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将时灿的痛苦归结在“画”与“画家”身上,“你要是不做他的模特,没有爱上他,就不会陷得这么深,不会有现在的痛苦。”
陈秋心疼儿子,情真意切,难过到极致时差点含着眼泪把所有的画都烧了。
时灿把它们当作命根子,几下就和母亲对峙起来。
幸亏蓝离那日也在时灿家里,随后又眼疾手快在工作室找了房间,这才让画作免受摧残。
许是母亲激烈的行为让时灿从痛苦中醒来些许,亦或者是察觉悲伤无济于事,时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所好转。
随着时间流逝,伤痕慢慢被繁琐的生活掩藏起来。
面具戴久了,连他自己都会疑惑,是真的好了,还是把那份“疼”忘了。
“我不是有意骗我妈,只是她自始至终接受不了我当模特,我不想让她担心。”
时灿的声音一直很克制,平平淡淡讲述悲痛的过往。
直到这里,他的嗓子口终于多了些情绪,是对母亲的歉意,“想想是我不孝顺,这几年一直让她为我担心。”
“难怪阿姨知道我也画画后,眼神里都是心累和沮丧。”
秦泽汐叹了口气,轻揉时灿的头发,“她肯定觉得你无可救药,又让自己陷进了和以前一样的情况。”
“可不是嘛。”
时灿玩笑回应,无奈的笑了一下。
时灿不喜欢说起过去的事情,觉得没意思,觉得矫揉造作。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喝了点酒,话匣子就关不住了,“你不必在意我说得这些话,也不必可怜我。
我没事。”
秦泽汐哼了一声,摇头,“我不可怜你。”
我只是心疼。
秦泽汐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不想用这种浮于表面的词汇打破当下的气氛。
时灿能主动和他说起母亲的细节,已然是在彼此的心口建立起桥梁。
剩下的,就是时间而已。
靠在秦泽汐的怀里,时灿说说停停,想到哪儿是哪儿。
他的声音一直很淡,极尽全力将伤痕藏在字里行间,不被秦泽汐发现。
倒不是时灿刻意装腔,只是他习惯了,同时,他亦对“告解”这件事不怎么在行。
“是不是很无聊,我不会讲故事,也没有……和别人说起过。”
时灿自嘲一句,拿起一旁的酒瓶又喝了不少。
他的背脊紧紧贴着秦泽汐的胸膛,有力沉稳的心跳带来阵阵眩晕。
他醉在了酒里,醉在了秦泽汐的双臂之中。
温暖,惬意。
秦泽汐揉捏时灿的头发,“不为听故事,就想陪着你。”
时灿“嗯”了一声,话题转到自己小时候。
时灿的成长没什么特别,无非吃饭、睡觉、长身体。
起初记事儿的时候,家里有争吵声,时而轻时而重。
后来,时灿意识到父母关系不好,再后来他们分开,一切都顺理成章。
“小时候我在家里是隐形的,他们看不到我,只有对彼此的敌意。”
对于父母分开,时灿淡淡的说,性格不合,不能勉强。
在家里没有存在感,时灿在学校也不太爱说话,“我初中开始练习长跑,为了可以减少在家里的时间。
后来上了高中,彻底住校,和他们的交流更少了。”
现在,父亲再婚,母亲只剩下时灿了,“我前几年会自暴自弃的想,她终于看到我了。
可惜,是她不喜欢的样子。”
秦泽汐沉默几秒,开口说:“你刻意瞒着你妈妈,心里肯定不好受。”
时灿没接话,紧接着又听到秦泽汐问,“如果有人……比如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你会不会生气?就像你妈妈这样。”
“你?”时灿回头与秦泽汐对视,笑了一下摇头,保持自己一贯不深究的性子,“不会生气。
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你有事瞒着我也正常。
我可能也有事瞒着你。”
“说的也是。”
秦泽汐得了个自己满意的答案,换话题说:“其实,我从小到大有好多事儿都没跟我爸妈坦白。
小时候我偷我爸的烟,还有喝他的酒,都瞒着他。”
时灿又往秦泽汐的怀里蹭了蹭,乔个舒服的位置等他继续说:“还有什么……”“可多了。
还有我床底下藏的……”……当模特的事情被母亲撞破,时灿买醉消解情绪。
酒醒了,日子还得过。
他把破损的画交给了蓝离,拜托对方询问一下画室能不能进行修复。
“怎么弄坏的?不是路上坏的吗?”时灿简要解释了一下,说母亲正好上门,撞见了那幅画在家里。
