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云瑶再怎么说也是嫡公主,还有萧家作为靠山。况且她又不像时云璟一般对皇位有威胁,承安帝不会拿她怎样的。否则对嫡公主动手,定然引起宗室皇亲不满。”
“哦……”封扬点了点头。“公子所言在理。”
陆折玉扫了他一眼,说道:“平日里这些浅显的问题你不会不懂,怎么这事你居然会想不明白?”
“有吗?”封扬有些心虚,慌忙解释道,“我对后宫女流之辈不甚了解嘛,就随便问问。再说了,那夙宁公主死活也与咱们没关系啊。”
陆折玉没说话,封扬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又道:“也不对……将来公子若与那小殿下结为姻亲,那夙宁公主就成了亲家,倒是不能不管她死活……”
陆折玉侧目看向他,眉间微蹙,眼神里添了几分肃然。封扬一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敛了神色,躬身赔罪:“……末将知罪。”
陆折玉淡淡看了他一眼,转了话题:“方才你说你是来传话的,可有什么要事?”
封扬忙道:“是。颜公子等人明日便可回到邺城,陛下曾有口谕,等诸位公子回来,需入宫觐见。末将猜测,公子们毕竟在楚国为质半年有余,陛下应该是有什么封赏之类的。”随后他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陆折玉,“尤其是公子,毕竟此次定远军算是立了大功。”
陆折玉良久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方道:“此事我爹怎么说?”
“近日内阁军务繁多,侯爷这几日经常不在府中,都还不知晓此事。明日入宫,公子还是见机行事。”封扬说道。
陆折玉点了点头,又道:“明日我入宫不知会留多久,让时云璟一人在府里我不放心,你照看一下。对了,你再让杜管家拨两个丫鬟去别苑侍奉。”
“是。”封扬应了下来,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末将跟那小殿下交手了几招,看他功夫还不错嘛,左右邺城总不会出现追杀他的刺客,公子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我是担心他惹什么麻烦,尤其是我爹还没见过他。”
封扬略显为难:“可是侯爷早晚知道此事啊。”
陆折玉点了点头:“等我爹回府,寻个机会再告诉他。”
“是……”封扬默默答应着。
陆折玉却突然想起什么来一般,随口问道:“你居然会觉得时云璟功夫不错?”
“哦,末将试探了几招,应变有余,内劲不足,不过他这个年纪已经算不错的了。”封扬道。
陆折玉点了点头,不由自主解释道:“他精于骑射,不擅近战,内力不足也情有可原。”
“公子在帮他说话呢?”封扬笑了笑。
陆折玉看他又要说些有的没的,懒得再回应:“没别的事,你走罢。”
封扬耸肩,拱手一礼:“末将告退。”
次日,颜凌均等人到了邺城,崇德帝派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去城门迎接。于陈国而言,这几位世家公子皆为有功之臣,明面上的功夫自然要做足,以此来给士族一派一个交代。
入宫后,在大内总管的指引下,众人到了紫宸殿。
行了礼,陆折玉抬眸,高位上坐着的正是陈国当今皇帝,登基一年有余,如今刚好二十一岁,而他的身边,立着的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轻。
陆折玉只看了一眼,韩轻那老奸巨猾、阴险狡诈的面目便尽收眼底,偏生他站在崇德帝身边,站得越来越稳当,而崇德帝却一如去年那般,年纪轻轻,少了几分帝王威严。
大殿两侧,站着的是陈国文武百官,太傅颜韶立于文官之首,而定远侯陆迟立于武将之首。
“诸位公子此行辛苦——”崇德帝坐于高位之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如今平安归来,朕深感欣慰。诸位各有封赏升授,明日朕的旨意会送到诸位的府上。”
陆折玉敛目,随着几位公子再次跪拜谢恩。
崇德帝又扬声道:“定远军在此战中厥功至伟,朕特封定远侯之子陆折玉为正六品武节将军。”
