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先于大脑有所动作,楼连下意识抢上前几步,待辨认出那几个字后,瞳孔剧缩
这位兄弟甚至没有个正常的姓名,出生年月更是没有,只有个类似于昵称的小名。
抬头写的是“先友”,造墓时间三年多前,亲属姓名也无一。
空空荡荡,伶伶仃仃。
可是看清了那个“昵称”后,楼连忽然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连墓志铭小字都不想看了。
“转眼三年了。”
耳畔忽然传来了低柔的嗓音,坟前空地也多出一束白花,不是雏菊,是百合花。
代表着干净、一尘不染的洁白花朵。
秦方飞放好花后起身,眉眼低垂:“让你等久了,抱歉。”
那是一种楼连从未听过的语气,有愧疚,敬意,缱绻……还有一丝诡异的释然。
像是面对着一个逝去的前辈,或是先驱,终于完成了某件事情,或说是完成了这个魂灵的遗愿,如今才敢来交差的……释然。
楼连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秦方飞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你生前的样子,墓上只能留下作为线人的代号,先给你赔个不是。”
“时至今日才亲自来,再说声抱歉。”
男人半蹲下身,伸手,温柔拂过墓碑上的寥寥数字:“他们说,你以前特地交代过,不要我参与这件事,也不让我知道你到底是谁,所以……你与我从前,想必还是熟人。”
“他们在收网,天网恢恢,所有人都会有他该得的结局,你放心吧。”
“对了,这个孩子叫做楼连。”
在楼连发呆的当口,左手忽然被拽了一把,于是他踉跄几步,腰右侧被一手稳稳环住。
秦方飞用对朋友聊天时很熟稔的口吻说,“是一只猫咪,真的猫咪。”
楼连被迫与那块被打理得一尘不染的碑石面对面,刻的字符映入眼帘,想不看到都难。
他忽然簌簌地发起抖来。
秦方飞似乎是笑了笑,那只手箍得更紧了,“他是不是很可爱?”
楼连猛地捂住了脑袋,再也不顾失不失态了。
脑子里仿佛有根棍子在乱搅,眼前短短数字像是和尚的紧箍咒,弄得他脑袋里面不得安生。
“啊……”
他无意识地剧烈喘息起来。
秦方飞却仍在说话,好似什么异常都没发现,语气也是轻柔的。
他念出了墓上刻着的名字:“你会喜欢他吗——‘猫’?”
那一刻,天地乍然死寂,脑中一片清明。
断裂的齿轮重新相扣,记忆的长河汇集相连。
眼前的碑文犹如拼图的某一片,它们扣入不断觉醒扩大的拼图底板,变得愈加完整。
是了,他确实不是半年前死的,而是三年半前。
“猫”……
这个挺幼稚的名字,是他一拍脑袋想出的跟警方联络的代号,那时他现在的“娘亲”,也就是大三花,才刚刚出生。他瞧着欢喜,一紧张嘴瓢,干脆就自称为“猫”了。
他确实与联络人交代过数次,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资料,哪怕是死后,也绝对不能公开身份。也不用“入土为安”,反正也没有人会来扫墓了。
不过有唯二两个愿望:一是走得干干净净,罪名能够一笔勾销;二是秦家长子的名誉和安,秦氏再脏,秦方飞与之也是毫无关联,根本就是毫不知情的第三人。
思及此,楼连的目中空茫一片:“——放开我。”
脑袋还是疼,发热,还涨。
像是cpu超负荷了,还在不停处理信息。
禁锢在腰上的手依言松开。
楼连下意识起身
谁知那势头太猛,眼前倏忽一阵黑,头重脚重地,竟又摔了回去。
身下压着一个人,可脑袋发蒙,一时间还起不来。
这期间楼连好像听到了几声惊呼,是同样来扫墓的过路人,仿佛有一个大妈还走了过来,担心地问着什么。
他听到先生说:“没关系,低血糖。”
说完,楼连的嘴里就多了一颗水果糖。
楼连:“……”
大妈走了,楼连嚼了嚼嘴里的糖,清醒了。
他睁开双眼,正好,对上秦先生乌黑的眼睛。
楼连再次:“……”
“能起来么?”秦方飞率先开口。
注意到自己现在的不雅姿势,楼连红着脸应了一声,想爬起来。
结果还没蠕动下来,秦方飞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等等。”
楼连疑惑地看向先生。
秦方飞伸出手,放在了楼连的脑袋上,远看过去,仿佛是在搓揉腿上少年的头发。
楼连反应过来,顿时短促的“啊!”了一下,连忙伸手往后——果然,尾巴也出来了。
冬天穿着长外套,一时间竟然没发现。
……
三分钟后。
楼连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直默默等待的秦方飞:“……收不回去了?”
