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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格陵兰，他不就带我们去镇子上唯一的超市去了好几次吗？在他的理解里，超市和菜场是距离生活最近的地方。给自己买东西等于给自己规划生活，就算不买东西，也可以看到很多人，观察到许多人生百态，也很有意思。”
罗骁说他的命运在遇见小妈之后就有了转折，可樊小瑜知道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其实在最开始，我没有办法和人亲近。”罗骁在钢琴前对他说的话犹在耳边。
“怎么会？——”
“我这个人……怎么说呢，天生情感浓度异于常人。虽然这一点我也是很后来才知道的，但是小时候的我，在人格和心智都没有健全到足以掌控自己的感情之前，确实吃了很多苦。”
樊小瑜在一排排货架间慢慢走过。很多他没见过的食物，很多他没有闻过的味道。
蔬菜区，鲜果区，水产区……原来新鲜的鱼类是这种气味啊，原来刚做出来的面包这么香……
樊小瑜贪婪地感受着这些属于生活的气味，虽然一道口罩阻隔了他的大部分嗅觉……
罗骁在他旁边仔细地挑选那些圆滚滚的水萝卜，樊小瑜握紧了他的手，仿佛一刻都不舍得和他分开。
“什么叫做情感浓度……”樊小瑜好奇地问。
“就这么说，我是那种，无论经历怎样的情绪，都爱通过自省、咀嚼、消化，将情绪在自己内心放大很多倍。所以外人那样对我，我会认为是自己做错了。因为我独处时往往很平静，但当外界有强烈的负面反馈时，映射到我心里，就会比真实情况还要强烈很多很多。”
“怎么会这样……”
“可以再举个通俗的例子。比如看电影，有些人笑点高，有些人哭点高，我是属于那种，很容易便走进人物内心，然后随着人物一起在故事里感情泛滥——尤其是遇到氛围渲染到位的电影，我甚至会很久都走不出来，我可以在每一个别人的故事里，都将自己的感情投入得很彻底。”
樊小瑜眨巴着眼：“那就是……太感性？”
“也不完全是，”罗骁抿抿嘴，说，“感性或理性应该是指，人在处理自己行为时，用的感情色彩是多还是少的问题。我处理事情尤其是自己的事时，其实向来不感性，反倒很理智很客观，有时还会有些冷静过头……”
所以才用得出“舍不得媳妇套不着流氓”这样的套路……
樊小瑜一头黑线地：“嗯，看出来了……不过就是说，你擅长把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放大到非常真实的程度，真实到就好像你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对不对？所以你舅舅他们冷暴力你时，你会认为自己是真的做错了。就算你理智上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错，情感上也控制不了那种情绪的泛滥，对不对？”
“真聪明。”罗骁在他额上吻了吻。
“不过……这不就是共情能力过于强烈的征兆吗？对你拍戏岂不是太有利了！难怪你可以很快并且很透彻地带入到人物中去，你简直是天生的演员啊！”
“嗯，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我这种强大的感情浓度和共情能力，还是有的放矢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没有做演员，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樊小瑜摇摇头，他不敢想，也想不出。
“我可能会被自己的情绪折磨致死，”罗骁苦涩地笑笑，“至少我人生的前十年，就是在那样的挣扎中度过的。”
“！”
樊小瑜死死地抓着罗骁，罗骁挑好水萝卜准备去旁边看看大白菜。
“嗯？”他看看自己被抓得有些发疼的手，“怎么了？害怕吗？”
樊小瑜弄弄围巾，将脸捂得更严实：“没事没事，不是害怕。”
“实在害怕的话，要不回车上等我？我还得挑一挑蔬菜，起码要买好半个月的量才行。”
“没事，你挑吧，我跟你在一起就好～”
罗骁有些奇怪。刚刚说完他小时候的事之后，樊小瑜就变得怪怪的。一会儿打了鸡血似的要直播，一会儿又兴冲冲地说要跟他去超市。现在来了超市，他虽然一直鬼鬼祟祟地怕被人认出来，但更多时候是死死地抓着自己。
就好像生怕把他给弄丢一样。
