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云璟牵起唇角,站起身来,附在他耳畔,悄悄说了一句什么话,陆折玉瞬间敛了笑意,他没好脸色地瞥他一眼,却见那登徒子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陆折玉站起身来,冷声道:“明日有早朝,我走了。”
时云璟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本来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哪知他一句话不说就要走,时云璟急忙伸手拉住了他:“干嘛?生气了?”
陆折玉看都没看他:“未曾。”
时云璟却眨眨眼睛看着他:“都这么晚了,陪我睡会吧……”
陆折玉刚想把手抽回来,时云璟却愈发攥紧:“……这屋子的床我睡不习惯,昨日我一夜没睡好。真的。”时云璟无比真诚地看着他,“还有邺城的气候我也不习惯,再这么下去我生病了怎么办?”
真诚之余,还夹杂了几分委屈,只是那委屈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陆折玉实在无奈,无声地妥协了。
该睡觉了。时云璟脱得只剩下里衣,上床钻进了被窝里。而陆折玉本就想着陪他躺一躺,像以前一样,等他睡着了就离开,所以熄灯后,只脱了靴,和衣上榻。
陆折玉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时云璟十分大方地把被子分给他一半,然后朝着陆折玉的这一边侧躺着。
被窝里,时云璟却十分不安分,伸伸胳膊伸伸腿的,仿佛在寻找一个最舒服的睡觉姿势。不知为何,以前往英华殿上课,他向来是趴在桌子上就能睡得十分香,但是每次夜里睡觉,总会觉得这不舒服那不舒服。
身侧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折玉低声道:“你是不是有多动症?”
“才不是。”时云璟急忙否认。“我都说了,是这屋子的床我睡不习惯。”
陆折玉心里暗道一句“娇生惯养”,不再理会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时云璟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身子靠近了些许,陆折玉于是向外侧靠了靠,时云璟又挪动了一下,陆折玉想跟他保持距离,然而这个床虽然不小,但大半都在时云璟那一侧,他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于是陆折玉睁开眼睛,不得不转过身来,正欲开口,时云璟却先一步十分自觉地往他那边靠了靠。月色映入屋内,借着月光,陆折玉仿佛看到了他故作无辜的神色。
“闭眼睡觉,别再乱动了。”陆折玉淡淡道。
“喔。”时云璟轻声答应了一句,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你穿着衣服睡觉,不会不舒服么?”
“不会。”干脆利落的回应。
时云璟:“……”
找不到话题了,时云璟不再说话,准备睡觉,但是闭眼之前,抱住了身侧之人的胳膊,然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陆折玉身子一僵,他本想将胳膊收回来,却还是作罢,任由他抱着,心道既然这床他睡着不适应,许是这样他能舒服一些。
月已中天,月光透过窗棂,倾洒在屋内。
身侧的呼吸十分轻微,陆折玉猜测他已经睡着了,他想起身离开,却又担心他未曾入眠,于是以极轻的声音唤道:“殿下睡着了么?”
旁边的人很快就做出了回应:“没有。”
陆折玉:“……”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折玉心道,他总该睡着了,于是又轻声问了一句。
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陆折玉十分无奈。明明灵音阁的床榻他也曾躺过,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无奈之下,陆折玉只得闭眼,继续等他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陆折玉再次醒来的时候,有些恍神。他伸手撩开床帐,却见窗外已经微亮。正欲坐起身来,却觉手臂一麻,偏头看去,但见身侧之人仍旧抱着他的胳膊,睡得香甜。
陆折玉向寝卧外侍奉着的丫鬟问道:“什么时辰了?”
“公子,卯时快二刻了。”丫鬟轻声答道。
陆折玉一怔,昨夜本欲等时云璟睡着,他就离开。可是左等右等他一直未曾睡着,结果他自己给等得睡着了。
陆折玉轻叹口气,想着今日还有早朝,是时候该起了。身上的衣裳也没脱,如今皱成一团,他正欲抽出胳膊,却不想这一轻微的动作还是将身侧之人惊醒。
时云璟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面前熟悉的人影,顿时咧嘴一笑:“你昨晚没走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一个人睡。”
我没舍不得你。陆折玉心道。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掀开被子下了床榻,将床帐重新关上。
“我要上早朝去了,时候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时云璟也坐了起来,身上裹着被子,从床帐中探出脑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折玉从椸架上取了件朝服,淡淡回应一句:“巳时。”
“喔……”时云璟仍然裹着被子,床帐将他身子挡在里面,只露出个脑袋。陆折玉瞥了他一眼:“你不睡了?”
