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屋检查一番,确定屋里没有第三个人、也没有异常后,吴队和老李才真正离开。
临走前,吴队看向一脸僵硬的徐浪,道:“早点休息,锁好门窗。”
徐浪慢慢地抬起眼睛看他,漆黑的眼瞳被灯光阴影笼罩。
他沉闷而静悄地“嗯”了一声。
门,咔哒一声关了。
但是两个老警察下了楼,都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吴队坐在副驾驶上,沉默了半天。
“明天我休假,白天我再陪你来这儿看看!”
老李点头:“行,我下午有空,一起来。”
终于送走了两个警察。
氢气松了口气。
他从来没见过这阵仗。他就是一个高中辍学离家出走的小混混,要不是做直播火了,现在可能还在哪个饭店的后厨洗碗呢。
氢气心有余悸:“浪哥,吓死我了,怎么警察来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徐浪没有回他,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向书房。
氢气看着他笔直的走路姿势,吞了口口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浪哥,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工作没停过,你都受伤了,还是早点睡吧!”
徐浪还是没有理他。
然而走到一半,徐浪突然停了脚步,他缓缓张开嘴,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喘不过气,开始大声呼吸。
氢气听到声音走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一走近,徐浪又恢复正常。
徐浪看向他:“没,什么。”
氢气:“……”
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黄毛小伙道:“那,我先回房间了?额,浪哥,我已经买了车票,明天就回南京。”
“哦……好……”
“我会房间了啊……”
好不容易逃回房间,氢气这才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网上看上去挺正常的流浪,现实里居然这么古怪。
他来了两天,徐浪就工作了两天!
“他不用睡觉的么?”嘴里嘀咕着,氢气打着哈欠,躺回床上。
门外,一墙之隔。
氢气并不知道,徐浪没有去书房工作。
他站在氢气的房门口,脑袋向左一动,向右一晃。额头上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可是他的嘴唇却越来越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黑暗中,只见他的脖子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掐着,渐渐变了形,勒出了手指的形状。
乌云掠过,月光洒进屋内,照亮了徐浪,和那个骑在他脖子上的女孩。
女孩的手腕上全是血,她弯着腰,像在耍弄一个玩具,掐住徐浪的脖子。
放开。
掐住。
又放开。
又掐住。
“嘻嘻嘻嘻……”
“你为什么……”
“要拆散我和阿青啊……”
“他爱我啊。”
“我知道,我知道的嘻嘻嘻……”
空灵诡谲的笑声在凌晨四点的高级公寓,回荡不断。
***
幽冥地府,忘川黄泉。
这是一条漫长而漆黑的路。
没有起点,没有尽头。狭窄崎岖,沿着奔腾呼啸的忘川,送着一个个麻木疲惫的鬼魂。
有的鬼低着头不吭声,有的鬼痛哭流涕。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向后倒退,正如那只会往地狱深处流淌的黄泉一样,一对又一对人,向前走着。
每个鬼的魂魄虚实都不相同。
刚死的魂魄虚得很,仿佛一碰就散。死了很多年才来地府报道的,魂魄紧实,宛若活人。
陈建军死了二十三年,他站在这狭长的鬼魂大队里,如同误入歧途的迷茫人类。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僵硬的脖子嘎吱吱地抬起,看向黑漆漆的天空。
所有人都向前走,如果你突然停下,就显得非常突兀。
鬼魂们冲撞着陈建军,他被挤得左右乱碰。
来到地府的鬼魂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意识,陈建军茫然懵懂地被撞着,全然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片刻后,他就被鬼魂大队撞到了小路的边缘。
陈建军一低头,看见了一条泛着金光的捷径。
他的眼前闪过点点碎碎的金光,忽然,就有了一分清明。
鬼使神差的,他走上了这条小路。
不消半天功夫,他越过金银玉石木板奈何等六座阴桥,平白无故的,就踏进了专门掌管鬼魂生平善恶,核定等级,送他们投胎的转轮殿!
