元节武赛中胜出的那个连侍卫?”其中一个宫女看见了他的义肢,将信将疑的开口问道。
“正是在下。”傅廿抱拳低头,尽可能把语气放的乖且无辜,“前些日子因伤,一直在太医院。今日刚来还未开始当差,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想着……找姐姐们稍微讨教讨教。”说完,傅廿很努力想表现出来脸红,只是试了很多次,终究没成功。
出卖皮相这种事情…傅廿第一次尝试,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真的是连侍卫!”
傅廿瞥见她们有些脸红,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拜托你了,焚烧炉在东边。”
“谢谢。”傅廿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软一些。
说完,傅廿又听着那两个宫女和他说了几句略微逾矩的话,勉强装作不懂的笑了笑。见她们走了,傅廿才抬头,揉了揉脸,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掸了掸方才被带着香粉的手帕触碰的衣服。
把纸筐搬到角落,傅廿才停下脚步,准备翻找里面有没有他需要的东西。
翻找的时候,傅廿有些心不在焉。
哪怕是废稿,传出去应当也是不允许的。尤其当朝天子是楚朝颐,主仆情谊没亏待他的前主。从种种事件来看,能看得出楚朝颐和傅桢的关系并不好。
翻了半天,果真,傅廿翻到了半卷扯碎的明黄色绢帛,只是上面的完全看不出来写过什么字。
看着面前的绢帛,收入囊中还是焚烧殆尽,傅廿有些动摇。
当初他背叛师门,也有和师父原本的矛盾因素前因作为铺垫。
但是现在,为了从傅桢身上得到还未落实的好处,对主仆情谊并无亏欠的前主进行伤害……真的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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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思考片刻,良心动摇到底还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傅廿就想通了,上一世的恩怨在他死的那一刻已经彻底了结。
这一世除了关于那个替他种蛊的恩人值得他放在第一位考虑,别人都不值得。
最终,傅廿环顾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才把那半卷明黄色的绢帛收进袖子里,使劲儿的往里塞了塞,为了防止万一,还塞了些纱布,即便突然掉出来或是被揪出来,也有的掩饰。
收拾好后,他才搬着剩下的废稿朝着焚烧炉的方向走去。
烧过这些废稿后,傅廿也来不及回房间存放这半卷圣旨,急匆匆跑回听宫训的屋子,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前。
听宫规礼仪的时候,傅廿强忍住不打哈欠,尽量坐直,装作认真听的样子。
看着窗外时不时有人路过,傅廿开始盘算从承元殿溜出去,到内侍局需要多远。
内侍局有他要看的档案记录,而且守卫不算特别严格,他不想在这方面浪费钱拜托傅桢。
“连念,方才奴婢说的你都记进去了吗?”
正神游在外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教宫规的姑姑喊他的名字。
“都记住了。”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
“都记住就开始抄写,不认字就依葫芦画瓢。”
抄写什么?
傅廿愣了一下,方才其实他一个字儿都没听,更别说知道要写什么。再说,字迹这种事情不会随着重生儿改变。
还好他应变能力不差,沉默片刻马上接道,“属下原先是认得几个字,但……”他故意没说完,目光低垂,看了看自己右臂的义肢。接着,便故作艰难的用义肢去抓笔,结果弄得墨汁满桌都是。
余光中,他看见姑姑抿了一下嘴,明显不满。
傅廿没说话,开始笨手笨脚的收拾洒在桌上的墨。
僵持间,突然,傅廿听见门口传来宫女的声音,“姑姑,织局把新的龙袍绣好送来了,说样式已经给陛下过目,就差您去检查绣工针脚。”
“这就去。”姑姑一听有事,赶忙放下了手中的《宫规》,又转头对着收拾墨迹的傅廿说道,“认字的话就自己多读几遍,要背会记牢了,知道吗?”
傅廿点了点头。
“脑子再不好也不至于这点宫规要讲半个月啊……”
“休得聒噪,讲多久是你定的?”
“……”
听着她们的步伐声和说话声渐远,傅廿才松了口气。
确定人彻底走后,傅廿一刻也不再屋里待着,趁着屋外没人,迅速溜了出来。
此刻刚过午时,他印象中以往午时,楚朝颐用过膳会稍微小憩一会儿,并不会在御书房一直待着。
傅廿算着手上还差几卷圣旨才能和傅桢交代,今日从废稿里找到半卷已经是幸运,但明日后日可就不一定这么幸运。如若这么守株待兔,没几个月怕是凑不齐。眼下算着傅桢随时可能来找他,傅廿决定还是主动出击。
上一世,大多时候楚朝颐处理政务,他就安安静静的在侧守着,随时待命。楚朝颐书房里的结构自然是了如指掌,比如练过的字放在哪儿,写废的东西放在哪儿,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关于圣旨,没加印的在楚朝颐眼中就是废稿,加过印的才会亲自焚毁。
一路蹑手蹑脚的溜到御书房附近,傅廿想先探一探里面有没有人在,确定没人,再找以前他经常出入的小道试试能否潜入。
夏日的中午热的吓人,傅廿趁着周围守卫松懈,没怎么费劲就溜到了书房后方,伏在地上,尽可能屏蔽外界干扰,认真去听去探里面有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刚伏下./身,傅廿就听见什么瓷器清脆的声音摔碎在桌子上,又重重的掉在地上。哪怕有地毯作为缓冲,还是能从外面感受到轻微的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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