陆折玉闻言一怔,迈出一步,躬身下跪行礼:“臣陆折玉,谢陛下恩典。”
崇德帝微颔首,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一番寒暄后,崇德帝道:“楚国已与陈国签下二十年无战之协议,如今天下海晏河清,望诸位爱卿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继续扬我国威。”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下朝之后,诸位大臣鱼贯而出,陆折玉在人群中寻到陆迟,只见走在陆迟身侧的还有当朝内阁首辅颜韶,再往旁边是站在颜韶身后的颜凌均。
陆折玉走到陆迟身边,躬身一揖:“爹。”
陆迟身着玄色朝服,绛色封腰,腰间束又白绫长穗绦,上系暗红血玉。衣裳笔挺,人亦是一丝不苟。头发以紫金冠束之,剑眉斜斜飞入鬓角,鼻若悬胆,青山般挺直。狭长眼眸尾端微挑,更显凌厉。
“无礼。”陆迟沉声开口,神色肃然。“半年未见礼数都忘了,先见过你老师。”
陆折玉未显慌乱,只转身望向颜韶,行了一礼:“老师。”最后,又看向颜韶身后的颜凌均,与其行了平辈之礼。
颜凌均一身白衣,如今已是仲春,却仍旧披着裘。他一如往昔般形容隽雅,风仪清绝,只是白皙的面容上依然略显病态。
颜韶已年愈五十,与陆迟威严神色大不相同,他唇上蓄胡,头发夹杂白丝,面容虽称不上和蔼,但显然比身为武将的陆迟显得好说话得多,只是他眸中那深谋远虑、丘壑在心的神情是常人所没有的。
颜韶曾在国子监任祭酒,数年前被提拔为内阁首辅,朝中大多数年轻一辈都曾在国子监受其教导,一如陆折玉这般尊称其一声“老师”。
见昔日学生向自己行礼,颜韶抚须而笑,拍了拍陆折玉的肩膀:“都已经受封少将军了,莫再对他如此严厉了。”
陆迟目光幽寒,沉声道:“如此,更需谨言慎行才是。”
陆折玉敛眸应下:“是。”
正在这时,朝中几位大臣纷纷过来道贺。
毕竟,前往楚国为质的十名公子,尽管人人皆有封赏,却只有陆折玉一人在紫宸殿受封,这是何等尊荣,朝中之人焉能不羡。尽管只是做做面上功夫,这道贺还是不可或缺。
陆折玉向几位过来道贺的大臣一一回了礼,待人都走后,陆折玉垂下眼眸,道出心中所疑。
“爹,老师,陛下此举,我总觉得有些突然。”陆折玉蹙了蹙眉,低声道。“一直以来,陛下都没什么主见,向来听韩轻的话,难不成,此次突然加封,也是听了那韩轻的谗言?”
第38章
颜韶摇了摇头,斟酌片刻道:“陛下此举定有用意,只是圣心不可查,陛下的心思,非我等可猜测的。给你什么,你就拿着,静观其变就是了。”
陆折玉敛目:“学生受教。”
陆迟:“朝中形势复杂,不是你们这些小辈能理清楚的,你就只做好自己的事。”
陆折玉本想再问问这半年以来,陈国士族与阉党的争斗究竟是何局面,听陆迟这般说,也只得作罢。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颜韶认出此人正是伺候在陛下身边的掌事太监。
小太监先行了礼,又道:“皇上找武节将军御书房一叙。”
陆折玉仍然十分不适应对他的这个称呼,与陆迟和颜韶道别后,与小太监一同离开了。
宫女皆在外面侍奉着,小太监把陆折玉带进御书房后,陆折玉发现屋里就崇德帝一人,但见其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景色。
陆折玉定了定神,撩袍跪地朗声道:“臣陆折玉,拜见陛下。”
崇德帝转过身来,走到陆折玉面前,伸手虚扶一把:“爱卿请起。”
陆折玉站起身来,抬眸与面前之人对上视线。
面前之人身着绘着沧海龙腾的明黄色长袍,未戴冕旒,以一只镶金玉冠束发,二十余岁的年纪,称得上是一副十分俊秀的容颜,却少了几分独属于皇帝的威严。
崇德帝赐了座,又上了茶,陆折玉道过谢,方才开口问道:“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崇德帝斟酌了片刻,方才聊家常一般地淡淡开口:“无甚要事,朕只是想问问,这半年以来,你在荥城过得如何?他们可曾因你为质子而薄待你?”
陆折玉敛目道:“未曾。毕竟是顾及两国邦交,苛待人质,非明智之举。”
崇德帝点了点头,又道:“朕听闻,你做了那楚国六皇子的伴读,可有此事?”
