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变化,杨医生注视着他:“你不在的日子,你哥他们没来过几次。”
“他不是我哥,他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陈最冷笑着打断,“我支付透析的费用已经是仁至义尽。”
“我知道,你何必这么激动。”杨医生叹气,“谁家不是一地鸡毛,我不说了。”
陈最也不回了,他按下把手走进去带上了门,把一切隔绝在外面。
昏睡的张小青睡眠并不深,许是听到声响,她缓慢的睁开眼睛,喃喃着:“儿子,你来了……”
“是我。”陈最走上前把床摇上来,把床头的眼镜给她戴上,“陈最。”
“……你也是我儿子。”张小青哑然,许久才说话,“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久。”
张小青的嘴唇很干裂,陈最打开抽屉给她用棉签抹了一点矿泉水润润,液体渐渐融进舒展裂缝,张小青展出笑容:“你和那个姓黎的姑娘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带过来给妈看看?”
擦拭的动作中道而止,棉签也落在被子上。
“……没拿稳。”陈最把那一根丢进垃圾桶,再润湿一根棉签,“换一根。”
“你这孩子,怎么不回答我?”张小青扯开嘴角,“没吵架吧?黎小姐帮了咱家这么多,连我住院的钱都是人家出的,这么好的女孩,你还不快点抓住?”
陈最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生硬又刻板:“都挺好的。”
“那什么时候能带过来给妈看看?”
张小青长叹一口气:“我时间不久了,就是白白用着你们的钱,你哥没本事,都要靠你。说到底我对不住你,以前没管过你,现在拖累你。”
“妈死之前就想看看黎小姐,当面谢谢她,你不是之前跟她去外国了吗?她和你一起回来了没?把人叫过来?”张小青凹陷的双颊几乎没有起伏的余地,只是顺着一口气把积攒很久的话说出来。连说一段话都是如此的费劲,正值中年的人,却只剩恹恹的病态。
“再等等吧。”
张小青喘着气:“等多久?你这孩子怎么老这样敷衍人?”
女人的语气夹着责备,纵然病入膏肓、气息奄奄,也能看出年轻容色不浅。陈最的眼睛最像她,薄薄的眼皮,眼尾微微上扬,瞳孔黝黑深邃,是逢人就会被拎出来夸赞的程度。
又是这样,这双眼睛凭什么用这样的态度看着自己。她抛弃自己的时候,还记得这世界上有另一双这样和自己相似的眼睛吗?
手掌内的矿泉水瓶被抓得嘎吱响,尖细的下巴崩得紧紧的,陈最已经尽量克制了要起身质问的冲动。张小青还在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一个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的人此时确是求实若渴的样子,堪称讽刺。
塑装的瓶子已被摧残得像扭曲的傀儡,陈最仰头把里头的最后一口水咽下,他吞咽的速度很慢,但在张小青再张口之前也有了答复。
陈最说:“等你出院那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第8章 没那么容易
美色真的是人生之路的通行证,不仅适用女人,男人也是。这话并不新鲜,陈最对此也无任何异议。
他心神疲惫的回到住处,才踏出电梯门的一刻,自家大门就很醒目的被一位男性靠着,由于是背靠,陈最无须猜测是谁。说来惭愧,陈最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人穿黑色也这么好看。
林觉懒懒的把书包搭在肩上,空气里都能闻到刚洗完澡的清香,他就简简单单黑色t恤的一身大剌剌靠在那里,加上不爽的脸色,倒有些像尽职尽责看守家门的大狼狗。
看到陈最的人,林觉的眼睛砰地就亮了,但脸还是臭臭的:“你怎么才回来?”
真行,这小子,主人还没质问,反倒先发制人了。
这房子是一梯一户,私密性很好,基本不会有外人的无端进入。陈最一是疑惑他怎么找到这里,二是怎么可以成功上来。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此时此刻他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把密码锁的密码告诉纪霏那个叛徒。
陈最定在电梯口不挪脚步了:“……你怎么在我家。”
“我晚上没课啊。”林觉大步走到面前,不依不饶,“纪霏姐说你送完东西就没回店里,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林觉……”陈最认为自己的语言表述能力还算可以,“我跟你说的话……”
谁知林觉一掌捂住陈最还要说话的嘴,行为霸道:“你别说话,让我说。你就只用点头摇头。”
陈最汗颜,他被一通捂住,不但是脸,连肩膀都被揽着,根本动弹不得,就还只能做摇头、点头的动作。
“那我开始了。”如此认真的做派,林觉目光炯炯,像是要把陈最无论多微小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底。
“你现在还做mb吗?”