“宝宝，你要是有心事的话，就说出来，”罗骁挑拣着荷兰豆，轻声说，“我先前没跟你说我的那些事，不是想瞒着你，而是……我真的已经不把那些放在心上了，真的。”
樊小瑜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没说话。
“谭争鸣即便知道了我的那些事，也根本没抓到重点，”罗骁说，“他以为我曾经被当小杀人犯的传言曝光出去，会对我很不利，但我在意的根本不是那些——或者说，我没有再在意什么了。都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我早在其他人的帮助和自己的学习之下找到症结所在，早已自愈了。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好吗？”
樊小瑜捂好口罩和围巾，说：
“我也没怎么样啊……我没太担心，我知道你很厉害，嗯，我知道。”
“也不像你想象中的厉害了，”罗骁笑了笑，“一牵扯到你的事，我就会有些不太理智。讲道理，把你送进谭争鸣房间的那天，要不是小妈提议去把蒋函泽接过来看热闹，当时揍他的可能就是我了——而且我会比蒋函泽下手狠个一百倍。”
“……”
樊小瑜一头汗：所以才说你“厉害”啊大哥……
罗骁又摇了摇牵着他的手，说：“而且我的故事我已经全部讲给宁老师听了，他会以我为原型写一本小说——到时候把你也写进去，好不好？”
“当然好了！”樊小瑜抬起头，“当然得把我写进去了，我可是要和你结婚的人啊！”
“嗯，是啊，”罗骁摸着他藏在手套里的戒指，一脸幸福，“就以我俩的相遇为那本书的终点吧，毕竟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生命一半都是苦涩的。”
“唔……”
樊小瑜眼眶发酸，在他胳膊上蹭了蹭：“我会好好疼你的，小萝卜，我保证……”
“好啊，”罗骁突然坏笑，“那今晚让我尝试一下‘那个’姿势？”
“哈？！不带这样趁火打劫的！”
罗骁的“症结”，就如他自己说的，已经解开了。
一半源自于小妈饱满又温暖的爱，一半是因为他遇见了宁老师。
宁迟第一次见到这孩子后就觉得他和一般小孩儿有些不一样。当时才十三岁的罗骁，眉宇间流荡着同龄人不常有的内敛与深沉，让宁迟倍感意外。
虽然他故事里的那个少年也背负了异常沉重的过去，需要的正是罗骁那种沉稳中带着些神秘的独特气质。但是他不希望现实中真有哪个孩子经历过特别不堪的过往并因此走不出，所以他去打听了一下罗骁的背景，然后在指导罗骁理解角色的同时，试着让他慢慢对自己敞开心扉。
“其实这孩子挺好交流的，”当时罗骁年轻的“父亲“，简暖，悄悄对宁迟说过，“他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也不像其他十几岁小屁孩那么叛逆。他很成熟，也很愿意听大人讲话，但他的问题就是……不太容易信任别人。”
“嗯？有信任危机吗？”
“算是吧，”简瑷说，“因为以前接触过的都是对他不好的人，所以一旦确认了对方是真心对他好，反而特别容易依赖上……就像只内向的小狗狗一样，真的很可爱呢！”
宁迟了然。这样的孩子他见了不少，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多。
但是他没有选择去干预罗骁对待外界的态度，从来没有鼓励他“走出去”“多交朋友”等等等等。他试着跟罗骁往自己内心深处最隐蔽的地方聊，试着去挖掘他对这个世界真实的理解。
到最后，他明白了，罗骁不喜欢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原因，都在于他不够喜欢自己。
“所以宁老师，让我从喜欢自己开始，”罗骁站在卖辣酱的架子前，对樊小瑜说，“爱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始于先爱上自己。如果对自己没有足够的认可和珍视，那么我是不可能对外界事物提起兴趣的。”
“所以你，慢慢地……好了？”
“算是吧。我不再那么频繁地自我怀疑了，而且小妈他……也真的是个合格的爸爸，或者说‘妈妈’。他填满了我对亲情的所有心理需求，而且因为跟我年龄差距不大，顺便连友情的部分也满足了。”
“所以你就不怎么爱交朋友啊？”
“也不是因为这个了。很多时候我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当然如果有人凑上来的话……”
他看了看樊小瑜，樊小瑜头顶亮起一个问号。