门口守着的两个鬼差正一边当值,一边闲聊。
他们瞅着眼前这些浑浑噩噩的鬼魂。
“现在这些是什么时候死的来着。”
“民国二十多年?二十三还是二十四来着。”
“嚯,那后面的还挺多,得排老久了。”
陈建军头皮一紧,赶忙插入这些穿着民国服饰的鬼魂中。
但他还是被一个鬼差发现了,头戴官帽的鬼差把他揪出来。肃穆可怖的官气压得陈建军喘不过气,这鬼差皱着眉:“怎么回事,这衣服不大对啊,看上去是最近几十年才死的。插队?”
另一个鬼差从墙上拿下一本破破烂烂的簿子,翻了翻:“陈建军,1997年死的……”
“这怎么插队的?”
“嗯?不算插队?”
“啥?”
“你看看,这小子的名字已经排进转轮殿等候区了,再不进去都要晚了!”
“……”鬼差无语道:“你说最近这几年,老出这些乱七八糟的bug,三天两头就送个插队的进来,还讲不讲规矩了啊。以前也没见这么多啊。”
鬼差松开陈建军的衣领,陈建军如释重负,感觉自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如果鬼魂能流汗,那他现在一定浑身湿透了。
身后,两个鬼差还在吐槽最近这些年转轮殿的登记本老出bug。
进了转轮殿,陈建军抖如筛糠,大殿堂门两侧各矗立着一尊恶像罗汉,恐怖威严的气场压得他一只普通鬼根本没法抬头,只能两股战战地往前走。恍惚间,他抬起双手,看向自己的手指。
一点点细碎的金光从他指间溢散开来,消失在空气里。
陈建军迷茫极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九章
清晨,小矮子室友去上课。
昨天晚上在派出所折腾到凌晨三点,等两人到家洗漱上床,已经四点多。连奚有生物钟,八点准时就醒了,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苏骄:“连奚,我走啦。”
厨房里正在煮泡面的青年抬眸看了玄关里的室友一眼,轻轻嗯了声。
咔哒一声,大门合上。
空荡荡的房子里又只剩下一个人。
煮完泡面,找到手机支架,在视频网站上找了个解说电影的up主。连奚一边吃面,一边看视频。十分钟的短视频看完,面也正好吃完。
连奚打了个哈欠,走向卧室。
今天早晨起来,苏骄提了一次流浪的事,但两人没再多说。
或许是苏骄看出来连奚不想再管这事了,就没聊下去。
这世上可怜可悲的事太多,每一秒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亡。真要管,谁管得过来?
连奚从来不会主动插手鬼的事。
人活世上,各有宿命。
他住在风扇厂一年,半年前陈建军的鬼魂突然出现在隔壁,他难道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
只是不去看,不去听,不去问。
和他没有关系。
他没有亏欠陈建军什么,他只是个普普通通挣扎在温饱线上的18000线小主播。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陈建军突然来到他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或许直到他搬出风扇厂,宿舍楼被拆迁,他都不会和陈建军多说一个字,也不会阴差阳错地帮他找出二十三年前惨案的杀人凶手。
流浪如今生死未卜。
但谁又知道,这未必就不是他早已注定好的死期?
连奚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不够亲近。
如果是李大叔丢了一魄,哪怕报警被警察怀疑,他也一定要找回那一魄。人都是自私的,他和流浪并不熟悉,甚至两人之前相处也不愉快。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事已至此,连奚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一边想着,连奚一边走向卧室。然而就在他走进卧室的下一刻,忽然,门响了。
连奚一愣,走过去开门:“是有东西忘了没拿……”
声音戛然而止。
门外的鬼看着他,歪头一笑:“嘿嘿,签约吗?”
门内的人嘴角一抽:“……”
……
他特么能不能放过我啊!!!
没错,门外站着的正是流浪的鬼魂!
穿着西装、脸色苍白的男鬼,如果不看他额头上血淋淋的伤口,完全看不出是个鬼。
连奚彻底没脾气了,直接一个电话,把室友叫了回来。
苏骄一回家:“艹?!”