陈最摇头。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
“有固定的性伴侣吗?”
这是什么奇葩问题?还没等陈最提出抗议,林觉又问:“你和除了我之外的处男睡过吗?”
“……”
陈最忍无可忍,差点要喷出来,他使劲把林觉的手拿开,但劲差太多了,林觉见缝插针改捏陈最的脸,边捏边自我判断:“不回答默认摇头。”
“别、捏、我、了!”陈最拿出吃奶的劲摆脱出来,他防备的靠在墙边,“林觉,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林觉交叉着手臂,眉头挑得高高的:“我这不是好好说话?”
“要是我想对你做什么,你哪有反抗的余地。”林觉得寸进尺,“陈最,你现在是单身,我也是。我喜欢你,我忘不了你,我想追求你,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多么义正言辞的一番言论,配上正色庄容的林觉,搞得陈最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绿,他滚了滚喉咙,尽量保持从容平静的语气:“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拒绝你的追求。”
林觉再次凑了过来,被无情拒绝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挫败,陈最被结结实实的笼罩在他的身形之下。楼间白炽灯投下层峦的影子,一高一低,快要压实在一起,是化不开的缠团。
“陈最。”林觉没有再做亲密的动作,仍然是不由分说的口吻,“我过了三年才找到你,你以为我会轻易就放手么?”
第9章 我很好的
晚上守等在自己家门口,还是洗完澡的状态,新鲜可口,陈最硬是没让他进门。二人就僵持在外,势要挣个输赢——毕竟上下是不需争的。
“你就想这么打动我?”硬的没用,改用巧实力,陈最转变战术,“你追女孩的时候也是强迫要进对方家里?”
林觉:“我没追过女孩。”
不晓得他是不是在不懂装懂,陈最比划着:“……我是说,如果你追女孩,也会像现在这样?”
“我没想过追女孩或者其他人。”林觉皱眉,“我只追过你。”
颀长的林觉笔挺的站在自己眼前,虽然他比自己小好几岁,但骁勇善战的年长者似乎没有掌握半分的主动权。陈最又往后靠了一点,其实是已经退无可退的程度,他舔了一下嘴角,迟疑了半会,才说:“三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林觉愣住了,陈最压制着心中的起伏问他:“我说过我那天心情不好才会约上你这个素不相识的高中生,你就不好奇我当时为了什么心情不好?”
“……”林觉歪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现在在追你。”
见陈最没出声,林觉以为这是对自己说出“这不重要”之语的不满,便赶紧又补了一句:“等我们确认关系的那天,你再一字不漏的告诉我,我绝对一字不漏的听着。”
这人脑回路真的不正常,直得戳到亚细亚大陆去了吧。陈最在心里无声的念叨。也是,既然他没预想会有那一天,那这所有的事他也永远埋到心里就是了。
时间实在不早,当下他只想快点打发林觉走。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等我们确定关系的那一天,你才能进这扇门。”陈最郑重的语气里夹杂着疲惫,“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前天才放话完,未免天天都能看见他阴魂不散。陈最提出把送货的事情交给其他人,但店里实在没有人手,为了这一份差事特意请人也太过夸张。
“就你呗,你看店里还有闲人吗?”
店小,晨会还是有的。比起陈最,纪霏才有老板的风范,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惯例,陈最直接放弃举手表决的流程。
万文汶视纪霏为大姐头,李阗沉默寡言,随她们怎么整。
纪霏他们确实能干,现在每天生意都挺不错,在a大也有了口碑。陈最一天就为了这份差事待在店里,即使是真正的老板,再不干点活他也是有点愧疚了。
快吃午饭的间隙,纪霏把他拉到一边,神神秘秘:“问你件事?”
“说。”
“林觉那小子对你有意思,你们怎么搭上的啊?”