楼连真的落下了泪水:“收不回去了——”
cpu超负荷,宕机了啊啊啊啊。
秦方飞:“……”
楼连心中委屈,下意识缩成了一团。
秦方飞眼睁睁看着怀里的少年逐渐团出一个普通人类绝对团不成的姿势,赶紧扫视四周一圈,确认没人看到后,一阵无言。
金豆豆还在掉,他哄道:“猫猫乖,不哭了。”
话音刚落,怀中分量忽轻,一只狸花猫出现在了腿上。
它哭泣的动作先是顿了顿,仿佛是没弄清情况,抬头看了一眼心爱的先生,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爪子
当下就哭得更凶了,尾巴都蜷了起来。
秦方飞:“……”
.
偷偷摸摸抱着只猫溜出墓园,秦方飞只觉自己从没这么像贼过。
把车停入车库,抱着猫回到家中,他第一个动作就是往猫盆里倒水,害怕某只猫把自己哭到脱水了。
但楼连还是没有享用到这盆水——他终于能变回人了。
第一件事,同样是抱着水壶牛饮,一口气喝完了大半壶。
喝完,长长叹出一口气,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活着真好啊
楼连陷在沙发里,眼睛半眯起来,打了个水嗝。
秦方飞目睹全程,第一百次产生了“可能是我想多了,面前这只猫,绝对做不到那么多事情”的想法。
但是根据方才对方在墓地的反应来看,又是不现实的。
“猫猫。”过了会儿,他唤道。
楼连正在啃小鱼干压惊,这鱼干硬的要死,咬都咬不碎。闻言,他歪了歪头,从牙缝挤出一个:“嗯?”
秦方飞摘去他鼻尖的鱼骨碎屑,忽然正色起来,去除了叠字,只发出一个单音:“——‘猫’?”
楼连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
橘花:?万万没想到,我去除了他的名字,他还有个带预言家马甲?
三花:早前你是投喂人,来世你做我儿子,缘,妙不可言(?
花花(担忧):他一受激就会变回去吗,什么时候都是吗?这样有点麻烦啊。
猫猫捂着屁股(?)说不出话。
第69章 欲天之落(5)
当日夜晚,S市的另一边,某个富丽堂皇的别墅内,灯火通明。
秦家老爷独坐在书房内,双手抚上一只光洁的九瓣莲花形汝窑,动作很是轻柔。
敲门声忽然匆匆响起。
他头也未抬:“进来。”
“秦老爷啊,”来人神色焦急,语速也很快,“食药监督管理局把咱们药业的许可证也撤销了!说是不止大量非法出售处方药与我们有关,还有一开始提供的许可证材料就是假的,还有警官要来彻查!”
秦祥抬眼:“有搜查证吗?”
“有啊——”话没说完,手机铃声又催命似地响了起来,那人满头大汗地接了,托着手机的右手都在颤抖。
这通电话打的时间很短。
秦祥小心地将莲花碗放下,通话一结束,他便道:“阿炳。”
“……我操他奶奶的怎么回事,那帮条子怎么对我们的布防知道的那么清楚,直接全副武装就往仓库冲,开了天眼吗妈的……”阿炳为了缓解紧张情绪,挂了手机就骂骂咧咧了一通,骂完才反应过来大老板刚刚喊了自己,连忙堆着满脸谄笑应声,“诶秦老爷,您这么厉害,一定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您一定还有办法吧。”
秦祥自顾自从书柜取出一本手札,静静翻了会儿,在阿炳快要崩溃前,终于开口道:“想到了。”
“没有办法。”
阿炳刚要激动,就听到后面半句,当下五官变成一个极其扭曲的表情,似笑似哭:“——啊?!”