他的目光在连奚和流浪身上转了半天,最后看向连奚,目露怀疑:“你到底欠了他多少钱,死也不肯放过你?”
连奚:“……”
“我和他一点都不熟!”
苏骄点点头,满脸“行吧你说什么都对”。
连奚:“……”
苏骄想了想,问流浪:“现在咱们也帮不了你,你自己家住哪儿,有什么家人,你知道吗?”
流浪看了苏骄一眼,又看向连奚,阴恻恻地笑:“签约吗?”
连奚:“……”
苏骄:“我看你这情况,十有八九是不小心撞伤了头,魂体震荡,导致一魄被撞出了肉身,流离失所。你这一魄再不回去,就危险了。”
流浪:“嘿嘿,签约吗?”
苏骄:“魂魄离体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后,你就真死了。你的本体到底在哪儿,你自个儿能找到吗?”
流浪:“嘿嘿嘿,签约吗?”
连奚:“……”
苏骄:“……”
苏骄:“你还敢说你和他不熟?!”
连奚:“?!!!”
我特么是真的不熟!!!
这次连奚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无论怎么和流浪说话,他都只会重复那一句,要连奚和他签约!
苏骄彻底没了法子。
比起连奚,他更想救人,但问题是他也束手无策。苏骄小声嘀咕:“要是师叔在肯定没毛病……”
连奚眉头一挑:“那喊你师叔过来?”
苏骄立刻垮了脸:“我师叔闭关了,找不到啊!”
连奚:“你们天师就没个互相的联系方式?多找几个你的天师朋友来?”
苏骄无语道:“你当写小说啊,还天师,还朋友。咱们玄修都是各管各的,各修各道。我从小到大就见过一个玄修,我师叔!哦对,算上你,你是第二个。”顿了顿,他摸着下巴,“不过好奇怪,按理说苏城有魂魄大白天就在路上乱转,还是个生魂,当地的黑白无常应该早就发现,甚至把这一魄送回去了。怎么会一直没动静。”
连奚想了想:“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苏骄:“你有看到苏城最近出现特别多的鬼吗?”
思索片刻,连奚道:“那他们可能没注意到?”
苏骄一脸你在逗我:“哈?你知道你们苏城的黑白无常有多恐怖嘛?”
连奚:“额,多恐怖?”
苏骄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老恐怖了好吧!你们苏城名声有多臭,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华夏苏城,臭不可闻!”
连奚:“……”
你才臭!你全家都臭!
苏骄:“别的地方的黑白无常都还是正常人,玄修到他们的地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你们苏城,名声老臭了!那俩家伙就是疯子!谁都不许进苏城,要是进来,就是跟他们抢饭碗,要打人的!问题是这俩家伙实力还贼强,比其他黑白无常强了一个档次!我师叔曾经来苏城旅游,大巴车还没进来,就被那俩家伙盯上了,差点酿成‘大巴车坠毁高速’惨案!”
连奚:“额,有这么严重?”
苏骄:“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而且你们苏城的那俩家伙,不仅对玄修狠,对同行鬼差也狠!玄修不能进苏城,外地黑白无常也不能进,一进就要打架!”
连奚默了默:“地盘意识这么强?”
苏骄咳嗽了一声,他左右看了看,确定不可能从哪儿冒出个黑白无常,这才凑到连奚耳边,悄咪咪道:“我师叔说,因为他俩是俩死兔子。”
连奚惊讶道:“兔子死了也能当鬼差?”
苏骄挤眉弄眼:“那个,那个兔子。”
“哪个兔子?”
“就那个啊~”
连奚:“哪个啊?”
苏骄:“俩死基佬!!!”
连奚:“……”
一旁不停傻笑的流浪:“嘿嘿,签约吗?”
……
到这个时候,连奚脑子一转,昨天吃到一半的瓜终于连上了!
之前苏骄说,苏城是个鬼地方,他考上苏城大学的研究生后可害怕了,怕碰到“那两个家伙”。现在看来,他怕的就是来到苏城,碰到苏城的黑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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