“等你走了我再睡。”时云璟眨了眨眼睛,一副静候他更衣的模样。
陆折玉纵然也是世家公子,家中丫鬟小厮伺候着,可是他从来都不像某人一般,有让下人帮他更衣的习惯,如今要换衣服了,身边有个人看着,陆折玉怎么都觉得不习惯。于是他直接伸手时云璟的脑袋摁进床帐里,顺便将床帐关上,开始换衣裳。
时云璟撇撇嘴,只能躺了回去,透过薄薄的一层床帐,继续兴趣盎然地看着他更衣。
巳时一刻,早朝结束陆迟回到侯府,下了马车后,恰好看到封扬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侯爷下朝了?”封扬向他身后一看,只跟着几个侍卫,也不见陆折玉从马车中下来。“公子呢?”
“今日中午陛下设宴,招待前往楚国为质的几个人,他回不来了。”陆迟走进了门,淡淡道。“你有何事?”
封扬走到陆迟身侧:“边境的斥候传信来了。”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似乎北狄那边又有异样。”
“哦?”陆迟皱了皱眉。“这些蛮人,才安分了几年就坐不住了。”
“动作并不大,只是一小伙蛮人闹出的小动静。可是末将想了想,三年前,我们与北狄交战,起因似乎也是如此,所以如今也不得不防。”封扬一边走一边道。
陆迟道:“去书房说。”
封扬:“是。”
时云璟本来百无聊赖地在屋里看着闲书,想着陆折玉说过巳时就会回来,左等右等已经巳时一刻了,仍然不见人。他扔掉书,走出别苑,十分不耐地问跟在身边的小厮:“你家主子怎的还不回来?”
小厮一时哑口无言,主子干什么去了,他哪儿知晓。于是只能为难地道:“皇宫到侯府得走一段时间,要不然您回屋再等等?公子说过,没什么事不让您出别苑。”
时云璟哪儿坐得住,天天待在别苑里他都快闷死了,虽然也没待几天吧。
“算了算了,你家公子大忙人一个,哪儿顾得上我啊。我才不想等他,我要出府,等你家公子回来了,让他等我吧。”
小厮正欲再劝,哪知某人仗着自个儿腿长,阔步走得飞快,走到墙根儿,直接纵身翻墙掠出了侯府。
小厮吓了一跳,瞧着人就这么不见了,他该如何跟公子交代?可是他也不会翻墙啊,于是急急忙忙转身跑向大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那位时公子。
陆迟亲眼目睹,府里有人从自家院墙翻了出去,惊地说不出话来,偏偏那急匆匆的小厮心里惦记着公子的吩咐,一时不慎,撞到了人。
小厮抬头一看,见所撞之人是自家侯爷,急忙跪地:“侯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陆迟低头看着人,紧蹙双眉:“方才翻墙出去的是什么人?”
一旁的封扬自然是也亲眼目睹了刚才翻墙出去的人,又听到主子问话,他心里暗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41章
小厮被吓得不轻,还没缓过神来,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陆迟皱着眉,转身看向封扬,示意他回答。
封扬也支支吾吾起来:“末将……末将不知道啊。”
陆迟重新看向那小厮,这名小厮原本是他院里的人,后来听闻封扬说,陆折玉从楚国带回来了一名心上人,才将这名小厮派去了侯府别苑,陆迟想着,自己院里的小厮伺候得总是比旁人周到些的。
陆迟沉声道:“你怎的会在这里?”
小厮惊魂甫定,于是站了起来,定了定神,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陆迟,恭敬回应:“回侯爷的话,是杜管家吩咐小的去别苑伺候。”
陆迟蹙眉问道:“方才翻墙出去的是何人?”
封扬拼了命地给小厮使眼色,可是小厮方才刚刚本就被吓到了,如今心神不定之下哪儿能看得懂封扬眼色的意思,于是只得小心翼翼地如实道来:“那是时公子,杜管家派小的来别苑伺候,好像就是伺候这位时公子。”
闻言,封扬瞬间感觉自个儿心跳已经停了。有的人活着,但是他已经死了。
陆迟盯着那名小厮,许久没有说话。没有主子吩咐,小厮也只能躬身站在那里不敢动。过了良久,陆迟摆摆手,道:“你下去罢。”
小厮如蒙大赦,行了一礼之后赶忙退下了。
陆迟拂袖转身,声音沉得像暴雨前夕的天气一般:“这就是折玉从荥城带回来的人?还让他住在别苑里?”