秦祥翻到某一页,再没动过:“你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背叛者吗,听说你们曾经还是‘搭档’。”
“背叛?谁?”在秦祥的目光下,阿炳勉强集中精神想了很久,犹豫道,“哦,好像有这个印象……是有这么一个人,话挺少的,记不大清了……不对,真的有这个人吗?”
秦祥嗤笑:“如果不是这本日记,我也要忘干净了。”
阿炳快疯了:“这个人怎么了?他跟我们现在有关系吗?”
“当然有。”
秦祥合上手札,看阿炳的目光像看一只猴子,不屑又耐心,“三年前我曾发现组织内部有疏漏,线人那边传来消息说,警方有个叫‘猫’的线人一直在行动,可我确定不了是谁。”
“当时我信的人并不多,勉强锁定了一个人,关系还挺近,可他不认,怎么都不认。”
阿炳咽了口唾沫:“然后呢。”
“然后我设了一个能双赢的圈套给他——如果他跳了,那么他会得到警方最好的保护,最坏不过坐几年牢就能自由;而我也能从而确定他是‘猫’,割去这个瘤子,只是代价比较大而已。”
阿炳发现自己是真的一点相关记忆都没有,又十足好奇:“然后呢,他跳了没有?”
秦祥说:“跳了。”
阿炳呼吸一窒:“所以,他是‘猫’?”
秦祥却摇头,语气非常嘲讽:“我不知道。”
“……”
秦祥接着说道:“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干脆从楼顶跳了下去,间接把警方的思路也误导了很久。而没过多久,我忽然发现我的线人早已被警方控制,传出来的东西不见得都是对的。”
阿炳被这个反转弄得说不出话,深觉智商不够用。
更重要的是这么惊天的事件,他竟然一点都不记得,窒息了。
“这是桩悬案,弄到最后,连‘猫’到底存不存在我们都不知道,不了了之。”秦祥瞥了阿炳一眼,“甚至现在,很多人根本都不记得了。”
阿炳:“……”
“不过最近我常在想,”秦祥道,“如果‘猫’真的存在,那么,作为当时最信任的人,他会知道多少东西呢?他又会传出去多少东西呢。”
阿炳忽然冷汗直冒。
——三年时间,够有准备的人做太多事了,而机会从来都是只给有准备的人。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就算是老谋深算如秦祥,他们也无力回天。
处心积虑,厚积薄发。
……狂徒。
拿命去积,拿命去填,这才是真正的焦骨狂徒。
“怪不得当年那道士说长子方飞既是我秦家发达的缘、也是致命的劫……原来在这里等着呢。防了他半辈子,没防住一个楼连。”
喃喃的低语落下,青碗忽然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秦祥忽然伸出手,狠狠将价值连城的汝窑砸碎在地。
“——咣!”
九瓣莲花顷刻变成碎瓷七零八落。
“……”阿炳正发呆,忽然抓住了什么,下意识嘀咕,“楼连?跟大少爷同一个剧组的那个?我侄女儿可讨厌他了来着。”
同一时间,布置简单的公寓内,刚泡完澡的狸花猫忽然张大了嘴
“哈……”
“啊……”
“——阿嚏!”
秦方飞兜头就是一个大浴巾,把猫抱到小凳子上,强行吹风机伺候。
“咪——”
楼连挣扎着蹬腿,把宠物毛巾踢掀了,开始抖毛。
秦方飞顶着一脸水,用暴力镇压了狸花猫的反抗,继续吹风。
.
几天后。
“好热啊。”
楼连穿着保暖内衣和鸭绒马甲还裹着三层毯子,像只球一样,他不满地伸出一只胳膊,拍男人肩膀,“我好热啊。”
秦方飞抽空从电脑前回过头:“不许脱,药在桌上,自己去吃。”
“……”楼连擦了擦鼻涕,气沉丹田,“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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