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你疼不疼。”
须瓷一怔,眼眶雾得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
他低下头,细软的头发垂下,遮住了眼睛。
“清竹,车借我一用。”傅生依然握着须瓷手腕,他推开包厢门,没在意里面一脸八卦的众人。
“你喝了这么多酒,还是别开车了。”叶清竹眸色微动,没问发生了什么,“我给你叫个车。”
十五分钟后,傅生带着须瓷来到最近的一家社区医院。
“怎么搞成这样?”医生皱眉,“烟头烫的?”
须瓷低着头没说话,傅生嗯了一声。
医生叹了口气,他工作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情况没看过?
“年轻人啊,要好好爱护自己,烟疤难消,手掌心磕磕巴巴地好看吗?”
等医生上完药包扎好,傅生才冷声道:“须瓷你可以啊,拿手当烟灰缸是吧?”
“……”须瓷怔怔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说话。”傅生捏起他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须瓷不是什么好学生,高中时打架斗殴没少干,但却从来不抽烟。
须瓷猛得颤了一下身体,他避开傅生的视线,声线发抖:“我平时不抽的……”
傅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接过医生给开的药就往外走。
到了门口也不见身后的人跟上来,傅生回头:“不走是准备在这过夜?”
须瓷迟疑跟上,傅生随手拦了辆车:“地址?”
须瓷愣了愣:“……”
傅生:“你现在住哪?”
“酒店……”须瓷终于开口,“我住剧组的酒店。”
酒店离这里不远,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出租车停下后,傅生道:“下车。”
“……你不下吗?”
“……”傅生定定地看着须瓷,半晌后答非所问道:“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别轻易和我说分手,我从不把它当作气话。”
“我给过你机会的须瓷。”傅生轻叹着,“我回来找过你,可你搬走了,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我找不到一个可以联系上你的人。”
须瓷蓦然红了眼眶,他颤着声音问:“你收到邮件后,就回来了吗?”
傅生没说话,可须瓷已然知道了答案,这一刹那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又没能说出口。
“你任性妄为,嚣张跋扈……这些我都可以包容,我可以惯着你,可你不该在分手这件事上任性。”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须瓷……没有回头路了。”
一片长久的寂静后:“那你今晚……为什么要亲我?”
须瓷没有听到答案,出租车呼啸着离开。
他独自拎着药物站在酒店门口,感受夏夜的燥热与凉风。
既然不想要复合……又为什么要亲他呢?
当真只是失误数错,还是酒喝多后的一时兴起?
须瓷不知道答案,也不再需要答案。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追人只是跟人身后当跟班的小傻子,想要的东西,得自己争取握住才好。
如果得不到,那就毁掉,哪怕玉石俱焚,也绝不许他人窥伺……
须瓷擦干眼角的泪,面无表情地将药物扔进了垃圾桶。
眼泪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这些已经快要逼疯他了。
不,他早就被逼疯了。
酒店房间很小,作为一个戏份不多,却几乎要全程跟组的小配角,陆成还是给他定了一个小单间。
屋里什么都没有,简单的一个小行李箱,装着须瓷所有的衣服。
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须瓷将它从口袋里掏出来,是很廉价的一个手机型号。
触屏看起来有些不灵了,须瓷滑动了好几下才点开接听。
来电人是他经纪人于甄:“听说你被傅先生带走了?”
“……”须瓷沉默了一秒,“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于甄呵笑,“本来想让你和叶清竹搞好关系,没想到你竟然搞定了傅先生……”
“你想说什么?”