母子俩又发生了与过往类似的对话,画也在过程中成了“撒气筒”。
时灿没提秦泽汐也在场,更没提两人都穿着睡衣。
蓝离听完无奈叹气:“你的运气也太好了点,这么巧合的事情都能碰上。”
谁说不是呢?好像和秦泽汐相关的事情,都能和运气巧合沾上关系。
最开始酒吧遇到他,时灿感叹运气太差;后来再美术馆中望着《Seamas》,时灿只觉他是最美好的巧合;到了今时今日,连秦泽汐的画作都能带来意料之外的发展。
酒精带来短暂的逃避,而现实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时灿第二天去找了陈秋,母子两一起吃完饭。
饭桌上,三菜一汤,都是时灿喜欢的。
两人相对无言,陈秋没有刻意发难,时灿也不想再惹母亲不高兴。
空气中凝结着易碎的羁绊,如履薄冰。
母亲在时灿离开之前,终于开口重申了自己的态度:“我不能看着你又变成以前的样子。”
时灿摇头,本想只回答“不会”二字。
可他开口瞬间却还是叹气解释:“我没有和他怎么样,那幅画也不是我专门和他合作。
有些人,有些事,很难被取代,也不可能被重复。”
蓝离在几天之后主动提出,最近时灿应该取消大部分的工作,免得又惹阿姨不开心。
保险起见,短期之内确实应该“低调”一点。
时灿虽不太愿意,但还是推掉了几个商业工作,只留下了学校的课程。
“其实我让你减少工作,也不完全是因为你妈妈发现了……之前你出差半夜给我打电话,我感觉你的状态……”蓝离话没说完,时灿打断了他:“我没事,你想多了。”
“最好没事。”
蓝离叹气,补充道:“其实我感觉你最近挺开心,状态也好了些。
如果不是之前你半夜给我打电话,我都以为你终于又恋爱了。”
“哪里来的恋爱,你别瞎猜。”
“对了,让你想起林仰的人到底是谁啊?你有没有听我的话离远一点?”时灿敷衍的“嗯”了一声,草草结束话题。
时灿的工作减少,身为助理的秦泽汐更是没活儿可干。
他和蓝离签了雇佣合约,资本家自然不可能放过剥削的机会。
“从明天开始,我会再分给你一个模特,你给他做助理。”
蓝离以电话通知,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已经把你电话给他了,他这两天会联系你。”
秦泽汐愣在原地,头顶一个惊雷闪过:“那时老师呢?”“他最近活儿少,让他休息一下。”
蓝离想了想,又交代一句:“这次是个年轻的新人模特,没什么经验,要是活儿不好,你跟他说说细节。
神态,姿势,这些东西你平时画画肯定很熟悉。
实在不行,你让他给你当模特,让他多练习。”
开什么玩笑?!活儿不好,那是谁都能练的吗?!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我请你坐地铁。
小灿,你怎么了?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忘记了吗?艺术就应该是痛苦的,是郁郁寡欢甚至极度压抑的。
你是我的专属模特,你必须和我一样活着。
时灿猛然睁开眼睛,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
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六点。
怎么又梦见了林仰。
梦中,林仰站在时灿的对面,两人之间好似出现了一道罅隙。
很窄,却很深,深不见底。
时灿呆呆望着不远处的林仰,想靠近,跨不出步子。
时灿眼神里是一如过往的崇拜,同时亦有难以压制的疑惑。
梦醒时分,这份疑惑异常新鲜。
不止是刚刚那一刻的梦境,疑惑存在于这绵延的十年时间之中。
初版的《Seamas》便是对时灿最美好的诠释,而这份疑惑承载于《Seamas》被裁剪掉的那一半画面之中。
它与林仰的想法相左,因此时灿选择封存于内心深处。
见不得光,亦不去细想。
时灿回过头,趁着月色望向秦泽汐熟睡的脸颊。
蓝离说,其实我感觉你最近挺开心,状态也好了些。
可不是嘛,若没有母亲忽然出现闹出的插曲,这份与秦泽汐相关的“开心”可能还会延续更久。
久到时灿忽视前因,忘记后果,单纯享受。
母亲以激烈的言辞揭开疮痍,像是将过往的很多细节进行翻新,留在缝隙里的残存碎片有了新氧,进而繁殖滋生、难以忽视。
倏然,时灿心中萌生出些许负罪感,好像躺在秦泽汐身边就是在背叛曾经的信仰。