陆折玉:“的确如此。”
崇德帝轻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方才道:“世事弄人啊。幼时,先帝曾让朕从国子监中挑选一名伴读,那时候,朕最欣赏的是你的文采。”
陆折玉面色淡淡,心下却突然闪过许多事情。他隐隐约约记得此事。陈国皇室这一代皇子单薄,崇德帝排行第三,前两个皇子都少年早夭,而他的下面,便只剩下了三名皇弟,最大的一名还比崇德帝小了五岁。那时候,崇德帝在宫里没什么玩伴,而国子监中的几个士族子弟与其年纪一般大,那时候,他便时常来找他们玩。
后来,挑选伴读之事,还是三皇子的崇德帝本挑中了陆折玉,却被先帝和已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轻所阻拦,最终,他的伴读成了韩轻的干儿子韩彦,如今韩彦借着韩轻在朝中的权势,在户部任职。
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
陆折玉垂眸,道:“谢陛下赏识。皆是过往之事了,陛下无需挂怀。”
崇德帝点了点头:“去年年初陈楚一战,朕总觉得亏欠你们陆家良多。如今得知你未曾在楚国受苦,朕就放心了。”
陆折玉起身,拱手一揖,淡淡道:“陛下言重了。陈楚一战是我军技不如人,方才导致败北,陛下无需愧疚。”
崇德帝轻笑:“只是这次定远军袭城,楚国不仅归还边境六城,还割让割让西北十三城,定远军可算立了大功。今日封赏,都是折玉应得的。太傅曾与朕说过,要亲贤臣,往后,朕定然不会再亏待你们陆家。”
陆折玉微怔,撩袍而跪:“臣代定远军谢陛下恩典。”
离开御书房后,陆折玉准备回府。马车在皇宫西门停着,自御书房走到西门,仍有一段距离。
走在宫道上,陆折玉仍在思忖今日之事。紫宸殿上,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他为武节将军。身为定远侯嫡子,又立了军功,纵然当得这一封赏,可是陆折玉仍觉此事怪异了些。
崇德帝上位以来,朝中士族与阉党并立。而那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轻一直侍奉在年轻的崇德帝身边,陛下自然也对阉党更加亲近。如今突然加封士族官员,莫不成是转了性?
陆折玉心里存着事情,一直心不在焉的走着。不知何时,面前的宫道上出现一个阴影,陆折玉止了脚步,抬头一看,面前女子年纪十七八岁,衣着清雅,鹅黄色曲裾裹身,乌发绾成倭堕髻,玉钗斜斜插入发间,珠玉四垂,杏眸柳眉,面若芙蕖。身后跟着几名宫女太监随身侍奉。
陆折玉只看了一眼,认出了人便收回了视线,躬身行了一礼,淡声道:“臣陆折玉,见过长公主。”
舞阳长公主喻如兰,陈国先帝嫡女,崇德帝胞妹。生于皇室,十分懂事识大体,生性与世无争,却没什么主见,这一点倒是随极了兄长的性子。
喻如兰抬手虚扶:“陆公子请起。”说罢,她突然如同想到了什么一般,轻轻一笑,“对了,该改口叫陆将军了。”
陆折玉笑了笑:“臣愧不敢当。”
“定远军骁勇,自楚国手中夺回边境六城,无论皇兄有何封赏,陆将军都当得。”喻如兰轻声道。
陆折玉拱手一揖:“臣不过是尽了应尽本分,公主过誉了。”
喻如兰:“今后天下安宁,还要多仰仗陆将军才是。”
“臣定当死而后已,不负陛下所托。”陆折玉敛目,淡淡道。
“时候尚早,陆将军可愿与本宫一同去前面凉亭坐坐?”喻如兰上前一步问询,声音轻柔。
“侯府尚有些俗务缠身,臣该回去了。”陆折玉恭敬回应一句。“近些时日有些倒春寒,公主在外面时候长了仔细伤风。”
“不会耽搁将军太久。只是本宫从未去过楚地,对那儿风土人情十分欣赏,将军可愿讲给本宫听听?”喻如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方向正是前方的凉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折玉无法再相拒。面前之人毕竟是皇室嫡长公主,今日他又刚受封,定远侯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注视之下。
陆折玉垂下眼眸,拱手一礼,喻如兰满意笑了笑,先一步走向凉亭。
定远侯府。
“你有看到昨日公子带回来的那个人吗?长得可俊俏了呢。”
“怎么没看到?似乎他年纪比公子还要小几岁,相貌不比公子差呢。”
“公子还让他住在别苑里,看来,两个人的关系十分不一般。”
“竟有此事?我还从来没见过公子对谁这么上心呢。”
“这个人啊,一定大有来头。”
侯府的后花园里,两个负责洒扫的丫鬟一边干着活儿一边低笑着窃窃私语。好巧不巧,这些话刚好被下了朝刚回到侯府的陆迟一字不差地收入耳中。
那两个丫鬟光顾着说悄悄话,没看见主子,洒扫完毕便去了别处。陆迟负手而立,正想叫住她们问话,却又觉两个小丫鬟定然也问不出什么。他只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两人一眼,转身往书房方向行去。
封扬从长廊走出来,看到陆迟,快步走过来行礼:“侯爷,今日怎的有空回府了?”
陆迟不疾不徐地走在石径上,缓缓道:“衙中无事,提早回来了。”
“公子没跟您一起回来?”封扬问道。
25/51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