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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小瑜有些尴尬，大家知道他“恋爱”和“出柜”之后真能那么开心吗？那要是知道俩人马上就要手拉手去逛超市，岂不更得高兴坏了？……
罗骁已经站在门边等他。帽子、口罩、围巾、手套一个不少，樊小瑜犹豫着走向他。
“现、现在就走啊？”
“嗯，”罗骁向他伸出手，“准备好了吗？”
“我是准备好了，但万一——”
“不会有万一了，”罗骁说，“走吧。”
两个人手拉着手跨出了门。
第171章
罗骁说他的“小时候”没有什么太独特的地方。
没有樊小瑜以为的，什么家暴、早恋、霸凌、堕胎——额好像这个他也没法经历……
在那台古老的钢琴前，罗骁娓娓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我的父亲不要我，母亲恨我，所有我认识的亲戚都认为我是一块毒瘤。在他们眼中，我是我父亲欺骗母亲的产物，如果这个世界杀人不犯法，他们可能在我出生之际就把我扼杀在襁褓里了。
“可是我被生了出来，并且在一天天长大。你能想象那种存活在没有任何爱和善意的世界里是什么感觉吗？我感受过，并且那也是12岁之前的我，的全部感受。”
罗骁摸着樊小瑜的头发，他蜷缩在自己怀里，一动不敢动。
“可是小时候的我不觉得这是不对的，我以为这世界就是这样。在很小的时候我还试着去融入过这个世界，和小朋友玩，哪怕被欺负也奋力反击……是的，我一定会被欺负。我们那地方很小，‘同性恋’三个字当时在普通老百姓的眼睛里就等同于‘变态’。所以我从加入同龄人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了，我一定会成为他们眼中的异类，我一定会遭到排斥。
“但是其实，同龄人的排挤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至少对我来讲不是。我毕竟是个高个子男孩，从小就比同龄人高，只是没多少营养，长得瘦。他们欺负我我就打回去，虽然可以让自己免受欺负，但因此我也不怎么快乐——我没有朋友，没有人敢和我交朋友。
“所以我干脆变得沉默寡言，反正我爱看书，我其实很小就不爱和他们玩那些吵吵闹闹的幼稚游戏了……但是我没有钱买书，舅舅家不给我零花钱，饭钱也给得很少。我经常午饭吃不饱，晚上放了学又不想太快回家，我想在书店里看书，回家之后就不仅不能看书，还要忍受着他们——”
樊小瑜抬起头看着他：“他们会打你对不对？”
“也没有经常打，只打过几次吧。”
“那他们怎么对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报什么仇，小笨蛋……”
而且要是能报仇的话，小妈肯定已经帮他全方位立体式地报过一遍了，参考那个向樊小瑜泼热水的人的下场……
“他们做的事在他们看来也许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可能连家庭暴力都算不上。”
“那是什么？什么能比家庭暴力还可怕？”
“你想知道吗？”
“当然了！”
“冷暴力。”
“啊？”
“‘忽视’，”罗骁说，“是比‘厌恶’还要可怕的一种情绪。”
樊小瑜愣了老半天，然后头顶冒出两个字：“就这？”
“是的，”罗骁认真地说，“所以我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在不加任何前提的情况下这么跟人说，人家可能还会以为你是在逗他。”
樊小瑜现在就感觉他是在逗他……
“但是你这么理解就可以了，”罗骁说，“我从小就是被外婆和舅舅一家带大的，我对父母没有印象，所以他们差不多承接了我对亲情的所有心理诉求。你可以假想一下，若一个小孩从来没有得到自己‘爸妈’的半点关爱，而是在冷漠与嫌弃甚至是污言秽语的责骂中长大——你觉得这样的孩子，他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
樊小瑜盯着他，摇摇头。
“后来我看了些心理学书籍才知道，哪怕是一个婴儿，在襁褓之中没有得到来自母亲的足够的安全感，长大后都可能变成一个性格敏感、待人冷漠甚至人格有缺陷的人。我不想评价我在舅舅家的那十年到底如何，我只能说，和一切‘爱’与‘温馨’等词汇都没有关系——
“我每天在极度恐惧中醒来，又在极其崩溃和自我怀疑中入睡；我每天都要受到千般辱骂万般指责，还要不断被人灌输我就是个‘垃圾’我就是个‘人渣’；我有过努力讨好他们的阶段，可换来的是更可怕的冷漠与嘲笑……
