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池月在这里,却无法确定池月的方位。
在完全黑暗的地方,庄白桦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不是直线,只能举起手,像盲人那样漫无目的地摸索,指望手指能触碰到墙壁。
在他的手摸到墙之前,腿先踢到一个东西。
那是放在小黑屋中间的那张床铺。
庄白桦一想到池月曾经无助地躺在这张床上,心就揪起来,一抽一抽地疼痛。
他最见不得努力善良的孩子受苦,更见不的池月受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池月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庄白桦停了下来,站在床边,开始说话。
“说起来,我小时候也遇到过绑架。”
庄白桦一边回忆,一边讲述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声音有些沙哑粗糙,却充满了温情。
“确切来说不是绑架,是拐卖。具体是怎么发生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被人贩子拉着走。”
“人贩子好像还把我塞进车的后备箱里,结果后来转移我的时候,被人发现不对劲,人们把人贩子拦下来盘问,我什么都说不清楚,只知道一个劲地哭。”
庄白桦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哭泣的儿童时代距离太遥远,记忆已经模糊,但有些细节却深刻在心里。
“好多人围着人贩子不让他们走,人贩子急了,把我抱起来就跑,旁边的人追着他们,把他们扯回来,推着他们进警察局,我这才被救了下来。”
庄白桦回忆着往事,脸上有着微笑,可惜房间太黑暗,他的笑容无人能见。
“后备箱里应该很黑,可我完全没印象了,我只记得那些可爱的人们追着人贩子跑的情景。”
庄白桦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过了一会,他才慢吞吞地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想告诉你,虽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但也有善良的人们。”
“或许运气不好,一时半会遇不到好人,更有耐心一点,总会有人对你伸出手,把你从黑暗里拽出来。”
庄白桦抬起手想摸自己的鼻子,黑暗中,方位感开始渐渐丧失,他摸了几下才找准自己的鼻尖,说道:“我可能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希望你能从黑暗里走出来,我想在阳光下看看你的样子。”
庄白桦说完,沉默地站在那里。
四周依旧没有动静,庄白桦刚才说了那么多,仿佛一直都在自说自话,没有任何回应,仿佛根本没有人聆听他的声音。
他又站了一会,慢慢转过身,想摸到墙边,沿着墙在这个屋子里走一圈,刚迈开第一步,突然听见一阵声响,接着他被一个人狠狠地扑倒在地。
实际上庄白桦并没有倒地,因为他身后有一张床铺,他被压到了床上。
庄白桦的后脑勺和脊背紧贴着床铺,这张床铺很久没用过了,两个人倒在上面,激起厚厚的灰尘,难闻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他皱着眉头,伸出手臂搂住扑过来的人。
那人从他的腋下绕过来,紧紧攀着他的背与腰,托着他的身体,腿勾着他的腿,两个人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
庄白桦咳嗽几声,然后像安抚小猫那样,抚摸着青年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
青年用力地抱着他,像藤蔓缠绕着大树,急促地呼吸着,生怕他跑掉一样。
庄白桦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与后颈,才让他渐渐平息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躺在床上,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久,青年的气息变得绵长又细致,只是手上的力气一点都没放松,紧紧扣着庄白桦,想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庄白桦微微偏头,找到他耳朵的位置,询问他:“那个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青年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像受惊的豹子,每一条肌肉都在聚集力量,似乎下一秒就要反扑。
庄白桦柔声说:“告诉我,没关系。”
池月浅浅地呼吸,空灵的声音传来,他说:“那个人对我说,你必须喜欢黑暗。”