“傅先生也不错,财力雄厚,本身也有要成立剧组的想法,据说他第一部戏里很多大咖,你要好好把握,争取在他第一部戏获得一席之地。”
“你想多了,我和他……”须瓷顿了顿,突然觉得没必要解释。
“跟我你还遮掩什么?傅先生是在洗澡吗?别让他等得太久。”
于甄笑了:“不过跟叶清竹相比,跟着傅生你得多受点苦头,毕竟是个男人。”
“……我知道了。”
须瓷无意和他多辩解,他和公司的合同还有两年,没必要和经纪人产生争执。
这两年里,但凡是经纪人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他都照做了。
结束通话前,于甄还叮嘱道:“如果他有什么特别的xg癖,你也要忍着,得罪了他对你没好处。”
挂掉电话,须瓷脱掉衣服,走进了卫生间,单薄的身体展现在镜子里,看起来比一些女孩子还要瘦上两分。
须瓷的骨架不大,身上肉也不多,于是每每都能刚好被傅生抱在怀里弄,异常契合。
傅生有什么xg癖吗?
须瓷模糊地回忆着,好像是没有的。
他很温柔,做的时候会照顾他的感觉,会亲吻他的额头眼尾脸颊来安抚他,会一直抱着他,给他安全感。
猝不及防的重逢给了须瓷并不安稳的一夜。
他梦到自己和傅生初遇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
他逃课跟人约架,靠着一股狠劲打赢后靠在小巷子里喝可乐,整个身影都藏匿在阳光下的阴影中。
因为生病请假路过的傅生站在巷口的阳光下,朝他看了许久,须瓷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张口就来:“看什么看?没见过小爷这么帅的啊!?”
傅生蓦然笑了,笑得很好听:“你裤子拉链开了。”
那一瞬间,须瓷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丢人,而是心跳如擂鼓,一时看得有些呆。
或许是觉得有意思,傅生带着他去处理了手上的伤口,还帮他买了午饭,像是对待弟弟一样照顾了他一天。
在自己觉得心动的人面前丢人,让须瓷整整高中三年都没穿过带拉链的裤子。
那是他们的初遇,虽然心动的只有须瓷一人。
彼时傅生已经高三,即将步入大学,须瓷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只会像个小跟班似的天天黏着傅生。
每每他来高三部找傅生时,傅生的那些同学都会笑他:“生哥,你家小跟屁虫又来了。”
第4章 受伤
【“难得见你主动联系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出事……”他说,“是他回来了。”
“……”
“这次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
“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他说,没有回头路了……”他低喃着,“可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那就告诉他,须瓷,别怕。”
“不能说,不能说……”他愣愣的,“他会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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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瓷口中呢喃着:“傅生……”
许是昨夜的重逢,让须瓷有种回到了过去的错觉,他习惯性地每天早晨醒来时,喊上傅生的名字。
然后他会讨要一个早安吻,如果昨晚做了他还会骄纵地说那里酸疼。
可错觉就只是错觉,回应他呼喊的,就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屋内被窗帘遮得昏暗,隐约可见窗外一点暗沉的光透了进来。
须瓷闭着眼睛,手往身侧扑了个空,揽了一团空气。
他蓦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剧组给他定的酒店房间,不是他曾经和傅生耳鬓厮磨过三年的小公寓。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平息脑海中的混乱,这是他每天早上的必修过程。
直到外面雨声越来越大,须瓷才逐渐清醒,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点开微信,果然,那个两年未有动静的微信终于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回来了。