“这些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恐怕都容易让人情绪崩溃，尤其是这些厌恶和恨意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你以为的最亲近的人，你以为的足以承担‘父母’角色的亲人们……我不记得我是怎样熬过来的了。当时的我还不到十岁，可我却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认为，这个世界，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樊小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他显然光听听就已经快崩溃了。
“本来一直如此也就好了，”罗骁苦笑一下，“如果我一直活在黑暗中，也许就学会苟且偷生，得过且过，不再有任何挣扎了……可是在我八岁那年，我表弟出生了，也就是我舅舅的儿子。”
“啊？”
“嗯。全家人开始围着那个小孩儿转，将所有的爱与关注都倾注于他。我站在一旁就像是个外人，当然我本就是外人，我都不跟他们一个姓，我还被养在舅舅家，也不过是他们怕外人口舌而已……
“但是那个婴儿让他们对我的恶意变本加厉起来。我舅妈甚至会拿她对儿子的好来挑衅我，让我更加深切地感受到，我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孩，我是一个‘没妈’的小孩……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她这种做法意义何在，让我羡慕？还是嫉妒？我本来是不恨他们的，哪怕他们对我造成的伤害这辈子都无法愈合，但至少在那之前，我以为我是不恨他们的。”
“然、然后呢？”樊小瑜声音颤抖着问。
“然后有一天午夜，我站到了熟睡中的表弟的床边。”
“啊？！”樊小瑜捂住了嘴，“你、你是想——”
罗骁笑了：“你猜？”
“你不会是想对他——”
“说实话，当时我想过。”
“啊？！”
“我那时很好奇，那个小孩，到底和我有哪里不一样？他比我多条腿吗？还是多条胳膊？为什么他一生下来就能得到那么多的爱？而我却要受所有人的唾弃……他到底哪里比我好了？他真的可以比我好吗……”
樊小瑜抱紧了膝盖，缩了缩脖子。
此刻罗骁脸上写满了陌生的冷漠感，眼睛里尽是他从未见过的阴翳和疯狂。樊小瑜忍不住一哆嗦，他不会打开了罗骁身上某个奇怪的开关吧？罗骁到底还有多少“面”，是他还未有机会见识的……
罗骁视线落下来，发现他这滑稽的模样，哈哈一笑：
“吓到你了？”
“没、没——”
“哈哈哈，你真好骗……”
“啊？”
“我什么也没做，”罗骁展开笑颜，清爽绵密如朝阳一般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我真的只是好奇小孩子长什么样，所以趁晚上没人去看了看——结果把正好起夜的舅妈吓疯了，当然那可能也是我八九岁的人生中做过的最与众不同的事了吧。”
“然、然后呢？”
“然后我这个‘变态小杀手’的名声就传遍老家了。”
“啊？”
樊小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罗骁噗嗤一笑：
“怎么啦？这么可怕啊？我当时确实有一点小心思，因为我已经看过很多书了，推理小说恐怖小说之类的东西都接触过……所以我知道如果被我舅妈看见，我大半夜阴森森地站在婴儿床边，会产生怎样的联想。嗯，所以我就试了试。”
“谁大半夜站在床边都会很吓人的好吗！”
“对啊，而且那些恐怖片里，最吓人的鬼，不都是我当时那么大的小孩儿吗？”
“啊啊啊别说了我已经开始害怕了！”
樊小瑜直往他怀里钻，罗骁得逞一般轻拍他的背。
然后樊小瑜仿佛豁然开朗了：
“我明白了！谭争鸣想用来威胁你的，就是这件事对不对？”他抬起头望着罗骁，“你当时被当成想害死小婴儿的人了吧？”
罗骁点点头：“嗯。其实当时我没想到那么多‘附加’后果，我在我老家已经名声不怎么样了，我根本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我。”
“但是、但是你毕竟什么也没做啊？警察没拿你怎么样吧？你舅舅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吧？”
“他们当然没有直接证据。在他们眼里我一直是个阴沉又怪异的小孩，可是他们不得不养着我，就像养着一个□□一样，所以他们很恼火……”