“他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坐在床头,一边用……”池月刚说一句就停了下来。
庄白桦轻轻拍拍他的背,说:“我明白。”
“一边打我,一边不停地说我是肮脏的人,天生就应该待在黑暗里。”
庄白桦闭闭眼,咬紧牙齿。
剥夺人的五感可以摧毁人的意志,人类待在黑暗里二十四小时后,便是最脆弱的时刻,也是最容易被控制的时机。这时候的人精神上仿佛一张白纸,接下来不管其他人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这就是所谓的洗脑。
科学家做过实验,把人在幽闭的环境里□□,再进行洗脑,成功率高得触目惊心。
原主在控制池月,他要把池月的精神完全摧毁,把池月彻彻底底地变成属于他的玩偶。
庄白桦抱紧池月,轻声说:“都过去了,我在这里。”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但因为与另一个人紧紧相拥,黑暗都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光明虽然遥远,但值得身处黑暗中的人苦苦等待。
池月不吭声,房间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交错在两人的耳边。
刚才两个人同时忽略了逻辑上的问题。
庄白桦穿越过来的时间点应该是原书的开头,那时原主刚认识池月,还没来得及对池月下手。
可庄白桦问池月原主对他做过什么,池月也老老实实回答了。
庄白桦不是傻子,池月几次表现出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早就开始在心里怀疑。
只是现在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庄白桦不准备多问,他等着池月自己告诉他。
庄白桦轻轻地抚摸着池月的头发,就像长辈关爱晚辈一样,说道:“也许遗忘非常困难,但你可以试着用新的记忆替代过去,比如现在在这里,我正陪着你,下次你再想起黑暗的时候,也许想到我就不怕了。”
庄白桦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我不是说让你惦记着我,我的意思是你害怕的时候可以想想别的……”
庄白桦感觉越说越不对劲,总感觉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得几不可闻,摸着池月头发的手也慢了下来。
他的脸开始发烫,这是怎么回事。
庄白桦扭捏地想让池月起来,说:“我们坐起来慢慢说,不管你想要说什么,我都会听,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他刚把手搭在池月的胳膊上,池月突然支起身体,抓起他的手往他的头顶上拉。
庄白桦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池月要做什么,接下来就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一个冰冷的东西铐在了床头。
池月跪坐在庄白桦的身体两侧,牢牢禁锢着他的腰,低下头,与他额头碰额头。
两个人呼吸交叠在一起,无比亲密,池月低声说:“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做吗。”
庄白桦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话被扭曲成这样,只知道目前池月的精神状态还不太稳定。
他仰着头,看不见池月在哪里,只知道身体被钉在床铺上,他柔声说道:“你想做什么?可以慢慢来。”
池月听了这句话,居然笑了。
青年的笑声在黑得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听起来有些诡异,像夜行生物的呢喃。
“你刚才说用新的新的记忆替代过去,你来帮帮我。”
池月短暂地离开了庄白桦的身体,紧接着压迫感再次回归,比之前更加强烈。
庄白桦感觉冷冰冰的东西贴在自己的脖子旁边,他的皮肤一寸一寸地体会着那东西的形状,庄白桦立刻回忆起这玩意在床边地下摆着时的模样。
庄白桦没有惊慌,双手被拉过头顶拷在床头,镇静地躺在那里。
“你不怕么?”池月问,“那个人说我属于黑暗,我的心是黑的,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庄白桦反问:“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他,也不愿相信我。”
池月的动作停下来。
“我说你很善良,你就是善良的人,我从不看走眼。”庄白桦的语气无比认真,“我赌你什么都不会做,我可以用我的命——”
他还没说完,池月就精准地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下去。
冰凉的手掌覆盖在庄白桦的嘴唇上,温热的呼吸一点点温暖那只没有温度的手。
掌心渐渐有些潮湿,轻轻按压,能接触到柔软的唇瓣。
池月突然出声,沙哑地问:“你到底是谁?”