没有配图,短短一行字便让须瓷心绪起伏半天。
傅生不知道这是他的微信,这是一年多前,他拉黑傅生联系方式后,实在扛不住思念加上的,没想到当时竟然被通过了好友请求。
不走了就好……虽然早了些,他还没准备好。
须瓷看着眼前的空气,眼神没有太多聚焦。
一个电话叫走了须瓷晦暗的思绪,是陆成打来的:“你现在来剧组,今天突然下雨,你有两段戏得提前拍。”
须瓷从浑浊的记忆中抽取了陆成说的那两段戏,他的台词不多,主要是做配。
须瓷擦过街边的早餐店,没有停留。
今天的雨挺大,正好符合今天戏里的需求。
摄影棚已经准备就绪,戏里的女二正在棚里化妆,陆成看到他,连忙叫人带他进去更换妆容。
这是一部江湖宫廷混杂一体的戏,女二是江湖中人,名为祝音。因一次皇帝巡游民间对他一见钟情,不顾家人阻拦嫁入了皇宫。
可一入后宫便如同踏入深海,这里面的种种算计比江湖的刀光剑影还可怕。
为了保护女儿的安全,祝音的父亲做出了让步,他派出一个侍卫随同祝音进入宫中保护她。
许是皇帝当真动了情,虽然气于国丈不信任皇宫守卫,但还是首次准许了一个阉割过的男人自由进出后宫。
这个侍卫名叫贺峰,便是须瓷所扮演的角色。
戏中设定的他容貌俊秀,四海无双,只因单恋女二心甘情愿地龟缩宫中保护她。
可为了让皇帝放心他与祝音并无瓜葛,他心甘情愿地自毁容貌,一辈子地带起了面具。
陆成看到须瓷走出来,视线在他脖颈上转了一圈,那里没什么痕迹。
“去看看剧本吧。”
见须瓷走远,陆成才对一旁的叶清竹说:“这看起来可不像是做过什么的样子。”
“你不懂。”叶清竹意味深长道,“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所以才显得重要。”
陆成无奈摇头,自从和前妻离婚后,他对这些情情爱爱啊都不感兴趣,还是剧本好玩。
“上次那个练习生呢,叫什么丰……”
叶清竹懒洋洋道:“丰承。”
陆成:“对,丰承,你这次挺认真?”
叶清竹:“掰了。”
“掰了……嗯?掰了?”陆成有些错愕,“怎么就掰了?”
“那小鬼说喜欢我。”
“……”陆成无语道,“说喜欢你不正常吗,你哪个粉丝不喜欢你?就算是为了讨好你他也要说喜欢……”
“他认真的。”叶清竹站起身,望着地面被雨水砸出的水洼,“我不喜欢认真。”
陆成望着叶清竹的背影愣了会儿。
他和叶清竹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初叶清竹出演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角色就是在他的剧组,那会她还是个小姑娘,清冷倔强,他也只是个副导演,同情心泛滥。
后来他们都成长了,陆成变化不大,只是处事更圆滑了些,而叶清竹却变得有些不大认识了。
大雨没有一点停下的架势,陆成占了天气的便宜,也用不着人工降雨了。
第一场戏的前景是,皇帝将祝音迎娶进宫中后,确实宠幸了很久,但很快,边国为了停下战事讨好皇帝,为他进贡了一名充满异域风情的女人。
今天是这个女人入宫的日子。
昨夜还在和她缠绵情话的皇帝,转眼就被另一个女人迷了眼。
“A!”场记喊道。
【大雨磅礴下,祝音站在宫苑中,望着高高的围墙,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红瓦上,在顺着斜坡砸入地上。
她身后只站着一个撑着伞的贺峰,她不喜欢皇帝为她置办的那些阉人、丫鬟,更喜欢贺峰跟在身边,因为这会让她更有安全感。
伞不大,完完全全地遮住了祝音的身形,贺峰戴着面具,被雨浸湿。
“你说,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贺峰沉默着。
祝音也没想要他的回答:“他昨夜刚说与我听的情话,此刻是不是也入了另一个女人的耳中?”】
须瓷一瞬间便出了戏。
他本就不是多有演戏天赋的人,女二的这句台词还让他联想到了傅生。
曾经那三年里,傅生只对他展开的怀抱、只给他的亲吻与甜腻的称呼,是不是也曾在这分别的两年里予过别人?
他明知道傅生不是那样的人,傅生对待感情认真且有责任心,既然没说分手就绝不会寻找下一位,可他还是在女二说出台词的瞬间慌了心神。
雨水顺着长长的假发低落下来,寒意浸入皮肤,透心凉。
“卡!”
陆成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须瓷看向他,“抱歉……忘词了。”
有面具的遮掩,谁也看不清须瓷此刻的表情,看不到他微微泛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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