“我大学时其实有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不知道算不算朋友。毕业之后我就回国拍戏，很少联系了……”
“那有空多联系一下嘛～”
“嗯。他们应该会很高兴的。”
“你主动认识的他们啊？”
“当然不是。几年前的我比现在更不爱和人说话，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是主动靠近我，甚至有些死皮赖脸地缠着我——”
“哈？我哪里死皮赖脸了？”
“先听我说宝宝——”
“你说清楚谁死皮赖脸了？”
罗骁笑了出来，马上低头认错：“好好好，我错了。你没有死皮赖脸，你是穷追不舍、穷追猛打、穷——”
“别拽成语了！”樊小瑜小声道，“以后我们对外要口径一致，不管谁问，都要说是你追的我，这样才能在你这个社恐身上体现出我的独特性，懂吗？”
“懂。”
“Good。”
“我一直以来也是这样说的。”
“嗯，你继续。”
“嗯……我刚刚说到哪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俩人晃着胳膊在货架间随便乱走，就像两个幼稚的小学生一样。
“不过从某些方面来说，宁老师这个‘心理医生’做得还是挺成功的。”樊小瑜说。
“嗯，”罗骁点头说，“如果是正统的心理医生，恐怕只会对症下药，让我学着走出去，学着交朋友……可是宁老师知道我需要的不是那些。他知道我首先需要在内心建立一个足够坚定的自我认知，有了基础才能有后来的一切。而社交什么的……我只要不妨碍别人，交不交朋友其实都不是很重要。”
“我最早认识你的时候，还不相信你是讨厌社交呢，”樊小瑜扬起脸说，“在这个圈子里混，怎么会有社恐呢？我以为你就是耍帅，装逼……后来发现你没有那些心思之后，又很遗憾你咋不爱交朋友。”
“被你误会了，真对不起。”
“没有啦，”樊小瑜说，“和朋友一起玩确实很开心啦，至少以前的我就爱认识很多人，然后成天打打闹闹啰啰嗦嗦……但是现在我觉得，朋友好像也不是越多越好，对不对？尤其是当你根本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把你当朋友的情况下……”
罗骁知道他在说什么，捏紧了他的手：“小瑜，不用因为一个两个的——”
“我知道，”樊小瑜点头，“我只是觉得以后交朋友得更加慎重。而且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其实效果都是一样的，对吧？”
“嗯。”
“只要能感受‘爱’，就足够了～”
“小瑜真是长大了。”
“我本来就是大人！”
“乖——我们来个牛肉味的老干妈怎么样？”
“可以啊，我也爱鸡油味的。”
“那就每样来一瓶吧……”
俩人挑完辣酱，向冷藏货架走去。
“再买点酸奶和牛奶吧，家里的都喝完了。”樊小瑜说。
“好。”
两个人正在冷藏架前张望，没注意到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向他们走来。正挑着酸奶，突然身旁传来一声倒吸冷气，把俩人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几米远外同样站在冷藏架前的，是一个穿着厚厚羽绒服还带着兜帽的女孩子。她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是却目光惊恐地瞪着他们。
樊小瑜的表情才叫惊恐。
她不会是，认出他们了吧……
第173章
樊小瑜第一反应便是往后退，罗骁也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将他拉进了自己怀里。
可那个女孩站在原地不动，离他们起码有两三米远，战战兢兢地说：“那个，我、我不过来，你们别怕……请问你、你是小瑜哥吗？”
“额——”
“你一定是小瑜哥吧？我看你的身材和眼睛……那你旁边那个——啊！”
女孩捂住了面色通红的脸：
“你、你、你们——难道刚才直播间里发生的事都是真的？你俩真的是……是真的？！”
女孩在原地小声“啊啊啊”了半天，樊小瑜和罗骁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她，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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