但,这怎么可能?时灿曾掏空一切迎合林仰,如受虐狂般享受爱情带来的压抑与控制。
林仰生活规律,躺在他身边的每一个清晨都会在固定的时间被闹铃惊醒,周而复始、日复一日。
秦泽汐则活得烂漫,时常一早有课却还贪恋被窝的温暖,遇到周末更是要享受自然醒带来的轻松。
林仰行为克制,对待时灿的身体总带着三分疼惜、七分管教,目的是为了画作呈现最好的效果。
秦泽汐完全相反,指尖像是带着火焰,拂过的瞬间寸草不生,顺着皮肤纹理往时灿的心口钻。
“放纵”太过容易,以至于只花了这么一点时间,时灿便习惯秦泽汐的张扬,喜欢上他浪漫的气息,甚至找回了《Seamas》画中照在肩侧的那一束光。
时灿惶恐不安,怕闭上眼睛再次看到林仰,怕又重回那不带丝毫温度的梦中。
曾几何时,时灿“享受”于令人煎熬的梦——失去的一切只能在梦中得以重现。
时间流逝,梦慢慢消失了,时灿的心也越发冷下来。
再往后,他像个胆小鬼夹在罅隙之间,前后踟蹰、左右为难。
他害怕做梦带来的痛苦,害怕一夜安睡带来的空虚,害怕感情带来的伤痕,害怕一切……除了做爱。
身体的欢愉不需要思考,而疲惫带来的夜晚亦填补着惨白。
时灿移动身体,靠近秦泽汐。
借着破晓的微光,他仔细打量这张俊朗的脸颊。
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罅隙的岩壁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墙,时灿再难移动半分。
他拉过一旁的睡衣,套上后起身。
动作不带停顿。
许是不适倏然冷清的被窝,亦或者感受到身边人情绪的浮动,秦泽汐幽幽的转醒,迷迷糊糊抬起头问:“你怎么了。
去哪儿。”
“没事。”
时灿压低声音没有回头,走到床角时伸手轻拍秦泽汐的脚腕,以试安抚,“你继续睡吧。”
秦泽汐“嗯”了一声,含含糊糊道,“那你快点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年轻人已又进入梦乡。
时灿为自己冲了杯咖啡,而后安静的坐在餐桌前。
他一动不动陷入沉思,直到咖啡完全凉透,窗外的太阳缓缓升起。
“怎么起来这么早。”
秦泽汐敞着胸膛从房间走出来,他一边打哈欠,一边揉了揉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有什么事吗。”
时灿微微摇头,随即与秦泽汐四目相对,“这段时间我工作比较少,你可以不必总在我家里过夜。”
秦泽汐一愣,没立即接话。
时灿移开视线,意味明确——想要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
他找不到体面的理由,因此说出的话既蹩脚,又不可信。
难不成秦泽汐是为了工作才留宿于时灿身边的?“行,我知道了。”
秦泽汐反应几秒后答应下来,主动又编了个更为“合理”的理由,“正好最近阿姨也对你有些不满意,万一她再过来看到我,肯定也不开心。”
时灿点头,端起冰冷的咖啡喝了一口,嘴里是苦的,心里则是说不上的味道。
酸涩,庆幸,失落。
还有点如释重负,以及对自我的厌恶嫌弃。
都快三十岁了,怎么还在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前“作”,真是讽刺。
“你该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跟我拉开距离,然后拒绝我吧?”小秦助理头脑灵光,察觉到时灿的意图直接以玩笑点破,而后不以为然来到他面前,补充说:“我话说清楚,晚上不在这里过夜,不代表我会减少与你的相处时间。
两回事。”
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泽汐敢这么“演”,便是咬定时灿不忍说重话伤他。
想想这年轻人进步飞快,没花多少时间便做到了知己知彼,一点都看不出之前“赌一把”都胆怯的样子。
行吧,还不是时灿惯出的“毛病”?自己种的因,自己尝尽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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