陈最一哆嗦:“你他妈又在胡说八道。”
“难怪找我要你家地址。”纪霏爱怜的望着他,“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像要把你吃了。”
脸上根本没藏住事,陈最嘴硬:“那我怎么还好端端长在这儿呢?”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纪霏懒得跟他周旋话术,摆头就瞟到店外,随即不无遗憾的拍了拍陈最的头,“喏,来找你了。”
雷厉风行的林觉顶着似火的骄阳再次出现在店里,他直扑陈最的位置,先是乖巧的给纪霏打了个招呼,而后对着陈最春风满面:“走吧,我来陪你吃午饭了。”
第10章 想你
林觉把耳机挂在脖子上,中规中矩的把背包背在后面,活脱脱一副才放课的模样。
这几次去a大送货,陈最差不多摸清了学校的布局。林觉是大三,他们的教学楼离咖啡店这边的门并不太近,但现在离上午的课结束才不过5分钟,也就是说,林觉应该是跑过来的。这小子体力真不错,除了额头上冒出了汗,一点没再喘的样子。
“走吧。”林觉就要伸手把陈最拉到身边,“你想吃什么?”
陈最无暇顾忌一眼看好戏的纪霏,他盯着自己被拉住的小臂,很是莫名:“我有说要和你一起去吃饭吗?”
林觉振振有词:“可我想和你一起吃。”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人其实一点也听不懂人话吧。林觉又使了点劲,推着陈最就往店外走去,还向站在身后的纪霏大喊:“纪霏姐,下午的东西多放点冰块,今天特热。”
“好嘞……”纪霏回应他,一点没有拉住陈最的意思。
陈最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此人了,阳光把眼睛照得睁不开,正好眼不见为净。
“热吗?”林觉把手正放在他的头顶上遮阳,“我们去学校吃好不好,给你见见我的朋友。”
陈最瞬时瞪大眼睛,用着非常不可思议的口气:“……你在说什么?”
“听不清吗?”林觉眨了眨眼睛,俯身弯腰贴在他的耳边重复了一遍。
少年的气息满当当扑了过来,混着夏日的热气,把陈最要烫化了似的。他赶紧隔出一段距离,把手挡在脸侧。
“哈哈,你在害羞吗?”林觉乐得看陈最的反应,笑得眼睛都弯了,虽然还没追到手,他已经迫不及待把陈最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了。
这也算是宣誓所有权,他想提前给陈觉做心理暗示。林觉一向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就跟他的球风一样,他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但陈最无论是肢体语言还是面部表情都在告诉他“不愿意”三个大写的汉字。
还早还早,林觉想着。他润了润喉咙,爽朗一笑:“开个玩笑,我等你心甘情愿的那天。”
长呼一口气,陈最只觉得如释重负。
陈最看得出来林觉家境不差,一身的行头,从耳机到常穿的球鞋都不是一般货色。现在的小孩被大人捧到手心里,物质条件自然没得说。但陈最没想到坐了十几分钟的车,林觉会大中午带他来吃西餐。
“诶……”陈最拉住了就要往里面走去的林觉,“你这是……”
“我特意挑的地方,不错吧。”林觉沾沾自喜,“这里的蓝山不比你自己在店里喝的差,还有牛排,口感也很棒。”
林觉笑逐颜开等着陈最的夸赞,只等到陈最面露难色:“……不用这么麻烦,随便找个地方吃就行了。”
“第一次约会怎么能不郑重一点?”林觉不由分说就要把陈最往店里带,却见陈最的脚像长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觉疑惑了:“怎么了?”
“不是约会……”
西餐厅注重隐蔽,店内的装潢站在外面的陈最看不到,墙壁那头,是不是也有大片绿化和高台。拱门之内,柔和的灯光打在那些高级食材上,餐盘里三分熟的牛排,血红色的肉还流着红色的汁水,却有人痴迷血腥味、肉香以及焦香味的混合体,哦对了,餐后还要配着牙买加南山咖啡。
思绪渺茫了一圈,陈最从嘴里干巴巴的溢出:“我不喜欢在这种地方吃饭,我们换个地方吧。”
林觉下午有练习赛,吃完饭陈最说要回家,二人便分道扬镳了。这顿饭吃得陈最心绪不宁,他想以后都不会再赴这样的约了。
地铁比路面阴凉不少,满脑子的热气正待冲刷,陈最一股脑钻进快要关门的列次。他缩紧身体站在角落,把耳机戴上,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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