“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打你的啊？”
因为刚刚听到的似乎都是舅舅家如何冷暴力他，樊小瑜好像还没听到他们动手的那一环。
“嗯，这件事只能算是个□□吧，之后……他们就找各种理由时不时地小揍我一顿。当然了，也是我自己作死吧，谁叫我去吓我舅妈呢？”
樊小瑜一头汗。他承认罗骁做这件事时是有点“熊”（“熊孩子”的“熊”），但这怎么能怪他呢？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小孩儿，没有成为一个“反社会人格”已经很值得庆幸了吧？他舅舅舅妈应该感激罗骁没有真对小婴儿做出点什么才是……
“啊，我想起来了，”突然罗骁一只手手背在另一只手里摔了摔，“宁老师当时选我去出演他笔下的小杀手，不会就是听说了我的这些‘故事’吧？真的，要不是谭争鸣拿这件事出来做文章，我还真想不到这一层……”
樊小瑜无语：这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那然后呢？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被你爸接走的吗？”
“嗯，算是吧。因为这件事在那个小地方还是闹得有点大的，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我舅舅家住着个‘怪胎’了，同龄人甚至是稍大一点的孩子看见我都绕着走……但也挺好的，难得清净，是不是？”
“额——”
“接下来你就知道了，”罗骁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我被我爸接走了，然后遇到了我小妈，然后……然后我就成为了一个快乐的男孩，非常幸福地长大了。就是这样～”
可是樊小瑜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说：
“真的吗？就这样吗？那为什么刚才你提到‘放过我自己’时提到了你小时候？你小时候有多不放过你自己？”
罗骁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因为我曾经认为，造成一切苦难的根源，都是我自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樊小瑜：唔，麻麻，你怎么好些天没出现了……
作者：啊？是吗？我自己都没注意诶……就，没啥好说的，所以就不说话咯
樊小瑜：可是都快完结了诶……
作者：是啊都快结束了，谢谢你们陪着我哦
樊小瑜：呜，你是不是不爱我们了……
作者：没有啦，我一直很爱你们。这段时间，与其说是我在写你们的故事，不如说是你们在陪着我。每当开始构思你们的故事，我就一点都不孤独了。就是，没有把你们写得很好，我很愧疚……
樊小瑜：麻麻，你在哭是不是，我都看见了……
作者：没有啦，是刚刚写罗骁的时候——
罗骁：虽然你把我写得很惨，但我还是得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可爱一媳妇儿。
作者：唔……
樊小瑜：麻麻，你别难过……
作者：嗐，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写得那么差……如果我再厉害一点的话，你们也许就能被更多人看见和喜欢了。
樊小瑜：麻麻我们有你的喜欢就够了……我们都爱你！
作者：这孩子咋突然那么懂事了……
樊小瑜：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作者：额，我、我丑……
第172章
樊小瑜和罗骁并肩走进玲琅满目的超市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如此具有“生活气息”的地方了。
“你知道吗，以前我最喜欢的一项活动，就是和小妈一起逛超市。”罗骁说。
“为什么？”
“小时候我不爱出门，除了上学就是宅在家里看书。后来要演戏，需要有大量的生活经验，可是没有啊，怎么办？小妈就时常在拍戏的间隙带我去街上走走，还不是逛他自己爱逛的那种店，而是最接地气的地方，超市，甚至是菜场。”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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