封扬低叹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此人确实是公子带回来的……”封扬的声音越来越低。
陆迟只觉一口气闷在胸口,他眉头已经快拧作一团了:“这就是你说的,折玉的心上人?!”
封扬心里叫苦连天,自家公子和那位小殿下真是把自个儿给害惨了。为了不激怒主子,封扬只能屈膝而跪,低声道:“或许……也不是心上人,公子也没答应他,”他抬起头,小心翼翼道,“也有可能是那人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折玉没答应他?”陆迟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冷笑一声,“怎么,此人还跟折玉求亲了不成?”
封扬闭了闭眼睛,想死的心已经有了:“求亲倒是不曾……末将的意思就是说……呃,公子未必喜欢他……”
“不喜欢还往家里带?!”陆迟厉喝一声,显然是动了怒。“这件事你早就已经知道了,一直不曾告诉老夫,是不是?”
封扬着实无奈,苦哈哈地道:“侯爷,您也未曾问过我……”
陆迟怒道:“昨日我没问过?!你可曾说过折玉带回府了一名男子?”
封扬满面愁容:“可是末将也没说过公子带回来一名女子……”
“还敢狡辩!”
封扬听着主子的声音便知他已经动怒,赶紧低下头:“末将知罪,侯爷息怒。”
“此人究竟是谁,你如实说来。”陆迟气得不行,过了好一会儿,他压下怒意,沉声道,“老夫听那小厮叫他时公子,时姓是楚国国姓,难道此人是楚室宗亲?”
封扬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不是宗亲……”
闻言,陆迟放心了些许,侧目看着他沉声问道:“那是何人?”
封扬低声道:“是皇子。”
正午时分,紫宸殿上,天子设席,招待十名世家公子。
席间,崇德帝有意多敬了陆折玉几杯,天子敬酒,焉有推辞之理。再加上他刚被封了武节将军,诸位同僚也纷纷来敬他。等到散席之后,纵然还不至于醉去,陆折玉仍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出了紫宸殿,在小厮的搀扶之下,他上了马车,回到侯府,他踉踉跄跄地向别苑走去,抬眼一看,却见已经日落西山。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陆折玉随口问了一句。
“回公子,快酉时了。”小厮恭敬答道。
“酉时……”陆折玉微微蹙眉,心道一句坏了,他答应时云璟巳时回来,没想到在宫里耽搁了一整日。
正欲回别苑,一个丫鬟快步走来,停在陆折玉面前行了一礼:“公子,侯爷让你去书房一趟。”
陆折玉偏头看去,问道:“可知是何事?”
丫鬟摇摇头:“奴婢不知。封副将也在书房,似乎……跟别苑那位时公子有关。”
陆折玉一惊。
傍晚的风已经有些凉,吹在脸上,让他霎时酒醒了。
陆折玉快步往书房走去,推开房门,只见父亲正坐在书案前看着公文,封扬端端正正地跪在一旁低着头,一副认罪的模样。瞧着有人来了,他悄悄偏头往这边看过来,看着陆折玉的神色有些委屈。
陆折玉大体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定了定神,走上前来,拱手一揖:“爹。”
陆迟头也不抬,淡淡道:“跪下。”
陆折玉朝服都还没换,波澜不惊地撩袍而跪。
陆迟放下了笔,方才抬眼瞧他:“你别苑里的那个人,是谁?你自己说。”
陆折玉闭了闭眼睛,心里轻叹口气,低声道:“爹都已经知道是谁了,折玉便不再重复了。”
“胡闹!”陆迟抬掌“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紧蹙双眉。“楚国的皇子都能被你带到家里来?!你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爹,事出有因。”陆折玉低眉敛目,斟酌片刻道,“折玉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若不如此,便是言而无信之人。”
“你不愿做无信之人,就愿做不忠不孝之人了?”陆迟冷笑一声,“府中藏着敌国之人,是为不忠,你与……”说到这里,陆折玉显然也难以启齿,“与男子情投意合,是为不孝!”
“情投意合?”陆折玉诧异抬头,紧接着又将视线转向跪在一旁的封扬,但见封扬心虚地躲避了他的视线,陆折玉又重新看向陆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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