第80章 晋江文学城
庄白桦想开口回答他,却发现嘴巴被捂着,一张嘴嘴唇就会摩擦过青年的掌心,同时给两个人带来战栗的涟漪。
池月收回手,庄白桦的呼吸变得顺畅,他说:“我是庄白桦。”
这个回答说了等于没说,池月有些气闷,却不知庄白桦说的真是实话。
他和原主同名同姓,长得还一样,实在不知怎么解释。
庄白桦暂时还说不出口自己是穿越的,他不知道点破这个事实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只能告诉池月:“我不是他。”
池月低声说:“我明白。”
明白归明白,却很难不去想。
这点让池月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庄白桦应该是光明的,温暖的,心怀慈悲,纯粹得像神明一样。
可池月心中的神明有着阴影,这层阴影来自另一个也叫做“庄白桦”的人,这让他很难受。
池月呆呆地坐在庄白桦的身上,弯下腰,凑近庄白桦。
池月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人们在看见纯白纸张的时候,忍不住想用墨水笔在上面书写。
每个人都无法抗拒玷污纯粹的欲望,想把白色染成黑色,想让光明坠入黑暗,这种欲望隐秘而不可告人,却在内心蓬勃生长。
池月绝望地想,他跟那个人是一样的,想伤害喜欢的人,想拉着自己的神明一同进入漆黑的深渊。
庄白桦的手被铐着,腰部被池月压住无法离开床铺,整个人像躺在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他稍微扭动身体,便感觉池月大腿内侧的肌肉紧绷起来,接着,池月手上的器具再次贴到他的皮肤上,从脖子划到胸口,再划到腰部。
冰冷坚硬,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刺破人类的皮肤,让鲜红的血液沾染床铺。
庄白桦拿不准把握池月要干什么。
他知道池月不会伤害他,但明显池月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年轻人血气方刚,说不定会做点别的事。
如果现在亮着灯,庄白桦就能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么撩人。
因为双手被高高举过头顶,整个上半身被拉长,胸前的肌肉挤成一团,却露出柔韧的腰线。两条腿搁在床上,微微屈膝,显得那双长腿越发笔直修长。
每一根线条都像用最完美的刻刀雕刻而成。
池月用器具丈量庄白桦的身体,心想,这不是神明,这是魅惑的魔……
他扔掉手里的玩意,俯下身体无限靠近柔软的嘴唇,他可以想象平时爱笑的嘴唇有多么柔软。
他想把柔软唇瓣咬出血,让它染上殷红的颜色。
庄白桦感觉轻浅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池月似乎离他很近,他能感觉到池月身上过低的温度。
两个人胸膛贴着胸膛,长腿勾着长腿,完全粘在一起,就连庄白桦脸上的汗毛都被池月的呼吸吹得竖立起来。
庄白桦突然开口:“你马上要过生日了吧。”
池月顿住。
“二十一岁的生日,双鱼座,你想怎么庆祝?”
这段话让庄白桦脸上的压迫感消失,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幸亏黑灯瞎火,池月看不清他的动作,但也没回答他的问话。
庄白桦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是你回到洛家的第一个生日,你爸爸肯定会为你大肆庆祝,你想要什么礼物?”
池月还是没说话。
庄白桦接着说:“你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普通礼物估计看不上,可能会有很多人送你汽车呀,帆船呀,说不定还有人会送你飞机呢。”
“那我要送你什么礼物好?要不送你一套习题集吧。”
“哪有人当着当事人的面讨论送什么生日礼物。”池月终于说话了。
庄白桦笑了起来:“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过了好久,池月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整个人趴在庄白桦的身上,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正好咬在肩膀与胸膛连接的位置上,虽然隔着衣服,庄白桦还是一阵吃痛。
“我想要的太多了。”池月一边咬,一边含糊地说。
庄白桦无可奈何地由着身上的小野兽啃他的皮肉,说道:“你把我松开。”
池月只顾咬人,完全不听。
“我的胳膊有些麻了,你把我松开我也不会走,你想啃就啃,把我吃了都行。”
完全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的庄白桦睁大眼睛看着上方,实际上他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连上面是不是天花板都不知道。
池月越啃越下,来到他的胸膛,嗷呜嗷呜地咬了好几口,这才伸出手,从庄白桦的腋下顺着手臂一直摸到他的手腕,摸索了一会,庄白桦就察觉自己的胳膊能动了。
他放下胳膊,麻痹的感觉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他艰难地抬起手臂,再次抱住池月。
庄白桦轻声说:“我希望你不要再回忆过去,希望你永远向前看,从今往后,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你每一个生日都会热热闹闹,有很多人陪伴。”
池月被他抱着,沙哑地问:“我真的会有很多生日可以过吗。”
庄白桦心头一跳,这话说的,好像活不到明年一样,庄白桦想捂池月的嘴,却因为太黑找不到位置,只能说:“呸呸呸,童言无忌。”
他简直无奈了:“你怎么这么消极悲观。”
池月沉默。
庄白桦抱着池月,怀里的青年越来越挺拔,肌肉结实,身形颀长,他都快搂不住了。
“你会成长为一个好男人,有一个爱你的人陪伴着你,你也会学着爱人,你还会长命百岁,到时候说不定会子孙满堂……”庄白桦为池月描绘着未来的蓝图,丰富而美好。
63/91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